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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何求 兰思思 21893 2021-04-06 0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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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深秋,幼儿园里流感频发,小智也被牵连了,先是流了两天鼻涕,晓颖给他喝了感冒冲剂后有所缓解,谁知好了没几天,鼻涕又出来了,还伴有轻微的咳嗽,晚上翻来覆去睡不踏实,晓颖也跟着提心吊胆,一晚上没睡好。

  早晨迷迷糊糊中,感觉李真悄悄走进房间,她蓦地惊醒,睁眼看了看身边的小智,发现他呼吸平稳,睡得很香,略略放下心来。

  “今天别送他去幼儿园了,在家养两天,等好了再去吧。”李真一边娴熟地打领带,一边低声嘱咐晓颖。

  晓颖答应下来,她也是这个意思。

  “早点都忘了煮,你今天吃什么呢?”晓颖有点歉然,因为担心儿子的睡眠,她把闹钟都关了。

  李真把手按在她肩上轻柔地笑笑,“我出去随便买点什么对付下就行了。你在家好好看着他吧。”

  李真走后,尽管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却再也睡不着,还是下了床,去厨房煮了点粥,又做了份小智最爱吃的蒸蛋。

  小智这一觉睡得着实深沉,到九点半了都没起来,只偶尔翻一两个身,晓颖不忍叫醒他,隔一会儿就去摸摸他的额头,只觉得越来越热,她心知不妙,赶紧用体温计给他测了下温度,三十九度半,果然发烧了。

  晓颖顿时着了慌,手忙脚乱把儿子叫醒,“小智,快起来,妈妈带你上医院去!”

  迷糊中的小智睁开眼来看看面色慌张的母亲,毫不动容地闭上眼睛继续睡了过去。

  晓颖无法,只得吃力地给昏昏沉沉的儿子穿好衣服,抱着他正准备出门,发现慌乱中自己还穿着睡衣,赶忙又把小智撂在床上,换好衣服,顺便把需要随身携带的东西胡乱塞进手袋。

  抱着儿子火烧火燎地下楼,手机在包里唱个不停,她只得腾出手来接听,没想到是沈均诚打来的。

  “我听说了柯兰的变故。”他深沉的嗓音自听筒里传了出来,“你辞职和范之浚有关吗?”

  晓颖这时候哪有心思谈这些,“不好意思,我,我现在很忙,这些事以后再说吧。”

  她匆忙想掐断电话,却被沈均诚察觉出异样,“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哦,我有急事,先挂啦!以后再打给你!”她前言不搭后语地敷衍。

  “等一下!”沈均诚高声阻止,语气也变得焦急起来,“到底出什么事了?”

  晓颖略顿了下。她了解沈均诚的性子,与其让他乱猜,不如告诉他实情,“我儿子发烧了,我正打算送他去医院!”

  “你现在人在哪里?”

  “刚出门。”说话间,晓颖已经钻出楼洞,正朝着小区大门疾步而去,“关于柯兰的事,以后再向你解释吧。”

  她其实早就猜到沈均诚会打这个电话,也早就预先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正想乘此机会好好和他谈一谈,只是眼下不是时候。

  “你在小区门口等着我,我马上就过去,你别走开!”

  晓颖一愣,赶紧拒绝,“不用!不用!我……”

  话没讲完,耳边只听闻嘟嘟的忙音。

  她右手抱着儿子,左手握着手机,在原地僵持片刻,略一回神,赶忙又给沈均诚拨回去,无论如何。她不能让他掺合自己的家事。

  拨通了他的号码,手机响了半天,沈均诚就是不接。

  晓颖在小区门口犹豫不决,既想拦辆车一走了之,又担心沈均诚到了之后空等,真是烦恼不堪。

  也就过了七八分钟的样子,一辆车身光洁的黑色商务车由远及近,朝着晓颖这边行驶过来。

  驾车的沈均诚看到一脸烦恼的晓颖抱着孩子站在路边频频观望来往车辆时,唇角不觉泛起一丝笑意,他对她何其了解。

  他把车子准确地停泊在她面前,没有一秒耽搁地推门下去,替她拉开后座的车门,“上车吧!”

  晓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沈均诚把手往小智脑门上一贴,脸色微变,“很烫,得赶紧上医院!”

