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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2年

　　致兄：

　　两个月前，给你写了信，只写了一大半，便搁下。以后发高烧，进医院，高烧后，想续写，托孩子们把未写完的信找来，又找不到。现在只好重新写信。

　　我十分想念你，十分想知道你的近况。久未通音讯，仿佛我们许久没有见面，已记不清，我们前次晤面是在去年哪一月。这次病后，忽然感到疲乏、衰老，医生说还要动手术，把胆结石取出来。若再拖下去，日后愈弱，胆囊炎病重，则手术后，较难愈合。

　　总之，病后，颇想念老朋友。现我仍在北京医院，养息，等待手术。

　　关于我的全集问题，我是早和你商定，明确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前曾邮去《原野》修改稿，希望能早些看到清样，我再亲目校对。最近我的记忆力益发差了。不知四川人民出版社究竟收到没有？

　　我还准备材料，续写《桥》，也可算做一本戏。不然这个戏只写一半，便放下，究竟可惜。我很想知道四川人民出版社关于出全集的按［安］排，我好按时把我的旧剧本，一本本修改好，寄给你。

　　前一阵，有人以个人身份，劝我同时由中国戏剧出版社，以上、中、下三册出我的全书，硬说这种办法与四川人民出版社出全集，并行不悖。我当即严词拒绝。我告来人，我已完全答应四川人民出版社出全集，不能更改。一年前，该社副主编陈默同志与其他编辑来我家商谈同时出版，我早已声明不能同意。不知忽然又有这种劝说，现在究竟搞些什么？

　　我怕中国戏剧出版社，又不顾我的主张可能来和四川人民出版社磋商。如果有这类事情，请你告诉我，我将和他们直接谈判。作者的书应该由作者本人决定出版的地方。这是作者的权益，不能强勉。

　　致兄，我总感觉，你那方面似有些困难。我想起你说的一句笑话，“生死恋”。任何他人无权干涉“生死恋”的自由。

　　我未复信，很久了。我对不起你。病中更希望你能写几个字给我。

　　出书是小事，我还是惦记你的健康。有精神，告诉我，你的身体如何。

　　问嫂夫人好，全家好。祝

　　早日康复。

　　家宝

　　一九八二·二·七

　　如立刻复信，即请寄北京北京医院北三楼307室曹禺。如收信迟了，请寄北京木樨地22号6门10号。

　　致兄：

　　收到你两封信，并《书友》。

　　巴老十卷选集 修改本都已寄给你，我更应从速寄去《戏剧集》修改本。

　　这两天，我正在北京医院等候胆切除手术。不久，即把《日出》修改本寄四川人民出版社。我大约在北京医院医治一个月。以后或在上海疗养。你来信，请寄北京人民艺术剧院转给我。我出院后的地址，北京人艺会知道，转寄。

　　你最近短笺，看来是你的亲笔。想你已上班了。十分惦念你的健康。请代问嫂夫人好。全家好。

　　祝

　　工作顺利。

　　家宝

　　一九八二·二·二十三下午

　　李致兄：

　　你好！

　　有两件事，须麻烦你：

　　（1）我前一阵，寄旧剧本的修改本和信给蒋牧丛同志都无回复。我怕万一邮失，又去查。若丢了，即便太可惜。务请告牧丛速回信，收到哪些本子和信？我曾请他提意见，也未见复。

　　（2）我的女儿万欢 放暑假，她将来成都，并游峨眉、乐山等地。她无处住。你能否介绍一个地方住？不需要钱，更好。要钱，就得少一些。她是学生，简陋点，是无妨的。她吃食自备。请你想个办法，立刻告诉我，或介绍另一个朋友，我再写信去。

　　（她由北京到西安，再转道到四川。）

　　其次，女儿还想到西安，我无熟人可找。这也是个住处问题。你有熟人，可否为她谋一住处，住房要便宜。她在西安是参观，住不了几天。如你无办法，我再托京中朋友，看看有无办法。

　　（3）我十分无礼，用这些琐事相烦。听说你病了，才由京返川，究竟好了没有，我十分惦念。请你告诉我现在的病情，是否已见好？

　　（4）你如在病床上，请告诉秀娟［涓］复信。欢子的事，如无办法请即告我，我再想办法。

　　叨在至好，我才如此麻烦你。一切，都原谅我吧。

　　我正在改写《桥》，在上海有材料，有些好意境，似乎今年年底，这部新剧本可以完成。但需要安静与时间，不能受干扰。因此北京人艺30周年纪念，我不参加，全国文联的会，也不去开了。其余《明朗的天》《王昭君》《胆剑篇》，因无需大动，暂放下。但如急要，我放下《桥》的写作，即把这三本东西略事修改，寄去。

　　以上都请你或你的秘书告诉如何处理。请即复信。

　　最近许多事，都不大愉快。容我见着你，再细谈吧！

　　敬祝

　　健康并问秀娟［涓］好

　　家宝

　　一九八二·六·十六

　　李致同志并转牧丛同志：

　　我去了几次信，都未见复。

　　我只是急于想知道前几次航寄的书与信，究竟收到与否？“文化生活出版社”的几个旧剧本约五本，《雷雨》《日出》《蜕变》《家》与《北京人》，都费点精神修改的。遗失了，不只可惜，是我再无精力做修改了，请务必复信，以慰下怀。

　　现已仔细读完《王昭君》，只改一处。即《献辞》中第一行“感谢华主席和以华主席为首的党中央……”，把“华主席和以华主席为首”的字样删去，改为“感谢党中央”，就成了，即可发排。我就不寄《王昭君》的修改本了。

