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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共和军决计死守仁恩,潞国驻军便按照大本营命令,放弃了北线所有据点,趁戴宇峰部尚未被联盟全歼之时,向着仁恩城区和周边几个渡口要津收缩。放心不下的艾峥岩再次亲临,听过指挥部的简报,他带着一众军官登上要塞顶楼,这里是全城的至高之处,仅仅凭借望远镜,便可纵览这座数十万居民的河西大城。
“总司令请看,”共和军仁恩会战总指挥王福年说道,“我军现有兵力十万一千零九十七人,主要支撑点便在东西两个水门之上。据可靠情报,皇党已集结气轮船三十余艘,大小渡船上千,足以一次将师一级的兵力通过水路送进城内核心区域。而水门带有铁闸,本就不如城墙坚固。战端一开,势必成为敌军炮火攻击的主要目标。一旦敌军沿水路突破,便可充分发挥其兵力火力之优势,我军也必会四面受敌,难以招架。”
“如果将船只载满巨石,堵在水门之后,一旦敌军破门,即刻引爆,堵塞其攻击道路呢?”艾峥岩问道。
“如此也不过是造成些许阻碍罢了。”王福年答道,“城墙之后便是土地,只要敌军上岸,开辟登陆场并非难事,更何况城内水面极为宽阔,区区几艘沉船很容易被流水冲走,根本起不到封闭航道的效果。”
“城内虽没有桥梁,码头渡口却是不少,潞国人为便利商旅,也没有在两岸修筑工事,因此,只要突破了外城,等同于整个主城区都要拱手相让。”另一名将领说道。
“此等情况,除了决心玉碎,诸位可还有什么良策?”艾峥岩虽未打算死守,但仁恩城的难守易攻,却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倒是有个工程师提出过一个想法。”王福年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什么想法?”
“仁恩本就是三河交汇之处,每逢春季,山上便有积雪化冻,冰川也随之顺流而下,汇入大河之中。”王福年小心翼翼,他不敢直接说出对策,因为这在他的心里,显得过于残酷和沉重,“为防水流暴涨,成为春汛,潞国人历年都要加固半山的堤防,同时蓄水调流。”
“你的意思是,开闸放水?”艾峥岩眉毛一扬。
“为防决口或有人操作不慎,这几处水坝的闸门被刻意限制尺寸,其水流量仅能满足分洪所需,不能彻底放纵冰雪。除非…除非施加以人力,将…将堤坝完全破坏…”
“如此一来,休说对手,仁恩城岂不也…”艾峥岩当然听得出其中的残酷。
“据我方估算,如果堤防被毁,平地水涨,原本水网密布的仁恩周边至少要形成方圆数百公里的沼泽水网,非但行军不易,就连居住耕作也变得不可能。”王福年说道。
“反抗暴政,有时的确要有所取舍。”艾峥岩的语气变得沉重,“敌军来势甚猛,如果不准备非常手段,恐难以迎来最终的胜利。”
“属下命人计算过,如要实施工程,至少需要上万兵力,在山上集结超过一个月…”
“具体事情,我不想管!”艾峥岩打断了王福年,“我只要你保证,抵挡敌军至少两个月,这样国府才有时间集结兵力来救!”
众将没有再多言,他们知道,领袖不会给予直接而明确的指令,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只能由下面人悄悄实施,之后再默默承担。
部署完防务,艾峥岩再次离开了仁恩。汽船之上,看着昔日繁华的三河之城布满丑陋的木架、沙包和障碍,总司令的心中却是一片空白;一向精于谋划算计的他,此时也不愿去设想这商港变成要塞的功过得失,也不敢想象大水从天而降,数百里鱼米之乡变成恐怖泽国的惨状。他甚至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该做些什么谋划,如今的局面,除了等待会战的结果,恐怕再没有任何其它的办法了。
数日之后,一艘快艇传来了消息,被联盟军分割成数块的戴宇峰部最终全军覆没,数万人战死或被俘,戴宇峰不知所终。西线的战事,就只剩下仁恩这最后一场了。
一艘艘轮船冒着黑烟,排队在宽阔的河面上缓缓前行。祖皓停住战马,匆匆扫了一眼对岸长龙般的行军队伍。戴宇峰部全数被歼,并没有留给这位刚刚走马上任的西线主帅太多喜悦,在他的眼里,战斗也好,胜利也罢,都不是为将者最终的目的和成就。从实现政治目标这一战争的本质来看,胜利只是一个阶段的结束和下一阶段的开始;作为相互紧扣的各个环节,他必须要开始思索,后续的战斗目标何在,实现的途径又在哪里。
共和军彻底放弃了戴宇峰,其主力决战被迫改为梯次防御的变化已十分明显;然而,共和军下一阶段的重心,是否真的就在仁恩?从敌我态势和城防状况看,防守仁恩胜算不大,也不可能给联盟带来实质的损伤;但如果不打算进行决战,城内及周边的十万共和军,却为何不趁着自己集中力量歼灭戴部时,抓紧时间全身而退?
