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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晨曦的帝都,展现出几十年来难得的妖娆和自信。朝廷刻意提高了庆典的规格,城内几乎所有空地都在燃放烟花。而这一切的核心——修葺一新的华隆宫,则是如焕发新生一般令人侧目。激动的立宪派甚至已经自作主张将它改名为帝国议会大厦,梦想着有一天,无数有识之士在里面正襟危坐,共商国是,甚至和那些腐朽保守势力唇枪舌战。
午后时分,华隆宫侧厅一个密室内,帝君正召集刚从骏崖赶回的政务院官员议事。
“最近有传闻说攘夷志士很可能破坏今晚的庆典,这次从召开制宪研讨会到宣布开始预备立宪,只经过了不到一周,甚至还颁布了不算简略的《共同约法》,攘夷派认为这是立宪派早有预谋的一次行动,因而在传单里号召爱国人士采取‘果断行动’挽救国家。”内政部副部长崔辅是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外表上看这个穿着单调,和他人打招呼唯唯诺诺的公务员根本就是一个畏首畏尾之辈,但正是在他果断而残酷的打击下,任何敢于反对帝国和制造混乱的势力,都不敢在帝都甚至京畿地区轻举妄动。崔辅并不是一个酷吏,对于同僚,包括自己那个有名无实的顶头上司,他都保持着谦和与恭敬,当自己的工作涉及到这些人的时候,也要求经办人尽可能尊重当事人的感情与要求。因此官场内虽然喜欢他的人并不多,但厌恶者也寥寥无几。
“朕倒要看看他们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帝君对此有些不屑,“立宪的事情,本就对我方有利,无论决策时间长短,反对者亦难改变态度,朝廷在此事上不可摇摆,否则失去威信便动摇国本。”
“陛下深思熟虑,然而陛下不可忘记,现如今汉国公一派利用立宪已然占据舆论高位,或许并不如我们原本设想的那样分配权力而后互不侵犯。且一旦两都合一,帝都便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帝国心脏,到时街头政治会具有更为强大的威力。”精瘦高挑的宋致武一直以来都直言不讳,“攘夷派虽有激进分子,但不失为牵制笔友会的可靠势力,且他们的成员里,忠于陛下者还是多数,很多朝廷不方便出面的事情,交给他们也更为妥当。我方如此快速与立宪派达成协议,恐怕会在旁人之中引起误解吧……”
“宋先生多虑了,立宪以后思想自由,攘夷派不会遭到清算。此外,朝廷不会亏待支持者的。”候博熙摸着自己发白的鬓角,略胖的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行政、军队和财政在我们手上,完全可以为国家保驾护航。”
“王睿呢?”帝君突然问了一句。
“王大人说今日庆典关系重大,他要到外围去督阵。”崔辅答道。
“这个王睿,总是如此风火。也罢,虽然决定迁都以后也没有和他面谈过,不过政绩朕是有目共睹的。”帝君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晚间的宴会隆重而盛大,虽然决策早已确定,但各方没有丝毫的懈怠和放松。但吸引所有人的,并非桌上丰富的美食,而是“人心”这个任何拥有野望或雄心的人所必不可少的营养。
“今晚真会如你所说,是一次严酷的考验吗?这似乎和庆典的氛围完全不协调嘛。”早已换好礼服的曹永浜站在敏宁的身后,悄悄问着自己的上司。
“每个参与宴会的人都有自己的立场,特别是那桌上的人,稍有闪失可能会天下大乱的……”敏宁撇了一眼宴会厅正中央靠近讲台的一个圆桌,在分桌而坐的东方宴会上,那里是主座,也就是这场权力游戏最大的玩家们角力的擂台。“或许不经意的一句话,都可能引起轩然大波。”
“可你不是说过,‘一言兴邦,一言丧邦’这种话是站不住脚的吗?”两人巡视到走廊,曹永浜才敢问敏宁,“现在大局已定,而且理智的领导者也会谨言慎行的吧。”
“现在断言尘埃落定还为时尚早,达成协议之初往往是平衡最脆弱的时候。贪天之功,谁都想据为己有,总的来说父皇这一边现在是劣势,如果今晚不能扭转乾坤,那就真的只能铤而走险了……”敏宁看着窗外渐渐熙攘的人流和渐渐黯淡的天色答道。
“你还坚持你那天的看法?或许往日的经历真的让你变得多疑……我东方缺乏宪政传统,今晚昔日针锋相对的两派能够把酒言欢,共商国是,本身就是难能可贵了。”
