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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啥面面粮？”

　　“面面粮就是张纠徍他姐。梅子给她取的外号，你可不要给人乱说。”

　　何秀莲说：“这个外号好。红缨姐老爱给别人取外号，这回她也有外号了。我以后也不叫她红缨姐了，就喊她‘面面粮’！”……

　　又说了半天尴话后，看着天色已不太早了，何秀莲因还要给家里做晚饭，便跑去吆了羊回家。瑞年也去解了两只羊娃拴在树上的绳子，牵着走了。

　　瑞年回到家里时，天已经擦黑了。经过梅子家场院时，两只羊娃因为刚刚饱餐过而欢腾的咩咩直叫。瑞年便将心提在了嗓子眼，生怕梅子突然从门里出来，问起他什么来。可是梅子家始终悄灭灭的，大门一直掩着，并没有人出来。尽管如此，瑞年还是直到将羊关进了牛圈里，才不再紧张了，便哼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走到场院里来。

　　他哼的是从银花那儿学来的《绣十条手巾》，正哼到“三条手巾绣山门，上绣秦王李世民……”时，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哦呀，高兴得很么！都唱起来了！”瑞年猛吃一惊，急忙看时，却见梅子从他背后转了出来。

　　瑞年说：“你咋鬼一样？从哪钻出来的？吓了我一跳。”“我就是鬼！”梅子冷笑一声说，“我就是要看看你有啥事这么高兴？！还背着我偷偷去放羊！”瑞年一下子把脸红了，吭哧半天才说：“我，我，你屋没见人。我又没看到你……”梅子又嗤的一笑说：“连谎都不会说！我在茅厕里看到你嘴捏得严严的往过跑，想喊你呢，偏就没喊。就是想看你弄啥呢，还真的是偷偷去放羊呢！我没说错吧？”

　　瑞年低着头说：“天怪热的，我怕你热……”梅子道：“谁倒稀罕你解释！你不消说我都知道，你是想见你的心上人去，是不是。白跑了一趟吧？你要是多问人一句话，也就不会白跑冤枉路了是吧？人家早就说了，端午节不回来。可笑有些人……”说到这儿，她突然刹住，头也不回的就走了。瑞年连声喊她，她也不答应。

　　瑞年害怕梅子真的生气了，就在吃晚饭时又端着饭碗去了她家院子。在门外连喊了几声后，听得有脚步声，就又端着碗朝院边走去，在一棵核桃树下站住。少顷，梅子也端着碗来到了树下，边往嘴里别饭便说：“你讨厌死了，又叫我弄啥？”瑞年便问她明天早上去哪儿放羊？梅子嗤的一笑说：“你跑过来就问个这？”瑞年把脸一红说：“你先前一跑，我心里就窟嗵窟嗵的，生怕你着气。你没着气我就放心了。”梅子道：“我是那小气的人吗？要是啥都生气，还不把人气死！”又朝他碗里一看说：“真是个小气鬼！明知道我爱吃南瓜洋芋，也不说给我端一碗！”瑞年又把脸一红说：“那我给你舀去。”

　　梅子笑道：“算了，把你碗里的给我拨一点就行。……要不，干脆咱换，萝卜汤我不爱吃，给你。你把北瓜洋芋给我。”一边说话，已将饭碗递了过去。两人交换了饭碗后，梅子自是吃得津津有味。瑞年细瞅换过来这碗饭，却是油汪汪的萝卜汤泡着锅盔块子。他用筷子在碗里一搅，却发现馍块子下面还有许多肉片子，不由得心里暖洋洋的，嬉笑道：“你还真心疼女婿！”

　　梅子把脸微微一红说：“你少想美事！我真的不爱吃肉！就爱吃南瓜洋芋。”瑞年却夹了一片肉，伸到梅子面前说：“我喂你吃一片肉。”梅子笑看他一眼，将嘴微张了往前一伸，逮住他喂过来的肉片，咬了一半，边嚼边说：“那一半你吃。”瑞年便将剩下的那半片肉吃了。梅子又看他一眼，突然噗嗤一笑，慢悠悠的说：“你以前跟玲玲是不是也这样你一半我一半的吃？”瑞年微红着脸低头笑道：“我跟她哪在一块吃过饭？”

　　梅子缓缓的点一点头说：“噢，我想起来了，你们怕也就是在唐家河饭店一块吃过一回饭，还你一半我一半的吃了个鸡蛋。那鸡蛋还是我给你的。”瑞年脸上红得更厉害了，闷了半日方说：“都啥时候的事了，你还记得？当时我不就给你说了嘛？她是故意逗你生气呢！”

　　梅子笑道：“我说的耍呢！看把你紧张的！赶紧吃饭，少尴话！小心雀儿屙到碗里了！”听她这么说，瑞年不由自主的抬头一看，并没发现什么鸟儿，便不再说什么，只闷声不响的吃饭。吃了半会，却又夹了一片肉，喂给梅子，梅子仍旧咬了一半，剩下的让他吃。

