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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从一张“字据”说起

　　巴金老人年轻的时候不太喜欢照相，即使照相也比较勉强。他一生，到“文革”前，六十多年，毕竟照了不少相，他大多保存下来。“文革”抄家，照片全被抄走；“文革”后，多数退回来。

　　1982年初，有一次我去上海看巴老，他谈到他的许多照片没有整理。我自告奋勇为他服务。他抱出一堆照片，我按照新中国成立前、新中国成立后到“文革”前、“文革”后，把照片分为三大类。“文革”期间没有照片。其中，有几张萧珊（巴金的夫人）的照片，被造反派打叉，在萧珊脸上画了胡须。我说带回出版社作技术处理，巴老说用不着，就让它这样，这是“历史”。

　　1982年7月5日有巴金附言“汇还翻印照片垫款”的汇款单

　　巴老恢复名誉后，许多人采访他或看望他。采访他的人借走一些照片，通常收不回来。我也有过这种遭遇：记者借走巴老的照片，到时说找不到了，其实可能是被人收藏了。面对已分类的照片，我建议选一部分交我带回成都，请出版社翻拍，加印三份：一份交巴老，一份给我，一份留给将来的故居。原照片和翻拍的底片，均将完璧归赵，交还巴老。

　　巴老似乎怕照片丢失，对我带走翻拍和加洗，还有些犹豫。我主动说，尽管您信任我，但我带走的照片和有关资料，打借条，写清楚数量和归还日期，这样您总放心了吧？巴老笑了，我们达成了协议。

　　巴老在四川出书没要稿费，我说出版社免费翻拍和加洗。巴老说，这是两回事，他坚持要自己付费用。这是巴老一贯的处事原则。

　　这样，就有了这个“字据”。文字是我的老伴丁秀涓抄写的。托运这些照片、底片和有关材料的是我（签名），承运人是我的外甥、巴老的外侄孙李舒（签名），证明人是我的女儿李芹（签名）。收件人是巴老，他在如数收到这些照片、底片和有关材料后，签了自己的名字。时间是1982年7月1日。如此郑重，也带有开玩笑的成分。

　　“字据”文本如下：

　　托运人 李致（签名）

　　承运人 李舒（签名）

　　证 人 李芹（签名）

　　托李舒带回的

　　（一）李尧枚信的复印件

　　（二）照片

　　1.原照二十四张，画报一本

　　2.旧照翻拍片两份，各二十四张（将后补一张）

　　1982年7月1日巴金签收的字据

　　3.朱氏所拍照片原件一份

　　4.朱氏照翻拍片两份，各十二张

　　（三）底片三十七张，其中黑白底片三十六张，彩色底片一张

　　收件人 巴金（签名）

　　1982年7月1日

　　1982年7月5日，巴老通过邮局付了所有费用，即“肆拾壹元壹角”，并亲笔在汇款单的附言上写下“汇还翻印照片垫款”。

　　双方说话算数，字据为证。

　　这张“字据”和汇款单附言，保存了三十一年。这段时间我整理资料，又翻出了这张“字据”。谨记。

　　2013年8月16日 李致文存：我与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