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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兰瘫软的身子僵了一下,顺着停云的目光看去,只见街对面,温碧莲正手舞足蹈的对温锦懿说着什么,温锦懿温柔含笑,似是注意到了她们,深邃的目光穿过漫漫风雪,落在了停云的脸上。
只是在温锦懿不远处,一身黑衣的百合深情冰冷的看着温锦懿。
小兰心头一凌,站直了身子,她虽不聪慧,可是这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二姨太难道想……
“走吧。”停云把目光从温锦懿身上移开,淡漠了神情,所有欠他的人情,她都折合成了钱财还给他,她已然与温锦懿互不相欠,也多亏了他,让她想到了一条好计策。
谁知,停云一转身,便看见站在自己身侧很远的蒋寒洲, 他似是刚刚赶来,风雪覆盖的军大衣,呼吸还冒着白色的热气,略显急促,眼神藏着晦涩的伤口。
停云心头一跳,随后走向蒋寒洲,微微笑道:“你消息倒是及时。”
蒋寒洲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回去吧。”
停云总觉着那笑容是极冷的,她乖巧的点了点头跟着蒋寒洲离去,来时并未注意,可坐在回去的车上,停云赫然发现新城主街道的墙面上贴了不少悬赏通告,甚至卖报的报童口中念及的大事件也涉及中野合同事件,心中千回百转,志成的事情是万万不能告诉蒋寒洲的,依他的头脑,定会联想到盗取合同之事。
现下关东军寻滋挑事逼迫蒋寒洲就范,一旦她把志成的事情告知蒋寒洲,蒋寒洲怕是不会姑息养奸,又或许,他会为了自己救出志成,可这样以来,她便将蒋寒洲也牵扯进危险之中,陷进日本人的阴谋之中,这是她不能容许的,蒋寒洲已经保护了她的家人,她对他已别无所求。
“近期,有一批势力涌入锦县,暗中与日本人作对。”蒋寒洲慢慢道:“日本人憋着火无处发泄,我们不能落了把柄在他们手中。”
这一番话平淡无波,像是极其平常的闲聊,却在停云的心中掀起了大浪,像是对她的警告提醒,又蕴藏着某种深意,是她想多了吗?
停云故作乖张,撅着小嘴道:“还说呢,你把我困了半个月多了,我可闷坏了,好不容易出来走走,又被你给堵回去了。”
蒋寒洲看着她甚是惹人怜爱的样子,眼里的锋芒散去,轻笑,“你哪是出来走走,分明是出来打抱不平了,外人只当我这个督统当的,不仅悬壶济世,还让太太抛头露面劫富济贫了。”
消息这么灵通!
停云眉梢一跳,噗嗤笑出声来,车内之前的压抑感顿时轻松了一大半,她趁机撒娇缓和气氛,“我不管,天天让我在家待着,都待傻了,我想要自由嘛。”
蒋寒洲将她揽进怀里,沉思了一下,微笑道:“行吧,以后出门让子龙跟着,我放心。”
停云心头一软,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乖巧的点了点头。
回到杏花阁的时候,长恩并未回来,直到天黑下来,长恩方才从正门走回,脸色不是太好,回来以后,又咳嗽了半宿方才睡下。
停云送走了蒋寒洲,入夜时分,小兰红着眼圈端了一碗燕窝粥进来,轻声道:“我打听清楚了,是因为上次合同的事情,特务盯上了志成,阴差阳错就被当成共匪了。”
停云唏嘘,只听小兰又说,“堂叔和婶婶因为这事一病不起,外面的人还说,日本人还用志成威胁少爷,让少爷下搜查令,全县搜查共匪,少爷把事压下来了,还没有回复。”
话说到最后,小兰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听小梁说,只要志成不松口,少爷就有借口压制日本人,太太,若是志成招供,咱们就给少爷惹了大麻烦,若是再被栽赃跟那共匪有关,天……那……”
小兰越说越害怕,都怪她把太太牵扯进来,若不是太太一心救志成,哪会把事情闹的这样大,都怪她!小兰自责的直跺脚。
停云放在桌下的小手缓缓握了起来,没想到弄巧成拙了,原本只想偷了志成那份合同,可是一想到那些坑害百姓的东西,她便一并给烧了,没成想反而给了日本人挑事的口实,给寒洲制造了如此大的压力。
她微微皱眉,“小梁知道你和志成的关系么?”
小兰摇头,面上浮起凝重的神情,“不知。”
“那就好。”停云独坐在桌边,夜如沉溺的大海冰冷深重,她只觉得窗外呼啸的风声像是武汉严冬流淌而过的汉江水,孤立无援的凝立感让她的思维愈发冷静,想起小时候父亲的粮行被人栽赃,人证物证俱在,父亲为了保住粮行,便暗中让人杀了人证灭了物证以此躲过一劫,今日之事虽与当年的事不同,却异曲同工,依寒洲的性格定会抢在日本人严刑逼出口供之前,杀志成灭口。
想到这里,停云的心里便一阵阵发寒,这短短的半个月,寒洲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而她生活在这个小天地了,却一无所知。
“二姨太,这件事都是志成咎由自取,要不是他贪图钱财掉进日本人的陷阱,就不会横生出这么多是非,二姨太都是为了救他,是他不争气!”小兰愤愤的擦了把泪,“死了活该,咱们别管他了!”
“你出去打听这事,赵子龙察觉没?”
