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沟赵文平细说缘由,下河口郑凤兰叩谢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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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全听得闷了半晌,方长叹一声说:“要是桐油加工厂还在就好了!都怪我呀……”
文平道:“咋能怪你呢?谁能想到王衍坤能耍那二杆子劲,把油坊给炸了呢?也都怪上头没个准政策。要是像后来一样有个行(hang)行(hang)样样的,王衍坤弟兄伙的也不至于闹和得要土地回老家吧。他倒是把油坊炸了,可他倒图了个啥嘛?白死了不说,老婆也改嫁了,娃还跟别人姓了,倒弄得是啥名堂嘛!”
耀全道:“我只是可惜那桐油加工厂,要是还在的话,不管是谁私人承包,还是像南方一样,弄成乡镇企业,桐子总不会叫沤肥了吧?社员们好歹总还会有个固定收入吧?至于王衍坤,我看他是死有余辜!党只是把政策变了,他还当是变天了,想反攻倒算啊?要是土改时候给他划个地主成分,看他还敢那么嚣张吗?划了个中农成分,还真是把他给害了!油坊归集体都多少年了,他说是他的就成他的了?那不是做梦吗?”
文平笑道:“可别说呢,当时王衍坤弟兄伙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真把一些人都给唬住了呢。我知道就有几个人,名字就不说了,解放前是租人地种的,当时就急得清叫唤,心想这一下毕球了,土地回老家了,他们老辈子没留下地,倒吃干球啊?只剩下要饭了。”
耀全道:“话说到这儿了,那个郭瑞年啊,你不服还不行。那年冬天,瑞年不是到阴坡割柴呢嘛,王衍照硬说那面山解放前是他屋的,不准瑞年割,还想去劫瑞年的镰刀。瑞年哪吃他那一套啊?抡起镰刀就砍他脖子,把他没吓死,可是已经躲不开了,就眼窝一挤等死呢,过了半天却还没死。眼窝一睁,就看见瑞年在笑,刀刃子离他脖子只有一两寸远。”
文平哈哈一笑说:“瑞年是吹呢吧?他还真能下得了那么狠的手啊?”
耀全道:“瑞年可不是一点点,他当年收拾汪衍弛弟兄伙的,手狠成啥了?不过吓唬王衍照这事,倒是衍照自己说的。那不是衍坤炸死还没多长时间嘛,衍照跑到我哪儿诉苦去了。我就给他没客气,就骂他:你狗日的能的时候想不起来我是队长,现在你哥死了,没人给你当主心骨了,就想起我是队长了?狗日的也是个下歘子货,一嘴的酒气,就朝我面前一跪,叫我给他做主,不要叫瑞年杀他,随后就说了他要劫瑞年的镰刀,却差点叫瑞年给砍了的事……”
文平道:“这么一说,瑞年还真是个人物呢。不过现在一想,还真是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乱想不顶用呢:瑞年当年救何秀莲的时候,怕是咋都想不到救的竟是他媳妇吧?他怕也想不到他跟李梅子最后竟没个结果吧?这一大圈转的啊,转了个十几年!”
耀全叹道:“可不是!虽说是迷信,可是命这个东西还不能不信。就说汪衍弛吧,才抓走的时候,冯彩娥哭得多可怜啊?见人就诉说。谁想得到,那狗日的受了七八年法还给弄到好处去了,成了工作人不说,说的媳妇也是有工作的。前年腊月那狗日的两口子从省城回来,也不知道从谁那打听到衍荣单位的,提的大包小包的就到衍荣屋里去了。不过我看,他监狱没白坐,人变了不少。”
文平道:“是比以前稳当得多了,到底三十多岁的人了嘛!也知道人情世故了,前年腊月一回来就挨家挨户请人去喝酒。在汪衍弘屋摆了几天席面,听说花了好几百块呢。我有事没去,我尚荣去了。喝酒的时候还有个故经事呢,叫人说到现在。”说到这儿,他却打住不说了,只是咧着嘴不住的笑。
耀全来了兴致,急忙催促道:“我最见不得话说个一半!是啥事你赶紧说嘛。”
文平道:“还是不说了,丢你汪家的人呢!”
