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悲且愁郭金花哭灵误打误撞李玲玲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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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灵棚,郭金花就哭倒在地。跪在灵桌右侧的张长玲及银花、三妞也陪着放声大哭。灵桌左侧跪着的郭达山、郭瑞年尽管没有哭出声来,却也是满眼泪光。张红缨既然已经进了灵棚,少不得又给灵桌上郭刘氏的牌位鞠了三个躬。灵桌两侧的男女孝子们也都磕头还礼。鞠完躬后,张红缨又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灵棚内部陈设,发现跟昨晚相比已然大变样了。灵桌已围了白纸桌裙。灵桌前摆放着一个装着小灰的搪瓷盆,尚有一些火纸在里面烧着。桌后的黑色挂布上贴了个大大的白纸剪的“奠”字。郭刘氏的牌位安放在灵桌的靠后位置,灵牌前献着馒头、煮熟的猪肉等物。一只装满麦子的碗里插着好几柱香,有的还正燃着,有的已经烧得只剩下了半截竹签。
过了一会儿,张红缨便出了灵棚。郭金花却仍在灵前哭个不住。红缨走到王耀猛父子跟前时,恰好张长顺和捡儿已从礼房出来。张长顺背来的挎篮已放在了礼房,身上已换了孝服,头上戴着后面长及腿弯的孝帽。捡儿只戴了一个圆顶孝帽,上面还缝了一朵红布条剪成的小花。他们两个去了灵棚不久,郭金花便从灵棚出来了。去礼房换了孝服后,金花就又去了灵棚,银花、三妞往外挪了挪,让她在张长玲的下首跪了。而此时,张长顺、捡儿也早已在郭达山那边跪着了。
郭金花小声向母亲询问了几句祖母故去的前因后果后,又说:因队里抠得紧,耽搁不起,且两个小娃在婆婆屋搁着,也不放心,因此明日得让长顺先回去,到十八日他再来。张长玲尚未言语,郭达山却抢着说了:“干脆一会儿把饭一吃就走,也不消等到明儿。十八也不消来的。埋你婆算啥事?挣工分要紧得很!”张长玲说:“你大!就不能好好说话?金花还不是屋里有难处?你叫她两个人都耗到这也不顶啥。”郭达山说:“我说啥错话了?我说的是实话。你要么就不来,今儿来了,明儿就走,叫人咋说?所以就干脆今儿擦黑走,还没人觑顾的。”张长玲想了想说:“长顺,要不你先去吃饭,过一会儿就走。十八你能来了就来,实在来不了就不来了。”张长顺哎了一声,便起身欲往灵棚外走。捡儿却也忽的一下站了起来,紧抱住长顺的腿说:“大,我也要回!”张长玲说:“捡儿,你大回去有事。捡儿乖,就在外婆这儿,给你吃肉。”捡儿却死活不愿意,只是抱着长顺的腿不放。
正这时,忽听一个甜甜的声音进了灵棚:“这么大个娃,还缠人呢!”瑞年抬头看时,却是李玲玲进来了。张长玲等女孝子立时又大哭起来。看见了玲玲,瑞年竟也哭出声来。张长顺便小声给捡儿说:“你先去跪着,咱等一会儿走。”捡儿听话的去瑞年跟前跪了。张长顺却去灵桌上取了一炷香点上,递给玲玲。玲玲接过香,却呆呆的拿在手里,不知如何是好。张长顺看在眼里,便又取了一炷香点上,往灵牌前插香的碗里插了,然后就去儿子旁边跪了。玲玲一下子明白了,便也学样插了香,然后就扑通一声跪倒在灵桌前,磕起响头来。孝子们急忙还礼。
连磕了五六个头后,玲玲磕得额颅都有些疼了,便站起来,却又转身到捡儿面前蹲下,先朝瑞年一笑,然后就拍着手对捡儿说:“这个娃娃儿,叫姐!”郭达山看了玲玲一眼,皱了皱眉头,却又没好说什么。尽管她在灵棚里逗捡儿耍,对故去的人很有些不敬,可她毕竟是客人,况且刚才又行了那么大的礼,可见她并不是有意对亡人不敬的。再想到昨晚上经过她家门上时,她对他和瑞年是那样的关切,郭达山便更加确定了玲玲只是不知道祭拜的礼数,而并非心存恶意。这样一想,他就不再生气了。
