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执啄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你弄错了。”
许暨安的笑容很温和,像是在宠溺地看着一个不懂事的晚辈。
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是许文衍的骨肉,唯独贺执不可以。
许啄看着他,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被他叫了十二年“小叔”的男人。
他干巴巴地说:“我不明白。”
许暨安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啄,你还太小了。”
许文衍死的那年,许暨安或许还只是个刚从叔伯手里撑过许家的愣头青,但五年之后,他已经迅速成长为了一个天生的贵胄。
他有的是能力查出许啄的真实来历,更可以弄清楚过去的这些年许文衍究竟经历了什么。
比如,他遇见了贺妗。
“我本来也是不知道的,但是去接你的那年,你们院长告诉我,就在几个月前,有个女人带着她的孩子专门过来看你,她还提醒我,你们也许有什么关系。”
许啄陌生地看着许暨安,心中生出无数荒唐:“你早就知道贺执是……”
“他不是,”许暨安平静地打断他,“就算有血缘关系,他也绝对不可能是许家人。”
离开青南路的那天,许啄回到姥姥家,把指甲剪得很秃很秃,但即便如此,他此刻仍然觉出了快要抠进掌心的钝痛。
连嗓子都疼得像被刀尖划过,许啄失声道:“为什么?”
许暨安可以对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孩子那么好,为什么,凭什么,明明知道兄长的亲生骨肉在哪里,正在经历着什么,仍然可以完全对之视若无睹。
“小啄。”
许暨安不容抗拒道:“我有我的考虑,贺执应该在他该在的位置上,这对大家都好。”
他从来没有真的在意过那个可能流着许文衍血的孩子,但是在听属下报告最近离许啄很近的男生名字就叫贺执时,他仍是忍不住失了片刻神,可笑地低喃:“姓贺,又是姓贺。”
许文衍是为了回去救贺妗才死的,就算是因为这个,他也绝对不可能允许那家姓贺的人走进许家一步。
许暨安看着脸色煞白的许啄,语气柔和下来:“小啄,我可以不插手你和贺执的交往,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我做不到。”
少年的脸色很难看,回答却掷地有声。
许暨安眯了眯眼:“你们才只认识了不到半年。”
“四个月十一天。”
许啄抬起头看向他:“贺执是很好的人,是我配不上他。”
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过话。
许暨安的脸色冷淡下来,但许啄却已经起身准备离开了。
汇嘉很大很大,但是许偲走了,梁妍走了,现在许啄也要走了。
“小啄,”他出声叫住了背对自己的少年,“你想好了吗,你现在离开这个家门,以后就不算是姓许了。”
许啄没有说话,但重新拿起文件袋的身影却无声地表明了他的态度。
许暨安扯起嘴角,突然笑了。
“那你觉得贺执知道了你们的身份以后,还可以接受你吗?”
“……”许啄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向这个再也不复往日温和的男人。
“我实话和你说吧,小啄。你第一天出现在葉家汇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许暨安兴味盎然地用目光捕捉着许啄颤抖的手指,笑道:“我有提醒过他们,无论结果如何,记得也寄给另外那位当事人一份。”
-
“贺执,快递!”
苏泊尔在外面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聂子瑜的图案简单,贺执虽然吓唬了她一通,但手很稳地二十分钟就勾完线了。
刚做完最后的处理,老板娘就在门外喊魂。
贺执“啧”了一声,示意秋冉继续哄着疼得两眼冒金星的聂小鱼,自己则扯掉手套推门走了出去。
苏泊尔在吧台嗑着瓜子向等待签收的邮递员微微扬了扬下巴:“人来了。”
“什么快递?”
贺执走过来接过水笔,看着寄信地址皱了皱眉。
苏泊尔也很好奇:“我还以为你网购地址写店里了,但这是从葉家汇寄过来的,那儿可没有卖东西的。你傍上富婆了?”
贺执垂目落笔飞完自己的大名,把薄薄的快递袋递还给小哥撕掉单据,回头对苏泊尔假笑:“可不是吗,帮您傍的。”
死小子,一句也不吃亏。
苏泊尔翻了个白眼,兴趣全无地继续看他的连续剧去了。
聂子瑜和秋冉还在房间里,贺执一边往回走一边漫不经心地扯开密封线,从里面取出了一张薄薄的纸。
在看到文件抬头的一刻,他突然顿住了步伐。
“那撒,发啥呆呢?”