“啥丢人不丢人的?我跟汪衍弛早就出了五服了,你赶紧说吧。”
赵文平遂边笑边说:“本来衍弛没预备请何百川的,可是冯彩娥自己做主把何百川给请去了。后来汪衍弛跟他媳妇不是挨桌子敬酒嘛?可是偏偏把何百川给弯过去了。冯彩娥一路跟着呢,还专门给衍弛提醒说:‘你百川叔能喝几盅的。’可是衍弛就是不给他敬酒。把何百川难堪得呀,站到那儿,端着一盅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听人说,后来冯彩娥还数落汪衍弛说:‘你百川叔可是你亲亲的叔啊!你咋这样对他呢?’就差一点没说是他亲大了。有几个碎娃八成听到这话了,后来一见冯彩娥就喊:‘亲亲的叔啊’,见了汪衍弘的娃也起哄说:‘亲亲的叔啊。’现在‘亲亲的叔啊’都成了骂人话了……”
耀全道:“要怪只能怪汪耀烈太窝囊!看不住自己的婆娘。……”
因为跟赵文平说话比较投机,不知不觉间竟忘了时晌。堪堪太阳西斜了,汪耀全才站起身来,给赵文平道了别,往汪家老院子去了。
耀全因为家里常年没人住,院子里荒草长得都有半人深了。屋里头还不知又成啥样子了呢?他便懒得进门,却直接去了大儿子汪衍宝家。在衍宝家住了几日后,因见衍宝两口子以及几个娃天天都在那几坨受了灾的地里忙碌——或者捡拾冲进地里的石头,或者把硬土挖开,将沟*壑填平,或者把受损的石坎修补修补……而他却因年龄大了,再一个也在城里住得太久,对农活已有些生疏了,便给衍宝屋里帮不上啥忙,又因衍宝一家子都在忙,他却闲得声唤,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再加之,李老书记他儿子托付的事他还一直记挂在心里,因此就横竖不想再在衍宝家住了,打算马上回城里。见父亲要走,衍宝两口子也不虚留。但因地里一时半会儿忙不完,衍宝便无法亲自去送父亲,遂让大儿子将父亲送到唐家河,直看着他坐上了班车才返回石门沟。
耀全回到城里后,果然给大女儿汪燕芬挂了电话,说了李守义的事。汪燕芬让老父亲告诉李家,如果觉得李守义够烈士资格,可以去乡上申请,乡上自然会调查、落实,如果符合条件,自然会替家属向上申报的,如果不符合条件,也叫家属想开些,不要节外生枝。
……后来也不知道唐家河乡是不是派人去李守义他村上做过调查?反正李守义评烈士的事一直没有下文。……
瑞年两口子在下河口盘桓了数日,方回石门沟。
在下河口的那几日,自然是在老队长的张罗下,队上来了好些壮实劳力给他们帮忙清理院中的淤泥。首先清出了一条通往大门口的路,然后凤兰便去开了门,这才发现,屋里头竟也灌满了淤泥,差不多快齐门槛上沿了。于是,乡亲们分成了两拨,一拨清理院子,一拨清理屋里。清理屋子的乡亲们后来发现,开在偏厦子西墙上的那扇门的门槛下竟冲出了多半尺深一道槽,想必洪水和烂泥就是从那儿涌进屋里的。
淤泥清到搁粮食的那间屋子时,便发现粮食柜由于下半截在淤泥中埋了多日,整个柜帮子都水汪汪的。一个小伙子发了个尴,一指头摁下去,竟摁出毛线粗一股子水顺着柜帮子长流下去。柜中的麦子、稻子自然也湿得厉害,多半已经生出芽子了。大伙儿便又七手八脚的把粮食势反出来,一簸箕一簸箕的端到邻居家场院里晾晒。屋里这个样子,自然是开不成伙也住不成人了。于是房后面的邻居张婶便让他俩住到她家。吃饭呢,更是上一顿东家叫,下一顿西家又叫。
……他们走的这日,老队长又让队上的第一个万元户章家会开着新买不久的拖拉机送他们,并不让收他们的运费,说是运费日后队上给想办法结。大伙儿将十来蛇皮袋子粮食装上拖拉机后,郑凤兰终于哇的一声哭了,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大伙儿连磕了几个响头。……拖拉机已经发动了,老队长他婆娘却仍紧紧拉着凤兰的手,眼泪巴叉的说:“……凤兰啊,咱队上人都是嘴上爱叨叨,说话不中听,可是没得几个心眼瞎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你爹你妈虽然不在了,可是你这些叔、婶都是你的娘家人……”
凤兰道:“柳婶,我知道……我以前心眼太小了,叔伯长上都莫要怪……”
回唐家河的路上,坐在车厢里的郑凤兰靠在瑞年身上,且紧紧抓住他的手,轻声说:“我以前还真的当我队上的人都欺负我呢,没想到还是好人多。只是有一两个瞎怂害得人看走眼了。……”
瑞年笑问:“那你以后还回不回下河口呢?”
“肯定要回。我一年最少要回去三回,正月回去一回,端午时候回去一回,八月十五再回去一回。反正柳婶都说了,队上的人都是我娘家人。”
瑞年道:“那你可是占了个大便宜!一下子多了几百个娘家人。就是那啥,你房后头那张婶家还怪得不行噢,咋不叫咱俩睡到一块,却叫你跟她睡,叫我跟她掌柜的睡。” 风月石门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