  这句话令晓颖脸色发白,什么话也不敢罗嗦,乖乖爬进了车内。

  车子里就他们两人外加一个孩子。

  看着衣冠楚楚的沈均诚充当司机为她们母子俩驾车,晓颖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她低声嘀咕了一句。

  沈均诚没有回首,专心开车,过了片刻,淡淡回了她一句,“你的一切对我来说……都不是秘密。”

  晓颖别转头望向车外,不再作声。

  到了儿童医院,沈均诚把所有跑腿的活儿全揽了下来,只让晓颖陪着孩子坐在诊室门口守着,晓颖担心小智,也就顾不上和沈均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

  她偶尔抬眸时瞥见沈均诚在队伍里的身影,蓦地触动了某道久远的记忆——十六岁那年,他们也曾经象现在这样忙碌于医院,只不过当时是为了晓宇,而现在,却是为了她和李真的儿子。

  十多年的岁月如水那般一晃而过,可中间的纷纷扰扰却多得难以数清,早已物是人非的今天,唯一没有改变的,或许只剩下沈均诚对她的那番真情了。

  晓颖忽然感觉嗓子有点哽咽,急忙低下头去,佯装察看儿子,她无法确保自己不会当众掉下泪来。

  医生诊断小智患了肺炎,需要住院治疗。

  住院手续很快办妥,但小智的换洗衣服还有一些日常必须品都还在家里。沈均诚劝晓颖别折腾了,“需要什么,告诉我一声,我出去跑一趟,全部买齐了回来。”

  事到如今,晓颖也没法跟他再客气,索性拉了张单子给他,沈均诚拔腿要走,晓颖又在身后唤住他。

  他回头,看见晓颖手上捏着一叠钞票,“这是买东西的钱,还有刚才你垫付的诊疗费用。”

  沈均诚表情僵了一下,默默走过去,缓慢从她手上接过。

  晓颖的目光不敢在他有点受伤的脸上多加停留,只低语了一句,“谢谢。”

  沈均诚无声苦笑了两下,转身离去。

  等他重新回到病房时,小智已经清醒地坐在床头,手背上打着点滴,正一口一口吃晓颖喂过去的米粥,两只又大又亮的眼睛滴溜溜打转,透出一股子灵秀的聪明劲儿,漂亮的脸蛋果然很像晓颖。

  沈均诚一走进门,小智好奇的目光立刻向他投射过去,这是他们俩第一次打照面。

  “醒了?”沈均诚不擅长和孩子搭讪,脸上堆着笑问候了他一句,一边把采购回来的物品一一拿出来。

  “小智,快叫叔叔!”晓颖吩咐儿子。

  “叔叔!”小智嘴上叫唤着,眼眸里还是有点迷糊,“妈妈,这个叔叔是哪里的,从来不认识。”

  沈均诚闻言笑了笑,“我姓沈,是你妈妈的朋友,以后就认识了。”

  2

  沈均诚买的东西太多,吃穿用度无一不包,甚至连玩具都有,简直够小智在这儿住一个月的了,可用的柜子又太小,塞满之后,剩余物资只得搁置在床尾,好在小智人小,不占地方。

  “你怎么买这么多?”晓颖瞧着他展示出来的东西,有点瞠目。

  “有备无患!”沈均诚忙得一身汗,遂把外套脱下,搁在床尾的栏杆上。

  晓颖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支吾着措词,“那个,今天会不会耽误你……你平时一定很忙吧?”

  “不会啊!”沈均诚一脸轻松,俯腰拾起一个包装完好的模型汽车,边拆边道:“有什么事他们会打电话给我的。”

  他这一停留便至日落黄昏。

  小智醒着时,沈均诚就手把手教他玩买来的新奇玩具,除了舅舅,小智还从来没遇到过一个如此有耐心、肯全心全意陪着他玩的大玩伴,他很快就对这个初次照面的叔叔有了好感。

  望着那两张一大一小却连笑容都有几分类似的脸,晓颖心头象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似的生疼。

  如果当初她不是那么软弱,如果当初她能咬牙坚持下去,那么今天不就……

  “不不!”她在心里惶恐地否定这种假设,她感到有种罪恶感。

  无论如何,人只能朝前看,不能往回张望。朝前看,或许会因为未知而获得前行的勇气,而回首只能令自己追悔莫及。

  下午,在晓颖的坚持下,兼之小智身子也扛不住,他依依不舍地放下玩具,钻进被子里乖乖睡了,临闭上眼前,还不忘用目光寻找一下沈均诚,沈均诚会意,对他笑着轻语,“好好睡,醒了叔叔再陪你玩。”

  他宠爱地摸了摸小智的脑袋,忽然有种错觉,躺在被窝里的这个小不点儿,仿佛是自己的孩子,这种感觉着实奇妙,原来他以为自己会因为他是晓颖和别人的孩子而别扭。

  心头彷如有一根微妙的细丝滑过,未及抓住,晓颖又在他耳边催促,“你公司里真的没事?”

