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川剧《芙蓉花仙》访日演出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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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0年川剧《芙蓉花仙》访日演出日记
按 1990年,芙蓉花川剧团受中国演出公司委派,去日本演出《芙蓉花仙》(日本译为《花物语》)。团长李致,演出公司代表叶民辉,副团长彭代秀,翻译宋丽红、邱季生,主要演员张宁佳、肖德美。
5月15日
下午一时,离开排练场去北京机场,出关顺利。
乘坐日本全日空航空公司的飞机。飞机宽敞舒服,一排可以坐九人。空姐服务很好。北京到东京航程一千三百六十一公里。在东京成田机场着陆,当地时间八时五分,东京时间比北京早一小时。文化财团法人代表山胁龟夫、事务局局长佐佐木修和国立剧场代表,到机场来接。山胁见到我十分亲切,并与我和扮演花仙的张宁佳合影。
成田机场位于千叶县,到东京需要一个多小时。沿途繁华漂亮。到王子饭店,山胁、佐佐木修和国立剧场代表,又在门口迎接。我住三十二层二十一号房间。
床头靠窗,窗外万家灯火,颇为壮观。
5月16日
五时起床。整理行李,洗衣服,记日记。
十时,与叶民辉、宋丽红和徐建祥一起,去驻日中国大使馆。大使杨振亚(原共青团中央联络部副部长,我的同事),文化参赞章金树会见我们,就有关问题交谈。我们对去年的“风波”后日本方面接待规格有所降低,有思想准备。
下午,参观水族馆,阳光大楼。
六时,日本文化财团、朝日新闻社举行欢迎会。朝日新闻社负责人和文化参赞章金树讲了话,我也讲了话。然后用正方形木酒杯喝青竹梅酒。山胁龟夫在祝酒时,称我为“有声誉的好团长”。日本翻译小仓没有翻译,这是事后邱季生告诉我的。气氛好,但与上次相比,规格明显降低。
八时,集中运行李,明天去山梨县,山梨县是四川省的友好省县。
5月17日
八时出发,文化参赞章金树夫妇同行。市内堵车。
在车上与佐佐木修聊天。十一时,到达山梨县首府甲府市。住日本式的柳屋旅馆,与邱季生同室,室名为“德高”。这是我第一次睡榻榻米。
中午,县教育局长川手千兴举行宴会。
下午,参观美木馆、文学馆和经济成就馆。我和章金树夫妇、张宁佳很有兴趣,团内的小演员则兴趣不高。
六时,县知事望月幸明举行宴会。知事和我先后致辞;知事致辞后离开,去处理别的事务。我与知事夫人,小泽副知事交谈。小泽邀我去他家住,我表示感谢,但我对榻榻米有兴趣,就住旅馆了。
在室内温泉小池洗澡。地上睡觉也很舒服。
《芙蓉花仙》(日本译为《花物语》)宣传册
5月18日
十一时,离开柳屋旅馆,去山梨县文化馆。这个文化馆不亚于成都的锦城艺术宫。
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彩排和舞台对光。布景的问题多,灯光也有差错。
晚九时,搬进富士屋旅馆,设备先进。我住一一一八室。
5月19日
九时半,张宁佳来小坐。
去文化馆与佐佐木修商量今天的日程。
今天两场演出,第一场是学生专场。男生只喜欢打斗和特技,少数人在教育局长讲话时起哄。佐佐木修有些担心,我有信心。只是音响小,灯光暗,影响效果。
望月幸明夫妇、小泽出席观看晚场演出。演出效果很好。演出结束,知事夫妇上台送了花篮。
回旅馆途中,日本细井女士对演出大为称赞,说:“绝了,没有二话可讲!”大家情绪很高。晚饭时,演出公司的宋丽红、王春华、徐建华喝了不少酒。
5月20日
九时半,离开富士屋旅馆,去东京。
途中,没有云雾。十一时到达富士山的“五合目”(相当于半山腰)。富士山顶看得清清楚楚,旁边则是云海。大家抢着留影。
