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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了咣啷的声响之后,周遭又安静了下来。
贺执活动着手腕从巷子里走出来,许啄刚刚好咬下第一口雪糕。
“我也要。”
他厚着脸皮走到了小结巴的面前。
许啄点点头,从脚边的袋子里取出一袋还未拆封的老冰棍递了过去。
竟然还真的有。
贺执伸手接过来,直接闭着眼睛往额头上贴了贴。
冰凉的触感一口气沁到了脑仁里,将他眼底残存的戾色冻成了旺旺碎冰冰,他睁开眼,瞧见小结巴歪着脑袋打量他的模样。
贺执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许啄眼睛眨也不眨。
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后天营养不良,男孩的头发颜色很浅。正午的阳光洒在他栗色的发梢上,像蜜糖。
贺执忍住伸手揉揉看粘不粘手的狗屁念头,与许啄无声对视了半分钟。
“小结巴!”他忽然开口。
许啄“嗯”了一声。
但回应他的却是贺执落在他额头上的掌心。
又来了。许啄垂着眼皮,没动弹。
贺执一巴掌拍回自己刚刚被冰棍冻过的脑门上。
“不热啊。”
他有些困惑:“小结巴,你发烧好了吗?”
许啄点了点头,又咬了一口雪糕。
秦峥的那盆凉水后劲还没那么大。
贺执也把自己的冰棍包装撕开了。
“没发烧?那你怎么又变成小机器人了。”
什么小机器人。
许啄的杏子眼忽闪忽闪,贺执却已经转身上了摩托车。
“钥匙。”
许啄走过去,把刚才贺执哄他出来时扔过来的车钥匙物归原主。
“你要去哪?”
贺执叼着冰棍回头看他:“顺路送你一程。”
贺执的摩托后座从来不载人,他也只有一顶头盔,但小结巴却一点儿也不清楚刚才那句问话有多世间罕见。
他居然还轻声问贺执:“你有驾照吗?”
“……”
“有,没带。”
贺执胡乱捋了捋头发,有些无奈地拧起了眉毛。
“你不信的话,我回青南路取。”
许啄站到车前接过他手里的头盔,嘴角轻轻抿起。
“不用了。”
“看到交警,你要开快点。”
贺执的头盔很贵,别人碰一下会被他剁手的那种贵。
但此刻,他看着头盔护镜后许啄亮晶晶的那双眼睛,却也只是忽然新奇地笑了起来。
原来小结巴就是小机器人,小机器人也是小结巴。
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可爱的小朋友。
“要去哪?”
“都可以。”
“抓牢了?”
“抓牢了。”
摩托发动轰隆声响,贺执的帆布鞋刚刚从地上抬起,小结巴又从身后悄悄戳了戳他。
“怎么了?”贺执侧了侧头。
许啄把怀里的那袋练习册递到了前面。
“可不可以挂在你的车把手上?”
“……”
贺执盯着那一袋子五颜六色的小题狂练提优版,沉默了很久。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过话。
就算此刻坐在身后的是林宵白,那臭小子也只敢提着沉重的袋子缩在后面,以随时都会被风驰电掣甩下车的危险离贺执要多远有多远。
但小结巴却在他们认识的第三天,举着一袋子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的学习资料,问他,可不可以挂在你的车把手上。
不可以吗。
许啄眨了眨眼,似要把手缩回去。
贺执眼疾手快地接了过去。
“可以可以可以!”
他撇过脸,藏住了嘴边控制不住的笑。
“这回可抓牢了,掉下去我才不管。”
许啄乖乖地“嗯”了一声,贺执却“啧”了一声,手伸到身后,握住小结巴的手腕直接放到前面拦上了自己的腰。
刚才都忘了,他这车买的时候就没打算载过人,车形流畅漂亮,样样他都满意,唯独没什么能给后座当抓手的地方。
等会儿他六秒破百,小结巴非被他摔下去不可。
薄薄的T恤之下,少年的小腹温热紧绷,是他从未有过的触感。
许啄飞快抽回手,小心翼翼捏上了贺执的衣角。
“……?”
贺执困惑地看了眼自己腰际的细白手指:“这就可以?”
许啄点点头。
头盔蹭在脊背上时,好像什么小动物在小混混心里打了个滚。
贺执带许啄去了酒吧街,一路上都没遇见交警,感谢交警。
临街就能停车,贺执的雅马哈动静大,林宵白推门出来迎接老大,刚刚好看见许啄从摩托车上跳下来,摘下头盔还给贺执的景象。
小白白又一屁股滑倒坐在了地上。
“给谁拜年呢你。”
苏泊尔在门口吧台上嗑着瓜子抬起眼来,面前的手机上还在放着《亲爱的客栈》。
林宵白泪眼汪汪地从地上爬起来,贺执刚好推门走了进来。
“哟,锅,又学着怎么做老板娘呢。”
门边风铃声响个没完,苏泊尔用看死人的目光扫了一眼贺执,刚准备继续看综艺,死人的身后又走进来了另一个活人。
是个小朋友,眉清目秀的。
苏泊尔的杀人目光和缓了许多。
但林宵白已经在浑身颤抖着筛糠了。
贺执纳闷地看了他一眼:“你摸电门了?”