被他挡住去路的同事不满地啧啧出声,但贺执盯着这张纸的表情实在太过吓人,是许久没有见过的冰冷如锥。
“……贺执?”
最后一行字烫得人想攥紧拳头,贺执用力捏住这荒谬的鉴定报告,快步走回去一把推开了工作间的大门。
“贺大师,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惊一乍。”
聂子瑜已经披上衣服了,正喝着水呢被他吓了一跳。
秋冉和她一起回过头去,对上少年冷冰冰的眼神,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贺执举起手中被捏得乱七八糟的白纸,嚼穿龈血地开口。
“许啄。秋园。他就是我当年要找的孩子,对不对。”
-
许啄失力地跌坐在了长桌尽头的椅子上。
“你……为什么?”
许暨安抿着笑意又挑起了一根卷曲的面条:“或许因为我足够了解你?”
这张桌子很长,他们相对而坐,脸色却是截然不同的苍白与胜券在握。
许暨安似乎有些无奈:“你婶婶她目光太短浅,总是听不进我的话。许偲他并不适合我这个位子,但是小啄,你和我很像。”
许家出了一个许文衍已经算是异端了,不必再出现一个和他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孩子。
那一年,青南福利院里,许暨安蹲下来和年仅五岁的秋园对视了很久,在抬手摸上他小脑袋的一刻,心里已经认定,无论这究竟是不是许文衍的亲儿子,未来他都会作为许家的孩子出现。
许偲天生有耳疾,后来又被梁妍养废了,许啄可以作为他的左膀右臂陪着他长大。
如果足够出色,未来取而代之也未尝不可。
对于许暨安来说,所谓的血脉传承确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这才是你没有认回贺执的原因。”
许啄抬起头,挂起了一个无比凄惨讥讽的笑容。
“对你来说,他只是一个麻烦。”
筷子夹断了面条,许暨安垂下眼皮,淡淡道:“不用说得这么难听,但他家世那样,就算你爸爸活着,我也不会让他进家门。”
“那不是我爸爸,”许啄撑着站了起来,“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
许暨安捏着筷子目光凌厉地看向他。
许啄盯着这双自己仰望了许多年的眼睛,一字一顿。
“我和你,不一样,”
“贺执,和你,更不一样。”
-
“是,他是你弟弟。”
秋冉扶着聂子瑜坐下,平静地点了点头。
贺执用一种要掐死对方的眼神死死盯着她:“你们为什么要骗我?”
“是我们骗的,但跟园园没有关系。”
秋冉走到门边把贺执拉了进来,又把门关严实了才回过头看向面色阴沉的少年:“我甚至非常的怀疑,那年院长听许先生说了些什么,所以从头到尾,园园都没能从任何地方得知你可能是他的哥哥。”
一直到在宛城,贺执本着坦白一切秘密的真心,嘭地打碎了许啄心中珍藏了十余年的美好回忆。
贺执眯起了眼睛:“那你为什么不说?”
告诉许啄,他有个哥哥,想要找回他,就是他记了很多年的那个小哥哥。
聂子瑜平静地给秋冉温了杯水留着等会儿再喝,顺便又从小几上挑了本杂志翻了起来。
秋冉不卑不亢地看着他:“因为你那时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好人。”
虽然许暨安似乎也没有多好,但怎么都比当时一脸戾气好像不是来找人而是过来杀人的贺执看起来靠谱许多。
贺执扯了扯嘴角:“……园……他真的不知道吗?”
