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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铭铮凝望着窗外,北区清脆碧绿的山丘和祥和蔚蓝的湖泊,都再也勾不起这位喜好游历的君主任何一点的兴趣。修建整齐的玉兰树点缀着厚重石板铺就的大路被上面杂草一般蔓延的民众和学生所覆盖,他们携带着标语和各色彩旗在这原本属于达官贵人的社区里扎根,没人知道这些嘈杂的不速之客究竟会在何时撤离;亦或者,所有北区的居民都早已不约而同地在心中写下了一个似乎已经成为必然的答案,可这答案却如同禁忌一般,使得他们中的任何人都不敢把它写下或是说出。
不知过了多久,聚集的抗议群众站起身来,为另一队前来接替他们的人让出位置,不堪其扰的皇帝便快步走到柔软的长椅边上,坐下闭目养神。自从得知北军溃败的消息后,他发现门口的警卫不再阻止民众聚集,每天都会有不同面孔,打着各色旗号的人在宫外轮番呼喊,口号也从“打倒暴君”“共和万岁”变成了“严惩叛逆”“处死凶手”,从早到晚绝不停歇。
“陛下这几天睡得好一些了,医生刚才开的药还是得按时服用,身体可不能垮了,再怎样,我也不相信他们敢倒行逆施。”静芬皇后是扎马大可汗的女儿,由于帝国给予扎马可汗仅次于帝君的礼遇,扎马女人与帝国人通婚,绝不会以妾自称,这也使得太后和宫廷贵族颇为不快。在被囚禁的三个多月时间里,皇帝一派的官员或是倒戈,或是被捕,或者逃亡,身边的侍从、宫廷官员和警卫也被换成忠于临时政府者,留在唐铭铮身边的,也只剩下皇后一人。
“皇后辛苦,朕失德无能,如今身陷囹圄,王师败绩,任人宰割又不得安眠。悔不听敏宁的劝诫啊……”唐铭铮看着日渐憔悴的妻子,心中的悔恨与自责使得他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陛下宅心仁厚,励精图治又变法图强,这本没有过错,只是没有看清那些打着共和、平等旗号行肮脏苟且之事的叛党罢了。”静芬皇后双手扶着自己的夫君,坚定地注视着他那有些颓唐的双眸,“他们连无辜的扎马人都没有放过,又怎会对政敌心慈手软?但他们将在京的扎马人屠戮驱逐一空,即使年事已高的父汗和谨慎隐忍的王兄也不会妥协退让。”
“或许这是朕最后的希望了……外面的保皇党曾经冒险传信,说扎马六部已完成集结准备进京勤王,多年前我帝国曾救扎马于亡国边缘,趁着叛党的军队都在北方作战,如果他们能攻进帝都将朕救出,则大事可图!”
“无论陛下如何,我都誓死跟随!”皇后挽过帝君的臂膀,静静地偎依在他身边。多年以来,慑于太子的地位,帝国贵族们不敢公然对抗这位他们眼中的蛮族皇后,但却有意无意地将她排除在古老的社交圈之外。但这并未影响唐铭铮对这个心地善良的女人付出自己所有的感情,作为一个特立独行的皇子,他希望用这种爱,向那些自负和狭隘的贵族证明,作为伟大帝国的君主,不应该只懂得拥抱那些和自己通过血缘与传统联系起来的人们,更应该有一颗兼容并包的内心和海纳百川的胸怀。
然而,向往开明进步的人,却被打着相似旗号的人贴上“反动”的标签并被一脚踩在地上,这就是门外那些人所倡导的“新政”吗?唐铭铮苦思冥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些什么……
没有人会怀疑,胜利,往往意味着清算的开始。就在不久后的一个清晨,南方苦砂港的货运码头,交接班的警卫被突然从四周街道中涌来的人群所包围。与一般衣衫褴褛的乞丐和流浪汉所不同的是,这些闯入者皮肤皮肤白皙,面色红润,不像是久经海港风雨和阳光侵蚀那样。更出乎警卫意料的是,他们没有抢夺货物和破坏设施,而是将来自辛德拉的棉花、茶叶和香料统统倒进了大海,一时间海洋上褐色、白色和黄色的残渣随风飘散。被撕扯得遍体鳞伤的包装,如同顽童手下破烂的荷叶,顺着退潮的海流狼狈地向外洋逃去,海水侵蚀之下,上面东远公司的印记渐渐模糊得难以辨认……
“拒绝经济专制!”“东远公司滚出去!”“我们要用国货!”对着这遍布眼帘的胜利成果,“流浪汉”们禁不住欢欣鼓舞。
闻讯赶来的货主听着这些费解的语句,内心却如同那些被撕碎的包装一样痛苦不堪。他并不明白,进口价格相对低廉的辛德拉原材料有何不妥。更何况帝国境内无法生产如此优质的棉花,无论是转手卖出还是加工成布匹都非常受欢迎,新政之下,无论是帝国还是现在当权的临时政府,都口口声声要保护民众的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但今天,自己的这份神圣,却被一群来路不明的疯子肆意地践踏着。
“同胞们!听我一句!”一个学生模样的人站在一堆货箱上高喊,“大家的爱国情绪我们学生非常支持,或许行为有些过激,但真正应该反思的,难道不是那些唯利是图的官员和奸商吗?东远公司,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一个帝国永远的污点!他们利用皇帝盘剥民众的血汗,借助战争和灾难大发横财,而后勾结官府,妄图收买和控制整个国家。今天如果谁昧着良心和他们做生意,明天他们的黑手和屠刀伸向这些人,就是咎由自取!同胞们,不能被一时的利益所蒙蔽!只有驱逐东远公司和那些奸商,我们才能保护来之不易的宪政成果!”
“我们连狗皇帝的军队都打败了,还怕那些个奸商不成?绝对不能让他们用金钱蒙蔽民众!”旁边的人也附和起来。
“先生莫怪,大老板都被他们抓起来了,上面也指示切莫轻举妄动。不过请先生放心,公司会赔偿您的损失的。”随后悄悄出现的公司职员安慰着货主。
“唉,年轻人啊,恐怕你们是过于乐观了。”货主怜悯地看着这名职员,“人都尚且难保,还指望能够赔偿损失?你们还是赶快逃命去吧……”
虽然临时政府并没有对这次事件作任何处理或是表态,但国内却没有人将此事看做孤立的存在,坊间对于东远公司即将遭到整肃的传言不绝于耳。果不其然,在破坏货物事件发生不到一周后,临时政府宣布对东方远洋贸易公司涉嫌行贿朝廷官员、操纵选举和非法交易进行调查,在此期间,公司全部股份、资产和债务受到冻结,同时免去林怀衷和李承川的本兼各职,勒令其回帝都接受调查。
“他们还真是急躁,没有调查清楚就敢罗织罪名。不过官场险恶,意欲加罪于人,不愁没有证据。”帝君望着门外坚守的抗议人群,“他们天天给我们送报纸,还不就是想让我们知道大势已去吗?记得宁儿说过,宽容令就是引狼入室,当初朕还以为她太过狠毒,都怪朕敌友不分啊……” 江雪孤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