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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的五一出行目的地不算太远,还在市内,就在一个海边的庄园里。
定这个计划的时候那对夫妻又吵了一架,因为梁妍担心许偲想不开自己走到水里面去,而许暨安觉得她神经过度,于是问她“是不是有病的其实是你”。
许啄虽然没有在家目睹这场嘴仗现场,但大概也可以从回家后的气氛猜出大概。
其实他本来是不会回来的,但是许暨安说,这次许偲也去。
当然,许啄没有想到,除了许偲,还有另一个人也在。
“桌桌,你看这个好不好玩。”
“桌桌,给你吃这个。”
“桌桌。”
“桌桌。”
“桌桌。”
许偲坐在沙滩椅上看着远处海天一色,面无表情。
他感觉很烦,可是又不能动手,因为梁妍肯定不知道在哪里偷偷看着他。
今天来度假的不只是他们一家,还有好几家许暨安生意上的朋友伙伴,大家都携着妻儿前来喜笑颜开,只有许偲一人郁郁寡欢。
他一点儿也不想来,要不是许暨安说许啄也……
“桌桌。”
程皎合着双手神神秘秘地走过来蹲到了许偲身边,举起自己合拢的手掌,哈着气音问他:“你猜里面是什么?”
许偲心烦地闭上了眼睛。
程皎毫不气馁:“你猜猜嘛,你的名字都叫猜猜,你怎么这么不爱猜猜,猜猜又不犯法……”
许偲:“滚。”
程皎开心地用拳头蹭开许偲的手心,把自己的手里的玩意儿小心放到了上面。
“好哦,这个给你,我再滚去给你抓点别的。”
他确实滚远了。
手心有些痒,许偲垂下眼皮,看着自己掌中一握既亡的脆弱蝴蝶,没有说话。
“小偲。”
身后是许啄的声音渐近,许偲眼皮一跳,把蹦跶不起来的小蝴蝶藏在身后,坐了起来。
一杯红茶牛奶递到了他的面前。
“喝吗,我少加了糖。”许啄的唇边笑意淡淡,但很温柔,像是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变过。
许偲一声不吭地接过来,直接放到了沙滩椅旁的小桌上。
但是他变了。
许啄是昨天晚上到的家,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许偲还是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许啄垂下眼皮掩饰眼底的失落,目光没有落点地转移,最终落在了许偲的衣角。
“小偲,你身后有一只蝴蝶。”
许偲抬起头与他对视,似乎一瞬间有些愕然。
“你……不怕了?”
竟然是被蝴蝶哄出的第一句对话。
许啄对他弯了弯眼睛:“还好。”
毕竟他已经长大了。
程皎抓来的那只小蝴蝶很漂亮,翅膀的颜色是很艳丽的绀碧色点缀橙红,但鳞粉被抓它的人没轻没重捏着蹭掉了不少,小蝴蝶展开翅膀却保持不了平衡,在地上低低地飞了几次都失败了。
也许它再也飞不起来了。
就像许偲自己。
许啄蹲在蝴蝶的面前,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只粉色的纸玫瑰,伸到了蝴蝶面前。
许偲怔怔地看着那只昆虫宛如飞蛾扑火般走进了玫瑰的花心。
程皎哼着歌回来了,他看到许啄和蝴蝶在一起有些惊讶,但更惊讶的是许啄竟然把玫瑰花梗向自己伸了过来。
他还温声告诉程皎:“下次要送礼物,记得先装饰一下。”
程皎眨了眨眼,笑眯眯地接了过来:“谢谢哥哥。”
“你们玩吧。”
许啄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许偲还在盯着那只玫瑰出神。
程皎蹲回他的身边,酒瓶底镜片后的瞳仁亮晶晶的,嘴角天然上翘,嫣红饱满似是一个天生的讨吻唇形。
他把玫瑰和小蝴蝶一起递到了许偲面前,开开心心地说:“借花献佛!”