  他回身,笑笑说:“真没什么事。”

  他当然明白晓颖是在变着法儿赶自己走,可他很笃定,坐在床沿,和她面对面,继续笑侃着道,“其实总经理是最好当的,具体事务都让别人干了,我每天只要批批文件签签字就可以了!是个人就能做的事儿!”

  晓颖扑哧笑出声来,她又何尝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

  时间无声地往前走,沉淀下来的是晓颖无法承受的过往,她不想与他一起沉默,仿佛随时都可能会被回忆拽回去。

  “我从柯兰辞职不是因为范之浚。”她主动提起这个之前被打断的话茬,目光转向熟睡中的小智,“我跟李真两个人都出去做事的话,小孩子就没人照管了,总是托给别人对他的成长也不好,所以……”她低头笑了笑,有点无奈,“可能我真的只适合当个家庭主妇吧。”

  沈均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以后怎么打算?总不能永远闷在家里吧?”

  “没想那么多,还是等……小智长大一点再说了。”她的口气是完全不抱希望的。

  沈均诚用力抿了抿唇,“我近几年会常驻H市,如果你以后有什么想法,不妨……”

  “不,”晓颖最怕听他提这个,她转头瞟了眼沈均诚凝视自己的眼神,却不敢多加注视,“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不能总是麻烦你。”

  那句关键的话已经涌到嘴边,还是被她用力咽了回去,她怎么能当着沈均诚如此专注真诚的眼神说出那样的请求,她又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去要求他呢!

  “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出现在你的生活里。”沈均诚仿佛读出了她的潜台词,他不再看她,“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作为一个你的朋友那样存在,这样也不行么?”

  晓颖有点难堪地低下头。

  “怎么说,我们也是从学生时代起就认识的。”沈均诚勉力笑着,故作轻松道:“现在又恰好跑到同一座城市里,就算象普通朋友那样偶尔见个面打声招呼也不算过分吧?”

  他的这番话说得无懈可击,可是晓颖明知不是这么回事,他在她身上用的心思可谓煞费苦心,然而此刻被他轻描淡写地化解开来,她一时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她没法告诉他的是,自己最大的顾忌是李真,他的猜忌心是如此之重,即使沈均诚刚才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真话,可只要他们之间还存有一丁点儿的联系,李真就不会安宁。

  她还在胡思乱想之际,沈均诚却有意无意地扯起了少年时代两人遭遇的那些趣事,比如他性急吃豆角结果挨了她一掌之类的,点点滴滴。想不到他都还记得。

  那是晓颖有生以来最愉快的一段时光,即使短暂得如流星闪过天空,也足以令她在回忆起来时心生温暖,流露出最真实的微笑。

  那也是她和沈均诚共有的一段美好回忆,无论是谁,提到哪一个细节,无需赘言,对方便已了然。

  然而,在一串串轻微会心的笑声中,晓颖却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记忆中残留的东西越多,对现实造成的威胁也越大。

  刚刚被她摒弃的请求又象水面的浮球那样一荡一荡地游了回来。她心思飘忽,寻求着开口的机会。

  而气氛是如此温馨和谐,沈均诚的脸上浮现着久违的带点纯真的笑容,那样的笑容想必是他周围的任何一个人都无缘见识的。

  晓颖在这样的笑颜下心神恍惚,她没有勇气破坏眼下的温柔气氛,更没有勇气去抹煞他面颊上那一点或许连他都不自知的单纯微笑。

  阳光不知不觉转为金色,小智从梦中醒来,一骨碌爬起身,瞅了瞅病房内,只有母亲的身影。

  “叔叔呢?”小智懵懂地问。

  “他有事先走了。”

  其实沈均诚还是被晓颖变相“赶走”的,当她有点为难地提了一句,“李真可能会提前下班过来医院”之后,没过五分钟,沈均诚就起身告辞了。

  他的表情似无不妥之处,但晓颖还是感到很别扭,她不喜欢这种夹缠在两个男人中间的感觉,那句始终难以启齿的话在沈均诚走后变得更加坚定起来。

  “那他明天还会不会来?”小智满怀期待地盯着母亲。

  晓颖不忍破坏他的希望,“不一定吧。”

  她也不算撒谎,因为她几乎可以预感到沈均诚明天肯定还会再来。

  “小智,”晓颖在儿子床边坐下,声音里透着一丝难堪,低声嘱咐道:“一会儿见到爸爸,不要说起叔叔来的事好不好?”

