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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怀崔之富

李致文存:我与出版 李致 3371 2021-04-06 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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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缅怀崔之富

  凡谈及四川出版,不能不想起崔之富同志。

  我在1974年秋,从共青团中央调到四川人民出版社。老崔从解放初期就在四川从事出版工作,是资深出版人。“文革”时,他是四川人民出版社的副社长,也就是所谓的“当权派”,备受冲击。以后被结合为革委会副主任。反右倾翻案风时,造反派又把矛头指向老崔。由于革委会主任江明同志思想明确,装模作样地走了一个“过场”,老崔没受到伤害。

  崔之富于20世纪80年代

  粉碎“四人帮”以前,出版社除了印“毛选”、《毛主席语录》外,没有更多的业务。1975年,受周总理的委托,国家出版局给湖北和四川两省一个任务,编纂《汉语大字典》。老崔接受了这个任务,历时十一年,他去世时接近完稿。为缅怀老崔的功绩,1986年10月14日,《汉语大字典》首发式在武汉举行,因老崔已离开人世,特邀请了老崔的夫人翁季常参加。

  出版社清理帮派、否定“文革”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较快地腾出手来抓业务。革委会主任江明,原为共青团中央主办的《中国青年》杂志的总编辑,因落实政策调回北京。出版社改为党委领导下的社长、总编辑负责制。崔之富任党委书记、社长,我任党委副书记、总编辑,还有若干名副社长、副总编辑。这种体制比以后的单纯社长负责制好。单纯的社长负责制,在几个副社长中只有一位副社长抓编辑工作,削弱了编辑的力量,而编辑工作应摆在首位。

  老崔和我一直合作得很好。

  社长负责的工作很多,主管人事、财务、出版、发行、修建等多方面工作,同时还得兼管编辑工作。老崔在以上各方面都显示了他的才能,做出了突出的成绩。

  老崔解放前曾在成都福川银行工作,很有经济头脑和计算才能。他主张“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用之有方”。出版社内统一核算,以盈补亏。这就保证了有社会效益、发行量不大的书籍得以出版,不像现在某些出版单位,对编辑室和个人只讲承包,凡不赚钱的书就拒之门外,或是要作者自费出书。老崔聪明,无论出什么书,多少万字,多大开本,多少印张,好多成本,他脑子一转,几分钟就计算出来。这一点我实在自愧不如,我从小偏爱文学,算术常不及格,出版经营工作只有依靠老崔了。

  地方出版社过去实行“三化”方针,即地方化、群众化、通俗化,一般只出版配合中心、面向农村、“字大、图多、本薄、价廉”的小册子,对出版社是一个很大的束缚。“文革”以后面临严重书荒,像四川这样的大省,只靠中央一级出版社,远不能满足读者和作者的需要。这一点大家都有感受,作为老出版人的崔之富的感受更深。几位从北京办过全国性刊物的同志,眼光习惯面向全国,这是个有利因素。形势逼迫我们大胆向全国组稿,并把川版书向全国发行。这样形成的“立足本省,面向全国”的方针,得到国家出版局的肯定并在全国地方出版社推广。经过长期实践,这个方针被认为是改革开放以来出版界的一项重大改革举措。

  由于实行“立足本省,面向全国”的方针,全国许多知名作家和学者到四川出书,被人戏称“孔雀西南飞”。川版书被誉为“名牌多、有重点、成系列”。崔之富一直关心和支持编辑工作。在制订年度选题计划时,他提出每年都要有“新套套”,启发编辑打开思路,开辟新途径。他用抓好出版工作来支持编辑工作。当时,出版周期很长,一本书发稿后,一年或更长时间也不一定能出版。我向曹禺索要新作《王昭君》的书稿时,曹禺希望快些出书。我从北京打电话给老崔,他说可以齐稿后三个月出书,我以此得到了曹禺的同意。后来按时出书,曹禺很高兴,说我“说话算数”,而我的“后台”是崔之富。1982年,我们要出齐《巴金选集》(十卷本),突然发现压膜的塑料稀缺,老崔决定,由出版部主任李郁生率领三个组到外地去采买,才按时完成了任务。一年内出齐十卷本《巴金选集》,得到《人民日报》署名文章的表扬。当记叙彭德怀《最后的年月》一书被停售时,老崔态度坚决鲜明,党委成员一致通过,用出版社党委的名义,向党中央书记处提出申诉。我们几次组稿时与兄弟出版社撞车,老崔都主张谦让;有一次还在《参考消息》上登启事,把已得到的订户转给一家兄弟出版社。我分管书籍装帧设计,主张封面和封底要勒口,出版部为减少成本而犹豫,老崔却大力支持我的主张,美化了川版书籍。

  出版社出了很多好书,年年盈利。在崔之富的主持下,出版社盖了十二层大楼,在当时全国出版社中也不多见。又先后盖了三幢宿舍楼,而他一次也没搬进新楼。老崔很会生活,电扇、电视、电冰箱,在出版社他最先拥有,从小到大。他又很廉洁,我没发现他铺张浪费。为了争取时间组稿,必要时他支持编辑来回乘飞机,当时一般编辑是不允许乘飞机的。

  1986年,许力以(前排左三)在武汉黄鹤楼与四川参与编辑《汉语大字典》的同志合影。前排右四为崔之富的夫人翁季常

  出版机构是个整体,成绩是大家努力获得的,不能算在哪一个人身上。国家出版局组团去日本访问,要四川去一人参加。省出版局要老崔和我去一人,老崔推举我,我推举老崔。争执不下,我抢先给出版局打了电话。老崔去日本访问回来,开阔了眼界,思想更加解放。有一次,为调动员工积极性,老崔主张力争员工免费在出版社吃工作午餐。

  四川(包括重庆)当时只有一家出版社,即四川人民出版社,属四川省文化局主管。1979年,成立了四川省出版局。崔之富和我被任命为副局长,但在出版社的职务不变。1982年底,崔之富被任命为文化厅副厅长兼出版局长,出版局又改属文化厅领导。我被任命为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分管文艺、新闻和出版工作。尽管工作岗位不同,但我们同为出版人,仍在一条战线工作。老局长袁明阮和张东升去山东考察,主张向山东学习,按专业分建出版社。老崔和我都支持这个主张。

  1983年底,老崔因肝病住院。我每天或间天去医院看他,一般也要谈论到出版工作。有一天,医生告诉我,确诊老崔患的是肝癌,已扩散。我眼里一下充满泪水。医生又说没有告诉老崔。我没有马上进病房,在外面站了很久,调整了情绪,才装出若无其事地去看老崔。这实在是一种痛苦。1984年春节,我和老伴给他送去汤圆,看见他高兴地吃了几个。

  老崔是个聪明人,他很可能知道自己患了癌症,但没有捅破这层纸。好在他不太疼痛,最后昏迷几天,于3月25日离开人世,告别了他的亲人和他终生热爱的出版事业。我赶到医院,翁季常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哭了很久,我的心也如刀绞。老崔去世时仅五十七岁,英年早逝,太令人遗憾了。

  崔之富去世快三十年了,我永远不会忘记他。

  2012年3月6日 李致文存:我与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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