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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袖表露出拒绝的意思,却被聂如咎直接无视掉。
聂如咎下了床,翻箱倒柜地找出纱布和剪刀来,又回到床上,抱着他,将他伤处的一圈头发剪掉。
风袖闭着目缩在他怀里,在聂如咎为他处理伤口的时候,时不时发出几下轻颤。
聂如咎低头看见他那脆弱的样子,心下一软,接着便沉默地为他敷药包扎。
等他处理完,才发现风袖沉默地倚靠着他,呼吸平稳,显然已经睡着了。
聂如咎轻手轻脚地将他放回床上,盖好被子,又怔立着看了他一会,才起身离去。
到了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人也是个活生生的会痛会死的人。他明明是为了威逼利诱而来,现在却有些动摇了。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聂如咎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60,后悔度50。】
荆忆阑一路披星戴月,赶往雪域之巅。
他去的时候只想跑快点,再跑快点,想要尽快抵达。
可他到了之后,找遍了整片雪莲产地,最终也只找到一朵六瓣金莲。
他没有时间再耽搁,便又骑上雪月,一路往回奔赴。
那朵花被他揣在怀里,像揣着性命一样谨慎。
他不眠不休,风餐露宿,与霜月为伴,与日月擦肩,可他心中满含着的,全是难过。
他只有一朵花,只能救一人。
若是聂如咎那边找到了另一朵还好,若是没有,他手中这朵,便成了那两人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他不愿风袖死,也不想看风盈出事。
一个是他辜负多年的恩人,一个是他陪伴多年的友人。
他谁都不想放弃。
在冷府的几人等了整整一天,临近日暮时,才看到一人一骑奔驰而来。
荆忆阑早已筋疲力尽,那匹雪月亦是。
临到近前,荆忆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勒了马,那马一撩蹄子,竟直接向前翻滚而去,摔在地上,死了。
荆忆阑也从马上摔下来,他拼命地护着怀中那朵花,用身体为盾在地上打了个滚,才停下来。
他一袭白衣已经被风尘泥土染成了黄色,显得十分狼狈。
可他却依然强撑着站起来,捧着那花走向门口等着的聂如咎、娉婷仙子二人。
“我拿回来了。”他说。
说罢他身形一晃,眼看着就要栽倒,得亏聂如咎搭了把手,才扶住了他。
因着要治疗的缘故,风袖又被挪到了冷风盈的屋子里。现在毒素已经遍布全身,风袖比冷风盈中毒晚一些,可冷风盈有内力护体,两人到最后竟落了个不相上下的地步。
荆忆阑虽疲惫,却也强撑着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娉婷仙子取了那六瓣金莲过去,用冰匣封着。
这六瓣金莲若要使用,在之前至少要用寒冰镇上一个时辰,方能让其发挥药效。
荆忆阑虽然已经没了力气,却也坐在椅子上,等着娉婷仙子救人。
一个时辰转瞬即过,娉婷仙子拿着那冰匣子过来,对二人道:“仅有一朵六瓣金莲,只可救一人,你们看……”
她语音温柔,似乎生怕吵醒了那昏睡的两人。她看得出聂如咎和荆忆阑似乎都有些不忍,便自己先行问出了这番话。
荆忆阑也正在思虑此事,他已从聂如咎口中得知皇宫里那朵成了空,想必这选择,是不得不做了。
“姨母,真的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么?”荆忆阑强撑着问道。
娉婷微微叹了口气,道:“阑儿,人不能太贪心……”
荆忆阑顿时沉默下来,竟生出一丝手足无措的感觉。
“他们时间不多了,你们若是不想他们一起死,就快些考虑清楚吧。”娉婷道。
聂如咎看了看床上二人,又看向荆忆阑。
荆忆阑似乎正在沉思,他眸中遍布挣扎,因为一旦他做出决定,就意味着要杀死其中一个人。他正准备答话,聂如咎已先他一步,道:“救风盈。”
荆忆阑闻言,却是浑身一震,道,“不……”
他声音微弱,似乎自己也在犹豫。
聂如咎喝道:“你想看着风盈去死么?”
