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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己知彼|

　　※ 1985年率四川省出版代表团访日日记

　　1985年4月，四川省出版代表团，应日中留学生·研修生援护协会代表上原信夫之邀，去日本参观访问。成员有我（团长）、袁明阮（顾问）、钱铃、梁燕、王伟、宋文咏、邱季生（翻译）。

　　以下是我在访日期间十九天的日记。

　　4月17日

　　六时起床。上午主要在收拾东西。

　　下午一时半，从饭店出发。上海市出版局刘副局长和外事处傅育连来送行。海关出境手续顺利。三时零五分从上海起飞去日本。

　　从上海到东京，共两千公里，预计飞两个半小时。起飞不久，即看见大海。大约五时十分，看见日本的本州，机场在千叶县。海关入境手续很顺利。出关后没看见上原信夫先生。同行人有些着急，正准备打电话，见一位年轻人用纸写着“四川省出版总社李致先生”，是上原信夫先生派的代表来迎接，他说上原先生在北京，明晚回东京。这位年轻人叫增子季喜。

　　乘高速公路汽车去东京。与增子君交谈。他刚从大学毕业不久，学经济，现在上原先生的援护协会工作，今年9月将去北京学中文。他表示很热爱中国，我也表扬他为促进中日友好所做的努力。

　　我们住在东阳饭店。一人一间房，我住802号房间。每天房费五千五百日元，符合我们报销的标准。房间不大，大约有十平方米，但有床有桌，有洗手间，有电视电话，很实用。

　　陪增子君在附近一家小饭店吃饭。他说，明天将由幸治小姐为我们导游。我们就访问日程交换了意见。他说，目前日本有些地方的工人在开展“春斗”（即罢工），如讲谈社（日本最大的出版社，与四川人民出版社有过交往）就无法接待。

　　刚到东京，印象是清洁，繁华。

　　4月18日 小雨

　　六时起床。七时出外散步，街上行人不多，多数商店没开门。穿一件毛背心感到冷，不久即回饭店。

　　九时半，幸治小姐来。今天主要是参观神保町街。几乎全是书店，有点像40年代成都的祠堂街，只是更繁华和现代化。先后看了内山书店、山本书店、东方书店，这几家都是经营中国书刊的。日本注重文化积累，《中国古典文学大系》就有六十册，《书道全集》也有二十六册，大开本，装帧设计好，均由平凡社出版。后参观了三省堂书店，我们重点看了少年儿童读物。该店在日本仅次于八重洲图书中心，为世界第五大书店。许多书店都有这样一条标语：“一日不读书，三日说话都无味。”

　　中午在扬子江料理吃大碗面。

　　下午去目黑区援护会办公处。我们休息，幸治忙着与有关单位联系。我们提出参观八重洲、东贩、平凡社等单位，前两者已落实。还提出去奈良，在大阪多住一天，仅电话联系，旅馆也解决了。办事效率很高。

　　在中国料理店吃炒饭。

　　幸治带我们参观东京最繁华的商业区银座。尽管我早已听闻，但百闻不如一见。色彩缤纷的大型广告，组成各式各样的图案，真是“目不暇接，美不胜收”。许多欧美旅游者抢着拍照或录像。这是我所见到最美丽、繁华的商业区。

　　4月19日 晴

　　十时，乘地铁去我驻日大使馆，会见文化参赞蔡孑民同志，向他汇报了我们代表团的情况，并转述了耀邦同志最近有关文艺的讲话。他谈了一些意见，主要是希望我们抓重点。从他那儿得知，王丰玉在使馆工作，文迟任驻大阪的总领事，王达祥将调使馆（可能接任文化参赞）。这都是我原在共青团中央工作的同事。

　　邱季生和幸治去航空公司确认返回机票的时间，原定5月1日离日返国，但没有机票，要5号才有。因为怕别人说我们找借口旅游，我问蔡孑民可否请使馆写个证明？他说不必了，你们都是负责同志，互相证明一下就行了。这一来带来不少问题。主要是经费不够，马上打电话给周继尧，请他报批并寄钱（三十万日元）来。此外，整个日程也要调整。