明明是五岁才被许暨安领回的许家,但是许啄却在贺执第一次尝试询问时就告诉他,自己几个月大的时候就被抱走了,轻而易举打消了贺执的疑虑。
“他没有骗你。”
秋冉的眼神忽然复杂起来,水光盈溢,似乎非常不忍。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园园……他被许家领养过两次。”
梁妍嫁给许暨安的第三年,仍然没能有一个孩子。
她身体不算好,越着急越难以受孕。许家需要有一个儿子,梁妍很痛苦,第一次主动提出了离婚。
但那时候许暨安还很爱她,考虑了很久,最后问她,愿不愿意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孩子。
命运交错如斯,在许文衍转身奔赴死路的时刻,他的弟弟带着妻子来到了他刚刚离开不久的地方,选中了那个被他一路护着北上的小孩子。
那时,他甚至也还不叫秋园。许啄的第一个名字,就是许啄。
最初他可能也是被抱有过期望与爱的。
但是在许啄还不到一岁的时候,许家妈妈就怀孕了。
梁妍起初答应许暨安,不过是顺势而为别无选择,但当她真的每天被迫看着这个和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相像的孩子——无论再怎么努力,她的心中根本生不出任何的母爱。
而她现在可以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许啄才被抱回来几个月,还没来得及与他们生出任何情感联系。
血浓于水,秋园很轻易地便成了被退回来的孩子。
福利院里的孩子小到几个月大,大到十几岁,很多都对这件事有记忆。
纵使院长老师们再三强调不要谈论此事,但那些年,秋园因为那双漂亮的眼睛总是被前来收养的父母看中,可他性子太冷淡,最终往往都是无疾而终。
本就不是讨喜的性格,又这般的遭嫉妒,除了秋冉,并没有人真的喜欢他。
秋园听过很多的碎语,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是出生后被抛弃过两次的孩子。
后来贺执与他失约,秋园其实也没有多么的失落。
他已经习惯这样的结局了,只是总是忍不住会想念那个拉着他的手,笑眯眯地带他到处玩的小哥哥。
但再后来,许暨安又回来了。
秋园知道,这个说是自己小叔要带他走的男人就是从前抛弃过他的大人,就连秋冉也把他拉到角落里,蹲下来,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园园,你长大了,可以选的。你要跟他走吗?”
秋园想了很久,最后说:“要吧。”
他看起来似乎很需要自己的样子。秋园从来不被需要,但许啄不是。
“……”贺执有些失神。
他手中的鉴定报告都快被捏成一团废纸了,当然,那本来也就只是一张废纸。
秋冉轻轻道:“我不知道院长当年是怎么和你说的,但她后来告诉我,那通她打到许家的电话,只是许先生一个人接的。”
但许暨安温和地告诉她,他已经问过许啄要不要见见这个哥哥了,但他说不要。
尽管院长根本没有听到许啄的回应,且连他到底在不在一旁都不知道,但亲小叔和同父异母的哥哥,外人听起来似乎很好做出抉择。
贺执低下头,可笑地闭上了眼睛。
“可我们不是亲生的。”
他此刻心绪一团乱麻,根本无法思考他与许啄的关系,许啄与许家的关系,乃至于自己与许家的关系——他甚至都无法考虑这封快递是谁寄过来的。
就算鉴定报告是许啄去做的,但他不会用这样冷冰冰的一张纸来解释自己的一切。
还有谁会知道行素的地址?
那位了不起的许先生吗。
屋子里太暗了,聂子瑜走到窗边“唰”地拉开了窗帘。
酒吧街的铺面时日已久,窗外打进来的阳光也是被围墙堵了好几截才送进来的,看着阴暗得很。
苏泊尔前阵子才在某处高楼挑了个寸土寸金的地段,正在装修——他先前也大着胆子研究过贵得不得了的葉家汇,刚才说起来时才略有了解。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聂子瑜对着窗户松松地伸了个懒腰,回过头无聊地看向泼了半天狗血的两人。
“我也有个弟弟,日子过得也挺狗血的,狗到了他扔掉一切远走他乡的地步,而他爱的那个人现在还在等着他续写这段狗血,看得人很无奈。”
“贺大师,我劝你比我弟弟聪明点。”
人活一世难得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又不会怀孕,在意那么多干嘛。
“子瑜……”秋冉无奈地看向她。
