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林玄过得并不轻松。自从上次他在校园里晕倒被同学发现送到医务室抢救后,他患有重度忧郁症的事被老师和同学们知道了。
不知道如何面对大家的目光,林玄在经过深思熟虑后,向老师申请请了几天假,说要静养。
事实上,同学们对他有忧郁症的事,并不在意。毕竟大家都是学医的,有忧郁症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况现实社会本来就有着各式各样烦恼和压力,差不多快要人人皆有忧郁症了。
是林玄自身的性格决定了他对这些都不能泰然处之,他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和想法了,他不能容忍自己在众人面前有任何一点事情背离轨道。
不过,林玄此时的心思并不在自己身上,他脑子里始终对陈晨的死背负着重重的思想负担,特别是只有他心里明白,陈晨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被人杀害的。
太多的东西沉积在心里,从与陈晨的陌生到熟悉,从初识到爱慕。纵然这种爱慕,只能如暗夜里的蝼蚁,见不得光明。
可是,在认识陈晨之后,受到他的感染和照顾,这才使得林玄渐渐放开了自己。可以说,陈晨如一盏明灯,在他心里点亮了一掬微弱的人生道路启明之火。
对于陈晨的死,林玄无法冷静也无法释然,因为没有人知道,在陈晨死亡的背后,有着怎样的一个阴谋。
这些天,他只要闭上眼,就会看到陈晨站在他面前,就那么微笑着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无论他怎么痛苦地呼唤挣扎,抑或是含泪祈求,陈晨始终不发一言,满面含笑地看着他,那种眼神,令他觉得别扭。
就好像陈晨身在天堂,俯视着他在地狱。是的,地狱,林玄知道自己这一生只能在地狱里仰望天国。
他一直都在自责,一直都在忏悔,一直都活在水深火热中。对于陈晨的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是那天的那通电话,让他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也让他拱手送出了被自己视为珍宝的爱人。
可是他也是受害者,这样的结局绝对不是他想要的,他更不会想到,经受不住诱惑,草率地同意了那个电话的要求,竟然会搭上陈晨的一条命。
如果时间能倒流,能够回到他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刻;如果有一双慧眼,让他知道,那个电话安排的一切,是致命的陷井,他一定会说:不!
可惜,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陈晨死了,留下他独自承受着良心、道义、灵魂的遣责;留下他独自吞咽着自己种下的苦果。
不知道是第几次,趁着宿舍无人的时候,躺在陈晨的床上,感受着他越来越飘渺的味道。
把头埋在陈晨的枕头上,使劲地嗅着,贪婪地闻着,这是陈晨的味道。可惜,经过几天时间的沉淀,快要感受不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躲在陈晨的床上,林玄都能体会到一种宁静和安详的感觉,他的心会在这种感觉的熏陶下,舒缓平和。
只可惜,强烈的自尊心和好胜的情绪,使得他在室友们面前,不能容忍自己做错哪怕一丁点事情。
所以,只要寝室里有人,林玄是绝对不会到陈晨床边的,连看都不看一眼,更别说会躺上去。
当然,他也不容许任何人撩开陈晨的蚊帐,坐在他的床上。虽然宿舍里的哥们出于尊重陈晨,也没人会去动他的床,不过外来的学生就难说了。
每次林玄都小心翼翼地整理好陈晨的床,尽量让床上的物品保持着与陈晨离去的那天一模一样。
没有别的办法让他排遣内心的忧伤,还有他心里的寂寞孤独,以及对陈晨无尽地忏悔和思念。
当他知道陈晨被杀害以后,特别是他第一个发现陈晨的尸体,第一个目击头天还活生生的陈晨,因为他的缘故,出现在陈尸现场,进而被人杀死。
这种既震惊又绝望的复杂的感觉,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得到的,更何况林玄对陈晨还有着不一样的情愫。
他不是没想过,把自己知道并且参与的一切,都老老实实地向那个看起来很亲切很让人安心的刑警队长坦白出来。
可是每当他有这个念头时,总会不由自主想起自己远在家乡的爹娘,还有那个疯起来谁也不认,只要哥哥的小妹。
现在他算是凶手的同案犯,事实真相被警察知道了,那可是要坐牢甚至掉脑袋的大罪。