近五时,到达东京金刚饭店,住二五三八房间。1987年我在这里住过。
九时,东方书店冈田蒸来电话,代表店长安井正幸问候。
5月21日
下雨。
十一时,去国立剧场。演员走台。佐佐木修就剧中《书房》和《浇花》两场戏,提了一些修改的意见,我们听取一部分,没有大改。
出版人田村胜夫派人送来花篮。东方书店安井正幸送来水果,我分送给大家。
5月22日
上午通过邱季生与一些日本朋友联系。
一时,午场。总的情况尚好,但上半场节奏稍慢,音乐声较小,影响效果。六时半,夜场。大使杨振亚夫妇,日本驻中国前大使夫妇出席观看。演出效果好,演出结束后,杨振亚上台祝贺,送花篮。
5月23日
十一时,去国立剧场。
四时,与叶民辉一起拜会国立剧场经理佐野文一郎,赠送礼品。山胁和佐佐木修陪同。
东京都黑目区区长委托室长柴田好夫及其随员来访,赠其戏票。
七时,接待《光明日报》记者蒋道鼎,向他介绍剧团有关情况。
七时半,山内幸子来访,赠其礼物。她买了十多张票,招待她的朋友看川剧,又到饭店,看望川剧演员。
5月24日
六时起,看《朝日新闻》的标题。
十一时,去国立剧场。山胁告诉我,他想了解巴金的近况。
我驻日公使唐家璇、新华社驻日分社社长及木村雄四郎夫妇来看戏。唐家璇评价很高,说:“不仅演出质量高,而且起了某些工作不能起到的作用。”
木村雄四郎以前与四川电视台有联系,我认识。他送了花篮,请十三位演员吃中餐。
5月25日
九时,东方书店冈田蒸来。我把送安井正夫的书交给他。他愿代我们邀请评论家波多野太郎来看戏。
十一时,八重州图书中心德永严来接我和邱季生到一家中餐馆吃饭。中心董事兼社长石桥长久、德永严和太田勇参加。中心董事长兼会长河相全太郎因“去鹿儿岛开会”缺席。下午一时,请他们看戏,石桥的孙女随行,她看过《白蛇传》。
日本木偶大师桐竹纹寿来看望演员,并表演木偶操作。木偶造型很美,操作灵活。合影留念。
日方送来一些照片,供我们选印。
山胁送来两瓶葡萄酒。
5月26日
在剧场看演员走台。
十一时,东京都日中友好协会副会长古川万太郎来接我和邱季生到一家中国餐馆吃饭。参加的有丰田正子、板田和子、吉田爱子、石井恵子。与上次《白色传》演出相比,宴请的规格降低。席间,气氛友好,谈川剧,谈巴金。我借此机会感谢长期从事日中友好的朋友,并说:“可以理解,日中友好工作,有时顺利,有时难度大。不管怎样,朋友们的努力,我们一定铭记在心,中日友好的潮流不会逆转!”日本朋友教我说日语,就地取材说“担担面”“麻婆豆腐”。我笑了,这两个词我完全听得懂。原来日语里有很多来自中国的词汇,发音与中文保持一致。
今天的两场演出,效果均好。
晚,山内幸子和她的朋友来玩。
5月27日
我驻日使馆送来感谢信和水果。
信的全文如下:
亲爱的四川芙蓉花川剧访日团全体同志:
在金色的5月,你们——文化交流使者,肩负着祖国的重托从天府之国东渡扶桑,将祖国百花园中的奇葩——川剧艺术和中国人民的友好情谊呈现给日本观众。来日本以后,你们不辞辛劳,认真排练,使访日前几场演出获得了极大的成功,你们精湛的演出征服了日本现众,受到了日本各界观众的热烈欢迎和高度评价。你们的访日演出,宛如一朵绚丽夺目的芙蓉花,盛开在日本的舞台上,她向日本观众再次形象地证明了我们的伟大祖国坚持改革开放,社会稳定,文艺繁荣,百花齐放。你们以自己的辛勤劳动,为祖国争得荣誉,为中日文化交流做出了贡献。我们驻日使馆全体同志向你们表示热烈的祝贺、诚挚的敬意和亲切的慰问。希望你们在访日期间务必注意身体、劳逸结合,以饱满的精神,再接再励,圆满完成整个访日演出。
中华人民共和国驻日本大使馆全体同志
1990年5月26日
今天,两场演出成功。