  “为什么呀?”小智果然忽闪着大眼睛,好奇地问她。

  “呃,”晓颖咬着唇措词,但她是决计不会教儿子撒谎的,“总之如果你提了呢,叔叔以后就肯定不会再来看你了。”

  小智连着追问了几遍,晓颖只说结果不提原因,小智犯难地皱起小眉头着实考虑了一番,最后,想见叔叔的念头压倒了一切,他答应了母亲这“莫名”的请求。

  3

  小智在医院里一连住了五天,白天自然由晓颖照料,李真下班后会直接过来,一直呆到深夜,他一来,晓颖就可以腾出手来做些别的事情。

  过了晚上十一点,李真因为第二天还要上班,通常会先离开。他疼惜晓颖,曾经执意留下来陪护过儿子一晚,结果第二天精神不济,脸色很差,此后晓颖便坚持不再让他陪了。

  小智住院期间,除了第二天沈均诚有事没过来之外,其余四天,他几乎天天都能见到这位和颜悦色的大朋友叔叔。

  有时候沈均诚去得晚了点儿,小智还会惦记他,这令晓颖颇为感慨,对小孩子投入真是值得,因为回报立竿见影。

  更令晓颖惊讶的是,小智竟然还会和沈均诚发嗲——他对李真都没有这么亲昵过!

  每当李真和小智单独在一起时,晓颖难免会神不守舍,担心小智不小心说出沈均诚的事,幸好小智记得她的叮嘱。从来不主动提起,李真也没有丝毫疑心。

  她有时也想过与其这么提心吊胆地提防着,不如索性对李真坦然说明,但一念及他阴晴不定的脸色,觉得还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反正他们两个不会碰面。

  出院前一天晚上,李真问晓颖,“明天要不要我过来接你们回去?”

  “随便你,看你能不能安排得开吧。”

  李真把第二天的计划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上午事情是不算多,但有个比较重要的会议,不知道会拖到几时?”

  晓颖无所谓道:“那就算了,我和小智打车回去也行,反正东西不多。”

  李真笑着扫了眼柜子上和床尾的大件小件,“还不多呢,小智住个院,你都快给他把病房装点成儿童房了。”

  晓颖开口不得,只能干笑笑。

  “那我就不过来了。”李真最后决定道,“不知道会议几点结束,免得你们等我——只能辛苦你了。”他把手搭在晓颖肩上。

  晓颖背对着他,望着睡着了的儿子,无声咧了咧嘴。

  翌日上午,晓颖还在喂小智吃早点,沈均诚就进来了,他事前从医生那里得知了小智今天可以出院的消息。

  “我手上的事都安排好了,一会儿送你们回家。”

  晓颖也不推辞,“那行,中午一起出去吃顿饭吧,我……有话想跟你说。”

  沈均诚有点意外地瞅了她一眼,晓颖脸色平静,看不出异常,他便笑着道:“好啊!难得你请客。”

  接下来的时间,由沈均诚负责在病房陪小智,晓颖则去办出院手续。

  走出病房,她的心情一点也不轻松——因为接下来的那顿午餐,以及吃饭时她要说的话。

  可她又必须这么做,她不想一天天无限期地拖下去。

  然而,她难受的不仅仅是自己提出的无理请求,而是她几乎可以肯定,只要她坚持,沈均诚十有八九会答应的。

  她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不断挑战着他的底线,把他逼得离自己越来越远,却又不得不这样做。

  所有手续办妥,差不多也快到中午了。沈均诚抱着小智,晓颖则两手都拎满了小智的日常用品和玩具,出门时刚好碰到邻房一对与小智差不多时间住进来的母女,女孩比小智大了几岁,经常跑到小智病房来串门的,晓颖顺便和她们道了别。

  小女孩好奇地盯着这三个人的背影,与她母亲低语,“妈妈,那个叔叔真的不是小弟弟的爸爸吗?”