一旁瑞年已在说话了:“玲玲,他是捡儿,我大姐夫的娃。”玲玲便红着脸笑笑:“哎呀,我自己把自己压了一辈。捡儿,今儿黑表姨搂你睡,行不?”捡儿细看玲玲半日,竟不认生,一下子站起来,扑到玲玲怀里,叫了声:“表姨。”玲玲便抱了捡儿站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回头说:“表叔、表婶,今儿黑我把捡儿抱回我屋睡,行吧?”张长玲说:“捡儿一见你就跟你亲,你两个有缘分。”顿一下,又说:“捡儿,到你表姨屋里了,要听话,不要胡跑。”捡儿也不言语,却搂住玲玲的脖子,抿着嘴笑。玲玲便抱着捡儿出去了。郭金花便跟丈夫说:“哎,他大。你还不趁捡儿缠玲玲去了赶紧走,等一会捡儿又来缠人,你还能走?”张长顺便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张长玲说:“先去吃口饭。”长顺应了一声,已出了灵棚。
李玲玲抱着捡儿隔着桌子站在王明远父子面前,小声跟他说:“听爷爷吹喇叭,好不?”捡儿点了点头,说:“行。”喇叭此时已经停歇半会了,见玲玲这么说,王耀猛便又吹奏起来,也不知是什么曲子,抑扬顿挫的,很是好听。捡儿却也要吹喇叭。玲玲便从桌旁转过去,在王明远跟前蹲下说:“表爷,叫捡儿吹一下吧。”王明远笑着说:“这个娃,你叫啥名字?你大是谁?”捡儿看他一眼,却又回头一把搂住玲玲的脖子。玲玲说:“捡儿听话,快给老表爷说。”捡儿便又拧回头看着王明远说:“我是捡儿,今年五岁半。我大叫张长顺,我妈叫郭金花,我爷叫张春明,我婆叫毛仪芝……”王明远说:“捡儿真灵醒。”拿起喇叭,将喇叭嘴递到他的嘴边。不用明远教,捡儿竟知道噙住喇叭嘴,且使劲一吹,喇叭“啦——”一声响了起来。明远笑道:“捡儿能吹响,不简单。”王耀猛也停止了吹奏,附和着父亲夸赞捡儿。玲玲却也要吹,就接过喇叭杆,将喇叭嘴噙到嘴里,却死活吹不响。
王明远说:“吹喇叭要有底气。捡儿人小,底气却足。”玲玲又鼓起腮帮子,使劲吹起来,却还是没吹响,便吐出喇叭嘴,将喇叭杆递还王明远,笑着说:“我没底气。”王明远和王耀猛都呵呵一笑。玲玲又回头跟捡儿说:“捡儿,你想去哪儿玩?”捡儿说:“我要吃馍。”玲玲笑问:“哪儿有馍呢?”捡儿把手一指说:“那儿有。”玲玲顺着他手指看去,却是郭银花的卧室,便又回头说:“表姨累了,捡儿走路行不?”捡儿说:“行。”
于是,玲玲向王明远父子说一句“表爷表叔忙”,就拉着捡儿去了银花的卧室。屋里有好些人,张红樱、汪耀全、汪明顺以及汪衍宝等等汪家人都在,还有几个姓王的小伙子。汪耀全、汪明顺在一张小方桌旁坐着。桌上摊开了一本礼簿子,一旁还放着砚台,砚台上搭着一支毛笔。其他人有在炕沿上坐的,也有在矮凳子上坐的。张红樱却没坐,而是蹲在汪耀全身旁。屋子北边,紧靠剩下的那具棺木,南北向支了两张竹薄子。西边那张薄子上摆了好多捆挂面,东边的薄子上北面一匹摞一匹的摆满了白色或青色土布,南面则晾着豆腐。竹薄子前的地上放着一个大蒲篮还有好几个蛇皮口袋。蒲篮里盛了许多蒸馍,都快堆到蒲篮沿子了,既有普通样式的,也有个头很大的乌龟馒头。那几个蛇皮口袋都是鼓囊囊的竖在地上,分别装着麦子、黄豆及大米。郭银花的那口旧箱子上却放着几个搪瓷脸盆,盛的都是凉粉。还有一些火纸、白蜡烛、香表等物,都靠墙堆在炕上。
玲玲笑着说一句:“哎呀,收了这么多礼!”拉着捡儿直接往装馒头的蒲篮走去。红缨见玲玲拉着捡儿,暗自寻思,她怎么跟金花的娃这么熟?便站起来故意问:“玲玲,这是谁的娃?”玲玲说:“我的娃。”话音未落,已自觉失言,不由得把脸红了。一屋子人都朝她看过来。红缨说:“玲玲真是个二杆子!这话是能胡说的?”玲玲低头一笑。捡儿抬头说:“表姨,我拿馍去了。”玲玲便松开手由他去了。张红樱走到玲玲跟前,刚要问她面试的事,却突然惊叫道:“你额颅咋了?都青了。”玲玲说:“我说呢,刚才头一磕完就额颅疼。”红缨一愣,接着微微一笑,低声说:“这回你这个二杆子可耍大了,你知道谁磕头?只有孝子才磕头。是不是你听他们叫‘东宫’听得上瘾了,真要给瑞年当媳妇呀?”玲玲脸益发红了,瞪她一眼说:“红缨姐!——人家又不懂,又没人教我。我见瑞年一家子都跪着,不知道该咋办,所以就跪下磕头了。”此时捡儿早已肘了个蒸馍回到玲玲身边,拉住她的手说:“表姨,你给我舅当媳妇了,就是我舅娘吧?”玲玲回头说:“捡儿不敢胡说。”弯腰拤他起来抱在怀里,又笑着给红缨说:“我也饿得不行,也想吃馍。”红缨小声说:“坚持一会儿。我四叔说了,等一会人稀了,就弄肉烩菜就蒸馍吃。”又拉一下她的袖子说:“咱出去说话。” 风月石门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