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在高速地奔驰,窗外是无边的黑暗,明明是封闭的铁罐,为何仍有刺骨的风?我在哪里?那一掠而过的人影是谁?为何这样熟悉?
陈晨……陈晨不要走。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曾与我相恋,此刻的你,一定还是那样意气风发充满活力。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到,为了我的背叛,雪儿竟然会对你下毒手。亲爱的,你在那边一定很冷吧。
不要怕,我很快就来陪你,带我走,一起到世界尽头……
“陈晨……”随着一声悲怆地呼号,静子从昏迷中张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雪儿疲惫的脸,美目一眨不眨地正紧紧盯在自己脸上。
静子别转了头,不想理睬她,看着这个爱自己却又狠心杀害了自己心爱男人的女人,她不知道如何面对,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正在病房守护的雪儿看到静子醒了,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她正想和静子说话,看到她无声地把脸扭到一边,心里又一次难受起来。
刚才昏迷中的静子一直在喃喃自语,把头凑近她嘴边,雪儿才勉强听清楚,她念叨的都是与陈晨有关的话。
原来在静子心里,竟然这样深爱着陈晨!就连在昏迷中,她也不断在呼喊着那个已经变成死人的臭男人。而现在,她竟然不理自己,就连看也不想看自己一眼。
这个躺在病床上的女子,她为什么就独独能令自己心乱?为什么只有她能左右自己的情绪?我明明已经很愤怒了,为什么却偏偏狠不下心来离去?
雪儿的脸一会青一会红,表情也阴晴不定的,她在心里胡言乱语着,完全失了方寸。
“雪儿……”静子还是不曾转过头来看她,眼神飘向窗外,不知道在看着哪里。只是从嘴里叫了一声,仿佛在对着空气说话。
“在……”她终于肯理自己了,雪儿一阵激动,连忙答应着。
“你先回去吧,让我静静。”说完,静子又一次合上了双眼,紧紧闭起了嘴唇,就好像这个房间由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一样。
没想到静子会说出这样的话,雪儿明显愣住了。不过她知道,外表柔弱其实内心倔强的静子,说话做事向来就是不容许别人反对。
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候,也罢,就让她静静吧,好好消化一下这一连串的变故,等她适应以后,再来陪伴着她。
想到这里,雪儿默默地背上自己的背包,一声不吭地走出了病房,悄悄地离开了医院。
她的身影才一消失,静子就睁开了眼睛,瞪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出神,好半天,她才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似的,一把扯下扎在左手背上的吊针。
随便找出张纸巾来按住针孔,让它不会向外流血,静子从床上跳下来,紧跟着也离开了医院。
空无一人的医学院女生宿舍里,静子背对着门,伏在桌前的书桌上奋笔疾书写着什么。此时同学们都在教室里上课,聆听着老师的教诲。
她的脸上透出一股决然而刚毅的神情,有几滴眼泪轻轻滑落在她面前的信纸上,洇出几团模糊的水渍。
信纸开始的抬头,没有写对任何人的称呼,看不出是写给谁的信。没一会,静子就写好了,她把这封信小心地装进一个信封里封好,刷刷刷地在封壳上填上了:请交欧阳世海。
她又再写了两封信,一封封好后上面写着给雪儿,另外一封,静子捧在手里又仔细看了一遍,最后还是掏出打火机来把信烧掉了。
写好的两封信被静子压在了自己枕头下面,又对着镜子梳理了一下头发后,换上一身纯白的连衣裙,她便匆匆出了宿舍的门。
一路小跑着来到了解剖实验楼,看门的傅大爷好像不在,静子探头向值班室看了看,天见可怜,傅大爷的钥匙遗留在了桌上。
顾不得多想,静子一把抓过钥匙,迅速向二楼安放着陈晨遗体的尸体存放室跑去。
当时为着方便,仅仅在二楼选择了一间有冰柜的房间保存陈晨的尸体,而且因为已经进行过尸体检查,所以只是要求傅大爷不准任何人前来看望和搬动。
房间只是锁上,门上并没有贴上封条一类的,因此只要有钥匙,进去并不是难事。
静子轻手轻脚地用手里的钥匙试了一会,就把门打开了,四顾无人,她闪身就进了房间,然后又回过身来小心地把门关上。
拉开冰柜的门后,静子看到了陈晨,他仿佛是在沉睡一般地躺在冰柜中。只不过,他胸腹间纵横着几处被开膛破肚之后的伤口。
