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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一股酒气,谭福生又饮酒了,他们一家都非常好酒,就连尚未成年的谭若琼也常常跟着爹娘小酌几盅,不过他们两口子的酒量好象比较好,几乎没人见过他们喝醉或者失态的样子。
光线有些昏暗,却还不到点灯的时候,朱冬梅正背对着她在炕上摆弄布料。
谭若琼不在,估计到处炫耀她去邢州的事和买的东西了,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去过林远县城的都很少,更别说州城了,她去这一趟够炫耀好长时间了。
阿璇稳稳心神正准备张口,却对上谭福生暧昧阴沉的目光,白净消瘦的脸上五官俊秀,气质精明阴郁中带着几分儒雅,若只远看,倒象一个读书人或者幕僚,而不是一个庄头。
管事再怎么也只是个奴才而已,而他看着实在不象,和粗俗泼辣的朱冬梅更是半点也不象夫妻俩。
他就那么坐在背光的椅子上定定地打量着她,阴碜碜的眼神中透出令人胆颤心惊的意味,似乎饿狼看到鲜嫩可口的猎物,阿璇顿时心慌腿软差点坐在地上。
她深吸一口气,低头躲开他的眼神,脸色苍白双腿发软,却不敢真的调头跑掉,只好强忍着内心的不适扶着门框站定,浑身上下轻轻发抖,胸口象压着重物一样喘不过气。
朱冬梅毫不知情,还沉浸在翻看布料的喜悦里,嘴里兀自说着:“阿璇快过来看看这些布料怎么样?你说做什么样式好呢?
听若琼说州城如今不流行冬天外面穿绸面小棉袄,容易脏还显得臃肿,脏了还要拆洗。
现在流行下面穿着棉布的紧身小棉袄,上面罩着鲜艳又好看的绸缎绣花罩衣,最冷的时候外面再裹件毛里子披风,又暖和又方便,还能多做几件罩衣换着穿。
听说京中的夫人小姐们都这样穿,你肯定没见过,能做出那种样子吗?”
乔萝强迫自己定下心神,腿脚发软地踱到炕边,打起精神强作镇定地说:“是没见过,但应该能做的出来,不过是棉袄做的轻薄短小合身一些,腰掐的细一点,也不用绣什么花镶什么边,光溜溜的反而方便穿脱,外面罩衣比照平常的单衣,不过略宽松一点罢了。
毛里子披风只要有好皮子,我也能做得出来。小姐以前的披风又旧又小,李妈妈还有一件半新的旧毛里子披风,前些天我给小姐改了一件,怕若琼姐姐忌讳,没敢让她用。”
提及乔萝和李妈妈,朱冬梅撇撇嘴,她们娘俩当然不会用死人的旧衣物,也就是那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大小姐才用罢了。
听阿璇说的头头是道,心里忍不住欢喜,她和女儿又能穿到漂亮时新的衣服了,就喜滋滋地拉着阿璇一起翻看炕上的绸缎布料和绣线,还有州城里时新的花样子,一边商量着适合做什么。
许是女人天生对漂亮鲜艳的绸缎布匹特别感兴趣吧,阿璇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就专心地看起布料来。
谭福生静静地看着阿璇,手指轻轻的叩击着桌面,虽然声音很轻,阿璇心里还是又一阵惊慌,她侧过身强迫自己专心翻看料子,不再去理会他。
有晚霞透过窗上的白麻纸映进来红黄的光晕,阿璇因为害怕而垂着眼睑,白玉一样的脸上映着淡淡的红光,五官看不太清,侧脸的轮廓和少女身姿却越发美好动人。
她和谭若琼一样大,却比谭若琼要高半头,而且身姿纤细婀娜,再加上性子温婉沉静,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大几岁,已经焉然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女。
也许真的是出身良好的原因吧,无论衣着多么素净寒酸,生活怎么辛苦劳累,她看起来都象一个养在庭院深处,藏在深闺绣楼里长大的闺秀。
秀外慧中,温婉沉静,还带着几分清雅迷人的书香味,又因着亲人离散的不幸遭遇和多年寄人篱下半主半奴的生活,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逆来顺受的气质,轻轻地拨动着谭福生最深处的心弦。
一个生下来就和他的人生云泥之别的女子,不可能和他的人生有任何交集的女子,他这一生本来只配仰望和摩拜的女子,如今却这么楚楚动人地站在他面前。
还沦落到依附他、看他的脸色生活的地步,成了一块张口就能吃到嘴里的鲜嫩果子,能随意欺凌作践的称心玩物,甚至还能掌握着她的生死,他怎么能够放过呢?