　　1985年4月20日，四川省出版代表团访问日本东京印书馆。前排左起：梁燕、袁明阮、下中直人、李致、钱铃、邱季生；后排左一王伟，左三宋文咏

　　中午饭在中华料理店吃回锅肉。

　　参观东京电视塔。这是为电视和广播造的，高333米。从一楼乘电梯，一分钟能到高150米的大展望台，可以看到东京的全貌。

　　与正在日本的冯振伍（中共四川省委前组织部部长）同志通话，他们也因机票紧张，将延期回国。

　　4月20日 阵雨转晴

　　上午去东京印书馆参观。为节约经费，改乘地铁。幸治不认识路，迟到一小时。大门插了中日两国国旗，还有“欢迎四川省出版总社社长李致先生和御同事”的立幅。常务取缔役下中直人致欢迎词，我致答词。我们参观了有关车间，由下中直人的儿子下中直也讲解。工厂有几处挂有“充满信心，充满活力”的标语。与我国台湾合作印制的宋徽宗的画、赵子昂画的马，印工极好（由三十几点画点组成），裱工也很好。平凡社的百科全书十五卷（还加一卷索引），共六千多万字，一年零六个月出齐。下中直人也再三强调人的技术和作用，说没技术和活力，只凭先进的设备也不行。下中直人请我们在中国料理店吃中饭。取缔役近川先生把我们送到地铁站口。

　　1985年4月20日，四川省出版代表团访问日本八重洲图书中心。左起为袁明阮、河相全次郎、李致、邱季生、梁燕

　　下午三时，参观八重洲图书中心。

　　“中心”为世界第四大书店，大楼有八层高，营业楼有五层，面积二千四百平方米。代表取缔役会长（董事长兼会长）河相全次郎、取缔役社长（董事兼社长）石桥长久、常务取缔役田岛幸夫诸位先生在书店门口欢迎我们，陪同我们参观了五层营业楼，并作详细解说。在参观过程中，专为我们播放了中国古乐和民乐《绣荷包》，但声音很轻。总的印象是这里是书的海洋，装帧艺术的展览。有关中国的书籍颇多。河相全次郎先生强调说，不了解中国五千年的文化，就不能了解日本两千年的历史，还语重心长地说：“中国有些人不如日本人了解中国的历史。”我听了，既震动，又很难受。

　　“中心”的一个走廊，陈列了中国一些“要人”参观八重洲时的照片。有华国锋主席，有李一氓、符浩、宋之光，有曾彦修、曹建飞，还有我们的崔之富和薛钟英，有些不认识。河相全次郎先生对崔之富逝世表示难过，我转交了崔之富夫人翁季常对他的感谢信。这说明日本人重友情。

　　参观完后座谈，实际是摆“龙门阵”。由河相全次郎先生提头，谈川菜、小吃、名胜古迹。还提到中国童话《熊家婆》，我讲了这个故事，他非常有兴趣。我说我四岁的小外孙也会讲《熊家婆》，他开玩笑说我和小外孙与故事里的大姑娘一样聪明。崔之富曾邀请河相先生访问四川，我申明邀请有效，欢迎他在金秋10月来川访问。后合影留念。

　　4月21日 去京都

　　九时四十分出发，乘新干线高速铁路去京都。

　　东京去京都，全长五百二十公里，时速为一百二十公里。车厢宽敞，清洁，舒适。服务员进出车厢，都向乘客鞠躬，很有礼貌。乘客也很安静，或看书报，或用耳机收听，交谈细声细语，无人大声喊叫。我睡了半小时，醒来不久即可望见富士山，真像日本诗人所说“倒悬的玉扇”，很美。又想起鲁迅形容清朝留学生盘辫子戴学生帽，像顶着富士山，暗自好笑。沿途看见许多平房和二层楼房，房顶有红、蓝、灰、绿各种颜色，显示日本农村房屋的特色。

　　我身边坐着一位约三十岁的妇女，她一直用耳机收听，没有交谈。过了名古屋，她拿出小点心请我吃。我不会日语，只能笔谈，其间插几句英语。她叫藤重光枝，是搞电脑的，去神户休假。这也反映了日本妇女大方，有礼貌。

　　到了京都，在中国料理店吃饭，每份四百日元。

　　乘统一旅游车参观。先去三十二间堂（供有千手观音、雷神、风神），金阁寺，平安神宫案，清水寺等地。总的印象是日本的文物保护好，许多地方必须穿塑料鞋套才能步入。参观者有秩序有文化，中学生也如此。如我们照相，中学生要站在一旁，等照完了才走过。不知我国人民的素质，何时能达到这种水平？

