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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余芳草润，风定落花香。时见双飞碟，翩翩绕短墙”。

　　这个女子我没见过，也没有照片流传下来让我们一睹她据说是丰姿可人的容颜。

　　在早是为长者讳，后来是为死者讳。关于她，基本上没有话题，现在家人们还是不同程度地回避着，只要能绕开就一定不会滞留，特别是二哥在场的时候。

　　父亲去世，这个女子形单影只的骨灰又被取出来，经过一番奠祭和仪式，最后和父亲一同埋葬，生同衾死同穴。

　　今夜月华如水，一钩新月高挂西天之际，但我做不到心平似湖，我不知道怎么来写这一个章节。

　　从一些往日家人不经意的片言只语中，知道她性格恬静温和，体态丰盈苗条，人长得一朵花似的胆子却很小很小。

　　“过些天就要生小宝宝了，我很害怕，心里很紧张”，十五岁的女子捅捅身边的男人，继续说道“你要把一切都准备好啊，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嘻嘻，你说说，你是不是一早就看上我了，故意的接近我讨好我？”，女子抚摸着男人脸，“别人也说你一表人才呢，和我正好相配”。

　　过了会儿，又微微发出叹息说，“这晚娘当得呀，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做，霄岚那边一个劲儿的要人，你又偏偏不放手。对了，前些日子听说南山坡那里，河沿边上发现了黑魔，你白天夜里的工作没个正点，晚上回来晚的时候，可一定得小心啊。对了，婆婆还是疯疯癫癫的，今天把咱家的地瓜干提到大门口送了不少人，人家不要还不行”。

　　又刮着男人的鼻子，颤抖着问：“你见过魔没有？快说，快说。”

　　男人安抚着她临盆在即依然瘦削的后背说，哪里有魔啊，别吓唬自己，快睡吧。再说我有枪呢。

　　夜光如水，繁星满天。刚进冬月，雪接二连三的下了几场，沟平壑满，处处银装素裹，路上雪厚盈尺。难得男人这几天不用往乡里跑，在家陪着自己静待产子。

　　阴历十一月二十八日，女子产下一子，取招财进宝之意，名字就叫做进财。

　　这孩子就是我二哥，男子自然是我父亲。

　　父亲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山东省泰安地区新泰县徂阳人民公社霄岚乡任乡长，甘露村大队和霄岚大队中间隔着一座南山。他上班下班起早贪黑披星戴月，当时局势紧张变换无方，一个运动接着一个运动，所幸他悟性极高，倒还应付的下来。

　　日子匆匆而过，南山上低矮的乔木和凌乱的荒草绿了三遍也黄了三遍。

　　“情况有些不大对劲”，父亲对妻子说，“山头主义横行，到处派系林立，这一路和那一路就像仇人似，真不知道怎么走下去？”。

　　兰儿默然不答，只凝眸望着父亲，若不胜情，心里一阵泛酸。她爱这个男人，年龄差了十多岁根本不是问题，有爱就好。多少春花秋月，美景良辰，二人恩爱有加，脉脉含情。多少田头地垄雨雪纷纷，二人碧树藤萝，相濡以沫。现在看着他因忙碌而倦容满面，依然的一往情深。

　　见父亲虽然不是当局者迷，爷爷还是提醒他，“你那死硬的脾气也得改改，别人漫天要价，你着地还钱，实在不行回来种地。”

　　那时候哪里有“辞职”二字？“浮云流泉闲度日，鸟鸣松涛月下眠”只是想想罢了。

　　父亲轻叹一声，不由的神色郁苦而沉凝。

　　不久后的一个黎明。荒唐的一个黎明。父亲因“持械威胁上级”收监入狱。

　　二哥四岁。

　　大哥被她母亲接走，去拖他的油瓶。

　　未几，徂阳改名楼德。

　　霄岚乡撤销，迁至柴城，改称柴城乡。

　　器械无疑是指一种物品，包括研发，生产，使用。枪械是器械的一种，又多了一层分配和保养，它的使用有限制。但武器不仅仅指枪械，包括的更广。

　　枪械有轻重长短之分。大规模的战役需要协同，各种武器尽展其长。仅就枪械来说，一是火力，如装弹量，射程。二是轻便，如携带，重量。此外就是把握在命令或心里的第三种因素，枪口对着谁。

　　战争中武器被集中使用，和平时期仅限于实验训练和少数的为对抗暴力而配发和使用的少数人群。任何的武器最终都是凶器，不管正义不正义。

　　枪械特别是手枪最终因携带方便便于隐藏而一枝独秀。

　　今天来说，武器的持有不仅体现了一个民族的自信，也展示了一个国家的法律成熟，更凸显了道德和文化的高度自觉。

　　有人断言，如果武器的禁制一旦打开，在不超过三个月的时间内人数至少会减少三成。比一个区域断了三个月的水或三个月的电更可怕。是不是危言耸听或者别有用心咱不讨论，因为这句话本身就建立在假如的基础上。