  “不是。”

  “看着真象。”

  “别胡说,小心人听到……”

  在电梯口等了许久,电梯慢腾腾地不见停,可等电梯的人却越来越多,晓颖见沈均诚一直抱着小智,有些过意不去,便道:“不如走楼梯吧,反正也就四层楼。”

  沈均诚笑道:“也是,出门必乘电梯,真是现代人的定势思维!”

  楼梯位于整栋楼的中央,视野开阔,行人也不少。

  沈均诚抱着小智走在前面,走到一层转角楼梯的平台处,迎面遇见正步履匆匆往上走的李真。

  沈均诚的脚下顷刻间滞缓,晓颖紧随其后。发现他的异样,目光随即向前一扫,脸色立刻发白。

  “爸爸!”唯有小智发出欢乐的呼喊。

  李真脸上的僵硬一闪而过,带着沉着的笑缓缓走近,“沈总,今天这么有兴致!”

  沈均诚有些尴尬,掩饰地笑了笑,“我给晓颖打电话,得知小智住院了,所以顺道过来看看。”

  “哦?你找她有事?”李真说着,不露声色从他手上把小智接了过去。

  沈均诚很快恢复了自如,“是啊!想找她……问点儿柯兰的情况。”

  “她早就辞职了。”李真说着,目光投向晓颖,她的面庞上又出现了他所熟悉的那种不安。

  “我也才知道。”沈均诚干咳着答。

  “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李真却不再理他,转首望着晓颖,有点冷冷地问。

  晓颖现出诧异的表情,赶紧撂下手上的杂物去翻手袋,继而蹙眉,“我的手机不见了。”她急忙返身,“可能落在病房了,我找找去。”

  “别找了!”李真唤住她,“丢了更好,我给你买新的。”

  晓颖飞快扫了沈均诚一眼,他侧身站着,不时给来往的行人让路,仿佛并未留意她与李真的对话。

  “我去去就来,你在大门口等我。”晓颖嘟哝似的嘱咐了李真一句,还是往楼上跑去。

  病房里空无一人,保洁员大概还没来得及处理卫生,晓颖在两张床的周围仔细搜罗,最后在自己睡的那张床的夹缝里找到了那枚粉色的手机。

  等她跑到医院门口时,只看见李真抱着小智等候在玻璃门外,沈均诚已经不见踪影了。

  “他……走了?”晓颖硬着头皮问李真。

  “嗯。”李真淡淡哼了一声,也不解释,径直走在前面,往停车场而去。

  上了车,果如晓颖预料的那样,李真并不主动开口,对她的提问也能简则简。晓颖知道他心里介意沈均诚的事,暗暗叹了口气,“沈均诚他也是凑巧,顺便就送我们……”

  才开了个头,就被李真截住。“回家再说。”

  晓颖只得缄默。

  小智坐不住,有点担忧地悄悄对母亲道,“叔叔说明天要带我去游乐园玩的,他明天会来找我们吗?”

  晓颖有点紧张,抚抚他的头,“叔叔和你开玩笑呢!明天妈妈带你去好不好?”

  “叔叔从来不骗我!”小智的小脸挺严肃,“他那天说会送我一个奥特曼,后来就真的送了!”

  晓颖捂口不及,飞快觑了眼李真僵硬的后脑勺,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心知今天的这一关将极其难过,可这样的事确实容易让李真误会,他也有理由生自己的气。

  好容易平静下来的日子看来又要不保,晓颖烦恼地在心里作着盘算,要怎样才能说服李真相信自己。

  她把视线投向窗外,本来打算和沈均诚在饭桌上把这件事做个彻底了结,如今看起来又不可能了。

  任何事,该做的时候拖着不做就会后患无穷。

  到了家,晓颖忙着给小智煮东西吃,见李真没有立刻就走的意思,遂问:“我去煮面,你要不要也吃一点再回公司?”

  李真鼻子里出气地哼了一声,“我不饿,你先把小智照料好再说。”他提上装手提电脑的公文包进了书房,随手就把门关上。

  晓颖咬了咬唇没吭声,先给小智做了点儿吃的,好哄歹哄给他喂了下去,把他安置在客厅的拼图地毯上后,赶紧又回厨房下了两碗面,一碗给李真,一碗给自己。

  她在书房门口驻足敲门,里面没有回应,晓颖便直接按下把手将门打开,一股呛人的烟味顿时扑面而来。

  4

  李真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正吞云吐雾,窗子一点没开,公文包随手甩在靠墙的单人床上。

  “吃饭吧。”晓颖声音轻柔地道,“吃了饭还得回公司吧?”

