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奈何旧相识竟成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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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文原本对做媒没什么兴趣,无奈李凤珍因为儿女都不在身边,未免寂寞,做媒正好可以走东家窜西家,除能混几口酒喝、挣几个跑腿钱外,也正好可以散散心,排遣排遣心中的孤独,因此她竟乐此不疲了。也算她运气好,接二连三的竟做成了十来个媒,便在十里八乡渐渐有了些名气,但凡想说媳妇的,第一个便是想到请她做媒。兴文见老婆名气大了后很有些忙不过来,刚好他也嫌一个人在家尴得慌,便凡是有人请老婆做媒时,他便跟着一块儿去。渐渐的,凡是想请李凤珍做媒的,就顺便将兴文一块儿请了。
张兴文两口子自然是在熟人的引领下,先去吴贵家里看了看,这一看便觉得吴贵长得结结实实五大三粗的,是个种庄稼的料,且相貌也还算周正,年龄也只是比梅子大两三岁,咋看咋觉得跟梅子都是般配着呢。并且,他们还听吴贵说,好些年前,他心里就装着梅子了。那时候他是个放牛娃,梅子大概还在念书,他就在唐家河街道见到过她,还跟一个拿着洋瓷盆子的男娃厮跟着。他当时就看上她了,后来多方打听,终于知道了她是石门沟李博堂的女子。前两年他还曾专门来石门沟寻访过梅子,但是听王家堡子一个谁说,梅子有相好的了,他就没到梅子门上去,转身又回去了。李凤珍据此认为吴贵是个专情的小伙子,便越发想要促成他和梅子。
因此,兴文两口子到了李博堂门上后,便说得天花乱坠,直把吴贵夸得跟一朵花一样。博堂因听说吴贵人勤快,长得也不错,还舍得多出彩礼,加之因见兴文两口子做媒还没有不成的,对他们的话自是深信不疑,因此很痛快的就答应了让兴文两口子挑个好日子把吴贵领来相亲。
梅子相亲前两三日,郭瑞年一直闷闷不乐的坐在家中,啥活都不想干。他只觉得心中有万般滋味在翻涌,搅得他不得安生。他虽说已答应了母亲,不会再对梅子有任何想法,可是当真的有一个陌生小伙子要来跟梅子相亲时,他心里又如何能像没事人一样呢?他曾想去问问梅子,为啥不跟他打声招呼就答应跟人相亲?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可笑,分明是郭家不打算请媒人在先,又凭啥去质问梅子呢?于是他就又很害怕见到她。可是两家离得这么近,要想一直不见面也很难,在李凤珍定下了梅子相亲的日子以后,他们便碰见过几回。可是就算碰到当面,梅子也是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而是将头一迈,拧身就走开。他俩简直成了陌路人。
见跟梅子僵成了这样,瑞年也曾想过,干脆到山外去闯一闯呢。远离了家,远离了梅子,也许心里会好受一些的?可是一想到年迈的父母,他又怎能忍心走呢?
可是今日,瑞年在家里再也呆不住了。今儿算是梅子的大喜日子,可又算是他的啥日子呢?他心里翻江倒海的,不愿意去想,却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件又一件的往事。……往事混乱不堪,有他,有梅子,还有……李玲玲。
想到李玲玲,他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自从三姐出嫁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后来,她也许回过石门沟,但是却再也没到郭家门上来过。瑞年也没再打听过她。去年国庆节前后,玲玲跟衍荣结婚了,是在城里结的,听说是啥集体婚礼。汪耀全两口子早早就上县去了,在城里呆了二十多天才回来。回来之后,便背着一挎篮喜糖在整个石门沟走家窜户的逢人就发,只说是衍荣跟珺瑶都是国家干部,讲究新事新办,没有待客,觉得对不住石门沟的乡亲们,所以请大家吃个喜糖……
此后,汪耀全两口子便经常往城里跑,就连过年也是在城里跟衍荣两口子在一块过的。他老两口也没心思经管承包地了,租给大儿子衍宝种着。
由于玲玲从小就跟衍荣定了亲,所以她跟衍荣结婚,瑞年一点也不奇怪。可是汪耀全到他家来发喜糖时,他心里却仍止不住有些酸楚。玲玲曾同他是那么的好,让他梳过头,让他抱过,让他亲过,还让他……,他心里清楚,正如她所说,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可是现在,整日陪在她身边,与她同床共枕的却是汪衍荣。
梅子呢?……一年前,甚至半年前,不管是他还是梅子,或者是旁人,谁会想到她竟成不了他的媳妇?……梅子曾经离他那么近,可是陡然之间竟又距他那么遥远!当他想到梅子很快就要被李凤珍介绍的那个男人搂进怀里时,心底里不由得升腾起一阵悲凉,更升腾起一阵愤怒,便咬牙切齿的低声骂了一句:“李凤珍,你倒做的是怂媒!”又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后,便霍地站起身来,冲出门去。
他呆呆地站在场院东侧的那棵核桃树下,扬起头张望着东院子。李家那边倒还真有些祥和的喜气。场院边的椿树上,除了野雀外,更有五六只相思鸟婉转的鸣叫着。场院中间,三四只母鸡欢快的跑来跑去。大门洞开着,可是并不见人出人进,明显的少了热闹,也算是这大喜之日的美中不足吧?
