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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李中国前往江户城之后，一个星期过去了。

　　李中申根据模型之间不同的排列组合，他在演算板上推算出了二十多种不同的命运。

　　但是罗小芙并没有摆脱被杀死的结局，甚至在梦里也没有。

　　他没刮胡子，满眼血丝，一脸的粉刺脓包，活像是一个从万年前穿越过来的山顶洞人。

　　湿疹导致皮肤剥落，体质因缺乏阳光而虚弱，肌肉因缺乏锻炼而松弛。

　　无论是在思想上，还是在性格上，还是在身体上，他都已经没有任何英雄的一丁点儿的气概。

　　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上30岁，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有股尿臊气味，形同乞丐。

　　许久未洗的头发油腻腻地结成块披在脸上，胡子上有一些令人讨厌的霉点。

　　他开始气喘吁吁，胡言乱语，咳嗽不止，仆人们尽量避开他。

　　他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这个人曾经是申城的英雄，是亚里西亚的斗士，是带领被压迫人民战胜黑暗帝国的伟大战士。

　　他的生命正在消逝，虽然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执迷于不同的命运，几乎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比以前睡得更少了，几乎要毁灭自己。

　　他在梦里有好几个名字，其中一个是李世民，但他现在更经常地感觉到还有其他的名字。

　　一旦醒来他就忘记了其他的名字，尽管他知道它们就在那里。

　　醒来后，他再也想不起其他的名字了。

　　他开始怀疑是否有前生转世这回事，他还记得以前的生活吗？

　　这是他的本能结论，但他的常识迫使自己不能接受这个想法。

　　在梦里，他有时会遇见妻子。

　　在他的梦里，他总是焦虑不安，总是被一种沉重的责任感和负罪感压得喘不过气来。

　　那么前世的他是否也有过和现在一样悲惨的生活呢？

　　一想到永远都会有悲剧发生，他就受不了，他每次在梦中几乎在悲剧形成之前就把睡意赶走了。

　　然而，这些想法是似曾相识的，他以前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在其他更早的梦里？

　　和某人的谈话？

　　在东胜神州，遥远的斗神之城？

　　他开始感到受到了威胁，他开始懂得什么是恐惧。

　　他开始看到来自阴曹地府之中的影子在他的眼角边移动，就连他桌子上的模型也似乎活了过来。

　　是什么引起了恐惧？

　　他认为自己可能已经接近了解关于妻子消失的真相，而且有一些力量发誓要阻止他。

　　就在他要找到她的时候，某种力量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李中申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恐惧实际上是对自己的恐惧，害怕面对令人不快的事实。

　　受到威胁是谎言，是保护自己的谎言，而大多数人都会为捍卫这个谎言而战斗，以击退它的攻击者。

　　就在这个时候，他开始怀疑这座城堡里的仆人正在与他的敌人勾结，他确信那些被收买了的小人曾试图毒死他。

　　他开始锁门，当仆人来做一些必要的打扫工作时，他也拒绝开门。

　　他只吃了维持生命所需要的最少量的食物，只敢喝从放在窗台上的杯子里收集的雨水。

　　然而，他虚弱的身体仍然会感到疲劳，然后那些小小的梦境就会降临到这个生活在黑暗中的人身上。

　　梦境本身并不是令人不愉快的：

　　柔和的风景，陌生的城市，李中申从未参加过的战斗。

　　甚至在他为斗神服务的时候，所经历的最奇怪的冒险中也从未遇到过的人头马身的外星巨神。

　　使他害怕的是一些女人也出现在那些梦里，有可能是他的妻子，也有可能是其他的人。

　　然而当他梦见这些女人时，他并没有感到快乐，只有一种深深的不安。

　　有一次，他突然梦见自己在镜子里看到的是一个蓝色头发的女人，而不是自己的影子。

　　一天早晨，他从这样的昏睡中醒来。

　　没有像往常那样站起来，而是径直走到他的桌旁，继续躺在那里的地板上，望着他房间的椽子。

　　透过窗户上的挂毯，透过昏暗的光线，他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人的头和肩膀。

　　这个人与已故的田熊极为相似，这种相似主要表现在头部的姿势、表情和眼神上。

　　他长长的黑发上戴着一顶宽边帽，肩上坐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

　　李中申毫不惊奇地注意到，那只猫的背上有一对叠得整整齐齐的翅膀。

　　“你是从天堂中回来的田熊吗？”他问道，尽管他知道那不是田熊。

　　那张脸笑了笑，做出要说话的样子，然后就消失了。

　　李中申拉过脏丝绸床单盖在头上，躺在地板上发抖。

　　他开始明白自己又要发疯了，也许父亲的话是对的，他已经有好多年的幻觉了。

　　后来，李中申站了起来，揭开了他的镜子。

　　几个星期以前，他把一件长卦衫扔在镜子上，因为他不想看到自己。

　　他看了看那个从满是灰尘的玻璃里回望他的老头子，说：“我看见一个疯子，一个垂死的老疯子。”

