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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钦跟林亦然的关系称不上好，起码林钦一直以来是这么认为的，而且他也知道问题在他自己，不在林亦然。事实上任何一个人站在林亦然现在的位置上，如今的剧本可能都会是另外一副样子。
然而站在这里的是林亦然。
林亦然并没有多么正能量或者说正直，但是林亦然是一个极其自律并且有原则的人。林亦然的原则上限跟下限或许比那些卫道士要宽泛很多，但是并不妨碍他在做某些事情的时候会选择用一种不那么惨烈的手法……
林亦然继承了林钦的行事风格，迂回曲折，猜不透摸不着，没人知道林亦然会在什么时候被逼到什么地步……
在别人看来，京都林氏的林亦然是个天才似的人物，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之前把整个京都的金融圈子戏耍于股掌之间，联合几家让京都世家翻天覆地……
林亦然的名字已经彻底从当代的青年才俊变成了媲美当年林启或者费季晔之类名号的魔王级别的人物。
包括林亦然的合作伙伴在内都不知道林亦然背后到底有多少张底牌，不知道林亦然还能走到什么地步。
但是林钦知道：林亦然现在已经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听说你把米翠留在了S国，我就估计差不多到时候了。”林钦把自己的视线从书本上抬起来，认真的看着林亦然。
林亦然张口呼出一口气，世界上不会有比自己父母更了解自己的人，因为你的一生就仿佛是他们的影子。
“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林钦这么安慰林亦然，“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如果现在这个位子上的人是当年的你，你会来向自己的父亲寻求援助吗？”林亦然突然问。
林钦认真的想了想，摇摇头：“我不会。”
林亦然攥紧了手心。
“不过我不求他的原因是他不会帮助我，而我处理不了的问题他更处理不了。”林钦敲敲桌子，“知道当年为什么我要跟林启争吗？”
林亦然心想你终于用上了争这个词。
“因为我父亲更加不看好我，尽管所有人都说本家的林钦跟分家的林启是京都双林后继有人的证明，然而我的父亲从最开始就想要把自己的家产留给林清，也就是林诗的父亲，他们最钟爱的小儿子。”林钦微微笑，“林清从小就深受老爷子喜欢，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十分之八是学了林清的样子，希望这幅儒雅随和的样子能够在自己父母面前赚取更多的关注。”
林亦然错愕。
“你看，实际上我比你的日子还要难过。因为哪怕我再怎么绝情忽视你，但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这一生所有的亲情都会只贡献给你一个人。”林钦直言。
“……”
“所以从这点上我其实还是有些对不起简乐然的。尽管因为林启的原因，我一直尝试在简乐然面前做一个端正的好父亲，但是终归是有有差别的。我没办法全心全意的喜欢那个孩子……”
“够了。”林亦然试着打断林钦的话，林亦然并不想听这些，这些话题甩出来只会让他感觉到窒息，讨厌面前这个男人都不能很好的讨厌起来。
“你看，其实我也并不是什么真正完美无瑕的好人……”林钦一字一句的说，“事实上我比谁都要脏。”
林亦然垂下头，他知道林钦一直有那种自责感，从当年林启死掉的时候开始，这种自我谴责直接导致林钦在未来的人生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扭曲，对自己妻子、儿子乃至公司上事情的矛盾……一方面努力想要做到最好，另一方面觉得自己根本不配拥有这一切。
蔷薇是一种绚烂但是很容易凋零的花，林启的人生只有短短的二十几载，林钦要用自己后半生所有的岁月去填平自己曾经的罪孽。
“所以，林亦然你很好。”林钦平常很少表扬林亦然，因为林亦然也并不需要他的赞扬，可是此刻他知道林亦然最需要的是什么。
“我已经无路可走了。”林亦然说道，“吴晋已经彻底堵死了我现在能走的每一条路，如同最开始猜测的一样，我作为靶子站在京都所有旧势力围攻的风口上，好像只要消灭掉了我，就能让京都重新回归平静……”
“尽管让京都陷入波澜的并不是你……”林钦双手交叉撑在桌子上，“你只是伸手搅乱湖水的人，而真正让平地起风波的是京都所有想要借着这股风波挟取更多利益的人。”
林亦然默认了林钦的话。
“吴晋是其中最为来势汹汹的一个……”林亦然看着林钦，“我觉得如果能顶住吴晋的压力，或者再直接一点处理掉他的话，后面应该会平静好一阵子。”
“但是吴晋并不是那么好处理的。”林钦笑着，“吴晋从来是个谋略很深的阴谋家……吴家和他背后代表的势力也是你现在很难用林氏去抗衡的。”