许偲拿起那杯温热的红茶牛奶起身就走。
程皎在原地讪讪地蹭了蹭鼻子,忽然笑得更开心了些,起身追了上去。
“桌桌,等等我啊。”
燕城海边的这片度假别墅群是近几年刚建好的,还没开盘许暨安便已经拿到了其中地段极好的一套,但搁置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他们全家一起前来。
大人们在花园里喝茶聊天,小孩子们大都去了海里游泳,许偲好不容易挑了个僻静的地方休息,又被程皎三番五次打搅。
好烦。
许暨安来接他的时候,干嘛非要邀请这个缠着他一起出校门的家伙。
许偲明明皱着眉头说了“不要”,许暨安却看着他难得外露的神情出了好一会儿神,笑眯眯地也来了一句“不要”。
心理医生都拿他无药可救,一个烦人精又能有什么帮助,许暨安竟然也已经乱投医到了这种地步。
“桌桌。”
程皎蹦蹦跳跳地追了上来。
许偲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和他一口气说个清楚。
但一回头,忽然就看见了一只半人多高的狗熊立在自己面前。
“……”
许偲默默后退了一步。
是个褐色的熊娃娃,穿着一件娃娃裙,衣兜里塞着那只纸玫瑰,蝴蝶静静地停在上面。
“小偲偲,猜猜我是谁。”
在身后抱着熊的少年掐了声调,细声细气。
“……”
程皎侧着耳朵贴上熊娃娃的后心,听了半天也没等来许偲的回应。
熊是母熊,程皎手握成拳在熊妹妹的胸前勒了个绅士手,继续怪里怪气:“我迷路了,小偲偲,可不可以带我回你家。”
“……”
还是没声,许偲不会已经走了吧。
程皎探了探脑袋,可惜熊妹妹面积太大了,他左摇右摆也瞧不见许偲的一根发丝。
好吧,真的走了。
他在熊妹妹背上把额前的发丝蹭得乱七八糟,自言自语地恢复了少年的本声。
“桌桌可真是个难哄的桌桌。”
“可我喜欢桌桌,想和桌桌做朋友。”
“海风好咸啊。”
“熊妹妹,你好菜啊,勾引男孩儿都不会。”
“桌桌走到哪里了啊。”
“我疗愈一下情伤再去找他。”
他话好多,每一句都连不成段,连蝴蝶都听得有些受不了,展开翅膀扇了扇,在空中跌跌撞撞了几个来回,竟然也振翅回到了风中。
在路过熊妹妹对面安静伫立的少年时,蝴蝶停在他的指尖蹭了蹭,似是一个无声的吻。
程皎还在闭着眼睛碎碎念念。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许偲寂静无波的眸中像是被讨厌的小鬼飘了片石子,一圈一圈荡开了涟漪。
“妹妹,你好重啊,我抱不住你了。”
程皎叹了口气,手臂上移,毫无怜香惜玉之意地卡住了熊妹妹的脖子。
熊来到了他的臂弯,许偲站在了他的面前。
“桌桌。”
碍事的眼镜早在他抱起熊妹妹时便被揣进了兜里,此刻程皎毫无遮挡地看着他,忽然便弯起了眼睛,细声细气地掐回了古怪的含笑腔调。
“我迷路啦,带我回你家好不好呀。”
讨厌的烦人精微微歪了歪头,似是在耐心地等着他的答案。
程皎的眼皮很薄,明明戴着那么夸张的眼镜,晶状体却似乎一点也没有变形,依旧还乖巧地窝在他深深的眼窝里。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生的,明明从嘴唇到眼型全都是内勾外翘的勾人弧度,但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的时候,总让人莫名觉得有几分无辜的稚意。
可我喜欢桌桌,想和桌桌做朋友。
长长的睫毛垂落,遮住了许偲眸中奇异的情愫。
有那么一瞬,他忘记了说“不好”。
*
许啄正在别墅二层的阳台上折纸玩。
贺执送他的那朵玫瑰被他转手送给了许偲,许啄在房间里抽了一沓吸水纸,坐在阳台上边晒太阳边试着自己能不能折一朵出来。
可是好难。
他的手能画出最精准的辅助线,但却无法在纸上压出最漂亮的折痕。
废纸一桌,残花半朵。
在伸手拿起最后一张吸水纸时,许啄终于选择了放弃。
阳台门后,秦峥抱胸靠在墙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许啄的侧影有一会儿了。
大人们连声笑着催促他上楼找同班发小一起玩,仿佛之前发生过的所有龃龉都不过只是他自己的单方面幻觉。
秦峥不情不愿地拖着步伐上楼,本来只想随便找个房间呆着玩手机,但却意外撞见了坐在阳台上一脸认真揉着废纸的许啄。
他没有见过这个人用这种表情做这种闲事,有些意外,等到再反应过来时,许啄已经放下最后一张幸存的纸巾,安静地看了过来。
秦峥撇了撇嘴角,推门走到了阳台上,大大咧咧地坐到了许啄的对面。
他脸皮厚,许啄也不薄,楼下的花园里还能听得见大人的笑语,他们两个面对面坐在一起,竟然谁也没有觉得不自在。
虽然聊天的内容似乎不大友好。
“秦峥。”
“我不怕死,更不怕坐牢。”
“你不要惹我。”
那件事之后他可再也没干过什么,而且可是许啄砸他窗户在先的。
秦峥抬起眼皮目不转睛地盯着神色淡淡似在出神的许啄,忽然便一口浊气上头,咬牙切齿喊了他一声:“许啄!”
