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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竹是真的被搞糊涂了。
不仅糊涂,胃里面翻搅的疼更让她紧绷的神经彻底断了。
她毫不犹豫的相信了长忠说的这是一种毒药。
这种痛甚至让她没有办法思考长忠的话,只是本能的求生欲让她不停的点头,只剩下点头。
品竹甚至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知道那种痛的确在很缓慢的褪去,直到最后不疼了,她已经浑身都像是被汗水浸湿了一样。
眼前蒙着的布条终于被扯去,捆着她的绳索也解开了。
品竹花了很久的时间来适应眼前的光亮。
她看见了已经坐回到自己对面那把椅子上的长忠,脑子也开始运转起来,想起刚才长忠说,让她不要乱跑,更不要乱说话的事。
否则会死。
他说是因为自己触犯了先皇后定下的宫规。
怀疑自己跑去给东曙的美人通风报信让她们半路拦截祁瑛想借此博得恩宠,已经算是叛主的行为,所以必须控制住她,在事情搞清楚以前,给她喂了毒。
她真是倒霉催的。
一个嘴贱,给自己害成这样,品竹想抬手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碍于抽自己嘴巴子也不能挽回现在的情形了,缓过来以后的品竹瘫坐在椅子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居然哭都哭不出来。
她张嘴想问自己是不是能回去了,一开口,发现自己舌头发麻,竟然只能发出些模糊的音节,说不出几句完整的话来了。
品竹愣了两秒,正惊恐的要站起身来,就被突然冲上前来的人摁住了。
长忠看着她,笑了笑:“忘了说,这药会麻痹舌头和声带,这几天便辛苦姑娘不能说太多话了,小心伤着了喉咙,以后就算吃了解药,也不能恢复了。”
品竹正要吼,一听长忠这话,立刻闭嘴了。
大晋的人真狠呐,平日里瞧着似乎没什么太大的规矩。
一沾上先皇后,就让她摔了这个大一个跟头,简直是一点都不讲道理,说怀疑你就怀疑你,说喂你毒药就喂你毒药,估摸着连东曙使臣和宋玉娇的脸面都不会给。
毕竟。。那可是开国皇后。
就算是死了,影响力依旧空前绝后。
品竹算是见识了。
她原本以为,吃了毒药,这事儿算是完了,接下来她就安安分分呆几天,反正也确实不是她干的事,先把小命保住才是正事。
可品竹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挨打了。
她是真的怕疼,泪水珠子掉得地面都湿了一片,被长忠那句伤了脖子以后治不好吓着了,又不敢嚎出声来,只能默默的落泪受着。
二十个板子打下来,品竹被架着上去,被抬着下来后直接就送回房去了,这一通养伤,没个十天别想下地走动。
品竹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由着腊梅给她上药,时不时颤抖的身体反应出来她还是很疼的。
品竹以为,只要挺过眼前这一波,也就没事了。
但这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一切都才刚刚开始罢了。
长忠唬过品竹,把问到的结果告诉了祁瑛和姜婉,就算是知道中了毒,品竹也没有改口,想来说的是真的了。
孙美人跑到御花园去,的确不是品竹去通风报信的。
不是品竹,她们几个刚刚到宫里的美人,一没眼线二没人脉,又是怎么知道的?
