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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离别的那一天之后,又过了多少年呢,蒋寒洲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胜仗接着一个又一个,捷报一波又一波,权位一升再升,每一次回家,孩子们似乎都长高了那么一点,他们会围着他叫爸爸,会跟在他的身后欢快的满屋子跑,人生大抵是这样的,儿女膝下,家庭美满,事业有成,他的人生算是很完整了,若是母亲还活着,也定是想要看到他如此稳定而又顺风顺水的人生。
很幸福的,他的人生根本不需要那个叫艾停云的女人,没有她,他依然能过的很好,很幸福,很温馨,若是他想,会有很多很多的女人愿意给他生孩子,若是他愿意,会有很多很多的女人对他投怀送抱,他想要的女人,想要的一切,她们都会轻而易举的满足他。
比艾停云美的,比她温柔的,比她懂得珍惜他的,比她爱他的,比她年轻的,数不胜数。
所以,艾停云算什么?她什么都不算。
他,蒋寒洲,不要这个叫艾停云的女人了,他不需要这么野性难驯,总是一意孤行,水性杨花的女人,没有她,他的人生会顺的不可思议,没有她,他的人生完整的不可思议,要什么都信手拈来,唾手可得。
是的,放弃艾停云,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对的选择。
快过完的盛夏有种玫瑰开到极致的奢靡颓败感,透着腐朽的窒息,刺白的光线掺着昏黄的朦胧笼罩在这座江南小镇的上空,像是披着一层黄色的丝巾,于风中飘飘荡荡,此时正值傍晚时分,炎热的高温让许多小镇上的女人来到河边洗涤衣服,放眼望去,莺莺燕燕欢声笑语,好不愉快。
水面波光粼粼,星星点点的耀眼,将那些女人们烘托在欢愉的气氛中。
黑色的英伦车停在远处的国道上,透过车窗玻璃依稀可见远处那一片泼水嬉戏的女人,蒋寒洲拿着手中的照片,对照着河面上停泊的小船和隐约露出的山脉基线,基本可以确定是这个地方。
开车的小兵说,“按照照片上反应出来的地址,就是这个小镇了,这个镇上住着一位叫艾停云的女人,未婚,一家十几口人。”
蒋寒洲的目光淡淡落在河边一个穿着绿色长裙的女人身上,那女人唇角带笑,低着头认真的揉洗着一件衣服,时不时的拿着木板用力拍打衣服,洗累了的时候,会起身捶捶腰,跟身边的女人们搭几句话,轻笑起来,随后蹲下身子,继续揉洗,她的头发长至臀部,柔顺的铺满了肩背,似是刚刚洗过,向下滴着晶莹的水珠。
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她扎堆在一片莺莺燕燕的身影当中,他还是第一眼便能找到她,她似乎比以前更瘦小了,曾经无所畏惧的那股子英气似乎被岁月消磨殆尽,莫名有几分怯怯的柔顺,就算在女人堆儿里,看起来也那么弱小可怜。
他在车上一直冷眼看着,直到夕阳西下,直到所有的女人们端着盆子回家,而她似乎还有许多的衣服要洗,岸边还堆着好几件,小小的身影倾轧在绿水青山之下,绾起膝部的裙子下露出白皙的双腿放入水中,时不时的擦擦脸上的汗,也会顺手掬一把水扑在面容上。
是的,他的人生不需要这个叫艾停云的女人,她总是伤害他,无视他,欺骗他,什么都不告诉他,总是跟其他男人牵扯不清,总是践踏他的心意,总是往他的心上捅刀子,还给其他男人生了儿子,多么可恨的女人。
是的,放弃艾停云,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对的选择。
“走吧。”他淡淡说了句。
小兵启动了车子。
忽而起风,停云手中的衣服一个不留神便被水冲向了很远,她下意识淌水去捡衣服。
“等等。”蒋寒洲忽然说了句。
于是车子又缓缓退了回去,蒋寒洲看着停云往深水区走去,他忽然皱了皱眉,目光紧紧盯着水面,看着看着,停云一个闪身,整个人都没入了水中,没了影子。
蒋寒洲皱了皱眉,对小兵说,“去看看河里那个女人是什么情况。”
“是!”