不过,他是一个非常挑剔的人,不容易对什么事物感兴趣,特别是女人。
既然难得遇到一个合他心意的,哪怕只是一个玩物,他也会好好地待她,养着宠着,让她心甘情愿地臣服他依附他,直至死心踏地做他的女人。
看向妻子的眼神则越发的嫌弃。
她正兴致勃勃且絮絮叨叨低头翻弄着衣料,过于丰满的身材,粗壮的骨骼,鲜艳耀眼的衣着首饰,刻薄贪婪而且简单直白的性情,再怎么打扮也只是一个粗俗的村妇。
当年老夫人派人送他来庄子上时,为了让他安心留在这里,就令送他来的嬷嬷在庄子里挑个丫头给他做老婆。
这里总共五六个丫头,都是庄子上粗使奴才的女儿,粗俗土气不堪,不但大字不识,甚至连世面都没见过,镇上就是她们去过最远的地方。
他若不是无可奈何,又怎会答应娶这样的女子为妻?怎会愿意和最低贱的田庄奴才结亲?
他更不甘心他的亲事是被一个奴才指定的,那个嬷嬷再得老夫人倚重,也只是一个家生奴才而已,凭什么随手一指就决定了他一生的姻缘?
他却自知除了答应无法反抗,就稍稍打听了一下,得知这六个粗使丫头里面,有一个年龄最大的朱冬梅年方十八,父母病亡,再无一个亲人,别人都嫌她命硬,加上无人做主,所以才耽搁大了。
当时就想,既然都看不上,那就选她吧,最起码娶了她没有那些粗蠢低贱的亲戚不时上门走动打秋风,以后过日子也单纯些,将来他若是发达了,她没有亲人依仗,休弃她也能少些阻力。
私下找机会见了见,也还端正健康,没什么大毛病,因为没有爹娘倚仗,看起来比别的丫头胆小些。
就去求了那个管事嬷嬷,说是年龄大些懂事,也好生养,嬷嬷也盼着妻室能合他的心意,这样他才能安心留在农庄里替老夫人做事,就随了他的心。
当年,看着别人无比妒忌的眼神,朱冬梅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嫁一个识文断字又聪明俊秀的年轻管事,简直以为是天上掉馅饼了,从成亲后就一直对他百依百顺恭恭敬敬。
他终究是娶了朱冬梅,又生下了女儿谭若琼,却从来没想到要和妻子生活一辈子,他从内心从未觉得她配得上自己。
特别是看到女儿相貌和性情越来越酷似其母后,他对这桩亲事更加痛恨,对妻子也更加厌恶了,对女儿的父女情份也是淡淡的。
再慢慢地看到阿璇吐露着芬芳,象清新迷人的鲜花一样渐渐绽放之后,他就更加意难平了。
妻子算是老夫人给的人,在庄子土生土长的她还有些利用价值,他不能轻易休弃,而且做为奴才也不能纳妾,可是暗中再占有一个心仪的女子弥补自己亏欠的人生,又有何不可?
只要做成那件事,一个没有任何依仗甚至无法生存下去的孤女,生死还不是攥在自己手里?就是主子知道了也没有了不起。
至于自己这个粗俗的蠢婆娘更不在话下,她若识趣还好,若是闹腾的太过份,他不介意用任何手段。
朱冬梅根本没有察觉屋子里的暗流涌动,还在那里兴致勃勃地翻看衣料,等了一会儿见阿璇不回应,微怒的抬头:“怎么啦?哑巴了?”
幸好屋里光线暗,她看不清阿璇的脸色,满心惶恐不安的阿璇心思根本不在衣料上,只好随口应着她的话。
未等她作答,谭福生淡淡地说:“我费心挑选的衣料,自然要在光线好的时候看,灯下看才最好,这里半昏不暗的哪看得清,你快去点灯吧!”
阿璇想说自己去找火折子,却在那目光的注视下移不开脚说不出话,朱冬梅急于看新料子,闻言匆忙进里屋拿火折子去了。
只有两个人的屋子,光线昏暗,谭福生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一语不发,目光专注阴冷而暧昧贪婪,屋子很静,阿璇虽然故意背对着他,还是几乎可以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的呼吸。
想到昨天他的酒气直喷到自己的脸上,令人惶恐而恶心,阿璇呼吸紧张浑身虚软,几乎要瘫下去。
她不能倒下去,不能让谭福生看到他的软弱,不能被他吓住!
就掐着掌心努力稳住心神,不去看谭福生可怕的目光,强迫自己去想一些令人感到美好愉悦的事物。
比如小姐那天真美丽的容颜,那双清澈无邪的眼睛,还有每天都要甜甜地喊她“阿璇姐姐”,她的声音悦耳柔和,让人闻之如同春风拂面。 锦上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