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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的西岭之上,驻扎的正是被玉绾她们挂心的大宁朝的一支队伍。
守在这里的将军是罗成,不熟悉边疆战事的中原人对这个名字恐怕会有点陌生。罗成从军,已有整整十年,家中三代为将,可说是将门之后。罗成的性格耿直,刚正不阿,没有太深的心机,他坚守在西岭,虽不能说是屡立军功,却也几年间从无大错。
西岭十里外就是迷河,傍晚,罗成本来是按照平常一样巡查四周的动静,突然看见前面无故地出现一团雾,那雾还带了些淡绿,他马上警惕起来,转身召集了随行的百夫长到身边,他道:“你立刻让弟兄们都回帐篷里去,我看这天雾蒙蒙,别是有什么古怪!”
“是!”百夫长领命,立刻离去。
罗成再仔细看那团靠近的雾气,似乎周围除了这一团之外,也没什么特殊。只是他定睛一看,雾团隐隐绰绰,竟像长脚一样,他久经沙场,看到这等怪异还是不免心里发毛。对于迷河他一贯留心,尽管按照道理,十里之外的毒障并不会蔓延到这里,可是心里的警惕却丝毫不会放松。此时一见到这等怪事,他马上就悬起了心。
在心中一合计,他立即转过身:“沈参将,你可能看出这雾是怎么回事?与那迷河,不知有甚关联?”
他话音一落,面前的帐篷,帐帘一掀,便走出来一个青衫文弱的男子。男子身形瘦弱,脸色略白,一看就知道,此人不是常年在军中忍受风吹日晒的人。
青衣男子抬眼看了罗成一眼,眸间淡淡流波,轻言道:“罗将军,有何事需要沈某效劳?”
罗成看着他,虽然面上不好露出什么,但目光深处却似乎隐含着一丝尊敬之意:“沈参将,方才我看到前面无端出现一团雾,而不远的地方正是沙漠中有毒的迷河,心中怀疑,两者是否有什么联系。”
文弱青年极目瞭望,半刻,皱皱眉:“沙漠干燥,附近又不靠近水源,这雾起得委实蹊跷了。”只见文弱青年弯下腰,拾起一颗石子,在手心垫了垫,然后将那石子朝着雾气丢了过去。
片刻,石子下落,似是遇到什么障碍,又滚落回到青年的脚边。
文弱青年略略弯腰看了看,罗成见状,大约明白什么意思,连忙也赶过去。地上的石子略略潮湿,就像在水中浸泡过一样。除此之外,并无明显异样。
就在他们弯腰察看的时候,只见原先的雾气竟然在慢慢扩展,渐渐地延伸成像是一张巨大的薄雾网,逐渐逼来。罗成这一惊非同小可,当下就要后撤叫醒其余的兄弟。文弱青年拦住他:“我看这石子上只是沾了普通的水汽,罗将军暂且少安毋躁,等我到前面先查探一番,探出个所以然,罗将军可带将士们先进帐内歇息一会。”
罗成嘴巴动了动,似乎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迟疑了半晌,方点头:“那好,沈参将多加小心。”
“将军放心,”文弱青年淡淡一笑,“对于江湖上的诸事,沈某自信还能对付得了。”
罗成一听见此话,便闭紧了嘴,不再多说了。按理说他一个将军,是不需要对一个官衔低他好几品的区区参将心怀尊敬的,但由于这位沈参将实在是身份特殊。罗成也只有对他怀着敬意。
文弱青年伸手拽了一下肩上的披风,便慢步朝前走去,罗成看了看他,顿了片刻,也转过身一把撩开帐门走进了营帐中。
到了帐中的罗成并没有放下心,他在软椅上坐了一会儿,片刻又起身,忧虑地踱步。这么多年西岭一直风平浪静,可是最近边疆却不安稳,很多事情虽然不是明面上的,却也因此更显得暗流汹涌。最近更是频频接获密报,说是贪狼等几大西域的强国似乎有异动,这都不能不让罗成感觉焦心。
落日还在半空中挂着,罗成却感到帐内突然湿冷起来,他搓搓手,正要开口叫人问问外面的情形如何,只见帐帘一开,慌里慌张走进一个人,那士兵跪倒就道:“将军!外面入口有人叫阵,好多人马围在那里,指着要叫我们出去迎战!”