　　4月22日

　　今早看电视，彭真同志率团访问日本。

　　九时半，大日本钢板厂派车来接我们。这是因为四川省新华印刷厂买了这个厂生产的电子分色机，目前该厂还有技术员在成都帮助安装。据介绍：1984年4月到1985年5月，营业额一亿九千万日元，海外部分占百分之三十二点三（中国又占这部分的百分之三十一）。接着去久御山工场，并在工场吃了日本盒饭。工场主要生产电子分色机，1981年建成，打算在五年内为全世界造六千台分色机。目前年产四百台。去年，中国有一百六十五人来参观；今年，四个月已有三十位（包括我们在内）中国人来参观。我们看了不少先进设备，但我不太懂。场内有不少标语：“当社信条：奉仕、确实、迅速、节约、研究！”过去，我们“突出政治”，空喊口号，而现在有些地方走向另一个极端，只说钱。人总要有一点精神！资本主义国家的工场也不例外，何况我们。

　　三时半，去著名的岚山公园。早年，周恩来同志曾三次来过这里，写过两首游岚山公园的诗。这两首诗均收入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周总理诗十七首》。我们先到了日本友好人士立的刻有《游岚山》的诗碑。碑前有鲜花。我们事先不知道安排，没有带鲜花，但我们有热爱总理的赤诚的心。天色渐晚，且有小雨，更使我们想起总理写的游岚山公园的诗。幸治小姐不认识路，幸有司机导游。坐车观景，或有成片高直的竹林，或有各种葱郁的高树。沿途多是中国唐代式的房屋，屋外挂有红色或白色的纸灯笼，古香古色，幽雅安宁，令人流连忘返。

　　晚，幸治小姐约我们去看望她在京都的中文老师。除我以外，同行的还有钱铃、王伟同志。遇大雨，乘公共汽车。这是一个日本式的小院。幸治的老师黄当时（华侨），他的父亲叫黄济清先生，不仅是教授，还是京都华侨总会的副会长。母亲林柳烟亦是大学教授，讲中国现代文学。她说日本人喜欢鲁迅，我很高兴。主人请我们喝啤酒，吃点心。黄济清先生说，京都有一千多名华侨，九百多人赞成祖国统一。告别时，他表示可以为留日学生提供条件。

　　4月23日

　　游奈良。

　　九时半去奈良，约十时到达。

　　步行到春山大社。松树和枫叶茂盛。主要参观了鹿苑。这里的鹿完全敞放：或坐下休息，或散步兼吃青草，或跟人步行等吃点心。人可以随意摸鹿的头或背，和谐相处。幸治买了类似饼干的饲料，喂鹿吃。鹿还上街，钻进饭店门内。人人爱护鹿，连小学生在内。再去东大寺，大殿的大佛造型甚美，像是铜铸的。中午饭后去唐招提寺，这是供奉中国鉴真和尚的，可惜今天供奉中国鉴真部分不开放，令人失望。我开玩笑说：“鉴真年纪大了，要缩短工作日，以便休息。”下午四时抵京都，七时后回到东京。

　　仍住东阳饭店，801号。与上原先生取得联系。

　　4月24日

　　上午去日本著名的出版社之一——小学馆访问。

　　该馆第五出版部部长岩井昭见和第三出版部大泽昇接待。大泽昇是年轻人，能讲一些中国话。他说，该馆工人正开展“春斗”，罢工了。我们先访问了中国语辞典编辑部。送给我们新出版的《最新中国情报辞典》，共一千两百页。执笔约一百人，特约编辑几人。我随手翻了一下，除突出的人物和事件外，竟有“周克芹”“钟水饺”等词条，引起我的兴趣。该书已发行四万五千册。

　　接着看了幼儿和少儿读物。时间紧张，看得不仔细。好在送了我们一套《少年百科辞典》，共十二本。请我们吃了便饭。

　　下午二时，去日本书籍出版协会，与二十多位东京出版界人士会面。由于双方意图不明，没有什么收获。这是教训。该会工人也在“春斗”。

　　上原信夫先生在见面中赶来看望我们。

　　四时，去平凡社，这是日本有影响的出版社之一。编辑局长取缔役大泽正道先生，按我们的提纲作了介绍，并回答了提问。如地方出版社如何根据自己的特点出书等。这次访问已请梁燕同志整理一份材料。

