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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海带着虞川离开了魔教的府邸，二人出了门，引魂调还在初春的风中若隐若现，这声音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停过。

　　于是他顺着乐声，一路找了过去。

　　最后停在了街边一对沿街卖唱的老夫妻面前。

　　江南常见这样的艺人，在街头弹唱一曲，赚些银钱，老夫妻都满头银白了，身材瘦小，佝偻着背，老头抱着一把古旧的琵琶，那不甚好听的曲子就是从他手下出来的，而老婆子坐在他旁边，垂着头，手里抱着一根箫，大概是对这曲子兴致缺缺，她吹一会就停一会。

　　二人的技艺不错，奈何曲子不吸引人，因此没多少人在听，但他依旧在弹。

　　林海站在俩人面前听了片刻，弯腰在他们面前的碟子里放了几粒碎银。

　　二人连忙微微弯腰：“多谢老爷。”

　　林海摇摇头：“不必，这只不过是买二位回答我几个问题的——这曲子，是谁要你们弹的？”

　　老头停下来调了调琵琶的弦：“是刚才有位老爷点了这曲子，要我们弹一天这首寒鸦乐。”

　　“寒鸦乐……”林海重复了一下这三个字，点点头，“看来您知道这是什么曲子。”

　　老头眉目平静：“老头子黄土都埋到脖子了，别的事都能忘，唯独这事记得住。”

　　“既然知道，你为何还要弹？”

　　“那位客人银钱给得足啊，”老头说，“何况，你看看这来来往往的人，他们也不在乎我弹的到底是寒鸦乐还是凤凰曲，到今天，除了我们这些人啊，没多少人还会去记这些陈年旧事了，谁还不是一天一天的过啊……”

　　老头一边说着一边调了弦，拨弄了两下琵琶：“记性太好，心眼太小，都容易过不下去。”

　　林海似乎被他戳中了什么，他转过头环视了一圈，恍然发现这话说得对。

　　这条街上，似乎除了他之外，便没有人在乎这只难听的曲子，人世依旧熙熙攘攘，事情过去十六年，人们还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曾经令人心生恐惧的声音如今也可以在街头巷尾弹奏，不必担心会有人误解……

　　说不定是他过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才会将这一切都联系起来，就像那些在寒鸦乐中被洗劫的人一样。

　　然后他突然看到了不远处墙角，虞川把脑袋探出来偷偷看他，她走到了街角那里便不愿意过来了，林海便让她留在拐弯处等着自己。

　　她用手堵着耳朵，皱着眉一脸的好奇和纠结，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样子。

　　林海没绷住笑了。

　　老人听到声音抬起头，不太明白这年轻人怎么突然就笑起来了？

　　林海按了按嘴角，摆摆手：“那位客人长什么样子？”

　　“老头子我大概年纪大了，眼神不大好，不曾看清，”老人又拨了一下弦，“可要听声音的话，应当是个和客人你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身量也差不多。”

　　林海其实也只是随口一问，无论对方是出于什么原因做这事，都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样子，身为江湖人，相貌声音这些都是可以掩饰和改变的。

　　可那人到底是谁？要这二位弹这莫名其妙的曲子是想干什么呢？林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做法似乎有一丝试探的意味。

　　老人调完音，又开始拨起了弦，身后虞川捂紧耳朵缩了回去。

　　林海失笑，回身打算离开，又想了想：“既然这样，我也点个曲子如何？”

　　“客请讲。”

　　林海背着手思索了片刻：“就来首……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吧。”

　　老人手下的弦发出了锃的一声，和这个年轻人对话良久，他终于开始冒汗了：“说笑了，这哪里是在街边唱的小调，不如老头子弹一曲白先生的三梦记，如何？”

　　这位白先生是大梁的传奇人才，胸有才学，但是除了写那些咏物明志的诗词，他还喜欢写一些清奇的歌赋，譬如林海点的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光听这名字就不是什么正经曲子……

　　“天地阴阳交换大乐赋？”

　　林海险些蹦起来：“……你什么时候又过来的？！”

　　这让他开始反省，是不是因为赌约的原因？他仿佛对虞川的逼近失去了感知能力。

　　虞川刚来就听到了林海的这句话，她眨眨眼：“那是什么？”

　　林海顿了一下，扶着额头：“没……那什么，就弹三梦记吧……”

　　他点这曲子也不过是想反过来嘲讽一波背后那位神秘人，但看着虞川求知欲旺盛的脸，他实在没法解释这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是什么……

　　老头一边弹，那边老婆子跟着低声唱了起来，声音听着有些哑。

　　她正唱到第一段，说那官员半夜在路边野寺中看到了自己妻子和一群人喝酒吃饭，谈笑风生，他正翻墙扒院想要看清楚。

　　这一段传唱过程中被改的颇为俏皮，虞川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林海暗暗松了口气。

　　那官员折腾了一通之后进不了门，将一个碎瓦片丢进去，不想却砸在了水里，于是里面的十几人便如水中月，随着水花四溅消失了。

　　但高潮在官员回家之后，他熟睡的妻子对他讲了相同的故事，只不过这个故事里，她在寺院中与人饮酒谈笑，结果却被瓦片惊醒了。

　　虞川听的还挺认真，林海也就没有打扰。

　　三梦记正如其名，一共三段，讲的是三个梦境，说人们的梦境都是相通的，是个有些玄乎的故事，甚至有些庄周梦蝶的禅意。

　　直到三个故事都唱罢，虞川被林海带走，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林海……”

　　林海一听虞川的声音心顿时一跳，生怕她再问什么是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怎么？”

　　“……真的会有梦变成现实吗？”

　　林海松了口气：“民间传唱的话本里什么都有，那些书生自己意淫的时候什么都能写出来……我还听过一个，说的是画上的女子夜夜会飘下来，帮书生收拾屋子……”

　　“可那些都是他们想要的，这个故事中，作者想要什么呢？”虞川问，“他只是记录了这些事情而已吧？”

　　林海：“……”你不是傻白甜人设吗为什么突然思路这么清晰？！

　　“也不一定是梦变成了现实，”林海试着辨证，“有可能是梦到了现实中发生的事情。”

　　虞川站定了：“有区别吗？”

　　“先后顺序上的区别。”林海说，“你想这个干嘛？”

　　虞川想了想：“那会不会有这样一件事曾经发生过——有人从一座燃烧的山中走出来……”

　　她说着可能自己也觉得奇怪，低头嘟囔了一句：“算了……”

　　林海倒觉得有意思：“这是你的梦吗？你说吧，走出来之后呢？”

　　“……杀了很多人。”

　　“再然后呢？”

　　“然后就被人杀了。”

　　林海无奈的笑，多么顺畅的逻辑，杀人者人恒杀之：“燃烧的山是什么山？火焰山吗？你这是梦到西游记了吧？”

　　虞川纠结地看了他半晌，一扭头：“不说了。”

　　“别别别，来，说说嘛。”林海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毛病，喜欢在惹完了虞川之后再去逗两句。

　　虞川撇着嘴不看他，自顾自往前走。 江湖相亲入门手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