“什么?”罗成吃惊道,“是何人敢叫阵?”
士兵满头大汗道:“是迷河附近,呼延勇的那一支队,他们的副帅亲自来挑衅,还搭弓箭威胁我们守在外面的兄弟!”
罗成喃喃地道:“呼延勇……那是西月的武将!不对,西月与我们是姻亲,怎么这时派兵与我们不利?”话虽如此说,他心中却已经越想越惊,一把钩起旁边架子上的盔衣,大步向外面走去。
果然有人在那边叫阵,呼延勇率领一众士兵整整齐齐地站在沙漠之上,铁衣战甲,好不热闹。呼延勇和罗成都守在边关,虽说两方从未挑过战事,但毕竟都混个脸熟了。此时罗成一见是他,登时有点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
但他是沙场老将,知道此刻不宜操之过急,否则把柄可能落入他人之手。他走到队伍的前面,扬头看着对面西月的队伍,质问道:“中原与西月向来交好,你我在边疆这么多年也两不干预。呼延副帅今天带了这么多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呼延勇有任逍遥的命令在身。想方设法要激怒罗成出来一战,自然卖力地喊道:“罗成!我们皇子看重你的能力,想要请你去做客了!”
“做客?”罗成额上青筋一跳,“不用了,多谢皇子美意。罗成资质平庸,承担不起皇子的邀请!”
“罗将军自谦了。”呼延勇眼珠转了转,“殿下诚意相邀,罗将军就是把全军的将士都带过来,皇子殿下也是欢迎的。”
听出他话中意思后。许多士兵都开始愤愤不平,手中握的枪也竖了起来。罗成冷冷地道:“我军将士坚守西岭,誓不外出,副帅恐怕枉费心机。”
呼延勇琢磨着火候够了,便笑嘻嘻地,又添了把火:“罗将军,你担心西岭无人守,我们皇子早已体谅到了,所以派我带了这么多人来,就是为了替将军守好西岭。哈哈,罗将军大可放心地去做客……”
罗成猛一跺脚,暴跳如雷,抬起手指着呼延勇的鼻子:“你成心挑衅,定然是得了你那皇子的授意,哼!你们的七皇子才刚迎娶了我大宁的帝姬,现在就派手下来干扰我们在边疆的防守,实在是居心叵测!今天如果本将军让你踏进了西岭一步,我罗成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说完就转过身,推开身旁的人,一阵风般冲着营帐走过去。
呼延勇三句话便气得对方主帅火冒三丈,倒也不急不恼,安心地等着罗成取了兵器来,与他对阵较量。他望着对面不远处的营帐,嘴边露出一抹笑。
西岭的将士看见罗将军气呼呼地走了,一时还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都转过身,握着手中兵器,浑身冷冽戒备地盯着呼延勇一群人,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罗成忍着怒气撩开营帐的门,抬手就去拿挂在屋中的清辉宝剑,转身便走。到门口却被一个人影拦住,文弱青年抬手道:“罗将军,你不可出战。”
“沈参将,对方欺人已到门前,本将万万不可再畏缩!请沈参将让路。”罗成望着挡住他路的青年说。
文弱青年看着他的眼睛,将双手拢在袖中,缓缓地道:“对方有备而来,必有预谋,罗将军如若此时迎战,定然正中圈套。西月既然已经不顾忌联姻之宜,想必更不会顾虑其他。当此时,罗将军唯有避不出战,才可不受其干扰。”
罗成忍了忍:“可是,对方在阵前苦苦相逼,本将如果不出去,难道就任由他们喊骂,守在前面的士兵也不会忍下这口气啊!”