“嗯。”林亦然点点头。
“被吓到了吗？”林钦有点想伸手戳戳林亦然的额头。
“真正了解了之后，的确是有些吃惊的……”林亦然说道，“我一直不知道暗面中的那些家族有那么强大。”
“那是吴晋用了将近二十年时间脱虚入实，把吴家彻底变成一个隐形家族的结果……”林钦说道，“低调庞大如同深海生物一样，随时可以吞噬掉一切。你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或许对吴晋跟吴氏缺乏足够的认知……”
好吧，这点林亦然是承认的，他从小到大就是看着林氏跟苏氏斗，看着秦启为首的秦氏逐渐走上第一财阀……并不知道，在这些光鲜亮丽的故事背后，已经有的家族将自己这么多年来挟取的资源以这样一种方式转型了，泯灭在所有人面前，蛰伏起来，成为丛林中最可怕的猎手。
“这同样也是你以后要走的路。”林钦说道，“今天吴晋站的这个位置也是你以后要站的。”
林亦然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你有这种觉悟就好。”林钦打开了自己的手提电脑，输入了密码验证了虹膜之后，把几份资料打印了出来。
“知道这是什么吗？”林钦笑着问林亦然。
林亦然摇了摇头，他的确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但是他知道这是林钦能够给他增加的筹码，不说能够完全战胜吴晋，但起码可以顶住吴晋对林氏的冲击。
“我这些年没有好好地管过林氏本家跟分家，用自己资产投资的那些东西……”林钦对着文件轻轻吹了口气，“事实证明结果还不错。”
哦……
“我的私房钱。”林钦对着林亦然露出个好看的微笑，“收好。”
林亦然伸手接过……
“谢谢。”林亦然小声说道。
“父子之间不必言谢。”林钦点点头，“但是我的私房钱毕竟还是很多的，我就承了你这声谢。”
……
林亦然觉得自己的父亲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个讨厌的狗东西。
米翠回来的消息几乎没有人知道，当然费氏的人除外。费逸不可能跟费氏的人掩藏米翠的消息，毕竟后续如果要帮着林亦然不可能不跟费靖跟费季晔通气。
不要以为继承家业挟取了权力，那些家族的老古董们就彻底退出董事会了……每一个精明的商人都不可能完全放权给自己的继承人的。当然，除非人死了。
这种非完全继承的方式一方面维系了新旧势力在某种程度上的平衡，另一方面也是一种双重保险，一旦新势力在战略决策上出现了严重失误或者问题，后续还能找到个保证人来处理……不会走到让整个家族覆灭的地步。
不过这种处事方式，也并非所有的家族都用的。但是，费氏是这样子的……
于是米翠就在费逸家里看到了这样的情况……
费逸家是那种独门独户的别墅小院子，依山傍水风光秀丽，最近正值春暖花开，费氏所有人都还挺喜欢养花种草的，费逸自己住的别墅院子里开满了各种颜色的小花，还有不少珍惜品种，所以费逸的花园里不意外的出现了一场茶话会。
茶话会的参与人全都是熟面孔——费季晔、费靖、费绮丽、费逸。
米翠在这一圈费姓人面前有些茫然：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应该做点什么吗？
哦，同来参加茶会的詹女士在厨房里准备小点心和茶水。
“我一点都不希望你们来我家。”费逸拉着张脸。
“这是牵扯到两个家族合作的大事情，不是单凭你开心与否就能决定的。”费季晔摇了摇自己面前的茶叶盒子，小小的金属盒里发出沙沙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不习惯喝别人煮的茶，经常自己备茶叶……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费靖坐在位子上，四下看了一圈，似乎是在从艺术角度审视费逸这个园子有什么地方不和胃口，最后没挑出什么大错来，转头看向米翠：“小公主，你确定了？”
“确定……帮林亦然。”米翠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还真是爱他爱得深沉。”费靖轻哼一声。
“林亦然是个好孩子。”费绮丽对林亦然的好感还是比较高的，尽管上次林亦然在米家害得她差点下不来台。
“他是个人品跟性格还不错的人并不能决定他做生意时候的决策对与错。”费季晔敲着桌子，“费逸，你对林亦然的行事风格很有研究，你今天跟我讲讲怎么看林亦然这幅牌的套路？”
费逸轻轻眨了下眼睛：“说实话吗？”
“还可以说假话吗？”米翠问。
“如果你想要无条件支持林亦然的话，我当然可以说假话。”费逸转头对米翠讲，“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真相，想知道你的林先生走到一种什么地步的话，我就可以说真话。”
