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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缨看了看手表，还不到一点钟，便又寻思，既然已到了农技站，何不进去看看呢？也顺便问一下脱粒机和钢磨的事，这样想着，便拐进了农技站。农技站里，她只认识宋技术员，便直接去宿舍找她。宋技术员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姑娘，微胖，比红缨稍低一些，由于高不成低不就，目前尚未婚配。红缨见了她，不觉心头一动，暗想：既然刘老师让我给他找对象，宋彩霞如果愿意跟他谈，却也是件好事，也正好解脱自己的困扰，便打定主意，待一会儿说完正事后，试探一下彩霞。

　　招呼红缨坐下后，宋彩霞问：“这两天你能喝茶吗？”红缨说：“身子刚来。”彩霞便说：“那我给你冲些红糖水。”红缨说：“白开水就行，我身体好，大大咧咧惯了。”彩霞却坚持给红缨冲了一杯红糖水，给她自己泡了杯茶水。红缨抿了口红糖水，有点烫，便又把玻璃杯放下。两人便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聊了一会后，红缨就问石门沟的脱粒机等农械什么时候能到货？彩霞说：“昨天我才跟县农械厂通了电话，正在装配呢，最迟下个礼拜就能发货。咱公社情况复杂，有的队通电，有的不通电，给机器是配柴油机呢还是配电动机？得把每一个生产队的情况了解清楚。所以我最近一直在忙这事，不停的跟农械厂沟通，生怕配错了，到时候用不成。”红缨笑道：“彩霞姐工作就是认真！”彩霞说：“啥认真不认真的，这是本职工作，分内的事。咱搞技术的，一年到头不就是科学种田和农业机械化这些事嘛，还能弄啥？”红缨又说：“我们队长最近熬煎的呀！茶饭不思。说是钢磨重得很，根本没办法抬。”彩霞说：“整机抬的话，怕只有小型柴油机跟榨油机能抬动，别的都没办法抬。但是机器都是一个零件一个零件装配起来的。可以先拆开，抬回去了再装好。我就是干这个事的，到时候你们安排几个劳力好的小伙子，我说，他们干，一点都不难。”红缨说：“有了你这句话，我回去了赶紧给我们队长汇报，叫他把心踏踏实实放到肚子里，要不，还急出病来了！”

　　宋彩霞笑了一下，端起茶喝了一口，又说开了，从农业机械化说到龙潭大队的粉条厂和舂米厂，又说到南方的社队企业，竟说得滔滔不绝，刹不住车了。红缨尽管对她说的话特别是一些专业性的术语不怎么明白，却仍然认真的聆听着，偶尔端起水杯喝一小口。彩霞说着说着，就又说到了石门沟：“你们石门沟那么多人，也完全可以办社队企业，如果搞得好，每人每年增加百把块收入不成问题的。”红缨说：“这事我们也想过。可是没有电也没有路，干着急没办法，所以只能靠副业队和桐子增加些收入。”见她说到桐子，宋彩霞兴奋起来，手舞足蹈地说：“你们队上桐子每年差不多都有二十多万斤吧？光卖桐子能挣几个钱？所以去年你们开始榨桐油了，我就想这办法不错，肯定比卖桐子收入多。”

　　红缨淡笑一下说：“去年榨桐油也是没办法的事，桐子卖不上价，不划算。可是桐油也难卖。有些油钱到现在还没要回来呢。”彩霞说：“那是你们对外面的情况不太清楚，没有往外面推销。实际上桐油在山外值钱的很。我那些同学全国各地都有，多半还联系着，所以外头的情况我知道的稍微多一些。我有个想法，你可以叫你们队长考虑一下。你们可以办一个桐油加工厂，暂时就在你们老油坊加工。等以后通电了，再买一些机械化榨油设备，那时候你们队上的桐子就不够用了，怕还得到处收桐子呢，到时候社员的收入怕比我还多呢。”红缨说：“这主意倒是不错，可是桐油卖给谁呢？往出运也难场。”