“罗将军切莫急躁。”文弱青年不徐不疾,“前面的将士将军可以下令调回,只要守在西岭,在下自然有法子让他们进不来。现在沈相和帝姬都在对方手里,我们不宜硬碰硬。”
罗成一听说丞相和帝姬在对方手里,胆也怯了怯。他顿了片刻,缓缓地问:“哦?沈参将有妙计?”
文弱青年一手撩开帐子:“将军请看,只要善加利用这里的雾气,隐藏行踪并不是问题。适才在下已经确认过,这些的确是普通的雾,并没有毒,可以放心进入里面。”
罗成不禁大吃一惊,他亲眼所见面前大雾弥漫,好像晨起时,经常见到的那种雾一般。而就在先前,帐外还不曾如此。他目瞪口呆:“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些雾哪来的?”
“罗将军,不用如此惊惶,或许真是天助我也,让我们可以摆脱西月的那些兵力。”
这夕阳西斜,竟然转眼就遍布大雾,实在让人匪夷所思。不过罗成当下也来不及惊讶多久,他转身看着面前一身青衣的文弱男子,轻声叹道:“沈参将智谋,罗某自然信得过。既然参将认为本将不宜出战,那本将随后就召回人马。只是……随后的安排,就要多劳烦沈参将指点了。”
文弱青年两手抬起一揖:“将军客气。”
罗成微微点头,便步出帐外叫回了外面的将士,呼延勇不明所以,连忙打起精神,奇怪地看着本来被自己成功激起火气的大宁将士怎么撤退了。
“大家向雾中走。”人群中忽然传来文弱男子清朗的声音,罗成挤到前面,指挥士兵的行动。实际上他们并未走多远,浓雾已经把帐篷都包围了,除了能看见彼此外,根本看不到呼延勇率领的那些人在何处。
这时候,罗成心里也有点不稳,他定定神,转脸看到文弱青年就在自己身旁,便低声询问:“沈参将,我们什么也看不到,万一敌人趁机攻击,我们甚至不能做出反击。这样没问题吗?”
文弱青年却很安然,轻轻地道:“将军别担心,浓雾遮掩,对方无法探知我方所在,不敢冒险,若我猜得无错,他们少顷必定退兵。”
罗成的心稍微安了安,又开始指挥周围的人不要妄动。队伍里的人都知道这雾来得蹊跷,本身就不敢冒进,待看清将军的方向,便都自愿围过去。浓雾中,似乎听到敌方主帅呼延勇的马蹄声以及他号令士兵搜索的话语声,马蹄的声音就响在周围,虽然看不到,但光听声音也的确没底。
文弱青年带着他们在雾中穿行,似乎七拐八拐的,罗成因为信任此人,便毫不迟疑地跟在后面,他身后的将士自然也就跟着。走着走着他心里也曾奇怪,这雾气看样子很大,但他们却能清晰地看见彼此,甚至连身后几米外跟着的士兵都能看清。可除了能看到队中的人外,却又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
罗成一边心里打鼓,一边盯着文弱青年的背影,脚步越发慎重。这个沈参将乃江湖中人,所经历的怪异事情颇多,这次的迷雾,说不定就和他有关系。过了半晌,那些马蹄声音已渐渐远离,看样子呼延勇确实走了。
罗成松了口气。文弱青年也渐渐停下脚步,看着周围的雾道:“敌军已走,这雾也该散了。”
说来也巧,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这连绵的雾气竟慢慢分开,像是燃尽的烟,一点一点扩散开去。
罗成惊讶之余更是大喜,拱手谢道:“参将不愧是状元出身,谋略过人,本将自愧弗如。”
文弱青年淡淡一笑:“将军过讲,状元不过是虚名,在下并无那么大的本事。”
罗成四周看看,发现先前在雾中行走那许多时间,此刻雾散了,才发现竟然还是在营帐的旁边,根本不曾远离,心中更是大奇,朝青年赞叹道:“久闻参将旧时在江湖中有赫赫名声,今日本将才算见识到,这操纵雾气之法,当真前无古人!”此刻他已对面前的青年能控制雾的消散深信不疑,满目钦佩地望着他。
文弱青年淡淡地拱手:“罗将军的确是误会,哪里是操纵什么雾气。今日种种,全因有人精通气候星象,再巧用兵法退敌而已。”
罗成怔了怔:“哦?那这雾,真是巧合?”