我驻日大使杨振亚邀请日本前首相宇野宗佑来看戏。宇野宗佑与我作了两次较长时间的交谈。他说:“这是一台好戏,令人陶醉。男女演员表演得都很精彩。艺术是能超越国界而为各国国民接受的。川剧到哪个国家舞台上都会受到欢迎。”这位对戏剧艺术颇有研究的政治家认为,川剧集歌唱、跳舞、音乐、武打、喜剧、魔术、杂技等艺术形式于一台戏中,融会贯通,相得益彰,给日本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新华社驻日记者王大军为此发了消息报道。
第一场演出结束后,山胁、佐佐木修和细井等日本朋友,穿上戏装摄影留念。演出团离开国立剧场时,山胁和佐佐木修在后台欢送,山胁与我拥抱。
到今天为止,已演出十四场。
《芙蓉花仙》剧照。张宁佳饰花仙,肖德美饰护花使者
邱季生的同学张欣来,她现为昭和女子大学讲师。听她讲在日本的情况,鼓励她回国建设祖国。
打电话给省委宣传部,希望《四川日报》刊登王大军发回的专稿。
5月28日
今天是星期天,日本称为休日。
十二时,动身到羽田机场,去福冈。飞机推迟两小时起飞,四时到达。村上义一来接。住西铁旅馆。
陪同人员细井要我们休息,但大家想走动一下。先参观了高级商场,后分两组活动。细井有些担心,我表示我负责,规定八时集中。八时,全部人员到齐。
5月29日
上午,与叶民辉、宋丽红逛商场。我买了一个体重秤和一个小闹钟。
晚六时,公演,效果很好。
村上义一和福冈朋友请吃饭,很热情,送全团每人一个泥娃娃。
5月30日
乘新干线去广岛,十一时到达。
县知事竹下虎之助出差,没有会见。
十一时,广岛日中亲善会会长德永幸雄,常任理事安井耕进、竹下彪等,会见我方主要成员,互赠礼物。十二时举行欢迎会,德永和我致辞,安井祝酒。张宁佳和肖德美的清唱受到欢迎。
下午,日方安排到中央公园,参观原子弹爆炸后残余建筑。有些演员不愿意去。日方一接待人员出面干涉,演员说我们是来演出的,不是考察的;日方安排这次活动,没有征求演出团意见。我反复向这位接待人员解释,她态度极为不好。我坚定地表示:我们应文化财团之邀前来,任何人不能干涉我团行动!不过,出于人道,最后我们还是前去对二战无辜死难者进行了凭吊,并献了花圈。事后,日方专门派人就此事向我们表示了歉意。
与广岛县日中亲善协会成员合影。前排左三为李致,左二为叶民辉,左一为彭代秀;后排左一为宋丽红,左三为徐建祥,左五为李忠福
晚,演出,观众反应强烈。
安井赠送主要演员礼品。
5月31日
乘新干线铁路,到日本第三大城市名古屋。
在名古屋市民会场演出,效果很好。
名古屋振兴文化委员会朋友向演员献花,其中一位我三年前见过。有一些中国学生和日本朋友请求签名。
6月1日
六时五十分到八点五十五分,从名古屋到冈山,再转火车到高松。高松在四国岛上,是香山县首府。途中过濑户大桥,长约十公里,有山有洋,风光很美。
二时,县知事来看望。
演出效果好。
县教育长受知事委托举行宴会,双方致辞。每桌有留学生做翻译,便于交谈。
6月2日
乘新干线,十时到达新大阪站。再乘汽车到万国花博会。
二时,六时半,分别演出两场,每场七十五分钟。这是坝坝戏,露天演出,观众大部分坚持看完。佐佐木修从东京赶来,知道演出成功,很高兴。我也感到,虽然接待规格降低,但艺术感染是无法限制的。随着剧情发展,观众该鼓掌时鼓掌,该担心时担心,谁也不能控制。
晚饭在徐园,中餐。
6月3日
上午参观万国花博会,很好。
下午,仍演两场,效果仍好。
叶民辉明天去东京,我们用酒欢送他。
6月4日
今天是休息日。
大家去购物。我和叶民辉、宋丽红去宝塜市女子歌剧院看演出。渡边陪同。演出不错,布景特好,可惜听不懂。妇女演男士,总觉得不太像。休息时,渡边请我们吃面。
把叶民辉送到车站。
6月5日
与渡边交换意见。
召开团干部会议。强调要控制一下外出买东西,否则会影响休息和演出质量;个别人开玩笑,也要注意影响。
我写了一篇短消息,请家里转文艺处。
6月6日
十二时,动身去贺滋县的野州(町),约二小时到达。
这里相当于我国县以下的乡,有水稻田,房屋多为两层,日本风味浓;有一个很好的剧场和文化馆,像城市一样干净。
拜会馆长小林喜美代女士,互赠礼物。
演出效果好!