警察局负责验尸的法医,做完检查后,那些伤口都已经被小心地缝合了。看上去,虽然还是触目惊心,不过被冰冻了以后,伤口只是呈现灰白的颜色。
静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虽然她和陈晨在一起一年多,可他们之间却从来没有做过男欢女爱之事。
这是陈晨的身体第一次赤裸在静子面前,可惜也是最后一次。他的发,他的脸,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的胸膛,他的腹肌,他的男人的秘密地方……
再也不忍心看了,回想起的都是昔日恩爱甜蜜的点点滴滴,可如今却生死两相隔。等我,陈晨,我来陪你,可还记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既然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就让我用死,来追随你,无论天堂地狱,不管海角天涯。
顾不得触手冰冷,顾不得男女有别,静子从随身带来的塑料袋里,取出了一套刚才在回学校的路上,给陈晨购买的衣服。
她仔仔细细地用一块毛巾擦拭着陈晨的身体,然后费力地搬动他的身子,把特意选购的衬衣和西服慢慢地套在他身上。
接着,她又细心地把配套的内裤和外面穿的西裤都穿在了陈晨身上。被冰冻得太久的陈晨,全身都是僵硬的,可静子根本就没把这些当成阻碍,虽然累得她满身是汗,终于在她的努力下,陈晨穿戴一新。
同时,她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的劲,居然把陈晨从冰柜里拖了出来,安放在被她清理干净的一张课桌上,而桌下,早被她放置了些香蜡纸烛。
原来静子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不光是新衣服新鞋子、香蜡纸烛,她还带来了两朵标注着新郎新娘的大红色胸花。
此时,这两朵喜庆的花正分别佩戴在她和陈晨的胸前,她是新娘,而陈晨就是她的新郎。
衣服换好了,静子又从袋子里取出了一对龙凤喜烛,轻轻地点燃后,插进了装满水的可乐瓶,正正放在了陈晨的脚下。
一瓶白酒被她打开了,先倒满了三个杯子供了起来。接着,静子自己也倒了一杯,坐在了陈晨头边。
她对着陈晨举了一下杯子后,一口气把这杯酒喝了下去,泪水好像不听话,如断线的珠子大滴大滴地从她脸上滚落下来。
静子有些哽咽,却还是坚持着开口,给自己和陈晨主持着这场没有结果的婚礼。
她的声音很小,仿佛害怕惊醒沉睡的陈晨一般,不过她的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神圣。
“今天我们在这里,为着陈晨先生和欧阳静小姐举行结婚典礼。这是一场没有亲朋好友参加的婚礼,在简单的仪式之后,他们将走向崭新的世界。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现在我宣布,你们已经是合法的夫妻了,新郎请亲吻你的新娘……”
静子认认真真地一个人行礼,向着各个方面。三叩九拜的大礼行过之后,她一边模仿着司仪说着主持婚礼的窜词,一边有条不紊地照做着。
说完最后一句,新郎亲吻新娘后,她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子,对准陈晨早已经失去了生命,因没有血液循环而显得异常苍白的唇吻了下去。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冰冷的感觉充斥着静子整个感官。她的唇留恋地在陈晨的唇上停留了片刻,她的手再一次握住了陈晨没有知觉的手。
陈晨,你看到了吗?从此我便是你合法的妻,这世间再无任何人能把我们分开。哦,差点忘了,请容许我剪下你一缕头发。
传说中相爱的男女如果今生无法在一起,那死后只须各自剪下一缕头发,混合后用红布包好,并付之一炬。
来生,他们将凭着这缕被合焚的头发,通过坚贞不屈的信念,顺利找到对方,再修鱼水之情,共结秦晋之好。
陈晨,我爱你,希望我们今生今世无法继续的情,来生来世再共渡缠绵。亲爱的,等我,我很快就会来了。
黄泉路上,我们一起走,奈何桥前,千万别喝那碗孟婆汤。从今天起,你不会再孤寂了,因为,我生生世世都是你温柔的妻。
静子先剪取了自己和陈晨的发后,用红布包裹在一起,就着那对龙凤喜烛细细地焚烧着,直到它们全部化为灰烬。
接着,她表情肃穆地取出了两根红绳,一根较粗和结实的,被她扔过高高的窗框,挽好了绳结。另一根细细地,被她当做月老的红线拴在了自己的右脚和陈晨的左脚上。
一切终于按照她的计划和愿望完成了,再留恋地张望了一眼陈晨的样子,静子义无反顾地将头伸进了那个高高在上,马上就能带她去见心爱的陈晨的绳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