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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紫微宫,还笼罩在清晨的静谧当中。
西上阁内,龙床帷幔里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杨广近来失眠多梦的毛病又犯了,几乎是彻夜难眠,哪怕睡着短短片刻,也会迅速被噩梦惊醒。
不是梦到滔天洪水将他围困在一座孤山之上,就是梦到有人拿着一尺白绫将他勒死。
直到天快亮时,杨广才勉强睡着片刻。
阁外,司马德戡和令狐行达联袂而来。
冯良揉着眼睛,将眼角的眼屎渣搓掉,怔怔地望着这两人,有些不知所措。
上一次鸣蝉两大统领同时出现...似乎没有上一次...
“我们有要事启奏陛下!”司马德戡那张死人脸冷冷地说道。
“十万火急!”令狐行达又漠然地补充了一句。
“...这...陛下才刚刚睡着...”冯良往阁里瞅了眼,苦笑道。
见两人依然面无表情地站着不走,冯良无奈:“好吧好吧,你们随杂家来~”
冯良心里腹诽了一句,挥挥手领着两人轻脚走入阁中。
“陛下~陛下~”冯良小心翼翼地凑近帷幔,低声呼喊了几声。
好一会,才听到杨广痛苦地呻吟一声,有气无力地梦呓般道:“今日的朝会免了...朕头疼的厉害...”
冯良缩着脖子,小声道:“司马德戡和令狐行达求见陛下!奴婢将他们带进来了!”
又过了好一阵,帷幔中响起一阵窸窣声,杨广支撑着身子坐起来,迷迷糊糊地似乎在帷幔外看到两个身影,这才疲倦地打了个哈欠,低沉地道:“说吧,何事?”
冯良叫醒了杨广,正准备蹑手蹑脚地退出去,却又好奇地稍微放慢一些脚步,只听到司马德戡和令狐行达单膝跪地,语气凝重地齐声道:“甲三从高阳传来消息,高熲未死,当年被李元恺所救,暗藏了七年,现如今就藏在高阳县城!据甲三亲眼所见,高熲已是垂垂将死之人!李元恺一行北上,故意绕道高阳,就是为了探望高熲!”
冯良一个趔趄差点滑倒,心中仿佛被大锤狠狠砸了一下。
他几乎都快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毛病,怎么会听到这般荒诞又耸人听闻的事情?
“李元恺啊李元恺,你小子真是越来越会搞事情了!唉~这下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冯良加快了几分脚步,悄默默地退出西上阁。
帷幔内安静了好一阵,杨广只穿着一身白绸内衫,敞着胸膛就冲下龙床,睁着一双通红仿佛要吃人般的眼睛,声音发颤地低吼:“你们再说一遍?”
司马德戡和令狐行达相视一眼,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杨广彻底怔住了,赤脚踩在地上,愣愣地朝后退了两步。
“高熲...没死?没死?他竟然...没死!被李元恺救了?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杨广状若疯魔一般痴笑起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愤怒!
司马德戡沉声道:“据甲三推测,高熲应该是被李元恺一直藏在辽东,最近两年内,因为年事已高,受不了辽东苦寒,才被李元恺秘密转移至高阳。”
“李元恺!!!”
杨广凄厉地怒吼,哐地一声拔出挂在龙床角的赤霄帝剑,赤红着双目仿佛要喷出怒火,猛地一挥剑,将龙床帷杆劈断!
“安敢如此欺朕!!!”
“该死!该死!该死!”
杨广疯狂地双手挥舞赤霄剑,将四根帷杆砍断,将帷幔斩的七零八落,咔嚓一声,支撑在龙床顶的幛盖砸落下来。
杨广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披头散发,发青的面庞透出满满的怨毒之气!
“你们~即刻调派人手,包围辽郡公府,捉拿李元恺一家老小!胆敢反抗着,一个不留!”
“再用最快速度,给涿郡的罗艺和薛世雄传旨,撤销朕之前的任命诏书,但凡见到李元恺,立即将其捉拿,不惜任何代价!谁能将其活捉或者击杀,朕就将辽郡公的爵位赐封给他!”
“臣~遵旨!”
司马德戡和令狐行达齐声应诺,揖礼之后退出西上阁,快步下去安排。
“冯良!~”杨广朝外一声怒喝。
冯良赶紧跑进来,杨广咬牙切齿地低吼:“即刻召集五品以上朝臣到大业殿议事,朕要公开宣布李元恺为叛逆!”
冯良忙应了声,边跑出去传旨,边擦着额头上流不尽的冷汗。
几乎就在鸣蝉的消息抵达洛阳的同时,风铃卫也将李元恺的紧急命令传到了长孙无忌手中!
这是对风铃卫运作能力的一次重大考验,实践证明,长孙无忌接手大半年以来,风铃卫不光扩张迅速,情报传达能力也提升了一个档次。
与经营多年的鸣蝉相比,也丝毫不逊色。
长孙无忌接到消息的瞬间,只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心窜上头顶,胖乎乎的脸上一片惊骇!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毕竟从很早开始,他和李元恺就定下了许多防备预案。
陈凌第一时间遣散长孙府仆从,护卫着长孙无忌赶到安业坊郡公府,府里明处暗处的力量瞬间动员起来,保护一家老小紧急从东跨院的密道撤离!