“我趁着他换班的空档从后院翻墙出去的。”
停云点了点头,许久,似是下定了决心,“就这么办吧。”
小兰面上浮起惊异的神情,“太太你真的……”
停云慎重的点了点头,“撇开志成和你的关系,单单看他对整件事的了解,若是他把我们供出去,我们死是小,整个蒋府众人的性命乃至锦县安危是大,日本人不会放过这么简单就能整垮寒洲的机会,此外,寒洲定会抢在志成松口之前灭口,所以为了咱们自身的安危,只能冒险一试。”
小兰年画般微胖的脸上青白不定,心慌的颤抖不已,此时她十分钦佩停云的镇定和冷静,不亏是冒着枪林弹雨闯过关东的女子,“我们应该怎么做?”
停云握住小兰手,“你帮我在府上稳住长恩和老夫人,我来想法子接近百合,那一晚盗取合同之事,温锦懿知晓整个来龙去脉,他又与百合亲近,所以我会从他身上入手。”
小兰摇头,“太太,兰儿生死都要追随你,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犯险……”
“此事你是整个事件的关键,我们同舟共济,怎会是我一个人犯险呢?你要帮我在府上打马虎眼,不能让旁人知道我的去向,这是多么艰巨的任务。”停云安抚着她,“我知晓你机灵聪颖,定是能办妥的,长恩年纪大了,我很担心他,不能让他为我再操劳,他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他劳思费神了。”
说完,停云重重的握了握小兰的手,小兰含泪点头,忍着泪意说,“小兰这辈子最大的福分便是遇着了太太,你一定要幸福平安。”
停云笑着点头,两人年纪差不多大,相处起来有了更多的同龄情意,只是停云经历的很多,显得成熟和稳重几分。
“对了太太……”小兰擦干了泪,道:“刚刚我出去的时候,发现今天太太救的那个姑娘徘徊在府外,她像是无处可去,太太你帮助她,是想接收她么?何不在警局的时候就直接带回来呢?”
停云摇了摇头,稚嫩的眉间掠过一丝聪颖的精气,“你是没看到她的身手,如果留在身边,我们在蒋府也不至于受那些嬷嬷的气,只是我不能随随便便把外人领进来给寒洲找麻烦,如果她背景不干净,反而惹的咱们生是非,所以她如果有心跟我,那便晾一段时间观察观察。”
因了日本人在锦县不断的制造小冲突,蒋寒洲为了应对已是分身乏术,所以停云的行动并未被发觉,而长恩自从上次外出以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也极力对停云隐瞒,隔三差五的偷跑出去,每一次回来,面色都十分凝重。
小兰将两人的情绪看在眼里,岔开停云和长恩相遇的时间,基本上两人每天碰面一次,剩下的时间长恩声称养病在房,停云则会让赵子龙跟着外出采购,再寻找单独的外出时机。
经过打听,停云了解到志成被关押在关东军部第三牢房内,牢房只有持通行证的人才可进入,而百合的作息时间非常规律,想要找到时机对她下手,并不容易。
但有一个突破口……那便是温锦懿。
跟踪温锦懿,便能寻着百合落单的时间!
停云身着男装,靠在温府外的篱笆前,压低了鸭舌帽,温锦懿外出时间没有规律,行迹干净,也有跟丢的时候,停云暗暗下定了决心,今日一定要抓住温锦懿和百合相遇的时机!因为寒洲离开时跟她说过,今天宴请山田,所以山田一定不会在军中!
傍晚时分,温锦懿从温府出门,落雪零散,停云隔着十米远的距离紧紧跟在他身后。
温锦懿在一家沿街的书店前站定,透过玻璃橱窗的反射,清晰的看见街对面委身跟随的便装女子,他淡静的勾了唇角,似是早已察觉了她的存在,正要抬步走开,忽然,一道冰冷的女声传来,“温先生有如此雅兴饱读诗书,看来着实心宽。”
停云飞快的闪身躲在沿街邮箱后方。
百合依旧一身黑衣黑帽,踏着马靴缓步走上前来。
温锦懿收回了即将转身的脚步,微笑看向走来的百合,“好久不见,百合小姐。”
“据说合同丢失的那晚,你曾经出现在我们居住的公寓里。”百合冰冷美丽的双眸锁定他。
温锦懿眉间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摊开双手,“温某自由惯了,百合小姐时常约我去公寓,未有相邀的情况下,温某想见见您,这可有何问题?”
百合被噎了一下,一时答不上话,说道:“手上的生意被尽数收了回去,难道你甘心?还是说你是故意搞砸那桩生意的。”
温锦懿微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商人所为皆为“利”字,温某作为温家独子,有何缘由搞砸自家生意,百合小姐若是觉得不甘,大可去找家父续约合作,温某现下只是个普通老百姓,对于你的要求爱莫能助。”
说完,温锦懿转身离开。
“等等!”百合冷冷的呵斥了一声,冰锐的眼中掠过一丝难堪,“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难道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把你们温府做的勾当全都抖出来吗?”
温锦懿缓缓转身,淡淡看着她。
百合见自己的话有了作用,脸上浮起一丝得意的神情,继续道:“与我们合作,会让你们温家一本万利,如果你们不配合,我们大可将赚钱的买卖交给别人。”
温锦懿忽而微笑,干净俊朗的笑容似是月光下缓缓绽放的木槿花,散发着一股纯纯的香气,他缓缓眯起眼睛,话锋一转,“许久未与百合小姐吃茶了,请。”他优雅的像是中世纪的王子,伸出了一只手绅士的弯腰。
百合微微有些恍惚,看着他这么配合听话,不由得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随着他的护拥往街边一家茶楼走去。
看来百合对温锦懿是有情意的,而这温锦懿不愧是资本家的儿子,变脸比翻书还快,只要涉及自身利益,他们会随时随地变成另外一个人。
停云暗暗咂舌,守在那间茶楼外,透过玻璃橱窗看着温锦懿低眉敛笑,百合迷恋爱慕的目光,抛开现实的纠葛,不失为一副郎才女貌的天人画卷。 少帅的纨绔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