　　彩霞说：“这我都想好了。农技站这么大的院子，可以焊两个油罐搁到这儿，也不要多大，一个罐能装四五十吨就行。你们的桐油就背下来装到油罐里头。我可以联系几个同学，叫帮忙销售。”红缨喜笑颜开说：“彩霞姐，你这想法确实好。我回去一定马上给我们队长汇报。——彩霞姐，你也很少到石门沟去呀，咋对我们那的情况这么熟悉呢？啥都知道。我在那长大的，都没你摸得清。”“这就叫足不出户，胸怀天下。”彩霞说着噗嗤一笑：“说笑了。我一个技术员，对咱公社的底细要是摸不清，咋干工作呢？如果混日子的话，也能混。但咱又不是那样的人。国家给咱发了一份钱，咱总得干一份事吧？其实我也经常下乡的。咱人长得土气，不像个干部，所以下乡后，也不去寻生产队干部，而是随便找几个社员或者老汉老婆子打听些情况，他们又不知道我是谁，还当是个问路的农村妇女呢，所以呢，我到石门沟去的次数不少，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红缨说：“彩霞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下次去石门沟，一定要给我说。好东西款待不起了，一口水我总还能管得起吧？”说了就笑。彩霞说：“好，好。下次去石门沟了，一定赖到你屋里，吃上三天三夜不走！”……又说笑几句后，红缨看看表，已快一点半了，暗自寻思一下，便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却又转身回来，笑问：“彩霞姐，有句话我也不知当问不当问？”彩霞说：“你说吧。”红缨便说：“我认识一个人，八成你也认识，他想叫我问一下，不知道你有没有对象？”彩霞摇摇头，神色有点黯然地说：“我都成了老大难了。咱能看上的，人家看不上咱。能看上咱的呢，又太没怂相。以前还有人给介绍对象呢，后来就基本上没人介绍了。咱自己接触的人又不多。……”红缨说：“那我就说了。公社的文教干事刘东红你认识吧？”

　　彩霞说：“知道这个名字，但是跟人对不上号。我这个人，你也知道，除了工作上的事，不爱到处串门子，也不会在领导跟前猴。所以唐家河就这么大个街道，单位也不多，可是人我还真是认不全，人家也多半不认得我。”红缨说：“这个刘干事呢，人很活道，工作上也不错。长相也差不多，个子高高的。只是有一点，就是年龄稍微大点，有个三十一二吧？还有一个娃。所以他犹豫的很，怕你不愿意。”

　　“他是离过婚的？”

　　“不是。他爱人去世了。”

　　宋彩霞便不再言语。红缨望着彩霞说：“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去给他说？”彩霞叹了口气说：“我倒没啥说的，都这么大了，还能挑啥呢？就是不知道我父母是啥想法。给人填房，总归是不好听。”红缨说：“叫我看呢，日子是自己过的。关键是看合不合得来。其他都是其次。刘干事人真的不错。我要是没订婚，就给我自己号下了，还舍得让给你？”彩霞笑道：“脸皮真厚！”

　　“脸皮厚，吃个够嘛。”

　　彩霞便又轻叹一声说：“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啥？那就啥时候见一下吧。”红缨说：“不急，你再考虑考虑。礼拜六以前，我还要到唐家河来一趟。到时候，你给我个话，要是能行的话，就让你两个尽快见一面。”……

　　从农技站出来后，张红缨心里特别的轻松。走着走着，竟小孩子似的蹦跳了两下，回头一看，街边似有个老汉在看她，便暗骂自己轻狂。过铁索桥时，她又情不自禁的唱了起来，一直唱到唐家河公社五七中学门口方停歇。

　　尽管学校变化不大，可她毕竟有快两年没踏进过校园半步了，因此未免还是有些陌生。由于宿舍外并没有牌子，她连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高二男生宿舍。高二就一个班，总共二十来个男生，住一间大宿舍，排着两排大通铺。现在尚是午休时间，她害怕有的男生只穿个裤头睡觉（就像当年她们宿舍有的女生只穿裤头背心睡觉一样），进去了不美，就没敢敲门，而是走在廊檐下，一个窗户一个窗户的往过看。看完了北边，又到南边廊檐下……终于，她看见了衍华，没有盖被子，也只穿了个花裤头，睡得正香。

　　红缨把脸一红，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敲起了窗玻璃，边敲边低声喊：“衍华——汪衍华……”喊了半日，衍华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睡得太死，反正是没有一点儿反应。红缨正在心急，忽听得背后有人喊：“嗨！这个女同学。爬到男生宿舍窗子上干啥？！”红缨急忙回头，却见是衍华的班主任王老师一脸严肃的站在太阳地里，便微笑着说：“王老师好，我可不是偷看青春噢。”王老师也笑了说：“才分开几天，就想衍华了？挖了一上午洋芋，同学们都累了，睡得香一些。你等一会儿，我去叫他。”红缨把脸微微一红说：“谢谢王老师。”王老师朝她点一下头，走向宿舍南门，推开门进去。 风月石门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