  “不饿。”李真嗓音沙哑。

  “不饿也得吃一点,否则容易胃疼。”

  “不想吃!”

  晓颖退出去,呆呆坐在沙发上,他不出来吃,她也没有胃口了。

  小智抬头看看母亲,又瞥了眼敞开的书房门,烟味顺着这个庞大的缺口张牙舞爪扑入客厅。

  “妈妈。”他有点紧张地呼唤母亲。

  晓颖苍白着脸朝他宽慰似的笑笑,却没有说话。

  小智便低下头去,重新玩起了手上的奥特曼,今天的气氛又不一般,他已经察觉出来了。

  过了片刻,晓颖重振精神,端着那碗面条再次踏进书房,她不想继续冷战,有什么话还是摊开来讲最好。

  李真不再抽烟,青灰色的脸却绷得很紧,听到晓颖走近,也不答理,只一味枯坐着。

  “再不吃全涨干了。”晓颖好言好语说着,把碗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她在他身旁的椅子里坐下,又下意识瞥了眼门边,房门是微合着的,她不希望小智听见两人争吵。

  “沈均诚确实来医院看过孩子几次,”她清了清嗓子,直奔主题地解释,“我没告诉你是担心你想多了……今天中午,我本来想请他吃顿饭,顺便把话讲清楚,我和他……我们毕竟不能走得太近……我是希望。这是我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

  她的眼前陡然晃过沈均诚在办公室里痛楚地盯着自己的双眸,心里象被刀子划拉过去一般,赫然痛了一下,她赶紧掐断那要命的记忆,勒令自己回到现实。

  李真慢慢转过身来,一双冷目朝她扫了过来,“你以为我和小智一样大?你随便说几句话我就能乖乖相信?”

  晓颖心一沉,明白自己那些解释又是投向湖面的石子,不起任何作用,有时候,要改变一个人的想法,的确比登天还难。

  “我没有骗你,我会和他说清楚的,以后我们……”

  李真“哗啦”一声将那碗面扫落到地板上,瓷碗碎裂的声音和那一陀还冒着热气的面挣断了两人之间越拉越紧的那根弦。

  “韩晓颖,不要再找借口了!”他赫然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晓颖,“我们在一起有三年了,可是我却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你!”

  他慢慢凑近她,眼里果真有迷惘和愤懑在堆积,“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你这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到底是不是真的你自己?”

  他的手捏住了晓颖的下巴,眸中有迷恋同时也有厌弃。口气却咄咄逼人,“你一次又一次跟他见面,一次又一次把我当傻子!你以为我还会再上你的当吗?你真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他最后迸出的那几个字让晓颖惊怒交加,同时也陷入深深的绝望,“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没有对不起你!”

  “我知道你跟他没上床!”李真咬牙切齿,“可是我要告诉你,别以为没上过床就不算出轨!你们两人眉来眼去以为我看不见吗?我只是觉得奇怪,他一个整天沾花惹草的公子哥儿,为什么会对你一个已婚女人念念不忘?!就因为你们从前认识?还是因为你们曾经好过?!如果不是你主动勾搭,他还会记得起你来吗?嗯?!”

  他的手将她的下巴往一边重重一送,晓颖便趴在了椅子边的床沿上,她爬起来,眼里也失去了求和的**,冷冷一笑,“李真,我也终于知道,原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你说你不了解我,我又何尝了解过你!从前那个温和礼貌的李真真的是你吗?千里迢迢跑去G县找我的李真又是不是真的你呢?”

  李真脸色大变,“你——”他本能地扬起右手,高高举在空中,似要向晓颖掴去。

  晓颖凄然一笑,“还有现在的你。会使用暴力,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你,我不知道究竟哪个你才是真的!”

  那只手掌在空中颓然挫败下来。

  “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有多完美,我也不求你有多完美。”晓颖的鼻子瞬间酸酸的,“我只希望,你我之间能多几分信任,我们好好把日子过下去……把小智养大……”

  暴戾从李真的眼眸中慢慢褪却,他在信与不信,原谅与不甘中挣扎,那矛盾的神色令晓颖动容,她觉得自己几乎要触摸到他最真实的一面了,她尝试着伸出手去,慢慢靠近他——

  然而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先是在客厅,很快声音又近在咫尺,她回头,看见小智捧着她的手机站在门口,怯怯地盯着站在房间里的父母,“妈妈,你的电话。”

  晓颖尚未有所反应,李真的脸色却是变了几变,先她一步跨了过去,从小智手上抓过手机来,只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提示就开始呼吸粗重,但他还是执意按下了接听键。

  这个时候,除了沈均诚会打来电话,晓颖想不出还会有谁,而李真勃然转变的脸色也为她印证了这一点,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心里竟有点绝望和自暴自弃的味道。

  听筒里,传来沈均诚满含焦虑的声音,“李真他有没有为难你?”