　　……饭碗都吃空了，两人却仍站在树下说话，便商定了明日早上继续去汪家老院子后坡上放羊割草，午饭后则去生地凸挖苍术和桔梗。……然后，便各自回屋。

　　……

　　开镰了。

　　有的麦田黄透了，但也有的麦田是黄一块绿一块。便先捡黄的割，绿的留下，待熟了之后再收割。这样一来，有些麦田便被割得豁豁拉拉的，没个齐整的界畔子。因担心有人晚上会趁着界线模糊在田里偷麦，更担心有人直接去队部打麦场偷麦，汪耀全便让队上的两个民兵班长各抽调十名青壮年男劳力组成两个值班队，每日晚上分别在打麦场和那些割了半拉子的麦田里值班，一旦抓到小偷，立即绑起来关到队部会议室里，到次日白天处理。

　　因为有了脱粒机，妇女们不用打场了，便被分成好几个小组，一个小组负责协助操作脱粒机的男劳力以及晒场、扬场、麦子过秤入仓以及给社员们分粮等，一个小组则跟忙假中的小学生们一道，在割过的麦田里拾麦穗。其余的小组则与男劳力一道，在各个麦田里割麦。张红樱因为忙假后就要去当老师了，加之跟衍华一块去认亲戚又要耽搁好几天，因此队里照顾她，没将她往任何一个小组里编。但是红缨偏偏是闲不住的，于是在认亲的最后一天返回石门沟的路上，就跟衍华商量道：从明日起她便去地里割麦，要不，大家都忙得热火朝天的，她却窝在家里没事干，怪没意思的。衍华自然不会反对她。况且他自己也不愿意在家闲着，便跟她约定一道去割麦。

　　话说他们最后去认的这门亲戚是红缨她三姨父家，三姨夫住在任家坡，翻过南垭口不远便是。任家坡的人个个喜欢喝酒，且爱给来客灌酒，如果把客人们没灌醉，便显得主家不诚心，乡邻们会笑话的。当地还有一个习俗，就是喜欢作弄准新女婿，要么给臊子面底下埋一大把干辣面子，要么把辣面子跟烟叶子拌到一块卷成纸烟发给准新女婿，总之，只要准新女婿出洋相了，大家才高兴。红缨知道这儿的习俗，少不得事先给衍华打了预防针，让他吃面时或者抽老表们发的烟时注意些。她又再三叮嘱三姨，说衍华是个羞脸子，让给老表们说一声，不要太为难他。因此，衍华倒也没怎么被折腾，但是让酒、灌酒是少不了的，好在衍华酒量还行，酒席上又出去在猪槽里吐了几回，因此吃完席时，竟然没怎么醉。不过离开三姨夫家时，时晌已经不早，太阳已快落山了。

　　他们走到南垭口时，天已经擦黑了。所幸有露出大半边脸的月亮高挑在天上，因此路上便不是太暗。偶尔有习习凉风吹过，月光似乎也在风中微微抖动。他们二人走在这如水般的月光里，心里便也格外的舒畅。因此少不得也相互戳打戏耍一下，就是商量到地里割麦的事，也是伴随着嘻嘻哈哈声。过了南垭口，一路都是漫下坡，便红缨在前面跑，衍华在后面撵，脚下都生了风似的，更是欢笑声不断，简直跟小孩子一样。

　　跑了多半里后，红缨慢了下来，朝前一指说：“你看前面那三个人像谁？”衍华却将她拦腰抱住说：“管他谁呢！我眼窝里只看见你！”红缨道：“哎呀，你把人楼得热的！真的呢，你看，前面那三个人生得太，特别是那个女的，还穿个裙子，肯定不是咱这儿的人，天都快黑了，也不知道到哪儿去呢？”衍华从她肩上伸出头一望，果见前面不远处走着三个很眼生的人，再一细看，又觉得那两个男的走路的架势好像在哪儿见过，到底在何处见过，却又想不起来，便说：“要不，咱走快些，到跟前看一下，说不定是坏人，要来偷麦呢！”手却将她的腰越搂越紧。

　　红缨甩手朝后在他头上拍打了一下说：“哎呀！你真要命！还不松手！这样子是能走快？你也不嫌热！”衍华说：“搂着媳妇，就是再热，心里也是舒服的。”红缨说：“少油嘴滑舌的。真的，得跑快些，等会儿，那三个人就走远了！”衍华却凑到她耳边悄声说了一句什么。红缨把脸微微一红说：“流氓！”衍华便将一只手从她的衣裳前襟下摆处钻了进去，向上一直游走到胸前。红缨把眼睛微微闭了，又小声说一句：“你真是个流氓！还讲究三好学生呢！”……半日后，红缨终于将他那只手强拽了出来，悄声说：“听姐话！不要犯错误。咱得赶紧去撵那三个人，要不就撵不上了。” 风月石门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