聂子瑜对她撇了撇嘴,一脸挑衅地看向面色冷漠的贺执:“你要是想不通也无所谓,趁早散场,我也好把手上大把的优质青年介绍给小园园。”
“你、做、梦。”
贺执把手里的废纸彻底团成团扔进了墙角的纸篓里。
-
一个夏天过去,福利院墙上的壁画仍然艳丽如初。
许啄在墙边围裙妈妈的秋刀鱼旁站了一会儿,只觉一阵腿软无力,疲惫地蹲了下来。
贺执知道了。
自己背着他去做那可笑的亲缘鉴定。
那他可以猜得出原因吗。
贺执很聪明,或许可以从这些环环套套的剧情中猜出他们颠倒的人生。
他会讨厌自己吗。
他会讨厌……小骗子秋园吗。
许啄的食指滑到墙上,擦着一路的灰尘,落到了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藏着一幅小小的涂鸦。
被他鸠占鹊巢的男孩子曾经蹲在这里,悄悄地给他心爱的小朋友画了一只绒毛很乱的小鸭子。
许啄是个真正的丑小鸭,但是贺执笔下的他却那么的可爱,每一笔都勾入了少年满怀的心动与爱慕。
但现在贺执什么都知道了。
许啄闭上眼睛,难以忍受地将脸深深埋进了膝弯。
他现在还拥有什么呢。
有人站到了他的身边。
一颗心惴惴猛跳,在抬起头看清逆光站立的少年时,许啄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而贺执就这么低头看着他,表情匮乏,一言不发,倒还不如是梦境。
许啄扯了几次嘴角仍然没能提起一丝微笑,他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把头埋了回去。
但就在他自暴自弃想要逃避的一刻,贺执蹲下来,食指抬起了他的下颌。
他还是没有说话,但靠近的那双眼睛不再逆着阳光,很明亮,像是自己就有一个小宇宙。
许啄忽然有些手足无措,甚至还想后退。
贺执没有忍住,掐了一下他水嫩的脸蛋,一掐就是一个印。
“傻子。”贺执又在咬牙切齿了。
许啄一阵慌乱,下意识地道歉:“对不起……”
贺执眯着眼睛:“对不起我什么?”
许啄抱着腿弯的手臂紧了又紧,视线慌张地移开,喃喃道:“我还以为……”
“以为我要抛弃你。”贺执讨厌地抢答。
“……”
许啄的身形僵了一瞬。
贺执看着他,眼中的静默好像月下的深潭,骤然撩起无奈的柔情。
行素那间安静的室内,半个小时之前,贺执从倚靠的墙边直起身来,懒洋洋地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是与不是都没有什么关系吧。”
“是的话很好,接下来的一辈子我都会好好照顾他。不是的话就更好了,以后翘辫子了下去见我爹妈,也能被他们少数落一点。”
“无论是或不是,这一辈子,许啄,秋园,都是我的。只是我的。”
此刻,蹲在他曾经单相思过的墙边,贺执摸着许啄柔软的额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永远选择你。”
他买打火机附赠的小结巴。
“……”
围墙也拦不住的阳光终于跳上了许啄卷翘的睫毛,悬而未落的水珠承受不住光的重量,沿着泪孔直直滑下了他的脸颊。
贺执是个什么人。
有点儿好的坏人。
许啄是个什么人。
有点儿坏的好人。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他们这样的人,就算少了一个贺执或者许啄,地球也不会发生任何的变化。
但是在他们两个的世界里,对方便是全部。
“那个愿望。”
许啄颤抖着出了声。
那个贺执许给他的愿望。
贺执“嗯”了一声,怜惜无比地亲了亲他可怜的红鼻尖。
“园园想好了?”
许啄点点头,红着眼睛抱住了贺执的脖子。
他认真无比地咬字:“你永远都不能离开我。”
※※※※※※※※※※※※※※※※※※※※
文案的“二十一岁前,我住疯人院”是一首英国诗歌中的句子,讲的是伊丽莎白时代一个叫“汤姆”的男孩子的故事。那个年代,所有被认定为精神错乱的人,总是通过鞭笞来进行治疗,包括国王。
看书的时候读到这句诗,好像突然就看到了灯火摇曳之下有一双很漂亮很沉静的黑眼睛在与我对视,这大概就是这个故事最早的雏形了。
暂时先咔在这里,未来还有很多事要面对,但他们永永远远都不会分开了。
这个故事还没有完结,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既定的结局,说了HE,就是全员HE ,而且相信我一定一定会写完的,在我变得更厉害的时候! 执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