姜婉想了想,让长忠去查查昨日这几位美人都在什么地方做什么。
这点消息要探问自然简单得很,长忠很快便回来称,昨个儿四位美人都在一起,聚在毓清宫的小院子里一块儿用了晚膳的。
在毓清宫,那便好办了。
姜婉心里有数,知道祁瑛是扔了手里的事专程过来的,便催促他先回去,这事儿也不劳这么大的动静。
祁瑛皱眉,总觉得自己像是一块砖,姜婉需要就得搬。
但他没吭声,站起身来准备走的时候,姜婉拽了他的袖子,说晚上给他留膳。
祁瑛这才露了笑颜,高兴离开了。
静月往毓清宫去请茹嫔,说了一下昨晚上御花园的事,茹嫔听完就笑了:“真是有够蠢的,白瞎一副好皮囊。”
好生生的美人,可惜没带脑子。
茹嫔也没磨蹭,着金珠往院儿里问了一圈回来,便跟着静月往梅惜宫去了。
见了姜婉,茹嫔略一行礼,坐下来便寻她桌上的糕点吃,眯了眯眼睛:“什么时候咱们不动如山的敬妃娘娘也在意起一个小小美人的动静了?她去就去了呗,反正也是你们东曙的人,早些瞧清楚皇上对她没什么意思,指不定还能早些开了窍,安安分分的,多活些时日。”
茹嫔才不信祁瑛会一直把这些人留在后宫里。
更不信那东曙使臣还真指望那么几个图有脸蛋的美人能为东曙带去什么巨大的利益。
这场两国联姻原本就是骗局。
宋玉娇是牺牲品,她的孩子也是,此番前来查探大晋国情,东曙想要渗透的,不只是皇宫而已。
战争是迟早会来的。
祁瑛清楚,东曙皇也清楚,宋玉娇的宠爱是祁瑛的牵绊,他们的孩子更是祁瑛的牵绊,一个人一旦有了牵绊,就会变得畏手畏脚,瞻前顾后。
而牵扯这羁绊,主宰这羁绊的,就是宋玉娇身体里那随时要她命的定时炸弹。
东曙皇笃定宋玉娇是自己手里逃不掉的一颗棋子,他还有玄瑾,似乎有恃无恐。
可惜他的这颗棋子,重生了无敌的战意,已然在松动的边缘,即将成为反过来主宰一切胜负的王牌。
黑云压城,风雨欲来,远在淮河另一侧的东曙,却尚还没有时间察觉到危机。
茹嫔的话惹得姜婉笑起来:“她才来几日?竟就能晓得我与皇上的动向了,你宫里的人,嘴可不严。”
茹嫔一副这锅我可不背的口气:“怎么赖到我头上了?我宫里的人都长的是同一张嘴,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我宫里的人到外面去胡乱说过什么话?”
姜婉挑眉:“那一盒子首饰,可都是时兴的款式。”
说完,叹了口气。
茹嫔这个人,你说她什么都行,你就是不能说她拿了钱没把事办好,委婉的说也不行,这影响她在后宫里的口碑,往后收不到金银首饰,这要命的后宫还有什么活头?!
尤其是姜婉这一声叹,把茹嫔最后一点要跟她玩笑拌嘴的心思都给叹没了。
她把手里的糕点放下,立刻坐正了身子,肃然道:“你可以说我这个人不得宠,脾气怪,目中无人又不好结交,但你不能说我收了东西事儿没办好,你这是砸我招牌,挡我钱路,如同现世结仇,杀我父母,咱们这宫中姐妹情不是你这么摧残的,消息传到金池殿去,我往后还怎么坑。。还怎么好跟皇上开口?”
坑祁瑛三个字都到了茹嫔嘴边了,她硬是绕了个急转弯,又给咽回去了。
姜婉被她这一串激进的说词搞得一愣一愣的,没瞧出来,一向懒懒散散的茹嫔急了,说起话来还真不含糊。
虽然很想看看把茹嫔逼急了她能干出什么事儿来,但姜婉觉得自己这样仅为了满足的好奇心恶作剧不太厚道,宫里面这么多人看着呢,万一。。她是说万一茹嫔失控,干了什么丢脸的事,怕是要真跟自己生气了。
算了算了。
姜婉脑海里刚浮起来的念头就被自己瞬间扼杀,她轻咳了两声,拽住了越说音越高,坐直了身子都快噌的一下站起来的茹嫔:“你有眉目了?”