许啄刚刚对苏泊尔礼貌地点过头,也看了过来。
林宵白以迅雷不急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拉着贺执跑到了角落里。
“执哥!”他用气音悲愤欲绝地喊了出来。
贺执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目光还在往外面游移。
林宵白一把把他的脸捧了回来:“执哥,我明天就去庙里替你拜拜!”
贺执皱了皱眉,把他的爪子打了下来:“拜什么?”
林宵白一脸怜悯地看着他,小声嘟哝:“被狐狸精勾了魂了还不自知呢。”
“嘚啵什么呢。”
贺执不耐烦了,林宵白恢复狗腿谄媚道:“您都有空把小白脸拐逃学,那等会儿我去上学,执哥你能不能也送送我呀?”
贺执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门口没有公交车,还是你兜里没有打的钱?”
“……”
林宵白:“不是,你都……”
“贺执,快滚出来!”
苏泊尔在外面骂娘了。
贺执揣着兜转身要走,林宵白不甘心地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人没拽住,倒是让贺执把他兜里的东西拽了出来。
“……”
林宵白惊恐万状地指着那个跟贺执不可能有一分钱关系的东西,扶着墙大声问道:“这什么?!”
贺执掏出手里的黑色水笔,娴熟地在手上转了一圈。
“笔啊,你不认识?”
林宵白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
“……认、认识。”
“贺!执!”
“来了。”
贺执从拐角走出来,有些惊讶地发现苏泊尔这口不挪窝的锅竟然从吧台后面走了出来。
被他跟鸡崽子一样护着的许啄手里捧着一盘堆成了高高小山的果盘,跟个小仓鼠似的。
贺执笑了出来。
“你还笑!”苏泊尔剜了他一眼,“不说一声就把人小朋友带过来,刚带进来又被那狗崽子拽跑了,不知道这里是狼窝吗?”
“……”
他这一连串骂的真是噼里啪啦,贺执还没出声,屋子里已经有别人喊了出来。
“老板娘,谁是狼啊?”
苏泊尔翻了个白眼又回他的灶台上窝着去了。
许啄眨了眨眼睛。
他有点儿没摸清这个盘丝洞是干什么的。
明明开在酒吧街里,但又好像不是酒吧。
推门进来有个很亮堂的大厅,但除了已经回沙发上挺尸的林宵白再没什么人在,周围有许多扇门,刚才的陌生声音就是从某扇门里传出来的。
上次那间网吧也是,贺执总是出现在奇奇妙妙的地方。
“这是家纹身店。”
贺执微微俯身,在他耳边小声解释。
怪痒的,许啄蹭了蹭耳朵,歪头看他。
怪可爱的。
苏泊尔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目光,刚巧看见两个少年安静对视的模样。
他忍住快到嘴边的笑,冷着脸把盘中的苹果丢了过去。
贺执从身后一把接住,递到嘴边咬了一口。
“来得早先不让你干活,最里面那间这会儿没客人,带小朋友进去歇会儿吧。”
贺执的身边,很讨他眼缘欢喜的小朋友探了个小脑袋出来。
“我可以在这写作业吗?”
苏泊尔:“……自便。”
林宵白还在挺尸。
贺执路过把从许啄盘中顺的苹果丢到了他的怀中,林宵白立刻挺起来原地复活。
两个少年一高一低从走廊上拐没影了。
林宵白想着刚才在门外看到的画面,低下头没滋没味儿地咬了一口苹果,立刻“嘶”的眯起了眼睛。
“老板娘!你这从哪买的苹果!被坑了吧你!”
“不吃就滚。”
“……”
颜狗给的伤害你们不懂。
苏泊尔的纹身店在酒吧街开了很多年,一直没个名字,光在门口竖块小黑板,上面写着今日店内的纹身师名字。
Tony,Garry,Eric。有的骚东西还要在自己名字后面画颗爱心,要多鸭店有多鸭店,早在燕城还没开始评文明城市的时候就有城管频频前来扫黄未遂。
“那你叫什么?”许啄问道。
贺执不像有英文名的样子,但在Tony、Garry、Eric后面突然加个“贺执”,好像也很奇怪。
“我没有名字。”
贺执帮他搬好小桌子,又拧开了工作台的无影灯。
“我只是来打杂工的,还不是纹身师。”
许啄“哦”了一声,似是想起前两天晚上贺执在墙上画的那些涂鸦,小声补充:“那你以后一定会很厉害。”
“……”
贺执抿着唇边几不可见的微笑,把兜里揣了一路的笔递到了小结巴手边。
小结巴出门买练习册,忘了买笔,中途才突然想起来,用手指戳了戳贺执的后腰。
贺执正在无证驾驶,被他一戳差点儿从车上跳起来,听了原因更是哭笑不得,又绕路找了家文具店,让小结巴进去买个爽再出来。
但小结巴好乖,只挑了一只普普通通的黑色水笔。
买了雪糕和冰棍,许啄兜里还有五块八,贺执却主动递给了店老板十块钱:“不用找了。”
许啄没动弹,老板也没吭声。
半晌,老板:“这笔一根十五。”
贺执:“……”
贺执:“多少??”