  晓颖听不见,只能从李真铁青的面色上徒劳判断沈均诚可能会说些什么。

  李真一语不发,握住手机的那只手缓缓从耳边滑落,却没有垂下,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那枚漂亮的粉红色手机就朝墙壁上摔了过去,顷刻间粉身碎骨!

  李真疯了似的夺门奔出,很快,晓颖的耳边就传来惊心动魄的门阖上的声音,震耳欲聋。

  小智在李真冲出去的刹那被一股席卷而来的劲风吓得跌坐在地上,此刻,他正两手撑住地,一脸惊恐地望向呆滞的母亲。

  晓颖忍着满心凄凉,走过去把儿子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

  “妈妈……”小智用双臂圈住母亲的颈脖,喃喃叫唤,完全不知所措。

  泪水顺着晓颖的面颊流淌下来,一串串滴落在小智稚嫩的肩背上,她把嘴牢牢贴在儿子的肩上,将呜咽隐藏。

  她已经不想关心李真要去哪里,只是悲戚地思索着一个问题,这样的日子,究竟要熬到几时?

  5

  把小智哄睡下之后,晓颖拖着疲倦的身躯去隔壁书房收拾掉地上的残碎物品。

  她开门下楼,打算把装着垃圾的袋子直接扔到楼洞外的垃圾箱里,省得看见了扎眼。

  才刚走到楼下,隔着楼宇的玻璃门,她一眼觑见站在门外花圃边抽烟的沈均诚,他侧身对着楼洞,不时抬眼上望,神色犹豫。

  晓颖怔怔地站在门这边,心里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滋味,可是脚步却再也迈不出去。

  沈均诚偶然垂眸,发现玻璃门内依稀有人,却静止不动,他略一定神,看清了轮廓,脸上的表情也随之怔忡起来。

  两人隔着门互望,象挣扎在两个世界里,水与火的交融,让人既想疯狂,又害怕那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会焚毁了彼此。

  有住户在门外按了密码进门,经过晓颖身旁时,目光好奇地扫了她一眼。

  玻璃门徐徐阖上,即将关闭的刹那,一只手及时将之挽住,沈均诚走了进来。

  晓颖脸上的泪痕已干,但红肿的双眼掩藏不了她哭泣的事实。

  他走过来,目不转瞬地盯住她。

  他逼过来时产生的热度将晓颖灼醒了,没等他开口,她就飞速后退了两步,仓促地解释,“我,我去扔垃圾……”一个转身,就朝门外疾步跑去。

  等她丢完垃圾返身时,发现沈均诚正站在门内望着自己。她忽然恍惚不已,仅仅几秒钟而已,他们就交换了彼此的世界,却始终无法共存于同一个空间,这难道就是他们的宿命?

  她为自己一瞬间产生的错乱念想感到迷乱,不得不深吸两口气,确认自己有能力应对了,才又走了进去。

  “你怎么过来了?”她竭力笑着,想粉饰太平。

  沈均诚的脸上却一丝笑意也无,“我担心你。”

  简短的一句话,却足以让晓颖的呼吸再次陷入紊乱,她皱起眉,掐了掐眉心,低头就往电梯口走,“我什么事也没有,你回去吧!”

  沈均诚紧紧跟在她身后,“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李真他人呢?我想跟他好好谈谈!”

  “你想谈什么?”晓颖警觉地望向他。

  沈均诚嘴角扯了一下,“你不觉得他一直在避开我吗?可有些问题,不谈根本没法解决。”

  “你别再管我们的闲事了!”

  “如果你们之间根本没事,我就是想插进来也无从下手!”

  晓颖忽然火了,在电梯口倏地一个转身,“沈均诚,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们以前一直好好的,就是因为你的出现,李真他对我才……”

  她闭了闭眼,终究不忍向他开炮,“算了,不说这些了,你赶紧走吧,我不想他再有什么误会。”

  她一抬手,揿下电梯按钮。

  沈均诚没有挪步,紧盯她的侧脸,慢悠悠地道:“如果他足够自信,如果他足够信任你,他就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我来H市后第一次和他见面就发现他不对劲!晓颖,这么多年来,他从来就没信任过你!”