家里送他出来读书,父母那两双殷殷的目光里,承载了多少希望和期盼。还有小妹,一想起小妹,林玄的心就如同坠入冰窖。
为了小妹,老父老母这些年操了多少心呀?早早就愁白了头发熬弯了腰。用不了几年,两老就该到歇息的年纪了,自己就是小妹唯一的希望。
如果自己坐牢了,或者丢了性命,家里咋办?父母咋办?小妹咋办?所以尽管林玄一次又一次地用鄙视的眼光仇视着自己,却无论如何也鼓不起勇气向杨子自首。
他只能任由自己在痛苦和绝望的深涯里煎熬,任由悔恨和无助每时每刻侵蚀着自己。
不过他有一种预感,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特别是在他每天都偷偷溜去看陈晨时,身后总有人在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开始他以为是自己多疑,抑或是谨慎过份了,可经过他再三的观察,他确认那就是在盯梢的警察,而且在他仔细的查看后,还认出正是那天在解剖实验室里盘查他们那三个警察里的一个。
对于可能发生的结局,林玄既害怕又期待,这样备受折磨的日子,也许早一天结束,自己心理才会求得一丝平衡。
终日如鸵鸟一般把头埋在厚厚的沙砾里,妄想已经躲藏好了,别人无法看到和发现,其实这种日子并不好过。
林玄突然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首诗还是一个对子:红红翠翠,暮暮朝朝年年;脉脉依依,时时鲽鲽鹣鹣。
在哪里看到的,他已然忘记,唯一能记得的,是当时看到时,这两句是一个男子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说出来的,求爱的话。
因为觉得这句话很有意思,还特意去查过辞典,想了解鲽鲽鹣鹣到底是什么意思。
鲽鲽鹣鹣出自《尔雅?释地》:“东方有比目鱼焉,不比不行,其名谓之鲽鲽;南方有比翼鸟焉,不比不飞,其名谓之鹣鹣。”这个词的意思就是形容夫妻恩爱。
此时,林玄无端想了起来,心里满是对陈晨的思念,他甚至默默在心里对着陈晨呼唤,如果有来生,我愿如鲽鹣,与你相伴同行。
突然间他对原本曾经憎恨过的欧阳静充满了理解和同情,当他们都失去了深爱的同一个人后,同样的痛苦和悲伤,才使他对欧阳静第一次有了感同身受的认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上下课的铃声都按时响过了几次,林玄看看时间,室友们快回来了,他赶紧爬了起来,整理好陈晨的床铺,躺回了自己的床上。
只是,林玄心情实在很压抑,他想起今天还没去看过陈晨,心里好生挂念,便翻身下床,从抽屉里取出一件物品,出了宿舍,向着解剖实验楼走去。
傅大爷还没发现自己的钥匙被人拿了,因为实验楼一天基本上只开关一早一晚两次,白天学生们上课,都是自由出入的。
这段时间因为出了陈晨的这桩事,傅大爷心里总觉得不好受,所以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坐在自己的小屋里。
欧阳静来的时候,傅大爷正心思恍惚地离开小屋往卫生间走去,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钥匙遗留在桌上。
钥匙被拿走了,傅大爷也走了回来,端坐在值班屋里,无聊地看着电视解闷。
此时,林玄结束了在宿舍里的追思,正起身缓缓向着这里走来,而他身后不远处,小胖正在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与此同时,解剖实验楼的二楼那间房间里,静子正在为自己和陈晨举行着没有亲人祝福,没有朋友观礼的结婚仪式。
婚礼已经进入尾声,她准备上吊自杀的绳套也已经结好,还有一小会,她就将义无返顾地踏上死亡的旅途。
林玄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这幢教学楼拐角的地方……
静子正在向陈晨的左脚上系着代表缘订三生三世的红绳……
林玄走到了解剖实验室的大门口……
陈晨左脚上的红绳已经系好,静子整理着红绳,俯下身系在自己右脚上……
林玄向傅大爷打了个招呼,径自向二楼走来……
静子踏上了课桌,抓住了那条被她早早就系好的死亡之结……
林玄走过走廊,他的脚步掩盖在下课的铃声里,离停放陈晨的房间已经不到一米……
静子将头伸进了绳结,然后轻轻移动脚步,蹬开了课桌……
林玄听到房间里传来“呯”的一声巨响,吓了他一跳,他抢上一步正想掏出他私自配制的钥匙开门,猛然发现房间的门并没有锁上。
来不及多想,他一脚踹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