北狮商行和长孙无忌同时接到消息,术里兀二话不说直接率领商行弟兄逃出洛阳城,扔下商行里还未运走的几千石粮食和数千斤盐铁。
北狮商行从去年开始,就有意识地减少洛阳商铺的交易量,大多数货物都不进城,直接从永济渠运抵涿郡。
所有的谨慎小心,就是为了防备这一天的到来。
这点损失对于北狮商行来说,微乎其微。
风铃卫在洛阳的人手,除了准备撤离的一批外,其他的全部转为地下,保持缄默,等到风声过后才能重新启用。
长孙无忌也在第一时间将消息传给沈光,他是李元恺后续布局里的重要一环,现在还不能撤离,他必须想办法摘清自己,继续留在杨广身边。
就在大批禁卫从皇城冲出的时候,长孙无忌已经护送着一家老小,从东跨院密道,逃到了教义坊那座早已备好的大宅里。
但不巧的是,会通苑今日换防,里面几位主要的将领并不在李元恺的筹备当中,这个时候贸然从地道进入会通苑,恐怕会有被一锅端的危险。
危急关头,长孙无忌想到了李元恺临走前跟他说的话,走投无路之时,去寻求窦氏的帮助......
宫里宫外几乎同时传出一个令世人哗然的消息。
德高望重的前宰相,大隋王朝的开国元勋,饱受天下人敬仰的高熲高昭玄,竟然没有在大业三年,那场皇帝下诏的屠戮中死去!?
而是被辽东神将李元恺,冒着性命危险暗中救下!
直到今日,高熲在高阳县,因为年事已高最终病故!
同时,皇帝杨广下诏,宣布李元恺犯谋大逆、欺君等一系列不赦之罪,褫夺李元恺一切爵位官职,诏令天下人讨之!
当杨广在大业殿气急败坏的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满朝重臣震惊不已,面面相觑,脸上的神情格外精彩。
杨广没有发觉的是,朝臣中几乎没有人像他一样感到气愤。
反而...有些庆幸...有些幸灾乐祸...有些感慨...有些高兴!
就是没有人感到愤怒。
高熲乃先帝朝时第一人,对社稷有大功,他虽然出身山东士族集团,但却是最早投靠先帝的一批元老,和关陇各派系交情匪浅。
高熲掌权时,对于关陇门阀也并没有什么打压之处,反而他的处事公允,一身凛然正气,让他在朝堂上享有独一无二的崇高声望。
可以说,高熲是平衡关陇门阀和山东士族两大势力集团之间的重要一环,又是元老派系的领头人,没有人愿意看到高熲死在皇帝的屠刀之下。
现在突然知道高熲未死,还是被李元恺所救,众多元老重臣都在心里感慨万千,甚至对李元恺隐隐生出敬佩之意。
如今高表仁和李元恺被宣布为叛逆,渤海高氏断然不会理会皇帝的旨意。
要是现在天下海晏河清,皇权稳固,皇帝杀高熲,高氏也不敢说什么,怨恨只敢藏在心里。
可惜现在,崤山以东一片乱象,朝廷政令不达,天子权威日益下降,像渤海高氏这样的郡望大族,早就进入了自治的状态。
在河间起义的高开道,还拼了命的想巴结渤海高氏,力图让自己的世族出身得到认可。
如此局势下,高氏怎么会将杨广的诏令放在眼里。
司马德戡和令狐行达在郡公府扑了个空,回到大业殿复命,杨广听罢呆若木鸡,接着又是一阵暴跳如雷。
群臣脸上的神情更是精彩。
李元恺竟然在府里秘密挖了一条密道?
他是什么时候起的心思?
莫非当年救高熲时,他就料到了今日?
苏威宇文述虞世基裴蕴四大重臣同样震惊,唯独裴矩仿佛世事洞明一样微笑不语,只是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眸里,多了不少难以言明的色彩。
杨广已是完全失态,他感觉自己像个蠢货,被李元恺玩弄于鼓掌之间!
“丘行恭!丘行恭!”杨广怒吼几声。
一个顶盔掼甲的大将从殿门外龙行虎步踏进来。
“末将在!”已是升任右候卫将军的丘行恭,似乎是杨广手里能拿得出的,为数不多的几员大将之一。
“你即刻率军出城,不论如何都要给朕将李逆家眷抓回来!若是敢反抗,全部格杀,割下首级带回来!”
杨广嘶哑的咆哮声充斥在大殿中。
丘行恭没有犹豫,满脸肃然地大声道:“末将遵旨!”
丘行恭转身大踏步出殿离去。
杨广还是不放心,又让司马德戡和令狐行达率领一支人马追击,同时命令沿途关卡截击! 隋末暴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