荆忆阑霎时间止住话头,怔怔地看向聂如咎。
“风盈不能死。”聂如咎道,“决不能死。”
他语如连珠,飞快道:“就算他活下来,也不过是个瞎子。可风盈呢,他还可以好好地活着,堂堂正正地活着。一日为妓,终生都抬不起头来,就算风袖活了下来,他还能做什么?他连生活都无法自理,他的眼睛也没办法再治好了。如果你救了他,那咱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了无用功。”
荆忆阑眸光颤颤,面露挣扎,他对聂如咎道:“我欠了风袖的……我不能看着他去死……我答应过要照顾他的。”
他本想说出风袖救过他,却又将话咽回了肚子里,他怕风袖知道,会怨恨他。
“是承诺重要,还是感情重要。荆忆阑,当初你为了风盈,什么都可以做。你真的知道自己的心意吗?你敢保证你现在把药给了风袖,你不会后悔?”聂如咎急迫道,“你想清楚。”
荆忆阑看向一旁的冷风盈。
长久以来,他一直以为冷风盈才是救他的那个人,也一直以来都爱慕着他。
为了冷风盈,他和聂如咎由朋友变情敌,针锋相对长达三年。
若说他不担心冷风盈,那定然是假的。
可他究竟爱着谁,他现在却有些看不清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陷在一片迷雾里,他想拨开那些迷瘴,想看看自己的心到底向着哪边。
冷风盈,风袖。
他不想选,为何要让他做这样的选择?
“这几年的陪伴,真的抵不过一句承诺吗?就算风盈死了,他也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你要让他们两个承受这样的结果吗?”聂如咎见他似乎有些动摇,连忙趁热打铁。
荆忆阑看向冷风盈,那人气若游丝地躺在那里。可怜得紧。他再看风袖,风袖一动不动地僵躺着,似乎也病入膏肓。
是悬崖勒马,还是一错再错?
“忆阑。”
“冷冰冰大侠。”
他耳边出现两人的声音,反反复复地在耳边回响。
他闭目,再睁眼,临到头俩,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说: “救风盈吧。”
救风盈吧。
只一句话,便定了他们二人的生死。
风袖眼中溢出一滴泪来,沿着眼角滑落,再也寻不见踪迹。
却没想到,当疼痛翻江倒海席卷而来的时候,风袖被生生疼醒了过来。
房间里除了他以外,并没有其他人的声音。
他便知道,他又成了一个人了。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他胸口巨震,一股鲜血从喉咙里涌上来,又从他双唇间吐了出去。
十日碎心散,碎心碎心,果真是夺命的毒。
他颤颤巍巍地下了床,扶着床榻勉强站起身来。
也不知怎的,他想起了自己处在什么地方,想起了年幼的自己。
他想起了他娘,想起她在自己生辰时努力买来给他的那一捧糖。
那甜味,到头来,还是他唯一能想起来的味道。
想起他天不怕地不怕,像个猴一样在冷府里窜来窜去的日子。
想起冷府中锦衣玉食的少爷小姐,想起他偷偷躲在拐角处,一边艳羡着,一边模仿的样子。
想起小时候挨的每一顿打,想起冷漠的冷羌戎。
想起他曾经苛求过的关怀,想起他冬日里的瑟缩。
他本以为自己会想起聂如咎和荆忆阑,可似乎光是动动这个念头,都足够他痛得喘不过气来。
他便也不再想了。
他费尽心思,一路来耍宝卖乖,将这身子当做物品似地售卖。为了活命,他不惜勾引荆忆阑,不惜爬上聂如咎的床。
到头来,他除了轻视侮辱,竟半点别的都没得到。
荆忆阑给的承诺,聂如咎施予的怜悯,都像是那海上的泡沫一样,还没等他揣到怀里,便嘭地一声碎了。
他们做那劳什子选择的时候,其实他还尚有几分意识。
他们说的话,他虽然听不甚分明,可关键的那几句,还是落入了他耳朵里。
他以为,会有人放过自己。
可最后,也不知是他天生便要受这般折磨,还是他们不肯放过他,临到头来,却还是逃不掉一死。
他要死了,他以前很怕死,怕一辈子就这么孤苦无依地活下去,怕死在青楼里,怕被人用草席卷了,扔到乱葬岗里挖一个坟埋了。
怕生前身后,谁都记不起他来。
他低头,咯出一口血。他面无表情地擦去唇边血迹,扶着墙,扶着栏杆,往外走。