两个穷光蛋身上一共十五块八毛钱,还差八毛没花,贺执面无表情地转头问小结巴:“要不再买块橡皮。”
老板:“这辉柏嘉橡皮一块儿十……”
贺执拉着许啄飞快地跑了。
这支笔现在已经不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笔了,这是他俩合起来斥巨资买回来的笔,是属于他们的共同财产。
贺执虔诚地递过去,许啄郑重地接过来。
笔一完成交接,贺执立刻松垮下来,转身溜溜达达去许啄的果盘里偷吃的。
“……贺执。”
许啄又在后面叫了他一声,不知怎么的,竟让人听出了几分脆弱。
贺执转过头来,瞧见一脸严肃盯着习题册的小结巴。
“……”
干嘛,题不会做吗?不好意思,爱莫能助。
许啄指着小桌面上缓缓爬动的细如米粒大小的果蝇幼虫,脸色煞白。
“贺执,有虫子。”
贺执:“……”
“贺执”这两个字对小结巴来说是不是和一般人的“哇靠”意思差不多。
哇靠,有人要打我。
哇靠,有虫子。
贺执走过去,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桌子上那只他用小拇指都能碾死的小虫子,余光落在了许啄苍白的面色之上。
也是没有想到,小结巴天不怕,地不怕,交警也不怕,但他害怕虫子。
一只温热掌心覆在了他漂亮的眼睛前面。
“怕什么,执哥在。”
贺执聚精会神地用一边的瓶盖逮住了不知从哪吸了果汁变得浑身晶莹橘黄的小虫子,琢磨着等下就拿出去给苏泊尔看看他店里的卫生条件怎么这么糟糕,一点儿也没发现他随手遮住的那双眼睛压根儿没有闭上。
他的手遮得好敷衍,指节都没有合拢,什么都挡不住,唯一的功效就是稍微限制了一下视线的去向。
许啄看着少年盯着瓶盖里面的虫子默默狞笑的表情,一时竟也忘了害怕。
“贺执。”
他又叫他。
“嗯?”
贺执把手放了下来。
许啄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小机器人一样,一板一眼。
“我说话的时候,会看着你。”
小结巴,你说话的时候为什么从来不直视对方。
“知道了。”贺执笑了笑。
那么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过来,许啄是小结巴,贺执又不是小瞎子。
他转过身,又去不知被没被果蝇骚扰过的果盘里不讲究地挑了个青苹果。
“我不会看别人,只会看你。”
“……”
贺执咬着青苹果抬起头来。
桌子前面的男孩子微微蹙眉,似乎有些懊恼刚才的傻话。
“我是说……”
许啄措了一会儿辞,在心里叹了口气,放弃了。
算了,就是那句话字面上表达的意思。
“小结巴。”
贺执干巴巴地叫他。
“嗯。”
许啄很乖地回应他。
“我们才刚刚认识第三天。”
“嗯。”
“你不应该……”
你不应该那么快就卸下心防,跟我回家,软了声调,又主动示好。
万一贺执是个坏人呢。
“有什么关系吗?”
许啄依旧很平静,很小机器人。
人这一生长长短短,能遇到的人类不计其数,但真正可以并肩而行一路的人却不过屈指了了。
他们的确才只认识三天,但贺执都十八岁了,别说他的摩托车后座,他的婴儿学步车、四轮自行车后面带过别人吗。
但小结巴一看他,贺执就自觉自动地把他的头盔递过去了。
“你说得对。”
贺执笑了起来:“两年修得同船渡,十年修得共枕眠。我们上辈子还是很有缘的。”
许啄:“千年。”
贺执:“什么?”
许啄:“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贺执:“……”
贺执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小结巴,看不出来你野心还挺大的啊!”
许啄:“……”
“不过我还是可以理解你的,毕竟执哥又高又帅又可靠,谁见了不腿软发抖想往树上跳。”
文盲为了让这句话押韵也算是榨干了脑花。
许啄平静地看着他,一直看到贺执自己都觉得脸红,提着瓶盖准备出去讨老板娘骂的时候,许啄笑了出来。
圆月牙弯弯,嘴边小涡儿深深,贺执贴着墙无路可退,只能任凭心里的小动物一下一下往树上冲刺。
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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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天天打直球但我自己不知道·啄 执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