　　4月25日

　　十时，参观大日本印刷公司。広报室长青山敦夫先生介绍情况：该公司建立于1873年，已有一百零九年的历史。1950年只印刷书籍，现在书刊印刷只占百分之二十，商业印刷占百分之四十七，包装建材印刷占百分之三十三。公司有二十个事业部，二十个工厂，一万多名工人（女工八百五十一人），平均年龄三十三岁，工人每月平均收入三十万日元。然后，由田中先生陪同，参观各个车间，很多设备令人感到先进。车间也有标语，如“误字 脱字 扑减”等。还有一张表，公布“改善提案实施情况”，来不及询问，估计是合理化建议的实行情况。幸治说大开眼界，我也同感。

　　午饭后，去帝国书院参观。

　　帝国书院是干什么的，没有人介绍。幸治小姐说，“帝国”这两个字不好听。经社长后藤先生介绍，该院主要是出中小学用的地理图册和地理教科书的。中小学教科书由文部省审定，有七八家出版社出教科书，出地理教科书的只有两家，该院出的地理教科书，小学采用的占百分之九十六，中学采用的占百分之九十九，高中采用的占百分之七十，在中小学占很大的优势。重视青少年的地理教育，这是很好的，值得学习。

　　四时，拜访上原信夫先生和夫人刘女士，刘女士是成都人，普通话和四川话都讲得不错。商定了后期的日程，还谈了几点建议：一、明年下半年，拟再派一个出版代表团来日本访问，上原先生表示赞同；二、出版社、书店、印刷厂派人来实习，上原先生表示有一定困难，但他可以与一些中小型厂联系；三、与有关出版社合作出版，上原先生建议要抓特点，如四川搞有关熊猫的。此外，他建议四川派的团最好专业化，否则不便于接待，我表示赞同。

　　4月26日

　　全天参观小森印刷公司。

　　上午参观取手工厂，由松泽先生接待；下午参观关宿工厂，由近藤先生接待。两个厂都是生产胶印印刷机的，不仅在日本有名，生意已做到各大洲。取手工厂的人说，他们是全世界第二大印刷机制造厂，第一大印刷机制造厂在联邦德国。自动化程度高，注意安全生产，七年无事故。我们特别感兴趣的是带电脑的四色胶印机、双色带上光的胶印机、双色单色全开印刷机（一小时可印一万一千张）。两个厂的接待工作很认真，升中、日两国国旗，贴欢迎标语。新东邦公司营业部小松先生一直陪同我们。我请钱铃同志与他建立经常性的联系。

　　梁燕、宋文咏和邱季生去向阳商店，幸治小姐为我们翻译。

　　4月27日

　　今天参观日本两大发行中心之一，即东京出版贩卖公司。

　　该公司与七千三百多家书店，三千多家出版社（其中关系密切的约三百家）有工作关系。寄销占百分之九十五，包销占百分之五。退货比例，杂志占百分之二十，图书占百分之四十。杂志代销，月刊在六十天以内，周刊在十五天以内，过期不退，自行负责。图书寄销时间为半年。其中，书店退“东贩”的在三个月内，“东贩”退出版社的在一个月内。目前，周刊、月刊销售量很大，这影响到图书的价格。公司共五层楼，其中一层工作人员有八百多人，一天要发二十三万份征订单，人多工作量大，但秩序井然。对读者宣传，由出版社负责；对书店宣传，由“东贩”负责。“东贩”编有七种刊物。库房有八万八千多种书，约三百七十多万册。由于畅销，周转快，书籍都很干净。

　　我们参观了用电脑检查各种图书情况，大开眼界！

　　整个参观访问时间约两小时，时间不长，但收获很大。“东贩”的情况，我们原来也知道一些，有书面材料。但百闻不如一见，这里的工作的确很先进。

　　到今天为止，安排参观访问的主要项目（出版、印刷、发行、书店）已结束。与大家商议：所剩几天，一是补充了解平凡社和八重洲图书中心；一是开展一些友谊活动，拜访一些原来认识的日本朋友。此外，代表团成员把工作放在首位，也有些累了，可以放松一点。