“参谋本部情报局送来的侦察报告说,东京畿开来的两个军到达西京畿后并未继续前进,而是以天气寒冷湿滑为由,在潞国边境山区各要道上驻扎;骏崖事变后,撤出的共和军也在进入西京畿后不再前进。”回到营地,薄颖昌向祖皓报告,“据此,情报局怀疑,共和军据守的真正要点在西京畿。”
祖皓说道: “我并非没有想过艾峥岩会如此部署,然而,只要天气和路况允许,西京畿的部队赶来仁恩增援,也不过半个月的功夫;仁恩虽无险可守,要攻下来却也不轻松。我军现在连同海军,虽有三十万兵力,但真要拿下仁恩,没有一个月的时间,恐怕是难以如愿的。”
“的确如此。”薄颖昌点头,“共和军连夜加固工事,号称要与我军在此地相持半年以上;此外,密探报告,最近仁恩城内共和军进出频繁,每次都是团以上规模且携带大量工具;对周边的侦察却没有发现工事和土方显著增加,恐怕对手正在秘密实施某些能够影响局面的工程。”
祖皓听罢,心中却感觉轻松了些许:“有没有办法从核心探得这一计划是否存在,具体情况如何?或者退而求其次,通过我方专家的分析,大致判断出一个方向?”
“我军的情报专家已在日夜工作,近日应该能过给出报告。”薄颖昌答道,“城里的内线也在加紧寻找渠道,但共和军防范很严,想要这么快得到情报不容易。”
“报告!内线有情报传来!”不久之后,副官拿着一份文件进入了大帐。
“我看看。”祖皓拆开报告,粗粗浏览一番,不由得大惊失色:“共和军打算炸毁仁恩周边山上的大坝,借春汛阻挡我军攻城!内线从工程处拿到了详细的图纸和计划。”
“果真如此的话,我军如贸然攻城,势必遭遇滔天洪水,即使撤退及时,要想再次发起攻击,不但需要数月甚至一年时间,踏入泛滥区用兵,其难度也可想而知啊。”
“一定不能让他们得逞,你尽速将情报交给分析室,让他们停掉手头一切工作,优先找出最佳的应对方案!”祖皓说道。
“敌军计划周密,难度恐怕不小。”薄颖昌叹了口气,“也要继续搜集情报,看看是否还有其他突破口。”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时,副官走入了帐中,他在祖皓耳边低语了一阵,又递来一份文件。祖皓看了一眼,眉头很快舒展开来,他将文件交给薄颖昌,笑道:“这回看来,我们是不必担心了。”
“哦?”参谋长将信将疑,他接过文件,发现是一张手绘的地图,其中线条简单,但却明白无误地勾勒出了水坝所在山脉及其周边的地形地貌,中间还用虚线描出了上山的路径。“将军,不如我们把画这幅图的侦察参谋找来,问清楚此图的来龙去脉,如果消息确实,共和军破坏大坝的计划就无法得逞了!”
祖皓点头,他唤来副官,命其找来了送情报的侦察参谋。
“这幅图是末将在抵近侦察期间,从附近山民口中得到的消息。”参谋十分麻利地指着地图向两人介绍情况,“由于共和军对周边地区实行了封锁,禁止任何人畜上山,当地人为保全牧群,悄悄派遣熟悉地形又精细严密的猎人,趁共和军巡逻的间歇找到了这条上山的路。末将亲自去探过,这条路处在五个施工点所在两山中间,穿过封锁线后,有一条山羊走的路可以在敌军毫无察觉下上山。只要上到山脊,进入五个施工点不成问题。”
“此外,村民们还摸清了共和军的巡逻与换班规律,末将记了下来。”侦察参谋补充道,“共和军对自己的防备颇为自信,应该不会改变。”
“好,你的情报至关重要,足以拯救数十万人的性命,必须给你记一功!”祖皓勉励那名参谋,“但是现在还不能休息,你尽快回去,继续密切监视敌军动向,必要时,会有人与你联系。”
“是!”参谋没有多余的话,他敬了个礼,便匆匆辞别了祖皓。
“参谋长觉得如何?”
“可以派些擅长隐秘行动的精兵,趁敌人不备搞掉他们。”
“我看也只能如此。”年轻的将军点头,“只不过,必须要把握好时机,过早则共和军可以集结兵力夺回大坝,过晚则会引爆炸药,导致前功尽弃。”
薄颖昌说道: “从地图和两次的情报看,守备大坝的士兵不会超过50人,否则难以保密,也不利于撤离;只要不明火执仗,同时解决五处敌军并保障大坝安全不成问题;此外,上山都必须经过山下的小镇,只要我军在小分队解决大坝后及时攻入,就不必担心敌军派兵夺回。”
祖皓说道:“也不能完全寄希望于突袭,既然我方知晓了共和军破坏大坝的计划,可以以适当方式在潞国境内散布,给共和军制造些麻烦。如果民怨沸腾,即便他们不取消计划,也不得不分兵维持城内的治安,我军正面压力势必减轻不少。”
两人商议了一晚,计划很快确定下来,此时的军营早已进入了梦乡。长明的值班灯火仍在守望着一望无尽的白色营帐,火光摇曳之下,大片的光亮驱散了原本人去屋空带来的黑暗,战场之上,承受着伤亡和痛苦的远非仅有军人一种,毁灭和破坏无论对贫瘠或是富庶的土地,以及生活中这些土地上的人们,都可谓是难以平复的伤痛;在为求胜利不择手段的乱世之中,人命和幸福的轻贱,或许早已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了吧? 江雪孤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