小兵刚下车往山坡下走去。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沉着面色开了车门,缓步走了出去,说,“还是我去吧,别跟来。”
他今日穿着一如既往的蓝色衬衣,头发干净清爽,英俊的容颜有着三十多岁男子应有的成熟沉稳,他大步来到河边,在河边得阴影里站了会儿,迟迟不见停云浮上岸来,偶尔河面激起一嘬小水花,该不会真的是溺水了?
此时天色已黑,岸边并无一人,这里离城镇还有一段距离,要上一个高高的半山坡才能走到国道上。
这会儿叫人来搭救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他皱了皱眉,脱去了衬衣,大步走进水中,潜入深水区,隐隐看见水中一个影子晃了一下,他便向着那个方向游走,伸手便将人揽进了怀里,刚拥入怀中,便发现了不对劲,滑溜溜的……这女人居然什么都没有穿!
停云闪电般的浮出了水面惊恐地尖叫了一声,连连往岸边游,大概她的尖叫声惊吓到了身后的人,于是被人一把拉入了怀中捂住了嘴。
蒋寒洲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将人控制在怀中捂住了嘴以后,又不知该怎么办了,莫名的紧张,又担心被人发现,如果此刻放开她,不就会被她知道他来过么?
停云挣扎的厉害,激荡起的水花更大了,察觉到身后抱住她的男人好像也没有穿衣服,两人肌肤相触,她几乎已经断定是镇上哪家的光棍大晚上的不在家待着出来祸害人呢!挣扎半天无法动身,于是她心下一狠,用力在捂着她嘴的手上咬了一口,咬的血淋淋的。
蒋寒洲闷哼了一声,眉头皱的更紧了,更不敢松手了,这女人如今还这么烈性么。
恰巧岸上有人听见了尖叫声,往河边走来。
蒋寒洲忽然抱着停云沉下了水底,只等到岸边那人没有察觉到异常离开了,他方才又抱着她浮出水面。
停云咬他不起作用,挣扎不开,忽然屈起胳膊肘,朝着身后男人的命根子重重击去。
这一下,几乎把蒋寒洲给打吐血了,毫无防备的松了力道。
停云趁机踹了他一脚,直直的往岸上游去,好不容易等到大晚上的,想洗个澡都洗的不安生么!按照往常,这么晚了,镇上的人很少外出了才对,她慌慌张张的爬上岸穿上衣服,站在岸边气呼呼的往水面看去,怒道:“出来!我看看是哪个色胚!”
清粼粼的声音响彻在河边上,隐隐还有回声传来。
河面恢复了波澜不惊的平稳,水流西去,坦坦荡荡哗啦啦的寻常,仿佛刚刚抱住她捂她嘴的色胚不存在一样。
蒋寒洲默默沉入水中,恨不得直直的沉入水底再也不出来了,打死他也不想让她知道,他来这个城镇看过她了,还这么误打误撞的又被她当成了色胚,他应该跟这个狠心的女人老死不相往来,应该跟她再也没有交集。
停云护着胸口,好在那男人抱着她的时候没有乱动,没有占她便宜,要是敢打她的注意,她非阉了他不可!可是这口气还是咽不下,于是她气呼呼的站在岸上说,“不要以为我一个弱女子就好欺负,我有儿子的,我还有女儿的,我有好多好多家人的!你如果再不出来,我就把他们全部都叫来,看他们怎么收拾你,哼!”
