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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嫣深吸一口气，依旧保持镇定，重复了一遍之前周勃刻意忽略的问题：“孤想知道，在绛侯眼中，这天下是姓吕还是姓刘。”

　　周勃眼神微微一动，嘴唇微微张开，半晌才回答：“当今皇上是刘氏子孙，那这天下自然是姓刘。”

　　张嫣又是暗中冷笑，这个回答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仔细推敲，却不过是不愿意得罪吕雉而已。不过这也怨不得他，毕竟她是吕雉的外孙女，难保他说错了什么，因此掉了脑袋。

　　他的谨慎，情有可原。

　　“既然是姓刘，绛侯却为何眼睁睁看着高祖的儿子们，一个个被太皇太后残杀？”张嫣抛出这个尖锐的问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勃的神情，见他略有些慌乱，便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

　　周勃好歹也不是一般人，不可能轻易就被张嫣唬住，很快便镇定了下来，冷静道：“几位大王之死都是意外，皇后殿下如此说，岂不是置太皇太后于不义之地吗？”

　　高祖那些个儿子都是怎么死的，谁心里不清楚呢？只是现在为这个众所周知的事情纠葛，没有丝毫意义。

　　张嫣轻笑一声，神色连带语气都柔和下来：“其实孤今日单独请了绛侯来，确实是有事相求。”

　　她一步步走到周勃面前，一撩裙摆，忽然直直跪了下来，双手交叠放在地上，额头紧贴手背，竟是行了跪拜大礼。

　　“张嫣求绛侯能辅佐幼帝，治理大汉江山。”

　　周勃惊得连连后退几步，张嫣这一举动，差点没将他魂都吓出来。直到后背撞上半开的门，他才停下来，瞪着一对大眼睛看了俯身趴在地上的张嫣半晌，才回过神来。

　　“皇后殿下这是作何，老臣如何能受得了皇后殿下大礼。”他虽然是一介粗人，却深知地位尊卑，弯腰欲将张嫣扶起来。

　　张嫣连连摇头，避开了周勃伸过来的手，抬头恳切地看着他，又道：“若是绛侯不答应，高祖与诸位老臣拼死打下的天下，可就要完了。”

　　完倒是不会完，吕雉死后，吕氏家族被诛灭，刘恒被推举为皇帝，这天下依旧是刘氏的。但是为了说服周勃帮她对付吕雉，她也不介意说说小慌。

　　俗话说得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么。

　　周勃果然被吓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半晌才喃喃回了一句：“这怎么可能……”

　　对啊，这丫头虽然贵为皇后，但毕竟是一介女流，又没见过什么世面，她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呢？

　　周勃这才回过神来，态度随即强硬起来：“皇后殿下说出这种话来，也不怕太皇太后怪罪吗？”

　　硬的用过了，软的也用完了，周勃却依旧没有松口，张嫣倒也不气馁，这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这些个老功臣早就是人精了，她对他们而言就是小丫头片子一样的存在，要是只靠这几句话就能说服他，她反而会觉得有些失望。

　　自己从地上站起来，张嫣轻轻拍了拍衣摆，对周勃回以一笑：“今日之事若是皇祖母知晓了，绛侯以为，她老人家是会信我，还是会信你？”

　　那一句“皇祖母”便已经能说明一切。

　　“你……”周勃瞪着张嫣，右手已然握上腰间挂着的佩剑上。

　　对于他们这些武官来说，入宫是允许佩戴武器的，只有在面见皇帝和太皇太后以及皇后时才会将武器暂交给侍郎保管。因着张嫣与周勃是私下会面，所以他的武器仍旧带在身上。

　　张嫣的视线落在他右手上，心里微微有些紧张，面上却依旧是风轻云淡。“绛侯难不成还想以下犯上？”

　　周勃这才冷静下来，松了手，但看张嫣的眼神却变得锐利：“皇后殿下，您到底想要做什么？”

　　“绛侯不信我。”张嫣的神色冷下来，一字一句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赌一把。不久之后，太皇太后会大封吕氏家族为王为侯，假以时日，这天下都将会被吕氏所掌控，届时绛侯以为，太皇太后还能容得下功高盖主的一干开国功臣么？”

　　“不可能！”周勃当即反驳，打心底里就觉得张嫣这话太可笑。

　　“为何不可能？当时太皇太后与尔等商议封吕氏族人为王之事，绛侯与曲逆侯可是一致同意的。唯有前安国侯王陵坚决反对，可惜……”可惜王陵锋芒毕露，吕雉根本不容不下他。

　　听张嫣提到这件事情，周勃神色有些僵硬，一时缄默不语。

　　“当年孝惠帝逝世，曲逆侯陈平为安抚太皇太后，献计将军权交给了吕氏家族，后王陵逝，太皇太后又将自己的心腹审食其升为丞相，万事俱备，也就只差一阵风而已。”

　　张嫣稍微停顿了一下，她穿越过来之后，抱着不参与的心态，因此当时这些事情发生时她都没有过多关注，现在只能努力回想史书上的内容。

　　“之后太皇太后已然封了已故兄长为悼武王，又封了我父亲为鲁王，吕氏吕台为吕王，早便破坏了‘非刘不王’的盟约，绛侯以为，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张嫣定定看着周勃，见他神色惊疑不定，便确定自己没有说错，心下有了几分底气，气势自然更足。

　　“若绛侯还是不愿意相信我，那不如就与我定下赌约，看太皇太后敢不敢大封吕氏家族。若是绛侯赢了，那便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我自然也不会在太皇太后面前说不该说的话，若是我赢了，还请绛侯能不计前嫌，暗中帮助皇上掌握政权。”

　　周勃整张脸连带着脖子都涨得通红，也不知是被张嫣这话吓的，还是因为太过紧张。

　　“绛侯早年与高祖大杀四方，想来是早就看破生死了，只是刀起刀落那一瞬间的感觉，绛侯可还记得？”张嫣微微笑着，一字一顿，“而现在，绛侯的刀难不成已经生锈了不成？”

　　话里的意思，不过是嘲笑周勃已经没了当年的血气，连生死都已经不怕，如今却为一个赌约而犹犹豫豫。这一招，应当叫做激将法，却也只对周勃这种性子耿直的人方才有用了。

　　果然，听了张嫣这话，周勃当即冷哼一声：“没想到我征战沙场多年，如今却被一个小娃娃唬住了，不过是打个赌，应便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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