文弱青年淡笑道:“自是巧合,不过将军也可看作天公作美,意在解将军之围。”
罗成此时越发惊异起来:“只不知是谁,竟能看出今日会有大雾呢?”
文弱青年拢袖,淡淡地问道:“沈某在江湖略有薄名,将军可听说过江湖有三公子,曾经在江湖很有些声望。”
罗成面上立刻恍然:“本将虽然身在军中,可也知道三位公子的大名,三位公子名动天下,个个都是俊杰人物,本将如今更是有幸遇到了沈参将这其中一位,确是感到十分荣幸啊。”
文弱青年微微一笑:“江湖前辈看得起,沈某惭愧。说到俊杰人物,我们三个其实都算不上。只不过,向来鲜为人知,在我们三个之外,还有一个人,此人之高绝,犹在我三人之上,讲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此人才真正当得起俊杰二字。”
罗成听闻面前这位江湖第一的名公子,又是新科状元公的人,竟然如此看低自己,而言语又十分抬高一个不知名的人,在心里不免惊讶。于是开口问道:“不知沈参将说的是何人,这么厉害吗?”
文弱青年负手而立,淡淡地抬眼看着他,口中轻吐出八个字:“公子绝艳,沧海无痕。”
要挟
公子绝艳,沧海无痕,罗成听到这几个字怔了一下,不止是因为这几个字包含的分量,什么样的男子才当得上惊世绝艳,他心中并没有个概念。但能让这位全中原最有才气的状元公夸赞的人,想必非等闲之人。
状元沈丹青,其身份不仅是大世家子弟,更是江湖三公子之首。如今入仕为官,乃是朝堂上的新秀红人,皇帝竟然舍得将这样一位稀世才子送到他的军中来,罗成到现在也觉得不可思议。
回到营帐中,沈丹青道:“将军,以我们现在的兵力,能否抵挡得了西月的再次来犯?”
罗成忙回答:“我们驻守边疆的兵力一向分散,我这里的人只有区区千余人,倘若西月只是先前来的那一千人,或可勉力抵挡。但如果西月倾巢而出,我们便毫无还手之力了。所以我打算立刻修书上京,奏请陛下出师,最好能将西月打压得再难抬起头来。”
沈丹青颔首道:“既然无兵力可挡,还是及早通知京城为好。将军所言甚是,至于这些沈某就帮不上忙了。”
“沈参将客气了,”罗成抱拳,“不敢劳烦沈参将,就请参将休息吧。”
沈丹青点了点头:“将军有任何的事尽请吩咐,沈某愿效绵薄之力。”说着转身,步出了营帐。
罗成在后面感叹,果然是世家公子,气度雍容啊……
“失败了?”任逍遥挑眉,看着跪在面前请罪的主帅呼延勇。
呼延勇直流冷汗:“突然起了一阵大雾,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说着就跪下来,趴在地上道:“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
任逍遥冷哼一声:“责罚你就有用了?你能把罗成抓过来吗?”他站起来,瞥了一眼呼延勇,“你先起来,把你见到大雾的情形好好从头说一遍。”
呼延勇忙答应着起来,抹了一把汗,将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
任逍遥眸光越来越深邃,他笑了一声,“水兰舟,还真是你,不用费心思寻你了。”
“水兰舟是谁?他跟雾有什么关系?”
任逍遥一个严厉的眼风扫过去,呼延勇立刻一哆嗦,浑身仿佛进了冰窖。要说他,同样复姓呼延,其实与西月的皇室还有几分关联,算是远亲,可是在冷漠的七皇子面前,他可丝毫不敢攀亲带故,胆小得够可以。
任逍遥冷冷地道:“今天晚上你带头,和今天出去的所有将士练两百个木桩,不练完不许休息,明天给我继续攻西岭!”
