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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布利斯空洞的眼神慢慢有了焦距,却用了很久的时间,眼中才慢慢浮现出我的身影。他皱起了眉,问:“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不回去休息?”
“陛下。”我想打断他无意义的话。
而他自顾自地继续说着:“着装又是怎么回事?帽子都快掉下来了。”
“……陛下。”
他说话向来很讲究。他所处的地位决定了他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所以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要经过一番字斟句酌,可是……
总是选择隐藏内心情感的他竟然随口说出了未加任何修饰的话语,这完全不是他的作风。出乎意料的话语听得我心如油煎。失去先皇的他该有多么的悲痛,就连深入骨髓的礼法都忘却了。
他喃喃自语着:“你为什么只是叫我,却不回……”
“请您振作起来!” 我知道这是以下犯上,但还是壮着胆子打断了他的话。
这是我第一次大声对他说话,湛蓝色的瞳孔里却没有任何惊讶亦或是愤怒的情绪。依旧是一片空洞,不见一丝光亮。
见他此时的状态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差,我心里某个角落陡然崩塌。
我深吸一口气,跪坐在地,迟疑片刻后,向他伸出了手:“陛下……”
难道是因为遗留在脑海里的过去的回忆吗?直到现在,我还在本能地抵触和他的身体接触。公开场合为了保护我而牵手亦或是贴身共舞都不成问题,但是对于私下的身体接触还是有些排斥心理。
即使如此,此时此刻的我还是想去安慰他。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样倒下去。
犹豫不决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他的手。
只是第一次主动碰触的那只手和以往不同,异常的冰冷。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并未产生抵触反应,没有害怕也没有紧张,只觉得心疼不已。
我再次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的手,安慰似地温柔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他顿时有些吃惊地开了口:“爱丽丝提亚?”
我点点头,用坚定的目光回应着他的声音:“陛下,请您一定要坚强起来。”
“……”
我轻声问道:“您不是经常告诉臣妾,要坚定自己的意志吗?”
他原本是多么冷静睿智的一个人啊……我再也不想看到他毫无防备地在他人面前崩溃的模样了。
我认认真真地用我自己的方法安慰着他:“臣妾知道您很难过。您唯一的父亲投入了主神维塔的怀抱,怎么可能不伤心呢?”
“……”
我将那双冰冷的手握得更紧:“请您务必要撑下去。先皇陛下也一定不愿看到陛下您这个样子。”
“不愿看到……”一直默默无声的他声音颤抖道,“或许吧,毕竟父皇直到最后一刻都在忧心帝国的未来。”
“……陛下。”我怔然地叫了他一声。
他带着自嘲的笑容继续说下去:“与其说是担心自己唯一的子嗣,倒不如说是怕我做不好阻碍帝国的发展。”
看到那苦涩至极的笑容的那一瞬间,我下意识去否认他的话:“不是这样的!先皇陛下是真心爱护陛下您的!他……”
并未等到我说完,他已经毅然决然地打断了我的话:“绝不可能。父皇陛下只是把我当做他的继承人而已,他直到最后一刻都信不过我,一心只担忧帝国的未来。”
看到他受伤的眼神,一股热浪顿时涌上心头。
『啊啊,陛下。』
我不由地发出一声叹息。
『罗布利斯是如此地渴望您的爱,您怎么忍心在他心口留下这么大的创伤就撒手人寰了呢?您不是无比地珍惜他、爱护他吗?怎会直到最后一刻都说不出一句温暖的话呢? 』
“不是的,陛下。先皇陛下他……”
我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试图尽可能地解除他们之间的误会,墓地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究竟出了什么事?声调听起来很高,似乎是女人的声音。
听到一片喧嚣,罗布利斯锁紧眉头站起身。本欲前去查看,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却顿住的脚步,转而小心翼翼地将我扶起。他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整理好着装,又温柔地为我摆正头上的帽子。
因我而驻步的那一瞬,我心中似乎有什么固执的角落破碎了,而后我怔怔地任由他的手指落在我额间。那流露在我面前的悲伤、流露在我面前的温柔……初次让我感觉到他是这样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
大概也是初次,我没有下意识避开他的手,甚至内心不曾生出半分排斥。
我轻声对他表示感谢,牵住他伸向我的手,朝墓地入口走去。
“这里禁止任何人进入。”这是熟悉的,属于某位近卫骑士的声音——此时,也不应该有其他人的存在。
“我只是想跟陛下说几句话。”这道声音,源于我更加熟悉的一个人——一个本来不该存在的声音。
“您还是以后再说吧。”另一位近卫骑士的声音。
“我可是陛下的正妃候选人。怎么可以问都不问陛下的意思就执意阻拦我呢?”这样理所应当的语气,是我记忆中最熟悉的那个人的作风。
果然,嘈杂声音的源头正是雅莹和近卫骑士。
见陛下走出墓地,正一脸怒气地和近卫骑士理论着的雅莹喜出望外,但随即又狠戾地皱起了眉眼——看样子似乎是发现了与陛下并肩而来的我。
然而,陛下并未理会她的怒目相向,瞥了一眼气踹吁吁的雅莹,对骑士们说道:“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遵命,陛下。”众骑士齐齐躬身行礼。
见他冷冷地下达着指令,我想当然地以为他的状态有所缓和,暗自放下心来,然而正欲迈开脚步的他忽然回过头看着我,道:“走吧。”
“啊?”
