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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庄是一次不成功的远足,但不是过去就过去了,回忆会慢慢被消化分解,一茬一茬开出不同颜色的花。一件事情只要形成,就会在时空里翻转和流浪,事情本身不可更改,可以改变的是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不同的人或者不同的角度。
同去的四个人中姐夫就干得很好,我逃跑的时候他还在那里,生活其实比感受重要,吃饭这个问题会涨大到很多问题不是问题。
回到家听到甘露村的大喇叭正广播着有关征兵的各项事宜,反正就是鼓励鼓动,一人当兵全家光荣,国无军不稳,固我长城扬我中华之威。
听到征兵心热了起来,准准确确的说,当兵是一条出路,当然走这条路的时候就是爱国爱军了。
必须先说一个声明,在学校学习的时候,我也是刻苦的,成绩不好是我的心思不对方法不对个人基础不好。这个声明同样适应于当兵,虽然个性不好,也没有多少不堪,一直是个好兵,只是在述说出来的时候角度不一样,这些只是我的一个经历,那段岁月不是我的重点,是我取材的一部分。
男人很好,在公司中能把上级的命令执行到实处,能融合群众,干在前边,是个不错的领导,但我注意的是你的头型,那是你性格的一个外现。理发理的不好,头发也会依据你的心思长出不同的风度来。
女人不错,貌才中等,但从来没有架子,做事情条理不说,还能够该不懂的不懂,盖眼瞎的眼瞎。而我在意的是你曾经和我说过话,即便已经你不记得了,但有一根线曾经从我的眼睛栓到你的脚跟,一步一步挪过,使我想到了我的独居。
我现在说的这个声明也表示这个意思,不是我有多么调皮捣蛋,多么阿斗扶不上墙,大体说来我算一个好兵,恪尽职守任劳任怨,为军队建设贡献着自己所有的一切。我讲的故事大体着眼在了个人的心路历程,倒不是部队选择错了我或者是教育不成功,军队是一所大学校,我从一个懵懂的少年最后也成长为一个可以抛头颅洒热血的人,甚至后来执行了一项重大的任务,生命岌岌可危。
每一年过春节村里送春联,我们家是必须有的,军属之家,光荣之家,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何其的骄傲。
爸爸曾经是军人,小矮子刘英(化名)的事迹虽然没在史册中崭露头角,但却定格了父亲伟大无憾的一生。打过日本鬼子,毙过汉奸,看守过重要犯人,押运上万的大洋去敌占区,保护领导人一路斗智斗巧的去根据地,为了配合刘邓大军外围的作战去吸引蒋匪军,行军三日三夜后上面突然放下话来,任务已经完成,赶紧的撤离,只要能跑出敌人的包围圈就是胜利,换言之跑出去了就能活命。死伤之惨重可想而知。直接参加了沙土集战役,一个连的兵力最后只剩下几个人,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看着战友麦个子一般倒下去,从壕沟到城墙上全是敌我双方的尸体,那根本不用再挑土攻城了,踏着尸体就冲了上去。
伯父建国前建国后一直在军队工作,戎马一生。
姑姑嫁给滕天乙之后,孩子还在肚子里,姑父只身去了东北参加了抗日联军,从此再也没有回来。姑姑守寡一生,养育着遗腹子表哥。
那次父亲母亲郑重其事的和我谈了话,让我去验兵试试,走了更好;走不了也等于检查身体了。
去就去吧,兴致勃勃的先去镇里,没有问题了第二天就去县里再验一次。
有些紧张忽然害怕起来了,不知道未来的路怎么走,在家里总有父母照顾着,一旦出外我行不行呀。第二天一大早就想逃,不验这个兵了。还没等开大门,门外就想起了敲门声,村里的民兵催我去县上了。
那就再验验吧,说不定我验不上呢。一路的到了楼德,坐车去了新泰武装部。听觉视力嗅觉,还光着屁股蛋子跑了几圈,透视听诊的折腾下来,我被庄严告知,这兵是验上了,一时间我悲喜交集。去新泰的时候同村的人口口传递信息,说在检查听觉的时候,不想去就说听不见。怎么也听不见。可在检查的时候早忘了这茬了,那同志走到门口低低的说“我是十三号,我是十三号,听到请重复。”我瞬间被这种神秘感传染,故意不看他,看着窗外也轻声说“我是十八号,我是十八号,收到,请指示”。我没有重复那位官长的话,而是来了个应对,这都是影视里有的。那同志忽然笑了起来,走过来摸摸我的头发,说好小伙子,你不错。
村里一共验上了两个人,我和一个姓付的。成分论早已经被扔进了尘埃,地富反坏右也摘了帽子。但这东西根深蒂固,村里固执的就卡住了姓付的小伙子,不让他走,他家原先是富农。家门口附近就有一个坏分子,扫大街扫了几十年,政策下来才敢放下那把扫秃了换新的,新的又扫秃了的扫帚。全村的坏分子都是如此,这绝不是不人道,做坏事总要付出代价。那时父亲什么也不是,在村西的科技队当他的队长,头上没顶个什么光环,但他只要跺跺脚,坏分子们还是要惊栗几分,这就是我那刚强的父亲。
村里纷纷传开了,说刘某某验上兵了,过几天就走,就是小名叫柱的,小的时候拖个鼻鼻捅,还神经过的那个。亲戚朋友的涌上门祝贺道喜,家里弄些时新的菜肴款待。民兵队长满脸的自得,好像这一切都是他的功劳,说姓付的就不叫他去了,全村只有你一个,几杯酒下肚话里话外起来。晚上父亲买了几包大鸡烟,叫我送过去又说了一些感谢的话才算了事。
