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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在路边,仪表盘上显示胎压异常,大宽从车上下来,半个月没有下雨,公路上尘土飞扬,车子也是一片灰尘,看上去就像快要报废了一样,大宽猫着腰对四个轮胎仿佛仪式一样踢了下,然后四下看了看一片荒凉,轮胎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有个胎的气不足而已。
他转身坐回车里,用导航定位好最近的修理厂,然后放下手刹,一挂D档出发,看着玻璃上的灰尘,大宽往里拨了一下雨刷,玻璃水喷射出来,雨刷划拨玻璃发出钝响,整个玻璃就好像被人糊了一层面粉,大宽拍着方向盘骂了一声我靠。
车子开进修车场,一个肌肉健壮的男人坐在一堆修车工具中间吃着拌面,他吃的声音很有节奏,而且专心致志,完全没有发现大宽走到了身边,这般的情形看着大宽也有些饿了,路上疾驰而过的汽车扬起尘土,整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一片,路边叠着四个废轮胎,轮胎旁边靠着一块木板,木板上用红色的油漆写着“修车补胎”。
大宽站在一边,不忍心打搅这个专心吃面的男人,修车厂的旁边是一家拉面馆,这男人的面应该就是那里买的,在拉面馆和修车厂之间是几辆车的骨架,锈迹斑斑地堆砌在一起。一直等到男人吃完面,把碗随手放在地上手掌在膝盖上擦了擦站起来看着大宽说,哪坏了?
大宽说,车没坏,打气。
男人显然有些失望,转身走到身后拿出一根管子说,是四个轮胎都打,还是一个。
大宽说,一个。
男人冷漠地说,20。
大宽叫起来,20?你怎么不去抢啊,我以前都是5块钱。
男人露出一副不愿与你吵的架势说,打不打,不打就走。
大宽很快就明白了眼下的形势,只能叹了口气讲,好吧。
打完气,大宽看见旁边有一根自来水管,看了眼男人,洗车多少钱。
男人把打完气的管子随手一丢,转身往刚才吃面的地方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自己洗20块,我帮你洗40。
大宽摆了摆手说,你这是黑店吧。
男人转过头来嘿嘿一笑说,那你洗不洗嘛。
大宽咬牙切齿地说,我自己洗。
大宽拿着水龙头从车头洗到车尾,中途问男人借了一匹毛巾擦玻璃,借的时候特意问了一句,这要钱吗?男人磕着瓜子摇了摇头说,免费。洗完车,大宽用手机支付了费用,转身要走的时候男人叫住了他讲,喂,消费满40,送杂酱面一份。
大宽站在原地,一脸茫然地扭头看着那男人。
男人指了指隔壁那家面馆说,我媳妇开的,在我这里修车满40就可以去那边免费吃一碗面。
大宽说,不要钱?
男人咧嘴一笑讲,你这小兄弟,我都说了免费了。
大宽也跟着笑起来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刚才看你吃面我就挺饿的。
男人挥了挥手说,去吧去吧。
大宽走进面馆,一个女人站在玻璃小隔间里,大宽说,刚才那修车的大哥叫我过来,说可以免费吃一碗面。
女人说,你要什么面?
大宽说,杂酱面就好了。
女人把一撮面用漏勺盛着放进沸腾的汤里煮,大宽坐在塑料凳子上,阳光从门口照进来,他扭头看见男人在一辆破旧的五菱宏光车头敲敲打打,目前还没有进藏,这是四川的某个小镇,但是海拔已经很高了。
杂酱面是所有面里最好制作的,功夫是在调料上,把面煮熟,把现有的调料放进去,然后筷子插到碗底,将面与调料充分地搅匀,大宽端着碗笑着和女人讲,我可以出去吃吗?
女人哦了一声。
大宽走到男人身边,一边吃着面一边看着男人干活,男人没空理睬大宽,但是大宽就在一边讲,刚开始还以为你是黑店,现在看来还不错,不过你老婆好像不大喜欢讲话。
男人把头从引擎盖里抬起来说,她是藏族人,汉语都是我这几年教了几句,怎么和你聊天。
大宽点了点头,大口吃着面,男人把扳手往地上一扔,伸出满是机油的手说,有烟吗,给我来两支。
大宽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从裤袋里拿出那包抽了一半的黄鹤楼,打开烟盒抖出一根,男人一把拿过去抽出两根一起点燃了说,烟就要两根一起抽,你也别小气,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大宽的面也吃完了,就和男人并肩坐在地上,夕阳的余晖涂抹在一望无际的公路上,公路一直延伸到远方,在那叫做地平线之处,仿佛撞向偌大的夕阳一般。天空偶尔掠过几只飞鸟,汽车开着灯驶向远方,男人猛地抽了一口烟,然后缓了缓,烟从嘴巴里散出来,一团苍白的烟雾。
男人讲,我这个汽修店开了很多年了,因为方圆几十里就我这一家,所以生意还不错,后来有一天那个藏族姑娘就出现了,我当时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我是第二天早上发现她的,就在那堆车骨架的后面。说着的时候他朝车骨架那边努了努嘴。
当时我也很懵。男人接着讲,但好在是个姑娘,要是个男的,我肯定会把他赶走,可她是个姑娘,还是个挺漂亮的姑娘。男人说到这里笑了笑,你明白?男人总会对女人多点耐心,要是漂亮的女人那可能还会变的温柔,所有人都说我脾气差,都怕我,那一下我竟然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我给她做了面,她倒好嫌我的面不好吃,但我一点都没有生气。
男人说到这里露出了有点温柔的笑,但是大宽吃完面手里抓着空碗思绪有些飞了,他想着的是夜里该去哪里睡觉,男人看着天渐渐暗了下来,加紧了把故事讲完,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她就开起了那个面馆,生意不好。
大宽忽然间插嘴说,所以你就想出了满40送一碗面的活动?
男人抓了抓脑袋说,也不是,没有规定,我开心就满40送,不开心也可能满400再送。
大宽张了张嘴有些无奈地讲,没想到你还比我幸福。
男人忽然鄙夷起来,你们这些走318国道的,成群结伴的多是幸福的,形单影只的都是痛苦的,心里没有解不开的结,谁会沿着这条没有尽头的路一直走下去。
太阳在地面平上沉下去,黑夜笼罩着大地,大宽拍了拍裤管站起来说,我要去找个地方睡觉了,明天还要赶路。
男人也跟着站了起来指了指前面,一直往前开,差不多半个小时,有一家小旅馆,我叔开的,认识的人50块钱一晚,不认识的500,你报我名字。
大宽说,这么黑?
男人说,黑一点怎么了,来这鬼地方做生意不图点钱,难道做慈善啊。
大宽哦了一声,坐到车里,车灯像两柄剑一样穿过浓重的黑暗打在墙上,男人往拉面馆走去,大宽把车窗摇下来,对着男人大声讲,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我等下好报你的名号。
男人双手抱拳,做出一副武侠剧里的桥段讲,四川修车老黑,你说是我朋友就好。
大宽说了声谢,把车窗摇下来,方向盘往右打,然后拐上国道,后视镜里的灯光渐渐变的如绿豆般大小,大宽没有去旅馆睡,而是把车停在路边,把天窗打开,很久没有见到星星了,他抬头看着星空,想起了陈兰花。
这世上有一种分别,连一句再见也没有;这世上有些人,一转身一辈子都没有再见过。 旅途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