茹嫔深吸口气,总觉得自己这口气还没说顺畅就被姜婉一个问题半路拦截了。
但话都断了,再强行接上更奇怪,是以只能抿紧了嘴唇,半响后缓过劲来才回道:“有了。”
姜婉:“是谁透了风声么?”
茹嫔颔首,绷直的后背总算是舒缓下来一些,看上去像一只炸毛的猫被摸顺了背脊,收起了即将抓人的爪子一样。
姜婉觉得可爱,想起来自己的小贵子,凶巴巴的喵喵叫的时候,和茹嫔刚才瞪眼说话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没再问,等着茹嫔自己往下说。
“昨天傍晚昭贵人出去过,她这几天爱四处走动,带着那个青萍,不知道是往哪儿去了,她倒是不寻事,郭氏罪妇死了以后,一直都安安静静的。”茹嫔说起昭贵人,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了两分可怜之意,“安静得我好些时候都觉得她那院子里像是没人一样,庆妃成天嚷嚷着心里害怕,可宫里真去了人,不也叫嚣着要一个个收拾么?到底是背后有人撑着的,不比昭贵人,我瞧,没人比她更怕被牵连了。”
吴家终于如愿脱离了郭氏的掌控。
可也因为失去了郭氏这个依靠,自由换来的也是权力的丢失,在朝堂上的影响力,更加微乎其微了。
因为曾经侍奉过罪人为旧主的缘故,朝堂上大多的势力都是避着他的,吴家没有沈慷那么好的运气,及时的攀上了江莠这棵大树,得以短暂的栖身寻求丞相府的荫蔽,郭氏最荣耀的时候,他们都没能得到什么太大的好处,可郭氏最耻辱的现在,他们却要跟着一起饱受异样的眼光。
更何况,还是个没有恩宠的贵人,不被家族牵连,不被郭氏牵连就已经是万幸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去帮衬家族什么呢。
姜婉沉默听完:“你是说,是昭贵人告诉她们的。”
茹嫔点头。
她对自己说出来的这个结论很笃定,说完以后摊了摊手,不知道是觉得无奈还是觉得意料之中,随后又把没吃完的半块糕点拿起来慢慢咬。
姜婉沉思了片刻,她与茹嫔都没再说话,屋子里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
片刻后,姜婉才重新看向茹嫔:“我与昭贵人谈谈。”
茹嫔很懂的颔首,起身给姜婉行礼后,领着金珠便准备回去了。
要走的时候,茹嫔突然多问了一句:“东曙带来那小丫头呢?”
姜婉浅笑:“犯了些错,刚罚过。”
茹嫔大概是明白了什么,没再多问,转身离开。
静月没跟着出去,而是先伺候姜婉睡下以后,才唤来青梅,让她去把昭贵人找来。
青梅奇怪道:“娘娘不是睡了么?”
静月侧脸看上去很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有些生硬:“快去。”
见静月没打算解释什么,青梅赶忙应声,不再多问,快步出发了。
茹嫔前脚回宫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青梅就紧赶着进了昭贵人的院子。
原想着这个时间,昭贵人会不会也在歇息,一踏进院子,青梅就看见了站在廊边逗鸟的昭贵人和站在她身边的两个宫女,轻歌和青萍。
瞧见青梅走来,轻歌赶忙小声道:“主儿,敬妃娘娘身边的人来了。”
昭贵人很轻的应了一声,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她手里还拿着一根小棍子搅拌笼子里面的鸟食,青梅到廊边的时候,昭贵人吹了一声口哨,带着音调,很好听,随后笼子里面的小百灵也像是回应一般叫唤起来。
昭贵人笑了,这才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转眼去看旁边行礼的青梅。
青梅还没说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昭贵人已经把擦过手的帕子递给了轻歌,朝着台阶下面走去。
到了青梅跟前,昭贵人笑得很温柔,说了句:“走吧。”
像是她一早等在这里,知道自己即将要前去哪里一般。
青梅到了嘴边的话一梗,干脆垂眸领路。
昭贵人走了两步,轻歌上前来要搀扶她,紧张得手都在抖。
她看一眼轻歌,收回手:“在这儿等着,别跟来了。”
轻歌慌张的抬眸看了眼昭贵人,想说什么,可余光扫见青梅,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
她果然没再跟来,青梅也不好回头去看,想来。。应该是一直看着这边的。
一路上昭贵人都没有说话,青梅倒是悄悄看了她好几眼,也没在昭贵人的表情里看到任何的东西。
她好像就只是去梅惜宫坐坐而已。
很坦然,又透着一股无畏。
带着昭贵人回来的时候,姜婉的寝门已经关上了。
静月就在门口,看见昭贵人,福身行过礼,却没有要请她进去的意思,只轻声道:“我家娘娘午睡还没起,请小主稍等一会儿。”
这是把下马威摆到明面上来。
昭贵人没说话,她稍微退到旁边一些站着,身姿挺拔,半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梅觉得这气氛是在太僵硬太尴尬了,梅惜宫还从来没这样给别的主儿下过脸子,是以心有些颤,凑到静月身边小声道:“姑姑,这是怎么了?”