回应他的是一声淡得不能更淡的“嗯”。
秦峥想骂人,想打人,想掐着他的下巴让许啄看向自己,但他最后也不过只是耷拉下眼皮,卸了一身的气力。
他说:“许偲的事,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
许啄意外地回过头看他,但秦峥却别过了脸,神情冷漠。
许偲是个半聋,但许偲也是个神童。
梁妍在嫁给许暨安做全职太太之前是位很有名的中学老师,许偲从小没上过幼儿园和学前班,完全是她一手对着拼音数字和字母教大的。
许偲第一次上学校,进的就是三年级的门。
那个班里的孩子都比他大,他谁也不认识,只有一个叔叔家的小哥哥他是见过的。
许偲红着脸去和他打招呼,但那个孩子却笑了笑,一把扯下了他的助听器。
那是秦峥的哥哥。
从那以后,许偲就开始变了。
许啄从小学就住校,每个周末回来,迎接他的是越来越沉默的许偲,越来越寡言的许暨安,以及越来越偏激的梁妍。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看见了许偲耳边消失的助听器。
许啄常想帮帮他的弟弟,伸手拉他一把,但每一次都会被许偲无声无息地绕开。
最无力的一次就发生在三年前,许偲初三的那一年,少年被穿着校服的陌生人围在操场上,从头到脚浇了一桶凉水。
十二月数九寒冬,许偲就一身单薄地坐在冰凉的篮球场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书本被那些人嘻嘻哈哈地扯碎,然后又一片一片地贴在他被冻得发青的脸上。
有三个小时,五个小时,还是整整一个晚上。
到后来那些人终于嫌冷,把他推在地上踢了几脚,离开了。
长达数年的,莫名其妙的恶意。
而那不过只是这些年里最普通的一天。
那个时候,许偲躺在地上,看着天际的鱼肚白,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但在那个清晨,在早上的门禁打开之后,许偲一身狼狈地在众人沉默的目光中回了宿舍,很安静地拿出藏了很久的美工刀,决定彻底结束他这可笑短暂的一生。
事情发生之后,许偲休了学,再也没去过那所寄宿初中,后来他直接在家复习参加了中考,被许暨安安排转入了许啄的高中。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抓起来赶进了少管所,但没过多久,许啄就在街上见到了其中的某个面孔。
而秦峥的哥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在许偲住院的当天就被父母连夜送出了国,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许暨安挣扎过,为他的儿子闹过吗。许啄不太清楚。
反正他们夫妻两个现在正和秦峥的父母在楼下交谈甚欢呢,而秦峥就在他们的授意下刚刚坐在了自己的面前。
搞不明白大人们都在想些什么。
也搞不明白秦峥在想些什么。
许啄收好一桌的废纸,缓缓站了起来。
秦峥转回目光看着他似要起身离去,忍不住又出声叫住了许啄:“我没想干什么,但你总惹我,我……”
“我惹你什么了。”许啄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很冷淡,像是在看一个再陌生不过的陌生人。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们从来不是朋友。”
就算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共享过不止同一套玩具,但在秦峥哥哥第一次伸手推了许偲之后,他们家的所有人在许啄眼里就和大街上的疯子没有任何区别了。
秦峥怎么痛苦,怎么挣扎,怎么逆反,跟他有什么关系。
许啄把那朵折废的纸花推到了他的面前。
“你大可以像之前那样对我,只要不动许偲,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秦峥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但许啄却说到做到一般,抱着他的废纸转身离开了。
院子里大人们讲到好笑的地方,一起爆出了愉悦的笑声。
秦峥额头的青筋跳了又跳,终于忍不住,一脚踹翻了面前精致的雕花铁桌。
桌椅翻倒的动静刺耳宛如地震,但楼下的笑语却不过只是暂停了短短几秒,便再次按下了播放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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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些致郁,但相信这并非我本意,怎么说呢,如果说上本是玫瑰,这次大约会是朵开在废墟里的仙人掌小花。
他们每个人长大的地方,在别人看来或许天差地别,但在他们自己看来,都不过只是一片破败的残垣。相互救赎的论调太多,这次想写命中注定你爱我。
我愿意与你一起走在阳光下,也愿意与你一起堕入无星长夜,只要你在,都无所谓。
思索了一下,不算关关和小白,这本最正常的人是贺执,最复杂的人是程皎,至于秦二少的心路历程后面会讲,到时候如果还是不理解二少爷的反复无常不用感到孤独,因为许啄也觉得他莫、名、其、妙(园园冷漠脸)
以及,放心,许啄是我写过最有韧性的小朋友,除了贺执,没有人能伤害他,而贺执永远不会伤害他。 执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