可是突然间,瑞年又恍然明白了,梅子今日只是相亲,不是看家更不是过礼,因此是不会有人来送礼的。好半日过去了,也不见梅子从那门洞里走出来,那她在干啥呢?肯定是在梳妆打扮呢!一定是点了胭脂、抹了粉,还穿了簇新的红衣裳,等吴贵来了,好给他看呢!
他仿佛看到了梅子满面含春的在跟吴贵喝交杯酒……
噢,不,今儿还不是喝交杯酒的时候,可是过不了多长时间,他们肯定就要喝交杯酒的。反正,从今以后,梅子就是别人的人了,与他郭瑞年再不相干了。他又想,干脆装着去道喜,跑进那大门里去看一下,看她到底高兴成啥样子?可是他到底还是没有勇气过去……
突然,他觉得被啥东西击了一下,脑袋嗡嗡作响,很有些站立不稳,便急忙靠住树干,又摸了一下头顶,却是满手的殷红。他不由得眼里射出阴冷的光,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恶狠狠地骂道:“谁日*他*妈的想谋害我?!”四下里看了看,却并无人,可是脚下却分明滚着一颗不太规整的小石头,上面还沾着血。莫非是扣儿扔的石头?那他人呢?狗日的在哪藏着呢?
“连扣儿都打我呢!”他喃喃自语一句,突然又觉得一阵心酸,便踉踉跄跄的跑回家去,在灶洞里抓了一把小灰按在头上止了血……这一日,他再也没有跨出屋门一步,只是躺在床上闷睡。
第二日,瑞年又在房中闷睡了一天。第三日,瑞年起得很晚。一出大门,遍满耳朵都是算黄算割鸟儿的叫声。已经好几天都没有下地了,说不定麦子都黄了呢?要不,算黄算割鸟儿咋会叫得那么欢实呢?于是他将镰刀磨了磨,无精打采的下地了。
不知不觉间,他便走到了与博堂家连着地畔子的那块麦田里。这地里的麦子已黄了大半,在微风中尽情的摇曳着。他又朝梅子的地里望了望,那边的麦子跟他这边差球不多,也黄了一半。
……瑞年每割上一两把麦子,就要直起腰来,朝那边地里瞅上一眼,看梅子下地了不曾。可是整整一日,地里都不见梅子的踪影。
次日,瑞年仍到那块地里割麦。梅子也下地了,瑞年老早就看见了她。梅子只顾弯着腰割麦子,头抬也不抬一下,也不知看见了瑞年没有?……尽管还是早上,但是太阳已然很焦火。瑞年连割了两捆麦子,早已热得浑身直淌水,遂直起身子,解开汗褂扣子,便见汗水一咕噜一咕噜的从腔子流到肚子上,又流进裤腰里。他呲牙咧嘴的怪笑一下,扯起一角衣襟一边扇风,一边又朝梅子的地里张望起来。
她还在低头割麦。他想喊她,嘴张了好几下,却怎么也喊不出来,便怔怔的看了她半晌,突然把牙一咬,直着嗓子吼起一支很下流的情歌来:
“……昨晚跟你睡一觉呀!我的小情哥!哎呀呀!心里真快活……你要睡到哪里去呀?我的小情哥!……我要睡到你红裤*衩里的小牙床呀,我的小情妹。石榴开花五月间,你呀开不开?我的小情妹……”
唱了很久,终不见梅子理会,瑞年不觉泄了气,便没了再唱下去的兴致,遂隔着两三丈宽的麦浪,朝她怪里怪气的喊了起来:“哎呀!到底是有女婿娃儿的人了!连咱理都不理了!”
又过了半日,梅子方缓缓地直起腰来,看了瑞年一眼,却并不吱声。“嗨!梅子!新女婿的味道咋样?”瑞年故意恶声恶气地问。梅子不语,又低头割麦去了。
见梅子这样,瑞年觉得没意思,却又不甘心,就将镰刀往裤带里一别,沿着地畔走到梅子地里,站在她身后说:“你为啥不理识我?”梅子直起身子来,回头恶狠狠地看他半晌,又“呸”的朝他脚跟前唾了一口,就又弯下腰忙自己的去了。瑞年见她汗褂湿得贴在脊背上,裤子湿得粘在沟蛋子上,心里未免心疼,很想帮她割一阵麦子呢,再一想,却又没有。……又将她的背影子瞅了半天,瑞年觉得心里尴啦啦的,没一点意思,就嘿嘿干笑两声,折身朝自家地里走去。
…… 风月石门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