去京都。
6月7日
九时,文化财团请大家早餐。
十时,召开全团大会。动员大家克服松劲情绪,遵守纪律,注意安全,保证演出质量。
下午二时,游清水寺。
晚七时,汉诗吟诵协会副会长来访。
6月8日
九时,邀张宁佳、肖德美、张雷、李枝华和邱季生等八人,步行到天神宫(明治时期修建)。空气新鲜,行人稀少。既游览名胜,又愉快散步。
午睡时,被张宁佳叫醒。原来新都川剧团动员她赴日演出,答应为她在北京举办个人专场,争取梅花奖;现在川剧团改变主意,不为她举办个人专场,因此她不想继续演出了。我劝她以大局为重,继续演出,她最后接受了我的建议。她是一位好姑娘。
演出效果很好。
与家里通话:《四川日报》刊发了我们在大阪演出情况。
6月9日
九时四十分离开京都,乘新干线去横滨。
在中华街重庆餐厅吃中饭。店名为国民党元老于右任所题。店内有名画家张大千的画。
淋着小雨去剧场——神奈川县文化馆。
佐佐木修从东京赶来。他说,日方反映,川剧在大阪的演出,是迄今为止最成功的。
又淋着小雨去重庆餐厅吃晚饭。
十一时,到东京。住王子广场饭店一六〇四房间。
6月10日
六时醒,有些胸闷,吃药。十一时,在天津饭店吃中饭。去昭和女子大学。
二时,山胁约我和宋丽红喝咖啡。他问我想不想写有关日本的文章,我说想但没有时间。他说如果我愿意,可以申请日本国际文化交流基金,在日本参观和写作一年,我可以把申请书寄给他转交。我表示感谢。
大使馆参赞高复金来看戏。
演出结束后,黑目区朋友来接,到一家日本火锅店吃饭。区长室室长乐田好大主持。日方参加的有山内幸子、有座猛、田村敏技等;我方参加者有张宁佳、肖德美等主要演员和邱季生。双方致辞后,自由交谈,唱歌合影,气氛友好。
6月11日
九时出发,去迪士尼乐园。
晚,我和邱季生去银座。演员张颖随行。
6月12日
今天到桐阴学院演出。
山胁来小坐。他说如果申请基金成功,我来日本可偕夫人,在中国请翻译。
观看演出的多为初中学生,秩序好,反应一般,后半场武戏时稍为热烈。
演出结束后,文化财团举行宴会。大使馆参赞高复金到场祝贺!山胁和我讲话。佐佐木修送照片给我们。
6月13日
十二时,去桐明学园。
演出时,与宋丽红在电视机前观看。今天观看演出的学生年龄大一些,对剧情多些理解。
晚,与宋丽红散步至新宿区。
6月14日
十一时,去千叶县松户市圣德学园。佐佐木修来访。
八重州图书中心几位朋友来看演员。
演出效果很好。谢幕时,上百人在台前与演员握手。演出结束半小时,学生还在外面排队等候签名。
佐佐木修与我交谈,都为这次演出没有人受伤而感到高兴。
回东京途中,宋丽红在车上组织大家表演节目,她唱了《女儿家》。宋丽红与我女儿同岁,聪明能干,给我留下很好的印象。
6月15日
今天休息。
上午购物。
山内幸子是医院护士长,热爱川剧,她曾护理《白蛇传》1987年来日演出时受伤的演员。今天她请假,上午带演员购物,并买了各种小礼品送剧团的每一个人。又请我和邱季生吃晚饭,我和她商量了请她访问四川的可能性。
晚,清点人数,全到齐,这才放心。
6月16日
今天回北京。
山胁和佐佐木修来送我们。山胁八十高龄,我深感不安。在车上让他休息,少有交谈。
在机场,一些演员与山胁告别合影。
我与山胁告别,彼此依依不舍。
我也不舍宋丽红。飞机上,她问为我为什么不说再见?我说:“给我写信。”她也说:“给我写信。”
飞机在北京机场降落。全体人员安全回国,我心中的石头落地。叶民辉代表演出公司来接。省委常委、宣传部长许川一直关心这次演出。当他得知演出成功、全部人员安全回国时,高兴地说:“阿弥陀佛!”
2019年3月2日整理
附记
川剧两次出访日本,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现在回想起来,感触最深的,还是演出在日本产生的强烈反响。有那么多的日本观众喜欢川剧,不仅仅是了解中国文化的长者,还有很多年轻的中学生。直到今天,我仍然记得他们热烈的掌声,记得他们排着长队等待演员签名。川剧的演出对增加中日两国人民之间的相互了解和友谊,起到了巨大的、独特的作用。我热爱川剧,对川剧的魅力始终充满着毫不动摇的信心,这不仅因为我是一个四川人,我从事过振兴川剧的工作,我有众多川剧界的朋友;而是我曾经见证过川剧跨越文化边界的艺术感染力。
中日之间的文化交流源远流长,我在日本时时感受到了这一点。当河相先生与我谈起鲁迅,并倡议中日知识分子要像李白、杜甫那样交往,以及为巴金做过翻译的丰田女士,看到巴老在夫人萧珊骨灰盒前的照片而流下眼泪时,我都几乎忘记了身在他乡。
在日本,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都是那样地整洁干净;日方的组织者,做事一丝不苟,把川剧的演出安排得井井有条;山胁先生八十高龄,始终陪伴着我们,体现了崇高的责任感。所有这些,都给我留下了深刻难忘的记忆。
我写过两篇单独的文章:《轰动日本的“川剧热”》和《缅怀山胁龟夫》。 李致文存:我与川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