静月看她一眼,语气倒是柔和:“你去小厨房盯着点娘娘的鸡汤,晚上皇上来要用的。”
看来这回是铁了心不会告诉她们了。
就像品竹为什么受了那么重的责罚,事情怎么闹得那么突然,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真正的答案。
青梅得了差事,倒也算解脱,她提着裙摆跑远,都没敢回头再看一眼昭贵人的模样。
前面安静下来。
昭贵人站着,静月也站着,两个人都是好耐力,谁都没挪一下步子。
只是昭贵人站的位置不好,刚开始还是阴凉处,日头慢慢往西走,阳光就照到身上来了。
静月在屋檐下都感觉到了热气,更别说顶着太阳晒的昭贵人,额头上的汗都顺着脸颊流到了下巴,一滴一滴往下落,她也没抬手去擦。
静月看了昭贵人很久,但昭贵人就一直这么垂着眼帘,既不吭声,也不挪动,更不四处张望。
屋里响起很细微的声音,拉回了静月的思绪,她侧耳听了会儿,才推门进屋,到姜婉身边把她搀扶起来的时候,将昭贵人的情况跟姜婉说了。
姜婉听过,依旧不紧不慢的起身穿上衣服。
睡醒以后头有些疼,干脆披散了头发就这么坐到榻上,喝过放温的甜水后,才深吸口气让静月把昭贵人带进来。
听到静月的传唤,昭贵人才缓缓往前走了两步,活动自己僵硬的身姿,等到走得稳了,才抬脚上台阶来。
进屋之前,昭贵人才拿出帕子把自己脸上的汗擦干净,整理过仪容,以免在姜婉面前失仪。
等到进屋看见姜婉的时候,昭贵人并没有行参拜妃子的礼。
她在远处站了好半天,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撩起裙摆,对着姜婉行了一个参拜皇后的大礼。
她称呼姜婉:“娘娘。”
敬妃二字,不提了。
姜婉手里的动作一顿,看向昭贵人的视线里,多了许多意味不明的东西。
静月更是心坎一紧,正要上前说什么,被姜婉看了一眼,停止了动作。
昭贵人这样伏跪着,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屋子里的空气像是凝成了冰,几乎压得昭贵人喘不过气来。
很久以后,姜婉才开了口:“你不怕本宫杀你灭口么?”
她松口气,不怕别的,就怕姜婉一声不吭。
只要姜婉开了口,便有她说话的余地了。
昭贵人老老实实的回答:“嫔妾不怕。”
姜婉的声音有些低沉:“是你给东曙的美人透了消息?”
昭贵人痛快承认:“是。”
“你想做什么?”
“嫔妾。。想见娘娘。”昭贵人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抬起身子来,她认真的看着姜婉,像个殊死一搏的赌徒,“嫔妾想向娘娘,求一条生路。” 凤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