　　母亲没有上过学，那时候也没有学校，只有私塾。大字不识，小字不认，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不识字不代表不会做人，识字也不是什么太骄傲的事情。很多人识文解字又怎么了，低俗，卑俗，庸俗，世俗，媚俗，流俗，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勾心斗角，营营于利。我们很多人的祖辈们亮节高风，光风霁月，为所当为，弃所必弃，本色而磊落地活过一生，一点也不妨碍我们对他们的敬仰。

　　父亲七连八断地读过那么几天私塾，后来在革命队伍里接受其他教育的同时也接受着识字的教育，解放后队伍就地解编参加了地方工作，又多多少少的识了不少字，信也能勉勉强强地写了。都说“半部论语治天下”，那是首领的必修课，父亲怕是连《论语》都没读过，“君子不器”也不知什么意思。即便知道了恐怕也做不来。学、做两张皮，咱很多人都一样。

　　君子不器，抛开“形而上者为之道，形而下者为之器”这层意思，主要讲的是不拘泥。如果个性和道理冲突了怎么办？是拘泥还是不拘泥？那还是要拘泥的。父亲如是，我也如是。什么容忍隐忍见鬼去吧。一念放下，万般自在。以后的苦以后说，今天先不咽这口气。

　　你不是掏枪吗？好。

　　父亲也掏出枪来，桌子上一拍，怒发冲冠，眼神中的第三种眼神一下子席卷了荒凉和平静，变得狰狞而暴虐。

　　“你的枪会冒烟吗？”，父亲不屑地问。那就等于告诉对面的人，玩这个你还早着呢，老八纵出来的人不是好惹的。

　　僵局。

　　戴眼镜未必就不是二青蛋子，好好的谈话没有引导好或者不想引导，就陷入僵局。眼睛先生怕是领会领导意图不完全，“极力争取，先软后硬”。他上来还没软，就先硬了起来。争取什么？争取个资历高，个性强悍，办事能力强的人压在自己头上吗？他是上级派来谈话的，大体的意思是乡长别干了，去县里帮忙。就是明升实降。这也没什么不可，父亲也很乐意甩下这副担子。

　　而实际上是帮派斗争进入了白热化，革命派和保皇派到了一触即发的程度，要文斗不要武斗的号召还没有下来，两排都在小心翼翼的踩边和进行拉拢。

　　眼睛先生是初小高小，一路上学而后从政。来谈话挺好的差事，领导也都交代了。可他偏偏不那么做，自以为很有学问，满心思的想炫耀，就开始装。一身的俗气，粉墨登场，摆好的架势就是硬干了。

　　庸俗就是色厉内荏装腔作势，媚俗就是阿谀奉迎斜肩涎笑，卑俗就是刚愎自用顾影自怜，低俗是好为人师自以为是，世俗是跟风走势顺水推舟，流俗就是人云亦云自作多情。这么的一个人能办好了事情？

　　这位说了，你这哪里说的是俗，简直就是官场上的不传之秘啊。平庸那是为了深刻，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出头的椽子先烂，枪打出头鸟。献媚为了没有小鞋没有流放。领导哪里有自己抬轿子的，下面还不得赶着趋炎附势吗。卑鄙那是能力，能自污才能污人，才能修炼到漠不关心冷若冰霜。低？那是装傻充愣，做小伏低是稀释黎明前的黑暗。撤退是为了大踏步的前进。世风怎样，聪明人就要同流合污，这样才能消除孤独感。至于流俗那更是一颗宽容的心，别人扯猫，你何必扯耗子。

　　真的很无语，不在一棵树上吊死没错，但如果在树林里迷路就得不偿失了。

　　氛围一点也不愉快，后来竟然从小包包里摸出枪来，这才惹恼了父亲。

　　暗亏咱不吃也得吃，有圈套就得有人往里走。明亏往往吃不下，那是要打脸。君子可欺之以方，实在太对了。个性上的缺陷不自觉，那是不智；知道了，耐不住，就是自焚。但大丈夫混世要的就是清清楚楚，想起来也后悔没用。

　　黎明了，天还会黑一阵子，吐几个烟圈，看看启明星的由远而近就过去了，非要推门而出管他魑魅魍魉，这就是硬汉。拿过枪，离过婚，坐过牢，算是被我的父亲占齐了。

　　深夜传来一声狼嚎，那是我久久的无法平静。 都别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