听到这里,蒋寒洲闭目在水中沉思了许久,如果现在出水,或许只是两个人的恩怨尴尬。如果不出水,她若真把家人都叫来,事情将会变得很麻烦,思及此,他缓缓从水底浮了上来,踩着水底的沙石一步一步往岸上走去。
停云瞧着那熟悉高大的身影,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绿油油的山脉在河边投下了大片的阴影笼罩了他的脸辨不真切,停云只直直的往后退,以为会是个好对付的主儿,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健壮的男人,男人一步步上岸,停云赶紧捡起岸边的一个划船的浆防身,一步步后退。
直到他走出了阴影,不远处的阁楼里探照过来的灯光,洒向岸边的浅水区,照亮了水中男人雕塑般俊朗的容颜,停云如遭雷击的站在原地,手中的船桨“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她下意识捂住了胸口的衣服,后退了两步,面色惨白了下去。
蒋寒洲眉眼淡漠的走上岸,拎着手中的衬衣缓缓穿上,也不看她。
停云赶紧抱起地上洗完的衣服,将没有洗的衣服也装进盆子里转身就往回跑。
蒋寒洲冰冷的声音传来,“等等,你不要误会,我只是路过,看见有人溺水了,救人来着,没有……”
不等他说完,停云早已抱着洗衣盆跑没了影子,根本没有心思听他解释。
蒋寒洲呆呆站在岸边,果然他又是自取其辱,她连解释都不想听,蒋寒洲缓缓上了岸,缓缓上了山坡,又缓缓上了车,坐在车里许久,缓缓抬起了双手,那光滑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间,她的体温似乎还熨帖在掌心,那滚烫的触感撩拨着心弦,尤其是掌心细小的压印,渗透着暗红色的血,多么真实而又鲜活……
心跳噗通噗通有力地跳动着,这心沉寂多少年了,此刻跳的格外有力格外大声,如今,他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父亲了,如何会有少年时的心跳,多少年过去了,为什么耳根和面庞还会有火辣辣的滚烫感。
“司令,回吗?”小兵在前面弱弱的问了句。
蒋寒洲沉默许久,皱眉点了支烟,似乎思索着什么,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眉头皱的越来越紧,眸底有深深权衡思量的光,想了很久,他将烟蒂在车上的烟灰缸里按灭,他不能让那个女人以为他是来看她的,他不是来看她的,他只是路过,顺便看了一眼,然后看到有人溺水,于是去搭救,怎么能被误会成色胚呢?多少年没见了,怎么能在见上的第一面就被她误会成那么不堪的人呢。
他不能让那个水性杨花的坏女人这样看待他,他要告诉她,他不是来看她的,他只是路过。
蒋寒洲终于下定了决心,大步下了车,往停云跑去的阁楼走去,径直上了路边一间简易阁楼地二楼,二楼有三间住户,中间那户里传来少年少女斗嘴的声音,间歇传来停云闷闷地干笑声。
蒋寒洲在门口站了许久,微微低着头,眉头皱的很紧……
他究竟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又为什么会站在她家门口,是疯了么,如今又期待些什么呢,全然没有意义的相见,他刚转步想要离开。
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停云是笑着开门的,乍一眼看见他在门外站着,面色又白了下去,她猛的又将门关上。
蒋寒洲几乎在她开门的一瞬间闪身进了楼梯一侧的暗影里,可是……好像还是被她看见了。
他这么不请自来,这么自作多情,她一定会误会吧,一定会以为他是忘不掉她所以才来看她的,一定以为他跟以前一样傻,一样犯贱,一样对她穷追不舍吧,呵,怎么可能,他如今仕途如日中天,如花美眷,儿女满堂,要什么有什么,再也不是任她玩弄感情的小年轻,怎能给她留下如此自作多情的一面,他要让她知道,他已经不爱她了,让她知道,没有她的人生他究竟过的有多好!