望着怔怔的我,陛下并未松开我的手,反而向我问道:“我刚才不是说该回去了吗?你怎么了?”
隐隐猜到了他的用意,我自然没有回绝的理由,便点了点头:“啊……没什么,陛下。”
此时的雅莹正恶狠狠地瞪着我,我睨了她一眼,在陛下的陪同下上了台阶。
站在台阶入口处的父亲望着和他一起走出来的我,眉头微蹙,片刻后才默默地弯腰行礼。
随后,蓝发青年向父亲说道:“侯爵,朕可以和您的女儿说几句话吗?”
父亲直起了身,点点头:“好的,陛下。”
见到父亲准备暂时退开,陛下又补充了一句:“不是在这里说,等回宫之后再说。”
“……好。”父亲迟疑地望了我一眼,见我并无为难之色,这才低首应是。
可能是今日经历了太多,看到了太多异于平日的罗布利斯,心态也变得不同从前了。我还是第一次注意到父亲每次在陛下面前时对我的顾及与对臣子本分的挣扎。
『如果罗布利斯真的会伤害我,父亲又能怎样做呢?』
我用平静的心情想了一下,因为没有结果而打算就这样放弃思考时,我听到身边的人说道:“谢谢。”
我能感觉到,他似乎松了一口气——握着我的手指也下意识紧了一下,又生怕捏疼了我而慢慢放松,却始终都是让我无法挣开的力道。他的道谢,不止是出于礼节,而是出自真心。
毕竟,从前的殿下是君、而今的陛下的君,而我与父亲始终都是臣子。
如果不是在意着,帝王真的会因为这种事情而道谢吗?
不过,他要和我说什么呢?是在墓地里被雅莹打断的谈话吗?还是关于先皇陛下的内容呢?
“那臣晚一些去……”似乎依旧不太放心,父亲在罗布利斯抬步时便跟在了我们身后,大概是打算同行至皇宫等候吧。
而陛下顿步,道:“之后朕会派骑士们护卫小姐回去的。侯爵辛苦一日,早些休息吧。”
“……”
父亲的脸上写满了诧异与不满。忍了一忍,不善于规劝的人只得停下了脚步,又不肯行礼离开。
而我心里尽管有些抱歉,但还是在颔首示礼后跟着罗布利斯离开了神殿——我实在不忍心在这样的时候抛下他独自一个人,也希望能将陛下的心意向他讲清。毕竟,父母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亲人啊……
上一世的我饱尝了与父亲互不理解而生出隔阂的苦闷,所以,我不愿因为先皇陛下的辞世而令他抱憾终生。陛下他,也是一个温柔的、渴望父亲关怀与肯定的人。
“如果你想回去的话……”
转眼之间,外面已是漆黑一片。我不免有些介意天色太晚,却也不好转身回去。迟疑间,与我并肩而行的人望向了我。
我仰起头,回以一个笑容:“没关系的。”
为什么要介意呢?
于情,我不忍心让他独自承受失去唯一的亲人后漫长难捱的滋味;于理,身为他名义上未婚妻的我没有理由去拒绝他同行的邀请。
如果说介意,大概是因为夜深同行,未免惹人议论——对于保皇派或许是一件乐见的事情,但是对于始终没有放弃摆脱这层身份的我而言却是更加恶劣的结果。可是……我害死不忍心啊。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我暗自咽下一声叹息,轻轻握着他的手,登上了等候在旁的马车。
隆隆的车轮声中,我们相对而坐,但谁都不知要怎样开口。就在这样的沉默中,时而对视、时而各自去看窗外一片漆黑的景。沉默中,并未尴尬。 被废弃的皇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