　　4月28日

　　今天休息。

　　上午，在东京地下商场买东西。大家有的日元不多，加以我购物是外行。我被放在商店之间的玩具吸引，我买了几样儿童玩具。

　　中午吃了一顿日本炒饭，不习惯，有不舒服的感觉。乘地铁回旅馆，在车上睡着了。下午，从三点睡到六点，被钱铃叫醒。很多天没午睡了，我一直有午睡的习惯。

　　在一家中国料理店吃晚饭。炒饭或汤面，一般只需四百日元，这算比较便宜的。饭后，我们几人在街上散步。日本人工作和生活很紧张，几乎看不见像我们这样散步的。

　　顺便说一下，因为经费不足，我们在日本出行，主要乘地铁。日本人乘地铁，不少人在自动电梯上，也是跑上跑下。上了地铁，如路段稍长，有的看书报，有的用耳机听什么。遇下雨，日本人很注意公德，一般把伞立放在自己身前，不让雨水沾在别人身上。乘地铁，使我们能了解日本人的生活。我在50年代两次访问苏联，日程（包括晚上）全由官方安排，与苏联人民接触并不多。

　　4月29日

　　今天是日本裕仁天皇的生日。

　　裕仁在位六十年，今年是日本昭和六十年。政府机关和许多单位放假，皇宫开放，许多人去参观。幸治小姐的恋人从香港来，今天她休息。增子季喜安排我们两个团去参观皇宫，另一个团是冯振伍同志率领的。九时半到皇宫，沿途戒备森严，海陆空军都出动了，还有不少警车。首先碰到的是，每个参观者都被派发了一面小的日本国旗。中国人因受日本侵略，对太阳旗有很大的反感，王伟同志尤甚，他老家曾被日本军占领。这事我也不知如何处理。经大家商量，既然来参观，拒不要日本国旗也不礼貌，拿着就是。九时半，裕仁在宫殿二楼（装有防弹玻璃）与国民见面，讲了几句话。大意是感谢国民对他生日祝贺，祝国民幸福愉快。皇后因感冒没有出来。不少日本人举国旗欢呼。我们仅是参观者，日本皇宫建筑比中国故宫差远了，但植被甚好。

　　冯振伍同志借了一些日元给我们，令我们放心了。

　　难得有一个午睡，睡了一个半小时。

　　梁燕发现一个“大处分”（即大减价）的商店，与电影《林家铺子》类似。所有商品每件只卖一百日元。我们都各买了一些小商品，准备作为礼物送人。

　　在地铁上，看见一个胖娃娃。我、钱铃、王伟都说像我的小外孙齐齐。我老看这个娃娃。王伟说我想家了。

　　4月30日

　　今天没有日方陪同，我们乘地铁去神保町街东方书店，拜望店长安井正幸先生。

　　主人多数懂中国话。翻译冈田先生在成都住过三十年，普通话和四川话都讲得很好。我主动介绍了四川出版界的情况，并说明这次来访的目的：一、看望老朋友安井先生；二、听取安井先生对中国书籍的意见；三、了解川版书在日本的情况。

　　安井先生说，川版书在日本反映较好，举例说到《华阳国志》等书。接着从全国改革谈到出版界要改革。不仅书的质量要提高、印数要增多，发行渠道也要多样化。他说，自己在书店干了这么多年，深知其中甘苦，书少了不够，多了又怕卖不出去。中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光靠新华书店这一条渠道是“理想”，实际上是办不到的。他在中国想买书，新华书店没有；找出版社，说只印了这么多，没有办法。国外来订书如何减少流通环节，降低书价，是件大事。还说，向中国订书，第一次预订有保证，要第二、第三次增加订数，很困难，令人头痛。日本出版的书，有好有坏，但流通环节畅通。日本经济起飞与此有很大关系。他说，中国和四川的书，大有可为。某些书的读者有限，《新华字典》这类书可以订成百上千。科技书受欢迎，如《四川植被》。文艺书销量有限。

　　《华阳国志校注》，（晋）常璩撰、刘琳校注，巴蜀书社1984年版

　　《四川植被》，《四川植被》协作组编，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安井先生在银座一家日本饭店请我们吃饭。完全是日本式的，只是不用盘脚，可以把脚放在桌下的坑内，较为舒适。席间，安井先生对《汉语大字典》极感兴趣。