他在楼道一侧的阴影里站了很久,莫名的有几分焦躁,点燃一根烟叼在嘴上,可是香烟似乎并不能安抚他有些焦躁不安的情绪,他抬手缓缓放在了胸口的位置,仿佛从触摸到她裸体的那一刻起,这颗心便已经不安分了,跳的格外的快。
该死。
只不过是碰了一下她的裸体,便一秒钟破功,所有坚不可摧的壁垒,便这样沦陷在了好色的秉性里,他皱了皱眉,他还记得当初他将母亲从她的别墅里接走时的淡定,也还记得他们单独在咖啡厅见面时,他克制的冷静,他全记得。
他总是这样,能冷静的面对她的背叛,能克制的面对与她的分离,能狠下心肠放任岁月随波逐流,可总也无法冷静的面对她的撩拨,就像是很多年前他从国外回来,她在舞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想要扒他的衣服那般,他还记得他冰冷沉积的心忽然在那时有了触动,什么忌恨,什么挣扎,什么疼痛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都没有了,差点没有绷住想要调戏去欺负她的那颗心,到底那个时候是忍住了。
可是,刚刚不过水下肌肤之亲的纠缠了一下,曾经那些百毒不侵的坚定瞬间分崩离析,岁月竖起来的壁垒和沉淀的韵致,似乎因了刚刚水下毫无防备的纠缠,激荡开来细小的波纹,撩拨了他冰冷沉重的心,让冰面出现了细碎的裂纹。
那手感亦如很多年前的手感,紧致,光滑,有弹性,很温暖。
“……”
“……”
“……”
所以,蒋寒洲,既然你已经暴露了,你就要拿出平日里的威严出来,不能泄露任何一丝一毫的慌张,该死,若不是刚刚她裸着面对他,他如何会是现在这幅拿不上台面的模样!
他怎么会想到多少年不见了,一见面,她就脱光了面对他呢!
怎能不让他一秒钟破功!
哪怕是任何一个男人站在她面前,那也要破功啊。
这不怪他。
对。
要怪就怪她大晚上的洗什么澡,洗澡为什么不穿衣服。
这……又是她的手段吧,欲擒故纵的手段,知道他的车停在那里,所以佯装溺水引他出来,再脱光了衣服对他欲拒还迎,这都是她的手段,等他中招了,她便又会举起屠刀,一片片的凌迟他。
思想挣扎间,便听见楼上传来少年少女的声音,“妈,干嘛让我们去二姨家啊,我们现在不想去。”
停云清脆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妈今天有点事,你们去二姨家待会儿,晚点回来。”
“什么事情神经兮兮,该不会是背着我们相亲吧。”少年和少女一边嘀嘀咕咕,一边下楼往街道尽头走去。
蒋寒洲默默站在楼梯口一侧的暗影里,心跳在这一刻忽然又乱了,晓得她支走孩子们,是给他留机会,于是他定了定心神,不断的沉淀了心思,渐渐冷静下来,想想她曾经是怎么对他的,想想她的狠心绝情,想想她总是沾花惹草,朝秦暮楚,想想他已经结婚了多少年了……
这样想着,心便凉了下来,果然很有效啊,透心的凉,整个人都冷静下来了,他之所以会站在这里,是要告诉她,他只是路过,不是来看她的,告诉她,他已经不爱她了,这些年他过得很好,让她瞧瞧他如今有多幸福,没有她,他依然过的很好,好的简直不能再好了,他再也不会任她摆布,再也不会把心奉上任她践踏玩弄,如今,他再不是曾经那个傻气的蠢货了。
他缓步上了楼,来到她的房门外,迟疑的,敲了敲门。
屋内的人磨蹭了许久,才缓缓将门打开,停云面色微微有些白,她的小脸亦如很多年前那般白皙俊俏,曾经艳阳般烁烁逼人的五官如今柔和而又温顺,她水灵灵的大眼睛有些不安的看着他,眉间有恼意,有几分胆怯,更有几分不明所以的坚定,长发披在身后,未施粉黛,干净柔弱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拥入怀中。
想要说的话,脑中思索的事情,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瞬间烟消云散了,这张脸,还是记忆中的那张脸,一点都没有变,连着眼底的恼意和抗拒都那么清晰可见。
心脏有刀割般的疼痛,他俯视着她,缓缓抿起薄唇,他是不该看那张照片的,如果不看照片,一切都不会有改变,他会好好的做一位称职的父亲,做一个称职的丈夫,做一名称职的政要人员。可是看了照片以后,就特别想来看她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便好,他不会打扰她的生活,亦不会破坏现在维稳的婚姻。