米翠错愕的转头看了桌子上另外几个人，发现他们的都一脸了然的表情。接下来要讨论的话题似乎她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但是只有她自己一无所知……
“那你，说说真话看……”米翠觉得自己或许真的不谙世事，为什么大家看她的表情都跟看傻子差不多。
“你的林先生已经快要没路走了。”费逸指指米翠，“所以才会把你丢在S国不让你回来。”
米翠指指自己。
“他觉得以自己的力量没办法很好的保护你，但是又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情，所以选择把你放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S国很好。不太了解他的人会以为你们只是出国路上闹了矛盾，才让你留在那里，换个思路就是看到你在S国比在京都安全。”费逸喝了口茶，“然而实际上，没有什么地方比京都费氏更能保护你的安全，他不选择直接把你送回来。因为直接送你回费氏，会让所有人知道，林亦然没路走了……”
“他怎么会没路走？”米翠疑惑，“林亦然现在手握着京都林氏所有的权力，还有当年秦启留下的海外的那些势力，庞大到陈奚言都想分一杯羹……”
“应该说，林亦然手上那些东西，连陈奚言这个不在京都本地活动的人，都能上来插一脚，毫无顾虑。这么解释你能知道林亦然的力量有多脆弱了吗？”费逸说道，“一个人手上握着占着世界百分比的财富，但又没有足够的力量守护它，人人都觊觎那个刚刚移交了权限的宝库……守着宝库的人还很年轻，还没有足够稳固的合作伙伴，还没有……”
“我懂了。”米翠点头，原本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你真的懂了吗？我的小公主。”费靖说道，“林亦然把京都所有的权力都收回来是一件好事，但同样也是把他送上风口浪尖的坏事。稍微有点长远意识的人都应该知道，权力应该多分在几个盒子里，才能够均摊风险……看看林钦先生这么多年来藏得多好。”
米翠抿抿唇，她想提林亦然辩解，其实林亦然自己也不想走上这条路，他也想把权力均分出去，他身边还有可以完全信任的简乐然，然而简乐然并不愿意顺从林亦然的意思接手这一切……
“好了，我们不要纠结这些问题了。”费季晔打断了费靖的冷嘲热讽，问米翠，“现在你知道了林亦然的基本情况，还愿意去帮他吗？”
“否则我坐在这里干什么的？听你们说风凉话吗？”米翠反问。
“生气了……”费靖咂舌。
“是你们说话太讨厌了。”费季晔摇摇头。
“既然林亦然现在缺的是一个守护这份财富的力量，那么如果我帮他守住，林亦然是不是就安全了？”米翠问道。
费季晔认真的看着米翠那双澄澈无辜的眼睛，点点头。
米翠心下一松……
“但是，你知道应该怎么守住吗？”费季晔问她。
米翠疑惑的看着他。
费季晔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抬起头来对上米翠的眼睛，语调平静的说：“你需要消除掉他身边所有的潜在敌人和现在的对手……”他比了个手势，“这种事情让我们来做，一般都是直接这么处理的。”
米翠轻轻张开口。
费绮丽在旁边沉默了很久，实际上，今天这样的茶会，在二十多年前，费季晔也在她面前开过一次。他认真的问自己的妹妹真的愿意嫁给那个家庭关系复杂的男人，并且还要帮他处理米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吗？
费绮丽点头说是的。
费季晔最后对她说交给费家处理的后果，希望她有心理准备。
最后就是死仇……
米瑞对自己的死亡一点都不意外，因为他知道当年为了让米氏再苟延残喘几十年，他的妻子跟他都做了什么样的交易。曾经欠下的血债都是要偿还的……
“我不恨你，从来都不。”米瑞离开之前拉着费绮丽的手轻声说。
他只是有些遗憾，自己没能够再多陪她几年，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要能陪她百年……
米翠显然比费绮丽当年要坚强和冷硬的多，她微微蹙眉，定定的看着费季晔：“您在想什么呢？”
费季晔看到米翠的表情轻轻挑起眉毛，觉得自己的小女儿似乎跟他一贯认为的那个样子有所不同……或许是他一直以来的理解有所偏差。
她轻轻敲了敲桌子：“他们为了夺取林亦然手上的资本，已经一次又一次把我亲爱的林先生推进地狱里去了……”
啊，不愧是他的女儿，亲生的，身体里流着的都是他的血。
“我已经在ICU等过那么长时间了。”米翠的嘴角扯出一个上扬的弧度，十分讽刺，“你这个时候还要我好好跟这些人讲话，不让他们血债血偿吗？”
“我可不跟林亦然一样那么没有脾气。”米翠迎上费季晔那双错愕的眼睛，语调十分冰冷，“我从来都不是什么仁慈善良的人。对于损坏了我东西的人，我觉得他们应该付出应有的代价。”
林亦然是她这辈子拿到的最重要的东西…… 林深两应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