  “那也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不劳你操心。”晓颖盯着电梯跳动的数字,冷冷回答。

  沈均诚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委曲求全地跟着他,就因为你嫁给了他?就要忍受他的折磨?!”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晓颖恼火地反问,“难道你非要把我的家拆散了你才满意?!”

  电梯降下来。门启开,晓颖头也不回地一脚踏进去。

  沈均诚紧步跟上前,拽住她的胳膊,拖得她反转了一个身,正面朝向自己,他炙热的眼神流连在她面庞上,他唇间吐出来的语句却是恶狠狠地,“是!我希望你离开他!我不想你跟他好好过日子!你们离婚我会很高兴!”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响亮地甩在沈均诚的面颊上,中止了他恶魔般的咒语,也打消了晓颖的怒气,两个人谁也不再说话,只是怔怔地互望着对方。

  “对不起,对不起……”晓颖望着沈均诚脸上那清晰的五指印,又悔又痛,忍不住伸手过去,想要替他抚平。

  沈均诚及时捉住按在自己面庞上的那只手,隔了这么多年,她掌心里的温度依然没有丝毫增加,总是让他产生要帮她捂暖的冲动。

  “你知道这三年来,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每次只要一想到你和别人在一起,我就,我就……”沈均诚的嗓子陡然沙哑了,“我给你打电话,你什么也没说就挂了。我在办公室里想了又想,到底该不该来找你……可我还是来了……曾经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我越是努力,就会离你越远?”

  晓颖心里发酸,别过脸去不敢看他。

  “就在刚才,我站在楼底下想了很久,我总算找到了答案,”他把她的手抓在手掌心里,眼神如同来自地狱,既折磨着晓颖,同时也诱惑着她,“我一次又一次地失去你,只是因为……我还不够自私!”

  晓颖一下子呼吸艰涩。

  电梯停了,门打开,却不是晓颖想要去的那一层,她茫然地站在寂静无声的楼道内,冬日的午后,漫长得如同梦境。

  而沈均诚在她耳边呢喃的低语更象是穿越了某个梦境直逼过来的,“跟我走吧,晓颖,别让我只能永远在旁边看着你,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丢下你不管……”

  “不!不!”晓颖惊恐起来,如此真切的诱惑仿佛来自她心底一般,她本能地想要抗拒,“不行!我不能让小智没有爸爸!”

  “我会把小智当成亲生儿子一样来看待!”

  “你疯了!”晓颖冲他低嚷,“这样,这样对李真一点都不公平!”

  沈均诚咬牙切齿,“那他辱骂你、对你施暴,把你束缚在家里对你就公平了?晓颖,一个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你承受他一次两次后,就会无限期地承受下去!总有一天,你还是会离开他!”

  晓颖痛苦地摇头,“不,这不能怪他……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他也不想这样……”

  “事到如今,你还替他说话!”沈均诚怒气不争地瞪着她。

  “他变成今天,完全是因为我……”晓颖艰难地,却是再也无法抑制地冲口道:“因为他知道我还爱着你!”

  沈均诚彻底震住了!

  突如其来的一股浪潮以极其汹涌的姿势席卷了他,他张开双臂,忘情地将晓颖拥在怀里,眼眶却渐次湿润。

  心头有一块地方坍塌了,潮水涌出,肆意泛滥,他于是明白,这辈子,他再也逃不开她的掌控,无论身处何方。

  晓颖隐忍的啜泣由怀里渐渐清晰起来,他紧紧搂着她,想要说的话却再也无法启口。

  “均诚,还记得吗?上午在医院……我说过,有话要对你说……”晓颖强忍着抽泣断断续续道。

  沈均诚艰涩地点了点头,“是,你说过……”

  晓颖从他怀里把头抬了起来,狼藉的脸上灰暗无光,“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答应你!”他平静地回答,潮水在心头慢慢褪却,他觉得自己也在随着那潮水急遽往后飘,离她越来越远。

  晓颖的面庞上渐渐浮起悲戚,“如果可能,请你……离开这里……行吗?”

  沈均诚盯着她的脸,半晌没有说话,心很沉很沉,也很静很静。

  “好……我答应你。”他最后笑着说。

  晓颖的泪水却决了堤,疯狂地从脸颊两端倾泻下来。 一生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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