心脏疼痛难忍,反正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疼疼就过去了,没有哪一天不疼的,比这还痛的时候,他都经历过了,这算什么。
停云深深的低着头,大概没想到这辈子还会有看见他的时候吧,三分慌乱,七分恼意,两人不该再见面的,他有妻子,有孩子,有稳定幸福的家庭。自己现在也过的很好,不可以再互相打扰彼此。
她咬着唇低着头,本想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像是看见老朋友那般将他请进屋子,可是经历了刚刚水下那一幕,怎么也客气不起来了,这家伙总是这样,莫名奇妙的惹人生气,于是努力思索怎么在孩子们回来之前赶他走,不能让他一直晃悠在这周围,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她低垂着睫毛轻轻颤抖,忽然,一滴一滴的水滴在地上,停云怔了一下,下意识抬头,便看见蒋寒洲抿着唇,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他是面无表情的,虽然极力忍耐了,可是心痛的无法呼吸,怎么也控制不了,这半数已过的人生,好的坏的纷至沓来,看见停云的那一刻,内心里边翻江倒海,像是决堤的洪流冲刷着他坚韧的意志力,又像是迷路的人终于找到了家的归途。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为谁哭过,受虐待的时候没有哭过,被病痛折磨的时候没有哭过,被人利用完了抛弃以后没有哭过,母亲去世时也没有哭过,秉承男儿流血不流泪的原则,唯独面对停云的时候,眼泪便这样猝不及防的往下掉,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狠心呢,他那么爱她,那么想要把人生给她,那么强烈的想要对她好,可是她却不需要他,总把他的心丢在地上,把他给予她的一切无情的丢掉,她选择谁都不愿选择他,世间怎会有这么狠心的女人呢。
停云心头一窒,几乎本能的踮起脚尖,伸手擦去他的眼泪,“怎么哭了呢?是过的不好么?是受什么委屈了么?发生什么事了么?”
他笑着说,“好。”可是眼泪掉的更汹涌了,薄唇也抿的更紧了。
停云心疼的唇角微微颤抖,不断地擦去他落下的泪,这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么?他有多么坚强,停云知道,可是现在一见她,便这幅悲伤的样子,她心疼的紧,她晓得寒洲从以前开始,遇到难以负重的心事便会找蒋老夫人谈心,亦或者找她聊聊,如今他是遇到什么事了么?
看见蒋寒洲掉泪,停云唇角颤抖的愈发厉害了,她是不想哭的,可是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她是恼他的,亦是怨他的,可是更多的,她是希望他过得好的,想要他幸福,想要他拥有他喜爱的爱人,乖巧听话的孩子,一家子和和乐乐的,哪怕他不记得她了,她也希望他快乐幸福安康便好,这边是她最大的心愿了,可是多少年了,一见面就这幅样子,让她的心都碎了。
蒋寒洲扬起唇角,轻轻伸手想要擦去她落下的泪,可是手抬到一半的时候,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缓缓放了下去。
停云急忙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不知该说什么,什么都没开始说,两人便这幅糗态,她往后退了两步。
蒋寒洲便往前走了两步,顺手关上了身后的门。
停云急急忙忙走进屋内,没一会儿拿出了一方手帕,递给他,吸了吸鼻子,“都三十多岁的男人,快四十了,还掉眼泪呢,说出去不怕人笑话。”
蒋寒洲便笑,接过帕子,却没有用。
停云擦了擦脸,看他只是笑,便拿着手中的帕子擦了擦他的脸,又擦了擦他的眉眼,将他的脸擦干净了,说,“听说你如今做了大官呢,这幅样子,让人瞧见了,该怎么说你好呢。”
他抿唇不说话。
低垂的目光掠过他手上的伤口,停云又着急忙慌的进了里屋拿了些药酒纱布出来,颤抖的将他掌心的血轻轻擦去,“是咬疼你了么?”