　　倒影模仿着嘴唇的动作，在他们的前额中央，有一道苍白的、环形的烫伤伤疤。

　　从前是一根金色头环戴着的地方，这根头环被远程操控后可以吃掉一个人的脑子。

　　“还有别的东西在吃我的脑子呢，比护身符更微妙的东西，比护身符更糟糕的东西。

　　黑暗帝国的那些亡灵是多么聪明地向我伸出复仇之手，通过夺走我的挚爱，他们给我带来了缓慢的死亡。”

　　他又盖上了镜子，轻轻地叹了口气，痛苦地走回他的沙发，又坐了下来。

　　他不敢抬头看天花板，他在那里看到了一个和田熊很像的人

　　他接受了自己的不幸、缓刑的死亡和幻觉的疯狂。

　　他摇了摇头对自己说：“我成了一个傻瓜，我欺骗了我自己。我想我原本能取得像伟大的科学家和哲学家那样的成就。

　　而现在却相反，我把自己从一个有能力和智慧的人变成了现在这个病态的人。

　　听着，李中申。你的使命就是战斗，拿着剑进行战斗。

　　现在桌子成了你的战场，你却连拿起短匕首的力气都没有了，更不用说拿剑了，也不能骑在马上了。”

　　他让自己倒在肮脏的枕头上，用胳膊蒙住脸喊道：“让那些怪物来吧，让他们折磨我吧，我是真的疯了。”

　　仆人听见房间里有人在呻吟，于是把门推开了，紧张地站在门口朝屋里张望着。

　　“我的少爷，您没事吧？我听见您好像发出了呻吟的声音。”

　　仆人是个老人，他是为数不多的仍定期照料李中申的人之一。

　　然而，当李中申回答时，他眼里却流露出紧张的神情：“是吗，我有吗？”

　　老仆人伸出了他的手说：“其他人说您是身体上的疾病，我觉得也许可以打电话给医生。”

　　李中申很抗拒地拒绝了说：“医生？不用！我健康得很！多谢你的关心！”

　　“少爷，我有一件事情要向您禀告。”

　　“什么事情啊？是我老爸在江户城的见闻吗？”

　　“不是关于李大人的，是一个访客来到了这里，说是老爷的老朋友。老爷在临走前交代过，家里的一切大小事务都由少爷您来定夺。”

　　“要我来接待？”李中申冷冷地笑了笑说：“客人知道我在众人的流言蜚语中都成了什么样的疯子吗？”

　　“少爷，我不认同别人的看法。”

　　“你不是我，不知道我的感受。”

　　“好的，我明白了。”老仆人犹豫了一下说：“那我可以说您不舒服吗？”

　　李中申开始点头同意，但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他觉得如果能给访客带来一个恶趣味，说不定以后就不再有人敢来这里打扰他了。

　　他站了起来说：“还是由我来接待他们吧，我会下来大厅的。”

　　“我的少爷，那我先准备一些热水？您需要整理一下。”

　　“不用，几分钟后会迎接我们的客人。”

　　“我会把你的决定告诉他们的。”老仆人相当匆忙地离开了房间，显然是被他的决定弄得有些震惊。

　　李中申并没有试图改善他的外表，好让他的访客看看他。

　　当他离开他的卧室，穿过他的模型桌子的房间时，他用脏袖子刷了一遍油乎乎的脸。

　　当他走到过道的时候，他眨了眨眼，窗户透进来明亮的阳光似乎使他的眼睛快要受伤了。

　　他走到通往大厅的楼梯上的时候感到头晕目眩，他抓住了一根栏杆。

　　身体的虚弱反而使他高兴，他期待着来访者看到自己的样子而感到震惊。

　　一名仆人向他伸出援手，帮助他站稳。

　　他重重地靠在那个年轻人的手臂上，他们慢慢地走下了楼梯，最后他终于到达了大厅。

　　一个身高较矮、身穿着一套破旧的明光铠甲的身影背对着他站在窗户旁边，正在看着窗外的风景。

　　李中申根本没有从这个背影认出这个人物，听老仆人说那人自我介绍是一个曾经与李中国一起并肩战斗过的雇佣兵。

　　“你好？城堡的主人。”

　　客人转过身来，是一个扎着灰色麻花辫子的女人，年纪约摸30岁上下。

　　她的脸上满是经历过战斗的沧桑，但眼神却很犀利。

　　她向前迈出步子时候向他伸出手来，没有任何表情。

　　“久仰李中申将军的大名，”她说：

　　“我叫作秋瑾，江湖上人称鉴湖女侠，日夜兼程才来到了这里。” 蒸汽奇侠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