呼延勇的头抬了抬,最后还是耷拉下去。
小桃坐在玉绾身边,外面任逍遥的训话她也听见了,正在沾沾自喜中。玉绾一抬头就看见任逍遥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小桃瞄了他一眼,如今他早已不是当初的任神医,小桃也早已没了心情和他玩笑,于是帐子里自然就是默默无言。
“太阳都落山了,王妃,我们是不是也该就寝了?”任逍遥眼眸微眯,淡淡地说道。
小桃噌的一下站起来,瞪直了眼睛闪身站到玉绾跟前。
任逍遥笑了一声,目光浅浅地看向玉绾。
玉绾声色未动:“时候还早,我想再做点事。”
“是吗,”任逍遥道,“可是为夫却已经累了,军中琐事缠身,明日还要起早。王妃就陪伴为夫一下吧。”
他口中为夫说得无比坦然,小桃却一阵牙酸,转身想要说什么,玉绾却开口堵住了她。见玉绾停顿了片刻后,慢慢说道:“小桃,你去旁边的帐子歇息吧。”
小桃大惊:“殿下……”
任逍遥伸手把她提到帐子外面,盯着她眼睛道:“护主心切本没有错,但你要了解清楚,你现在的主,是我的王妃,凡事不要乱了分寸!”
小桃的脸一下子白了,她低下头,嘴巴抿得紧紧地,知道不能反驳他,半晌,只得慢慢地转过身走了。
任逍遥冷眼看着她走远,这才回到帐子里,面对着玉绾。
玉绾并未多说,合衣便在榻上躺下了,任逍遥慢慢走到榻边,看了她片刻,也没有宽衣,就躺在了她身边。
两个人一夜无眠,也一夜无话。
呼延勇练了一夜的木桩,累得几乎直不起腰,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他就急急忙忙地到帐外请示,问什么时辰可以出兵。行兵打仗本就时常会趁夜摸黑,因此呼延勇也没有考虑到会不会打扰皇子休息这种问题。
他在帐外候了一会儿,只见帐帘掀开,任逍遥走出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向他道:“将士们都集合好了?”
呼延勇躬身回道:“都集合好了,点齐了两千人,以备不测。”
任逍遥终于露出一丝笑:“不用带那么多人,带昨天一样的兵力足矣,再少点也没什么。”
呼延勇明显一愣,抬起头说道:“殿下,属下是担心……万一兵力不够,岂不……”昨天那种情况确实心里没底,其实他也知道一千人并不少。但多带一倍的兵力去起码心里有底。
可是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任逍遥打断:“你无须操心,今天你带一个人去,只要有她在,敌军再有本事也不敢轻易使出。”
呼延勇惊诧,看到皇子殿下嘴角那一丝狠绝的笑容,不禁战栗道:“不知殿下说的是谁。”
任逍遥看了他一眼,却转身进了营帐内,他走到玉绾的榻前,一眼望向了她。玉绾何其敏锐,立时就警觉起来,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任逍遥微微一笑,玉绾刚要开口说话,却慢了一步,任逍遥出手如电,封住了她的穴道,双手把她抱起来,走到帐门口。
呼延勇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任逍遥说道:“去牵一匹马来,今天就让王妃和你一起站在阵前。将王妃带上阵,看他们还敢不敢进攻。”
呼延勇盔甲下冷汗直冒,战战兢兢地俯身道:“是,属下这就去。”
他到马棚唤了一匹马,牵着缰绳走过来,任逍遥将玉绾放到马背上,玉绾看着他的目光寒凉如霜,满含怒意。任逍遥避开她的视线,转脸淡淡地对呼延勇道:“你走吧。”
呼延勇侧眼望他:“殿下,您,不去吗?”
任逍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还用我吗?”
“是!属下无能!今天定打个胜仗回来!”
说罢再不看任逍遥一眼,牵着马向将士中间行去。
罗成听见回报说西月的队伍又来了,他立刻一惊,忙率先出帐查看,这一查看不要紧,立即看到敌军马前,一位白衣绝艳的身影,长发飞扬在空中,脸上的面纱亦是遮挡不住那出色的容姿。
旁边的先锋已经与对方打过照面,此刻自然飞奔过来报告,说道:“将军!对方扬言那是我们的帝姬,今日是来观战的!我们不敢上前,请将军明示!”
