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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年又刺啦一笑，也不言语，却走到梅子身边坐下，漫无目的的看一看这棵桐树，又看一看那一棵桐树……半日后他突然说：“其实关起来美得太，美美吃了两顿好的。上厕所还有两个警卫跟着，像电影里的国民党反动派大官一样。……要不是得了这个灾池，还真想叫再多关几天呢！”房美娟笑道：“瑞年说话有意思的很！革命乐观主义！”梅子道：“啥乐观主义？我看是没良心！你在里头关着，表伯表妈急得跟啥一样，你还说关在里头美！”瑞年低声说：“我大我妈才不急呢！我关在里头，屋里还能省几斤粮食。怕只有你着急。”

　　因有房美娟在跟前，梅子听了这话，便浑身不自在起来，满脸胀得通红说：“我跟你非亲非故的，我急啥？你实在是没良心，表伯表妈对你多好，你还不领情！”房美娟笑道：“梅子这两天着急不着急，我可是看在眼里的。……依我看，瑞年还是有些英雄气概的。就把三个大小伙子撂倒了，最小的听说也十五岁了吧？就这一点，队上的人以后肯定都怯火瑞年。要是搁到古代，说不定就是个武将。梅子，我在外头也逛了多年了，看人还是蛮准的。所以，我不反对你跟瑞年……”

　　梅子脸上益发红了，低垂着眼睛说：“姐，你说的这是啥话？！”房美娟笑道：“梅子还不好意思了？这有啥不好意思的？两个人好就是好，有啥呢？不信你去问你哥，我跟他咋好上的？还不是他修机器的时候，我主动跟他搭话，给他倒水，一来二去，这才好上的……”

　　梅子便回头看了瑞年一眼，又赶紧把头一低说：“姐，我知道你是对我好。可瑞年心里惦记着别人……”瑞年正待分辩时，忽听得一阵清脆的童音远远地叫嚷着来了：“……反革命，郭瑞年，一锥子撂倒强*奸犯。郭瑞年，反革命，今回害惨了张红缨。张红缨，别嫌烦，赶紧伺候何秀莲……”瑞年站起身来，走到路边，朝北看去，只见狗娃子领着一帮猴猴子，欢跳着远远地来了，每个人的头上都戴着树条子编成的帽子圈圈，手里都拿着带着叶子的树枝子，还甩来甩去的。

　　这些碎娃冷不丁看见郭瑞年冒了出来，一下子都愣了，脚下不由自主的都停了下来，一个个嘴都捏严了。片刻之后，那帮碎娃拧身就跑。瑞年急忙喊道：“狗娃子！跑啥呢！我不打你！顺口溜好听着呢！”现在变成了队尾的狗娃子回头问：“真不打我们？”这时候，梅子和美娟也走到了路边。梅子高声叫道：“狗娃子，甭怕！有我呢！瑞年要是打你们，我就打他！你们下来耍吧！”房美娟也说：“瑞年只打坏人，不打好人的！”

　　那帮碎娃便又回转身欢跑下来。狗娃子竟不认生，一跑到瑞年他们跟前，就把房美娟的衣襟拽住，抬头笑问：“花女子，你是谁啊？”梅子嗔怒道：“狗娃子咋没大没小呢？你要叫她表婶！”狗娃子看一眼梅子说：“我为啥叫她表婶？”梅子说：“你是不是叫我表姑？”狗娃子嗯了一声。梅子又说：“她是我哥的媳妇，你是不是要叫她表婶？”狗娃子便又抬头望着美娟的脸说：“花媳妇表婶，你啥时来的？”房美娟抿嘴一笑说：“这狗娃子可爱得很呢！”

　　郭瑞年笑道：“狗娃子，你顺口溜编的好，以后给我当个狗腿子，天天给我编顺口溜，行不？”狗娃子说：“我才不当狗腿子！我要当大英雄，打狗腿子！”瑞年便又说：“也不是叫你当坏人。我是叫你这一帮子娃跟我和你梅子表姑一块耍。我当大王，梅子当小王，狗娃子当个军师，剩下的人都当连长、排长啥的。”梅子笑道：“瑞年，你都多大的人了，咋跟小娃一样呢？”狗娃子却说：“表姑，瑞年表叔这主意好着呢！我跟来娃子、海娃子几个到时候一约伙，能引来十几个娃呢。到时候，羊叫我们一放，你两个静享清福，多美？”房美娟也说：“以后有这一帮子娃陪你两个耍，多热闹？好事情！”梅子便笑着对狗娃子说：“那你以后不准叫我表姑了，得叫我小王。”狗娃子将身子藏到房美娟背后，却将头探出来看着梅子说：“我以后叫你王后，叫瑞年表叔国王。”

　　梅子纳闷道：“王后是啥？”

　　狗娃子说：“表姑连王后都不知道？怕是没听过故经吧？我爷每天夜里都要给我讲故经，《薛刚反唐》、《罗通扫北》……啥故经都讲。我又给这些娃讲，所以我们都知道，王后就是国王的媳妇。”梅子把脸一红，笑骂道：“狗娃子瞎得很！”……