他还是沉默。
停云将他淌血的掌心擦干净了,倒了药酒,细细包扎起来,绑了一个好看的绳结,“你说你路过这里,温莎呢,孩子们呢?妈……老夫人还好么?她总是腿脚不舒服,现在好些了么?是公务出差?还是家庭外出游玩呢?”
他依旧不说话。
停云忽然意识到两人的距离太近了,她急忙收起了药酒,往后退了两步,本是有距离感的,可是经过刚刚那突兀的一幕,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像是这些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看见他掉眼泪的那一刻,停云心底所有的爱恨情仇忽然荡然无存,只剩下充满母性的怜惜和萦绕在心头爱意的心疼,那温柔的善意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良善,只想将一双手幻化成供他攀岩的阶梯,奉他现世安稳。
“吃饭了么?”停云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的话格外的密集,本能的问了句。
他摇了摇头。
于是停云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你等等,我去给你做点,我这里简陋,你或许吃不惯,但是填饱肚子没有问题,从这里出了镇子,要走好远的山路才能出去,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吃的,你走的时候,我给你做点烧饼拿上,路上可以吃。”
她边说边着急忙慌的走进了厨房,她似乎换了衣服,刚刚在河边还穿着裙子,可是给他开门以后,便穿了件鹅黄色的衬衣,下面穿着黑色的长裤,大概是觉得这样显得庄重严谨一些,免得被人说了什么闲话。
蒋寒洲默默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忙进忙出的身影,只觉得恍然的仿佛是梦一场,几乎是看见她的一瞬间,他便瞬间缴械投降,所思所想就这么被这张魂牵梦绕的脸击碎了,翻涌的心绪一波又波的撞击在胸腔内,没有想象中的恩怨对立,没有激烈的辩解嫉痛,没有逆反的怒气悔恨,有的只是难言的默契和一股难以名状的安心满足,流淌着淡淡的忧伤和悲悯。
她怎么会做饭呢,还会做烧饼,怎么就这么温柔的待他呢,曾经刀锋般的女人,此刻温柔良善的让他抬不动脚步,这样陌生,可是又这样熟悉,只觉得她本就如此,他曾经爱上的,便是她如此笨拙却又温暖的心。
那么真实,让人有安全感。
没有丝毫的修饰,不参杂一丁点的脂粉气,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这厨房的灯光很昏暗,轻轻摇曳晃荡,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锅碗瓢盆的棱角那般清晰,她低着头切菜,动作很快,鬓边的碎发落在耳边。
蒋寒洲迟疑了一下,伸手轻轻挑起她的碎发撩在耳后。
停云怔了一下,转脸看他。
蒋寒洲眸光微凝。
两人对视许久,停云说,“我忘记给你倒水喝了。”
蒋寒洲说,“我自己来。”
停云说,“水壶在储物柜下面,你看看。”
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
停云问,“找到了吗?”
蒋寒洲说,“找到了。”
于是停云手下的动作更快了,切好了葱花,又切好了小白菜,只觉得要快点,再快点,不然他一会儿就要走了,走之前,要吃饱肚子,不能在路上饿着了,切着切着,她便哭了,咬着唇,沉默的掉泪,眼泪汪汪的烧上了水。
蒋寒洲端着水杯站在厨房门口默默地看着。
停云背对着他。
可是他知道她在哭。
他沉默的看着她。
停云用最快的速度煮好了半锅的饭,洒了香油,放了两个鸡蛋,白菜煮的脆脆的,端了一碗出来,递给他,又帮他拿了筷子,搬来一张小桌子。
蒋寒洲沉默的接过饭碗,稳了好一会儿,没有吃。
停云说,“快吃呀,再不吃就凉了,带了人来了么?都叫来一起吃,我多做点,别你一个人吃,其他人都饿着。”
蒋寒洲说,“只有我一个人。”
“开车来的?”