他震惊得难以成言,此时沈丹青在旁边出现,青衫微动,深深凝视着马上玉绾的身影。
罗成声音颤抖:“沈,沈参……将,你,你见过帝姬的,你看看这个可是?”
沈丹青轻言道:“是。”
罗成闻言立刻两眼一翻,再起来便是由亲近士兵扶着,气得咬牙直叫:“呼延洌这个浑蛋!居然连自己的妻子都敢绑上阵前!简直丧心病狂!”
他骂得再狠,却也不敢上前了。他虽在边疆,也知道当今圣上宠爱三殿下如命,若有个什么闪失,那可比自己打一两次败仗严重多了。
沈丹青只是定定地望着战马前面,目光里如深海波涛,随流涌动。玉绾……
呼延勇有帝姬在手,也不管那许多套路了,直接率马上前,冲着罗成大笑道:“罗将军,昨日请你做客未果,皇子殿下很是想念!今日特劳我们的新王妃前来,务必要请到将军和诸位西岭的将士,各位千万不要客气!哈哈……”
罗成心中怒火熊熊烧起。可是只能隐忍不发,他身边的副将紧张地问他:“将军,万一他们攻上来,我们恐怕守不住。”
罗成攥着袖子,连连叹气,他们任何人都万万想不到,西月竟然能使出这样的下三烂手段,这也完全是等于将两方的矛盾摆到了明面上,并且再无回转的余地。此刻再让他们想办法,又怎么想得出来?
玉绾在马上,看着远处罗成的队伍。那是大宁派遣在西域的一支亲兵,她和小桃,本想要倚仗的力量。耳边听到呼延勇不停的吆喝声,她眉峰皱起,侧脸看他。任逍遥将她的哑穴和腰间紧要的大穴都锁住了,她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看样子今天在这阵前,只能任人摆布了。
此时,沈丹青突然出言:“将军,你先叫陈副将带领一小支队伍,悄悄接近敌人左翼。进行攻击,然后再派人从后突进。你和大部分主力就留在阵前,尽可能地长时间稳住西月的人。沈某来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救出帝姬。”
他的声音很低沉,像是特意对罗成说的,其他人并没有听到。罗成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沈丹青几不可闻地朝他点了下头。
罗成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依然站得笔挺,眼睛直视对面呼延勇一伙人,用两根手指悄悄伸进袖子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塞了张纸条给站在他身后的陈副将。
因为是营救帝姬,罗成丝毫不敢有闪失,种种布置都极其严密。当下由副将领了小队人马悄悄迂回到西月兵的左翼,过程大约用了半盏茶工夫。这期间罗成一直佯装怒火,认真地对付着呼延勇,拼命拖延时间。
由于大部分主力都还在,呼延勇信心大增,一点都没有怀疑罗成在耍花招,看到罗成身边的陈副将下去,他也以为是有别的什么事。等到陈副将带着人马成功绕到其左翼,一见罗成冲他挥手下令。立刻就让跟来的人开始猛攻。攻击来得既突然,又猛烈,敌军果然中计,阵脚开始有点乱,后来呼延勇吼了一声,才算慢慢稳住阵型,吆喝着众兵对付突然出现的陈副将等人。
然而他们还没进行多久的反击,就听到后面一声巨响,罗成命令的另一队人马也来了,这下顾了东头顾不了西头,呼延勇的人马不得不暂时陷入了混乱。
看台之外,沈丹青凝目注视着场中,呼延勇虽然暂时被打乱了思维,但他是久经沙场的大将,很快就会回过神。到时罗成的兵力根本无法将他牵制住。所以,属于沈丹青的时间很少。
此时,他已迅速提气,在众人还未回神的时候,只见他青色衣裳飘动,如幻影进入了乱军之中。在场的将士无不是身经百战,在战场上也绝对是合格的将士。但,面对一个完全是来自江湖的高手,他们的表现也只剩无能为力。
呼延勇骑在马上,眼看那飘忽如鬼魅的身影直朝他而来,他立刻脸色胀紫,唰地就提起了马侧的大刀。沈丹青一路上全力施轻功为,如入无人之境,很多士兵等他从身边走过,都还不知道。但呼延勇却看得真真的,那人正在慢慢接近他,不用说,目标不是在于他,而在于他身边的玉绾。
玉绾也看着渐渐飘近的身影,但她瞪大着眼,拼命张大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看着沈丹青眨眼就安到身边了,玉绾的额头几乎浸满了汗,眼睛深处流露出一丝绝望。
这时呼延勇的神情有了转变,他缓缓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丝笑。而此时,马旁清影一闪,一个人钻了出来,正是沈丹青。这样的身形的确匪夷所思,绝大多数人都不会看清楚。
而下一刻,玉绾也终于喊出了声,声音既沙哑又仓皇:“不要过来!”