他摸索着,循着脑海里关于冷府的记忆,竟成功离开了楼阁。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他感觉自己就像天地间飘荡的柳絮一样,无根无叶,无处可依。
唯有死亡能让他真正落地。
他被石头绊了脚,便再度爬起。
他撞到了树,便等缓过那阵眩晕之后,继续前行。
荆棘划破了他的衣服,碎石磨破了他的手。
他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想离开冷府。
这个地方,承载了他所有的苦痛与怨恨,承载了他所有求而不得的东西。他不想留在这里,他想离开,想干干净净地走。
干干净净,清清楚楚,谁也不欠谁。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走了很远很远。
他听到山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不小心踩到了前边的一块碎石,那石头便从他脚边滚落,一路掉到了底下,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想必这是到了悬崖吧,就算不是悬崖,也该是高山了。
也好,从天地中来,又回到天地中去。
这残躯,喂了飞鸟,或者喂给山林间的野兽,都没什么太大差别。
反正他也……活不了了。
他在崖边张开双手,像一只展翅的鸟一样,在灼灼的日光下,向着山崖的方向,缓缓倾倒。
冷风盈已经先行睡下,聂如咎便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娉婷仙子为冷风盈喂下解药后,他几乎是逃也似地抱着冷风盈离开了那里。
他垂下眸子,看着冷风盈熟睡的脸,想的却是风袖。
他那时劝荆忆阑放弃风袖,可他自己心里,却也存在着诸多不忍。
一想到那个人将会彻底失去呼吸,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聂如咎便指尖颤颤,连呼吸都停滞起来。
他终于还是把他逼上了绝路,他以为他恨他,恨不得他去死。
可真到了风袖要死的时候,他能想起来的,却只有他的好。
那个古灵精怪的家伙,无法无天,没大没小,一点也不守规矩,在他面前也颐气指使的。
他喜欢过风袖,很喜欢很喜欢,或者说爱也不为过。
所以他堂堂一个王爷,才会不顾身份不顾脸面,费尽心思地讨好那个人。
他给他当过马,给他哼过歌,为他做过很多很多。
他以为他早已把那些事情忘了,却原来没有。
那些记忆碎片潜藏在他脑海里,被他尘封在小匣子里。可现在匣子重新打开,过去便成了枷锁,拴在他的四肢上,让他像个罪人一样,背负着沉重的内疚与后悔。聂如咎难受地紧,他想将那些东西从他脑海里赶出去,却徒劳。
他捂住头,想起了那一年,融雪之时。
他大病初愈,在仆人的服侍下穿好厚实的冬衣,蹬着靴子便往他爹的房间跑。
他怕自己落水之事会连累风袖,怕他被苛责,便赶紧跑过去,想要为他求求情。
可当他推开房门的时候,却看见聂怀觞和风袖两人,正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行那苟且之事。
一个是他的亲生父亲,一个是他喜欢的人。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天地崩摧,山河变色,连说话的能力都那样失去了。
等他回过神来,他早已甩开门,疯也似地跑开了。
“今日之果,都是你当初做那件事的报应。可为什么我的心里会这么难受呢?”聂如咎道, “风袖……若你当初不那样做,我们又何至于走到今日这种地步。”
他捂住胸口,虽然他未中那毒药,可现在他这颗心,却像是要碎了一样。
“风袖……我也曾爱过你……”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宛如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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