他“嗯”了一声。
停云想了想,“累么?”
他说,“累。”
停云便不说话了,总不能留他过夜的,她又催促道:“很烫么。”她拿手碰了碰饭碗,温度刚刚好。
蒋寒洲说,“你刚刚拿的帕子呢?”
“要手帕干什么?”
蒋寒洲说,“我怕忍不住……”
停云愣了一下,噗嗤一下便笑了,“你如今落得这么女人了么?动不动掉眼泪,可没出息了。”
蒋寒洲微笑,端着饭碗便吃了起来。
停云坐在对面满足的看着他,这张脸还是十几年前的那张脸,英气逼人,又冷静迷人,皮肤呈健康的麦色,大概男人都经得起岁月的考验,除了眉间有皱眉留下的淡淡沟壑外,他仿佛从离别那一刻起,便没有变化。
很神奇啊,总觉得两人这辈子都见不到了,也曾设想过无数次相见的场景,有痛骂的,有怨恨的,有转身就走的,唯独没有料到两人多年后的见面,心会这么柔软,尤其是看到他掉眼泪那一刻,这颗心便再也不受控制了,柔软的不管他如今什么身份,是否有家庭,只想单纯的待他好,本能的关心他,善待他,她不知道当年他的心里究竟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又为什么会消失七年没有音讯,也曾因为顾闰之的从中作梗哀怨悲苦,彻夜难眠,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性子也从当初的尖锐变成了如今的柔软,无论他当年是不是选择的她,只要他过得好不就是了么。
曾经年少不懂什么叫爱,如今她也三十多岁了,孩子也长大了,也知道了爱一个人,就是倾其所有的待他好,她仿佛总是这么迟钝,感情开窍的这么晚,要是早点开窍,懂得什么叫爱,人生何以会走这么多的弯路呢。
大抵是爱他的,所以他这么突兀的出现时,她才会慌张不已,看见他的泪时,疼惜不已,才会关心他饿不饿,累不累,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
恩恩怨怨都在他的眼泪里被冲走了,停云笑着看他沉默的吃完第一碗,又问,“还吃么?”
蒋寒洲点了点头。
于是停云便着急忙慌的又给他端来一碗,两人就像是多年的老朋友,全无距离感,她满足的看着,他沉默的吃着。
蒋寒洲连续不间断的吃了四碗饭,直到撑着站起了身子,才作罢。
停云看着他这幅样子,咯咯直笑,“吃饱了,就不要再吃了呀。”
笑着笑着,她便沉默了下来,看了眼他湿漉漉的裤子,转身去了里屋,拿了一条俊逸的裤子出来,可是想了想,又觉得在这里换裤子不合适,便也没有做声,将裤子在手上过了一圈后,又若无其事的将裤子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因为蒋寒洲一直沉默,好像都是她一个人再说,她现在无措的不说话了,房间里便又难言的安静下来。
“饭好吃么?”她问。
蒋寒洲说,“好吃。”停顿了一下,他又说,“我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
停云便又被他逗笑了,呲牙,“你如今这么能耐,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妈……老夫人她现在还好么?”
蒋寒洲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房间里又突兀的沉默下来。
蒋寒洲想要说什么呢,他来是要告诉她,他过的很好,没有她,他依然很好,过的很幸福,告诉她,他不爱她了,来这里不是来看她的,只是路过……只是……
他深深的望着她。
停云低着头,背着手。
沉默许久,他缓步向她的方向走了两步。 少帅的纨绔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