沈丹青迅速看她一眼,而呼延勇的笑已经明显挂在脸上了,就在还来不及深究他表情的时刻,沈丹青胸中已经察觉到古怪。时间紧迫,他没有再费神去想,而是迅速伸出了手,抓住玉绾在马上的胳膊。
玉绾神情焦急:“不要碰我!”接着她用力一甩,似要甩脱他的钳制。
她的尾音太过尖锐,沈丹青抬起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讶然,然后再抬起,和她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一刹那两个人脑海中都闪过许多片段。只见玉绾袖子里,无声无息地射出一支袖箭,尖端淬着幽蓝的箭尖,飞速刺向沈丹青的心脏。
沈丹青在那一刻看到她的眼底显出痛色,他迅速旋转身体,避过了袖箭。玉绾无力地抬起头看他,呼延勇大喝出声,右手抡起大刀,狠狠地削向沈丹青的脖颈,沈丹青向后一仰,刀锋贴着他的胸前掠过。
呼延勇刀势一收,立刻向左翻转刀把,刀身掉落在地上,从刀柄内涌出一股浓烟,强烈地滚动,“快走!”玉绾沙哑地道。
任逍遥真是机关算尽,以她为饵,不仅逼罗成不得不就范,更加要利用她使沈丹青丧命!沈丹青的武功在江湖上早已是已臻化境,除非是任逍遥亲自出手,否则就算他再派十几个顶尖的高手,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丹青公子。
玉绾痛苦难当,她自己被任逍遥强迫安上袖箭,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这一幕。沈丹青面对呼延勇的暗算,立即脱下了青裳的外套,瞬间一裹一收,便把大部分浓烟裹在了衣服中。但少部分却已至他口鼻,这时候如果还不撤退,便等于再无机会了。
沈丹青望了玉绾一眼。玉绾的目中闪烁着泪花,已是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呼延勇大笑道:“这是皇子殿下的五毒浓烟,丹青公子,今天除非是大罗神仙亲至,否则你无论如何得死了!”
沈丹青不再迟疑,衣袖一扬,人已飘忽出几米之外。只见场上青色衣影连闪,半刻之后,他已是回到了罗成的旁边。刚站定,他就捂着胸口,强行忍住了喉间的腥甜感。呼延勇看着他离去,不禁冷笑了一声。
罗成早就看得急如星火,沈丹青被暗算时,他差点没气得头顶冒烟。状元公出师不利,人没救成,把自己弄伤了。罗成忙叫人扶沈丹青进账休息,却被他抬手阻止了。
呼延勇重创了对方一位绝顶高手,没有再继续进攻,而是看着虚弱的玉绾,开始下令撤军。罗成见人走了,也终于松下口气,连忙扶着沈丹青的胳膊,关切道:“沈参将,你怎么样?对方那什么毒的,可要紧?我去叫军中的大夫过来!”