日子到了就走,在楼德镇镇门口集合,去火车站的路上少不了鞭炮齐鸣彩旗飘飘。全家都出动了,还有姐夫,寺岭来的表叔,我扎着大红的彩带向亲人门挥手执意,列车长笛一声徐徐启动,我没有流泪。
另一种火热的生活慢慢展现在我的眼前。
走为上,那就走吧。
咱经常说三十六计,走为上着。计谋未筹,或者计策的条件不周延了,或者主计人中断运行了,玩完了,演砸了的时候就逃之夭夭。也可能是避其锋锐,暂时的韬光养晦。总以为走了,就是把以前的一切都割断了,再回来的时候别人不认识你了,也期望着别人装做不认识你,至少别提起以前的糗事。这个鸵鸟政策,在很多时间很多地点都一遍一遍的复演着。大到对地球的瓜分,小到对身边琐事的应对。
十岁那一年,他手里捏着两元钱,去老娘家还钱。太阳白花花照着,是个浓稠的夏季午后。没有人陪同,一个人踽踽独行。路上他都想好了,去了怎么说。先是叫一声二妗子,满面笑容的问好,再说明家里让来还钱,因为有事情过不来,所以我来了。家里人也问好了,代为传达,然后表示感谢,最后就是摇摇手再见,在他们亲切的目送中优雅的离开。想是这么想的,也让这一幕惟妙惟肖的在脑海中巡回演出了多次。
路本来不远,一抬眼就是大门了。大门斜闭着,那意思就是标明家里有人。斜闭着大门,就是两扇木门关不严实,故意的留一道缝,等于告诉来访的人家中有人,或者暂时没人那也没有走远,马上就会转回来了。在敲不敲门的问题上,他有些犹豫。敲门,是不是更优雅?但堂屋门距离这里有点远,他们能听见吗?不敲门直接推门就进也行吧?进了院子推开堂屋的门,更可以故意的提高音量说话,显着亲切,也显着自己成熟,请安问好的那些渲染话在这里就有了铺垫和伏笔。
他草草地敲了两下门,那声音感觉是空空的,没有实质性的内容。古代的庭院,花木扶疏,月影都被剪碎了,微风荡起半半楼畔的一池湖水,涟漪儿一圈一圈开出花朵,安详而温暖。就是这么个感觉。听听没有应答的声音,他在挫败中推门而进。他想,如果礼貌而饱含着热情的敲门,里面传不出一声亲切而自己一心想听到的一句“请进”,那是不是一种荒凉?
半半楼雕梁画栋,飞檐在夜空中轻巧的弯成个弧形,趁着一轮明月,美轮美奂。如果“伸腕郎膝上,何处不可怜”的美女没有在一旁手拿折扇,指点天上金月轮地下蔷薇花的仕子浪人存在,那是不是也是荒凉?这么想着,他正走过天井,马上要到屋门了。他没来由的又紧张一下,那步伐不成章节,看得出来有些乱了。
这时妹妹打断五哥的话头,抢着说,该我说说了,你老抢着说什么?也不知道看看妹妹的脸色。五弟住嘴,由妹妹接着述说,我在一旁兴致盎然地听他们怎么说下去。
他到了屋门前,又愣怔住了。倒不是因为门关着,那不正四敞大开吗?也不是因为屋里面没有人,妗子表哥表嫂的正抬眼看他。涛和洋两位表侄趴在炕沿上打打闹闹的在翻开一本连环画。他突然忘词了,一脑子的浆糊,不知道说什么好,呆在了那里。半半楼的女主人,在多年后还被编入“谁复挑灯夜补衣”的诗句,经典的传唱着,而他,手足无措,戏台被拆毁了,红红绿绿的大胡子发出怒吼,丑角翻出无数个旋风似的跟头,青衣泣不成声的唱着,悲恸欲绝,他慌乱,还是慌乱,深院梧桐锁清秋,露似珍珠月似弓,丢下两元钱,半句话没说,金刚怒目,霹雳似的暴雨袭击着荒村野庙,大雨刷刷的下的欢畅。就莫名所以的逃走了。
败笔,大大的败笔哦。没有表演好,他回了家自然不敢细述种种情由,简单交代几句就去做别的了。后来听说二妗子来了一趟,是不是兴师问罪不知道,他再回家的时候月上柳梢头,微风从照着半半楼的那地方撤走后,又回去补了装辗转多少时空降临到我们朴素的柴扉之中,大槐树沧桑地瞪着澄澈的眼,月宫里面嫦娥舒着广袖,一切应该就是旧样子吧。
不一样的是,父亲或者义愤填膺或者认为“当面教子,背面教妻”并无什么不妥,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搞得人神共愤,你还有什么脸面吃刘家的饭,接下来就是大打出手,愤恨之余,一把铁钩子当头扔了过去。
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如漏网之鱼。四哥自然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他天生就能够躲过很多灾祸,他天生的不屈和骄傲一再挽救他。他还不忘深情地凝视父亲一眼,接着就是逃亡。逃亡占据了他的内心,半半楼变成断壁残垣之前,有过多少人驻足,就有多少人“绿杨影里青骢马”的怀春,也有多少人“无人信高洁”的自诩和自珍。
据说,他在老虎窝那地方一觉睡到天亮没有做梦;据说,他蜷曲着睡觉,头部周围的泥地都湿透了;据说,他距离那数丈深的石窝只有一米,下面石块呲牙咧嘴等候到天明;据说,这只是一种必须,不会因父亲亡去后而一念的悲切下去。四哥,你倒是说说,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啊?
我无奈并不是莫测高深的笑了笑,什么也不说。 都别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