　　晚，看日本报纸，知我国作家张天翼逝世。

　　5月1日

　　今天是国际劳动节，但没有节日气氛。

　　上午访问学研公司。该公司主要生产电脑照排字，是先进的印刷技术。活字排版是我国发明的，有过重要影响，但现在已经落后。我省出版系统（成都片）一年要排一亿多字，相当紧张——当然也有管理问题。营业部主任伊东律夫陪同参观并作介绍。看了上海新华印刷厂来该公司实习的电视录像片。实习时间两个月，还有来学维修的。掌握技术后，一分钟可排三千六百字，是一场大革命。钱铃、梁燕都表示应进行这场革命。公司有六十年历史。三十年前开始研究电脑照排，二十年前商业化，一年可产大的（上海买的）和小的（人民日报社买的）二百台。参观后，主人请我们吃了一餐日本饭。

　　下午四时，应萨伊马尔出版会社长田村胜夫先生邀请，到该会访问。社长派秘书丁野女士来接我们。该社橱窗摆了不少中国书籍，如《人间周恩来》《彭德怀自述》。进入出版社，全体同事起立鼓掌欢迎。田村胜夫夫人田村雅子，穿着她访问中国的着装出面接待。翻译尾形裕子，普通话讲得好，漂亮大方。会面充满友好气氛。

　　田村胜夫先生在1981年以团长身份，参加中日出版合作会议。他很健谈，表示热爱四川。说他过去只知道重庆，到了成都才知道四川。夫人是“中国迷”，每天打太极拳，听北京广播。谈到上次出版合作会议，认为尽管实际成果不大，但其意义远远超过合作出书。那次会后，他们决心出版有关中国的书。他说，萨伊马尔出版会虽小，但对日本领导人的影响大。当前日本出版界出杂志多，印刷技术很先进。田村胜夫先生从事出版工作三十年，对日本社会、文化的未来深感不安。他认为中国是日本文化的源头，想了解我们对日本出版界的观感。作为出版家，对世界潮流应该很敏感，为未来而工作。

　　日本联合代理公司宫田界先生（曾任访四川团的秘书长），主要谈了中国有关的立法——著作权和参加国际版权公约的问题，并表示如果中国参加国际版权公约，日中合作出版会得到更有利的发展。

　　袁明阮同志代表我们讲了话。

　　田村胜夫先生请我们在“狗不理”餐厅吃饭。席间，既谈出版，又谈友谊，也说笑话。我谈话时间较多，没有吃饱，但很高兴。我们这次访日，一般只谈业务，只有河相先生、安井先生和田村先生几处谈了心，而且心是相通的。餐后，田村夫妇把我们送到宾馆，热情告别。

　　冈田先生电话，约我和梁燕再去东方书店谈一次。八重洲书店亦有电话联系。

　　5月2日

　　十时半，第二次到平凡社。

　　由藤原、福冈女士和山本先生接待。主要通过该社编辑的《中国古典文学大系》（六十册），解剖一只麻雀学习平凡社的经验。该社编辑这一套书有两个目的：一是介绍中国的历史和文化艺术；二是用日本当代的语言重新翻译。选题由该社的编辑和监修人（专家）共同商定。负责这套书的编辑共五人。1964年开始编辑，1965年着手翻译，1967年出版第一卷，1984年（共十七年）出齐。每一卷重新翻译以后，编辑用两个月时间，印刷要四个月时间，共半年。这以前要请专家审定。既分卷发行，又成套发行。单卷发行最高达五万册，成套发行约两万套。每卷书定稿由编辑负责，不搞三审制。山本先生介绍了书籍成本结构。

　　王伟同志探索了合作出版的可能性。

　　中午由平凡社请吃饭。社长下中邦彦先生到饭厅送别。

　　邱季生去民航办好航班误期证明。又去大使馆，王达祥（原团中央同事）已就任文化参赞，表示要打电话给我。

　　下午，再去东方书店。安井正奇先生与我们进一步讨论了《汉语大字典》在日本发行问题。幸治小姐已回来，今天由她陪同并翻译。

　　5月3日

　　今天，我们去筑波参加国际科技博览会。

　　陪同人员是幸治小姐。她身着中国旗袍，这是她在北京学中文时做的，都说漂亮。她已两次参观博览会，所以一切行动听她指挥。

　　途中，认识一位台湾同胞，姓陈，交谈不少。

　　首先看到讲谈社展馆。讲谈社是日本最大的出版社，我们曾在成都接待过他们的摄影代表团。本来打算访问他们，但据说他们那儿有“春斗”没成。馆前排长队。我们向上野馆长、牧野副馆长作了说明。两位馆长很热情，把我们一行（包括台湾同胞）请进去，喝过咖啡，送了有关资料，优先安排我们观看类似苏联全景电影的影片《脑的世界》（人间·宇宙·未来）。我请馆长代我们向社长致意。

