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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科长朝跟他一道进来的那人说：“你有事就先忙去吧。”见那人抬脚走了后，便在衍雄身旁蹲下，哈哈一笑说：“衍雄！你肚子里那些环环我还不知道？赶紧给我起来！再不起来我可不管了！你大跟我一前一后的，也快回来了！”汪衍雄便不情不愿的坐了起来。孔科长朝他脸上瞅了半日，见他眼圈是湿的，便嘿嘿一笑说：“你狗日的还真哭了？”汪衍雄道：“啊，张铁虎把我打得浑身疼，我还能不哭？”

　　孔科长又嘿嘿一笑说：“该不是抹的唾沫吧？”紧接着抓住汪衍雄的手只一拽，他自己站起身来的同时，也将汪衍雄拉了起来。他又将汪衍雄后背的土灰拍了拍说：“走，咱叔侄俩一块走。”

　　两人一路走，又一路说话。

　　孔科长道：“老张是个二杆子货，弄啥都爱走极端，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汪衍雄道：“张铁虎他今天确实有些欺负人。我九哥跟他媳妇从老家来看我来了。嗨，那个怂老张看人家是农村人，穿的不好，就看不起人，死活不叫进来，还骂人家是乡棒。剧团里我那个女同学跟他们一路，就跑进来给我说。我到门口去接我哥我嫂子，可是贼怂老张还是不让人家进来，还要打我。要不是我使了个计，我哥我嫂子现在还在门外给堵着。”

　　孔科长哈哈一笑说：“那怂老张是在跟我置气呢！他知道我跟你大关系好，才故意刁难你，想叫我难堪。也怪那怂吴主任，假五六猴的，他都是犯了错误的人了，贬到咱县上挂个副主任的虚衔，还当他是京城的大首长啊？昨天下午一见你老家来的那一帮亲戚，他看不起贫下中农的走资派本质一下子暴露了，嫌他们一会儿出去了，一会儿进来了，就跑到我办公室去发火，还跟我一块到门房去。当着吴主任的面，我只好给门房那些人说，叫把门看牢一些，不准闲杂人员进来，外来人员进院子要拿证件登记。本来只是做做样子说给吴主任听的。那怂张铁虎平时就对我有些不满，这一回还真的把吴主任的鸡毛当成令箭了。”

　　汪衍雄道：“反正今儿这事情张铁虎太过分了。他纯粹是思想意识有问题，左一句乡棒又一句乡棒，根本就是看不起贫下中农。孔叔，你能不能把他调到别处去？我在乡下亲戚多，总不能不叫到我家里来吧？所以只要张铁虎还在门房，迟早还得跟我打架，我又打不过人家。所以，孔叔，你一定要救我一命……”

　　孔科长哈哈一笑说：“哪有那么严重？经了今儿这事，老张也应该受到教训了，以后在你跟前肯定不敢张狂了。不过，你崽娃子也不消在我跟前装可怜，今儿的来龙去脉尽管我不太清楚，但是你个灵怂还能吃了亏？”

　　汪衍雄刺啦一笑说：“我笨得跟啥一样，还灵？灵辣子呢！”

　　孔科长却将话题一转，笑问道：“剧团那个女子，真的只是你同学吗？我咋见她老到你屋来吃饭呢？那娃确实长得好，能配上你。”

　　汪衍雄急忙说：“这话可不敢乱说，特别不敢在我大跟前说。她其实是我兄弟媳妇，她刚到剧团的时候，我叔还专门给我大打电话，叫平时多照看她一下。所以我屋其实是替我兄弟照看她呢。”说到这儿却轻叹了一声：“孔叔，我有一句话，你可一定要对我保密。……”

　　孔科长笑道：“你是喜欢剧团那女子吧？”

　　汪衍雄把脸微微一红说：“我长这么大，还很少看上过哪个女子。可是这个李珺瑶，我一见到她，心里就想，哎呀，这下日塌了，是不是看上她了呢？可是她是我兄弟媳妇啊，你说咋办？我只能心里憋着，不能叫她看出啥来。我不能对不起我兄弟，是吧？”

　　孔科长点了点头道：“衍雄还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一定能找一个好对象。”

　　汪衍雄叹口气道：“但愿吧。其实我自己觉得我不是多坏的，可是名声在外了，大家都认为我是个瞎锤子，那个家长愿意叫自己的女子跟个坏人呢？按说呢，我年龄倒也不大，过几年找对象也能跟上，可是我老家像我这么大的，基本上都说下媳妇了。像今儿来的我这个哥，其实跟我同年，只是大月份，可是人家都订婚了。所以只要我一回老家，我爷我婆就催我，叫我赶紧说媳妇……”