“用古人的话说,‘一狱吏足矣’的事情,却非要引狼入室,到头来只能是自寻烦恼。这些都是宋致武先生说的,从君主制一下子急转到立宪,而自己又缺乏相应的政治组织作为代言人,民众很容易把改革的功绩归于只是耍嘴皮子的立宪派,而将怨恨发泄到朝廷身上。议会政治是最忌埋头苦干的,因为只有不做事的人才不容易招惹民众。此外,行政和立法权不掌握在同一势力手里,在急需稳定的改革过程中很容易造成国家的分裂和对立。”
“唉,这的确是历史上最为矛盾的地方,但凡强有力的改革,都是在强有力的指导者之下推动的。”曹永浜倚着窗棂,“多年来西洋不但诟病我朝政治开放速度赶不上经济,对我国的君主和宫廷一直也是颇有微词,而对这也是多少国人的心病啊!即使我个人对此嗤之以鼻,但友邦惊诧,多少国人寝食难安啊。”
“今天也不是扬眉吐气的时候,帝国是否会乱,就看今晚。但权力斗争只会有一个赢家,如果不乱,则立宪派必败,如果乱了,则君主派……”敏宁没敢把话说下去。
“我看也没那么严重吧?立宪后凡有争端皆以投票选举解决,又怎会如此腥风血雨,你死我活呢?”曹永浜心中闪过临行前父亲的话,但他并不认为那是必然。
“我认为目前最佳的途径是从以人治国变成以党治国,但只能是根本利益一致的党派参与到国家大事中。这样不但可以使更多的智慧参与到决策中来,又可以避免过分的权力斗争。何况权力本身就不是什么天赋民授,都是待价而沽之物罢了。”敏宁的忧郁,与窗外明媚和煦的阳光形成鲜明对比,“一个只会讨好那些意图不劳而获、恣意妄为的小市民的政权,根本不是什么民众的政权,只是一个贪恋权势不择手段的阴谋团体罢了!”
“呵呵,殿下怎么也变得如此愤世嫉俗了?在普国看那些西洋书籍对你影响还真的蛮大的。只是这立宪派也不见得和朝廷利益不一致吧?”
“这个不好说,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没有治理帝国这样一个大国的能力。治理的优劣要看税收和法律是否公平,上下沟通流转是否顺畅,人心民意是否受到压抑。你从他们的纲领就可以看出,他们只想过如何立宪法,开议会,这之后该做什么,根本毫无涉及。而且这些人内心上过分依赖西洋教条,不会随机应变,很容易给国家带来深重的灾难。”
“我理解你的担心,也可能你的出身使得你没有办法相信这些身世卑微的人,也许他们参与政治能给国家带来新鲜的气象吧?密室政治总有一天要走向终结的。”
“我并不以血统论英雄,只是听其言,观其行,那就拭目以待吧。希望我还有这个闲暇去冷眼旁观……”
虽然陆军部给曹永浜的命令是参加安保工作,但实际上却只是百无聊赖地跟随敏宁在华隆宫里闲逛。除了晚宴以外没有接到任何使命的公主,不知是不是回想起了以前和祖皓在帝都以及骏崖军城内读书讨论的往事,大半个下午,她都拉着曹永浜从一条回廊走到下一条,从一个房间坐到下一个。
“末将今日方才明白,为何殿下能够有如此的学识和思维,”年轻的参谋看着一个房间里汗牛充栋的书籍,“这些,祖将军都读过?”
“是的啊,”见曹永浜提到这里,敏宁不由得充满自豪,“他有时候,真的是秉烛夜读,唉,我也只是在他言传身教的影响下,才开始接触这些东西的,可惜好读书而不求甚解,比起他来,还是难以望其项背啊。”
“圣人不是说过吗?学而不思者罔,我看殿下也不能说是人云亦云了。祖将军末将不甚了解,不过你倒是个十分注意学习和总结的人,这三年看下来,带着问题去读书,要比漫无目的地博览要聪明和高效啊。”曹永浜看到窗外渐渐西去的夕阳,下意识地取出怀表,“呀,时间快到了,宾客们很快就要开始入场,我们还是尽快归位吧。”
两人迅速系好风纪扣,戴上军帽,互相整理了下佩剑和军服上的装束,急匆匆地赶往宴会厅正门附近的值班处。他们注意到,此时入场的,多是各大报社的记者,这些无孔不入又笔尖嘴利的新闻人,自然知道晚上宴会所具有的历史意义和对东夏未来格局的深远影响。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幸亲眼目睹这一等同于开天辟地的时刻,但在官府和立宪、保守各派不同口径不同立场的宣传与评论之下,还是有无数的民众围拢在皇家广场或是周边的道路上。他们甚至把警戒的士兵当成倚靠的围栏,扶着士兵的手臂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一辆辆驶进宫内的马车,议论和猜想着里面的乘客是何方神圣,有着怎样的故事。 江雪孤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