　　于是这帮碎娃便跟瑞年、梅子、美娟等人嬉闹了一上午。好几个猴猴子还扑上桐树，坐在枝丫上，摘桐子耍。还有几个猴猴子折了好些灌木条子，编成帽子，给梅子姑嫂二人和瑞年一人戴一顶……。一伙人正耍得高兴，坐在路上方坡里一棵桐树上的狗娃子突然嬉笑着叫道：“卖B佬回来了！”站在路上的房美娟看了狗娃子一眼说：“小娃子家要懂事，不能骂人！”站在美娟身边的梅子沿着路朝远处一看，只见冯彩娥、汪耀烈两口子无精打采的从坡下上来了，冯彩娥在前，汪耀烈在后，两个人之间间隔大约六七步远。

　　梅子便又回头走向靠着一棵桐树坐着的瑞年，笑着说：“你还不赶紧躲一会儿，汪耀烈两口子转来了。”瑞年说：“我为啥要躲？他走他的路，我不理他就行了，躲啥呢？”梅子笑道：“你把人家几个娃都给戳伤了，不怕人家见面了打你？”瑞年刺啦一笑：“打我？我不打他们就行了，还敢打我？”……

　　说话间汪耀烈两口子已经走近了。梅子便又回到嫂子身边，看了看那二人，笑道：“表伯表妈转来了？”冯彩娥勉强咧嘴笑了一下，说：“我就知道梅子心好，不看表妈的笑话。”梅子笑道：“看表妈说的！谁屋里没个事情？哪有人看笑话呢？”冯彩娥已走到了梅子身边，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眼泪咕噜咕噜就下来了，正待说话时却一迈眼看见了瑞年，脸上立即就不自然了，赶紧把脸扭到一边，边擦眼泪边说：“你表伯是个没出息的人，看着我叫人作践，连个屁都不敢放。我那三个娃跟他大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没怂出息。叫一个小娃就给收拾了，人都拿沟子笑话呢！衍驰还得去受国家教育。……你说我这日子……”说着说着竟泣不成声了。

　　梅子跟冯彩娥并不熟，见她这样，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竟不知如何是好了。便局促不安的看了一眼美娟，又回头看一眼瑞年，为难的一笑。恰好这时候，汪耀烈说话了：“梅子，你莫笑话。你表妈这几天气糊涂了，一见人就拉住诉苦。”梅子急忙说：“没事表伯，表妈能跟我说，是把我当自己人，我咋能笑话呢？”

　　冯彩娥便越哭越厉害，拉住梅子的手久久不放。汪耀烈便取出别在腰间的长杆烟袋，从烟袋杆上吊着的烟布袋里搲了一锅子烟点上，一口接一口的抽起来。忽然间，梅子见他朝后退了两步，脸上还有些惊恐，便急忙回头一看，却见瑞年正一步步朝这边走来。梅子急忙把眉毛一拧，问道：“你弄啥？”瑞年也不言语，却突然双膝着地，朝路上一跪说：“耀烈叔，我不该拿锥子戳你娃，我后悔死了。”汪衍烈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急忙抢上前去，在瑞年面前圪蹴下来说：“我就知道瑞年是个好娃，你快起来，叔知道你是无意间戳他们的。也怪衍驰那几个狗日的做那不是人做的事情！”

　　瑞年便站起身来，说：“耀烈叔，彩娥婶，以后队上要是有谁笑话你们，欺搡你们，就给我说，我去收拾他们！反正我也不念书了，你屋有啥活要人帮忙，也给我说。”冯彩娥便又哭又笑的，又过来抓住瑞年的手说：“我那几个娃要是能抵上瑞年一个脚趾头，我就心满意足了！”瑞年咧嘴笑了笑。

　　……汪衍烈两口子走远了。

　　梅子将瑞年看了半天，方说：“你今儿怪得很！我还当你要打耀烈表伯呢，把我吓得跟啥一样，没想到你竟给他下跪了！你还真是变得快的太！”瑞年说：“我一看到彩娥婶拉住你的手蛮叫唤，心里就酸得不行。再一想，我屋跟她屋又没有仇，我还把她三个娃都戳伤了，我凭啥要跟他们结仇？”梅子又看了看他，笑道：“你还真长大了！”瑞年说：“关了我两天呢！”美娟笑道：“瑞年今儿这表现很有两下子，是个男子汉！”……

　　一转眼，又是十余日过去，忙假已经接近尾声了。

　　李传海结完婚后在家停了没几日，就与老婆房美娟一道走了。李博堂因为将大儿子的婚事了了，加上一来也觉得在外面太辛苦，再一个呢，他跟顺珍都正值壮年，长期两地分居未免心中寂寞，偏偏队里又出了何百川跟冯彩娥的事，他心中就更加不踏实了，因此就有心不再出去了。可是在单位食堂搞采买也是个美差事，他也舍不得轻易丢手。因此他就让传海先给他请上一个月假，他先在家呆上一段时间，陪陪顺珍再说。 风月石门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