　　说话间，不知不觉已到了王衍雄家的单元门口。衍雄便客套了一句：“孔叔，到屋坐一会儿吧。”孔科长笑道：“今儿算了，改天了我过来跟你大再杀两盘。”又说：“你大今儿怕真的累垮架了，我们一前一后走的，他现在还没见回来。”衍雄便又尴尴的问了一句：“你们今儿去农械厂是干啥活嘛？”孔科长道：“义务劳动嘛，能干啥活？出闷劳力呗。我这大老粗还行，你大一个知识分子，确实还不是干重活的料。”衍雄哦了一声，折身走进楼门洞里。

　　汪衍雄开门进屋时，红缨等人全在客厅里坐着。红缨、玲玲以及衍雄的四姐燕雪、五姐燕芙围坐在小饭桌的四周，正在下跳棋。汪衍华则坐在一张单人沙发里，正在翻看一本小人书。李玲玲抬眼看了衍雄一眼，噗嗤一笑说：“哎，汪衍雄，咋这么大一会呢？没吃亏吧？”汪衍雄笑道：“我是谁？还能吃了亏？把张铁虎当猴耍呢！”玲玲笑眯眯的看他一眼说：“你还歪得不行。以后得叫衍荣好好跟你学。”王燕芙道：“珺瑶，别只顾了说话，把走棋忘了，轮到你了。”李玲玲便又低头瞅着棋盘看了半会，将一颗棋子连跳了七八步，恰好将张红缨的棋路堵死了，不由得“哈”了一声，欢笑起来。红缨道：“玲玲，你咋这么瞎嘛？你把我堵住，对你有啥好处？”

　　“我愿意！”李玲玲摇头晃脑起来。

　　汪衍雄已在衍华旁边的另一张单人沙发里坐下了，两张沙发间隔了一张放着电壶、玻璃杯等物的小几。衍华将小人书往腿面上一放，扭头看着衍雄说：“也不知道二叔啥时候回来？我跟红缨撵天黑前得赶回唐家河，再坐一会儿就得走了。要不就赶不上班车了。”汪衍雄道：“急啥？咱兄弟俩大半年都没见面了。无论如何，今儿都得在这儿歇一晚上。”那一边红缨笑道：“衍雄还客气得不行。不过，我跟你九哥都是实诚人，一来回去确实有事情，再一个呢，又没带介绍信，住不成旅社。总不能把你一家子撵出去，我们住吧？”

　　衍雄道：“红缨姐说话还幽默的不行！其实我一直在想这事呢。咋还能没你俩住的地方？九哥跟我挤一下，客厅这么大，我两个床都不用支，打地铺就睡了。红缨姐去跟珺瑶挤一下，要么我四姐去珺瑶宿舍住，红缨姐跟我五姐挤一下。”玲玲道：“红缨姐，你今儿黑还是跟我挤吧，我还想跟你说些悄悄话呢。”红缨摇头道：“今儿还是算了吧，回去确实有事。等放秋忙假了，我们到城里消停耍，把你们颇烦够。”……

　　正说话间，门开了，却是汪耀坤回来了。这汪耀坤中等身材，看起来略显单薄，鼻梁上架了副眼镜，白的确良衬衫敞着，里面背心上“为人民服务”五个红字半月形分布在胸前，煞是显眼。见了他，衍华、红缨几乎同时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叫道：“二叔。”汪耀坤笑了笑说：“你俩来了？看过耀林了吧？”又说：“赶紧坐，不客气。”红缨便又坐下，笑道：“二叔能掐算呀？知道我们看耀林叔了？”汪耀坤笑了笑，没有言语，却看了仍然站着的衍华一眼，一边往厕所走，一边说：“衍华咋不坐呢？”衍华笑道：“我坐的时间一长，就窝蜷得不行，想站一会。二叔你坐吧。”

　　汪耀坤笑了笑，钻进了厕所，不消片刻就又出来了，却已然洗过了脸，头发畔子尚是湿的。他并没有立即到客厅，而是去了卧室，少顷又从卧室出来，手里却多了只小板凳。他抿着嘴，似笑非笑的走到衍华近旁，将凳子往地上一放，坐了下去，说：“衍华坐吧，不要拘束。”汪衍华便又在沙发里坐下。耀坤将眼镜卸了下来，一边拿衬衣下摆擦镜片，一边说：“衍华，温秀珍是不是跟你俩一路来的？”

　　“温秀珍？”衍华有些发懵，过了半会才恍然明白，便笑了笑说：“噢，二叔是说温麻子呀？咋，你看到她了？”汪耀坤又将眼镜戴上了，从裤兜里掏出一盒揉得皱皱巴巴的纸烟，抠出一根，说：“衍华吃烟不？”衍华急忙摆手说：“不会吃烟。”

　　汪耀坤便噙了那颗烟，摸出火柴，划一根将烟点上，美美吸了一口，一边从鼻孔里喷着烟，一边缓缓地说：“从农械厂出来以后呢，我就想反正下午又不用到单位去，干脆去看一下耀林，就走得慢一些，跟走在前面的人就慢慢拉开了。后来老远一看，有的人跑到商店里去了，有的回家去了。我就趁没人注意，拐到医院去了。……” 风月石门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