　　1985年5月3日，四川出版代表团参观筑波国际科技博览会，在讲谈社馆外合影

　　接着看了三菱未来馆。进馆即乘21世纪的“汽车”，先后看了生命的诞生和进化、人间的朋友、宇宙世界、地球等影像。特别是后两部分，使人感到在作宇宙飞行，游行世界，令人兴奋。

　　就友馆是大型立体电影。

　　日本的主题馆，主要看机器人。机器人不仅能说话，还能按观众的要求弹钢琴。弹了两首曲子，观众为它鼓掌。

　　集英社馆的内容是古代遗迹和人间。

　　抱着很大热情看了中国馆。馆内布置有民族特色，虽有火箭之类模型，但多为工艺品，不像前几个馆那样吸引人。北京大学试制的激光照排机，引起我们的兴趣。以后四川排字，究竟用“写研”公司的，还是采用国内研发的，值得研究。

　　顺便看了苏联馆和南朝鲜馆。不知什么原因，我总感到苏联馆的人有些盛气凌人。

　　星丸儿童乐园非常好。

　　整个参观过程，台湾陈先生都与我们同行。在讲谈社受到的接待，使他感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地位。我们虽第一次与台胞接触，但落落大方，热情友好。他为我们拍了不少照片，一起吃午饭。与他交换硬币，我敢接受有蒋介石头像的，他却不敢接受我们送的。我讲了“三通”政策，他说如果台湾当局允许“三通”，他要大大方方地到大陆。

　　5月4日

　　上午去大使馆，访新任文化参赞王达祥。他原在共青团中央工作。1964年，我陪同日本民主青年代表团在国内参观访问，他任翻译，我们相处很好。昨天他打电话向我问好，所以我特意去看望他。

　　中午在神保町四川饭店请上原夫妇、幸治小姐吃饭，以表答谢。大家都讲中国话，不拘束。上原先生颇能喝酒，又健谈。他再一次主张组团到日本访问要专业化，人员不要太杂。还讲了日本社会一些复杂情况，供我们参考。

　　下午，全团成员上街购物。

　　这次访日活动，到今天就算结束了。

　　5月5日

　　幸治小姐来为我们送行。

　　今天是日本男孩子节。许多房屋挂着鲤鱼旗。旗的彩色飘带表示江河。黑鲤鱼是爸爸，红鲤鱼是妈妈，其他几条小鲤鱼代表有几个小男孩。飘带和鲤鱼都是很薄的塑料做的。一吹风，鲤鱼旗不仅飘扬，而且胀满气，很好看。据说，日本人一般不吃鲤鱼，鲤鱼象征吉祥；鲤鱼能跳龙门，鼓励孩子上进。3月3日是女孩子节，不挂鲤鱼旗，而是做布娃娃（日本叫“人形”）。日本没有统一的儿童节，但5月5日全国放假，这表现了重男轻女。

　　十时去机场，海关检查较简单。北京时间下午三时四十五分抵达上海。上海市出版局刘副局长和沈询澧来接。海关检查顺利。我们送了一个大挂钟给上海市出版局。

　　我到武康路看望巴老。巴老很高兴，放弃看电视，听我讲了一些日本的情况。家里为我在巴老书房安了一张行军床。巴老多次问我为什么急着明上午就回成都，并一再说，明早六时半起床，还可以再谈谈。

　　附记

　　重翻这份日记，已是二十七年后的事了。这份日记，可以让有兴趣的朋友对我们那次访日活动有所了解。但日记仅凭我当时记忆所写，事后没加核对，地名人名特别是某些数字，可能有误。参加访问的宋文咏、袁明阮、梁燕三位同志已先后逝世，借此对他们表示缅怀。

　　2012年5月5日 李致文存：我与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