沈丹青的眉心微微蹙着,感到头有点眩晕,他道:“不用叫大夫,将军扶我进去,让我自行调息便可。”
“好。”罗成招手让陈副将过来,和他一起扶沈丹青进了帐篷。进去后,沈丹青便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罗成还有些不放心,但他毕竟对于江湖人的调息之法不精通,也就不知道沈丹青所谓的调息是否真有用,顿了顿,也只好出来。
沈丹青坐到软榻上,开始不停地咳嗽起来,捂着胸口的手也一直没有放下。屋中白影一闪,一双温暖的手已经稳稳扶住他的双肩,一个清朗的声音问道:“丹青,你还好吗?”
沈丹青抬起头,对上水兰舟柔和的面孔。
沈丹青轻缓道:“二公子。很抱歉,这次没有把帝姬救回来,怕是又给任逍遥得逞了。”
水兰舟将他扶坐起来,和他面对面坐着,目光悠悠地盯着他:“一切因缘天定。或许,她还不到回来的时候吧。”顿了顿,道,“你身中剧毒,先不要乱动,我试着帮你逼出来。这毒是逍遥配的,你自己无法解开。”
说罢双手连点,封了沈丹青十几处大穴。沈丹青缓缓闭上眼,约莫半炷香后,水兰舟收手,沈丹青吐了一捧血,身体微微摇晃。
水兰舟将他半扶到床榻边坐下,递给他手绢。沈丹青接过,却又微微抬头看向他,目光清淡如水:“多谢二公子照料,丹青鲁莽受伤,又让公子损耗真元了。”
水兰舟抬起手,将面具合上,良久后声音低沉地传出来:“二弟,别忘了我还是你的大哥,又怎么能不照顾你。若损耗真元能帮到你,大哥又岂能吝啬。”
沈丹青的身体微微震动,似乎是想到了水兰舟的另一重身份,他久久沉默着,半晌低缓道:“这辈子能得遇大哥,实在是我莫大的福分。”
面具后的声音忽然添了一些疲倦:“有什么福分不福分,不管谁的命运都是坎坷波折,侥幸能把握几分,已是一种恩赐。我与你们,何尝不是一样。”水兰舟的话中透露出无可奈何,能看到隐藏在乾坤中各自的命运,却未必真能控制人生的走向,他到底,不是万能的。
沈丹青沉默良久,才慢慢说道:“公子不需如此自苦,既然天机难测,那我们就等着看,这天命最终怎样安排吧。”
水兰舟凝视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虽然帮你把毒清了,但你的身体还是受损不轻,这几天你就好好将养,军中的事,如果不是太急迫,你尽量不要参与。”
沈丹青其实说了几句已经感觉很累,闻言便同意了。
呼延勇把玉绾带了回去,任逍遥看到人的时候,明显笑了笑。但他仍旧淡淡地问道:“既然他们无反击之力,你为什么不让将士们乘胜追击?彻底拔除罗成的据点才好。”
呼延勇到底是胆子不够大,犹豫着回答:“当时王妃已然非常虚弱,属下不敢自作主张,要是王妃的贵体有失,属下万死难辞。”
任逍遥抬头看了看玉绾,当见到她苍白的脸,还汗出如浆的时候,他微微一笑:“你居然自行冲开了我的穴道?虽然只有哑穴,不过,我还是得对你刮目相看。”
他上前抬起玉绾的下颔,望着她的眼睛:“我总觉得,你好像有点不一样?是我的错觉吗?”
玉绾吸气有些困难,她淡漠地看着任逍遥:“你看错了。”
任逍遥挑了挑眉,眸间也极为难得地闪过一丝疑惑,他笑了一下:“我利用你对付沈丹青,想必你更恨我了。不过没关系,反正最后江山和你都是我的,过程如何已不重要。”
玉绾看着他:“你贪得无厌,古来都有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最后什么都不会得到的。”
“是吗?”任逍遥笑道,“鱼和熊掌我都想要,你阻止不了。”
玉绾转过眼:“我不想阻止你,你等着自食恶果吧。”
任逍遥淡淡一笑,忽然靠近她:“那么鱼和熊掌中,我取舍一样,我取你,你又肯跟着我吗?”
玉绾皱了皱眉,看他一眼,随即将脸转过去。 布衣公主终结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