　　前托寄来《胆剑篇》简装本两本来，不知何时才寄到上海？来了，即修改，寄去。我已觅得《明朗的天》，不久也修改寄去。

　　我正在写《桥》，前半（前两幕）也要大改动一下，好与此时准备写出的后半协调。我不参加北京人艺卅周年纪念，也不开全国文联的会，只为了专心致志写这本《桥》。现在正收集资料，写片断，想结构中，确有些吃力。我答应给《收获》发表。但写成此稿，今冬未必能脱稿，大约从现在起不断写，明春末可写成。我很喜爱在《文艺复兴》杂志发表的旧稿两幕，那是用了极大精力、体验生活、收集资料写成的。因此，如印成为书，希望在新剧本后，附印登在《文艺复兴》上原来的两幕，不知可否？

　　此外，我希望你们能帮我收集一些资料。因《桥》整个地点是重庆。重庆在1943年（也不一定限在1943年左右，只要四川的各种报告文学、生活琐事，街头巷尾的生活小书都要。）前后的世态、风俗、言语、袍哥的用语和生活、各种小［吃叫］卖声，滑干［竿］上路，前呼后应的行话，孔祥熙或其他要人的贪污案件（案件大，已被进步报纸披露，却又被蒋家王朝草草了事，但为进步人士大加攻击的丑闻种种）……又如重庆或上中等人住的房屋（在嘉陵江边的）与在歌乐山上的最讲究的别墅或南岸山上孔祥熙与四大家族为他们自己盖的最阔绰的别墅，或为他们的情妇添置的别墅，这些别墅详细描写或他们如何豪华的布局与他们生活与排场。

　　我已有的这种种材料，都不够，需李致兄牧丛同志大力帮助收集。

　　我听说重庆文史资料有这类材料，成都文史资料，也未常［尝］不可。但这类文史资料不可能借出。还是要收罗那些街头小店的书籍，小通讯。最好，能找到这段抗日时期的小说，描写重庆或成都的小说、报告文学均可收。画报更好。

　　如不能收集，不能寄来，可否告我这些材料的名目，哪个书店出版？我好在上海去找。（《雾城斗》一书，我已看，这类解放前地下斗争的书，我不大须［需］要。）在成都的四川抗日时期的生活、风俗、习惯，也未常［尝］不可。

　　实在麻烦，但也确不得已，只好麻烦你。可否托一位老重庆搜集一下？

　　你们都忙，不知行否。如困难，就告诉我，我还是可以另想办法的。

　　前请李致兄代为万欢来成都时觅一暂时住处，不知可否？务请李致兄即复，极感。

　　十分感谢。敬祝

　　安好

　　家宝

　　一九八二·六·二十

　　李致兄：

　　我托你代为收集资料种种，这只可当作闲话，万不可当真，你们的事如此忙迫，我还在加重你们的负担，这确是太不成话。其实这些资料，我可以找上海的四川朋友寻问。巴金老了，且忙。实在无办法，我找他托人帮我，也不难的。

　　只有一件事，请你费心。女儿万欢暑假中要到成都、峨眉一游。她问到李致叔叔能否代觅一暂时住处（房费最好便宜一点）。她是学生，随处都可以将就。请你给我复信。万一有困难，我可以再想别的办法。但务请即早复信。最好能详细讲一下，如何接头，何时接头种种。

　　实在麻烦，甚感不安。

　　敬祝

　　安好，问秀娟［涓］同志好

　　家宝

　　一九八二·六·廿一

　　致兄：

　　感谢你和四川人民出版社托牧丛飞京带来《原野》，得到新书，十分喜欢，装桢［帧］美、大方，印刷讲究，插图有几幅很好。

　　即将赴日，十一月四日即返京，玉茹和我同行。

　　回京后总有些事，但总要找出时间赶写《桥》或者别的什么。

　　闻牧丛说，你身体甚好，我很是欣喜。但总宜劳逸结合，为日后更好地工作，更多地工作。

　　送上我的字，甚丑。叨在至好，不以为丑也。

　　家宝

　　八二·十·二十

　　李致同志：

　　闻你已来沪探望叔叔，又听说你将进宣传部 ，不再搞出版事业。此亦意中事，是不可抗拒的历史发展。从四川人民出版社想，是大损失。也许从整个的大事业看，这样安排很正确。

　　我经常思念你和牧丛，有你们这样有心人搞出版事［业］，人们是愿意多写点文章，为读者看。作者也可以欣赏一下自己的东西装璜在美丽、高雅的板［版］本里。

　　似乎《蜕变》早已航空挂号由沪寄往牧丛，请询问一下。请珍重身体，不要发胖。

　　家宝

　　一九八二年（十二月十日） 注释标题 原书信无具体日期，依据李致收信时的记录。

　　致兄：

　　十二月十二日信由玉茹转到，听说芾甘已能适应病房环境，稍觉慰安，然此次跌伤，如大病一场，真是伤些元气。我一俟痊愈，即飞沪看他，当然也无用处，只是见他一面，谈谈，总好过一些。

　　巴老总是关心朋友，病中还嘱你出书事。其实，使我最着急的，倒是目前，迟迟未能动笔，不能早些把《桥》写出来，使他徒徒关怀，不见成果，觉得对不起他。

　　你说出我的剧本，要负责到底，我是很感谢的。一生总想写一点确有点水平的东西，而今，却有思衰力竭的样子，很不甘心，这几天，病下来，知时日不多，确是明白生命的意义在于有点东西，拿出来，而不在于取求什么了。

　　明年一年［季］度能否把稿子出齐，看现在病状，可能有点问题，但如能在明年一月初即赴沪，在上海又能安心写作，也许明年二季度末，会交出全部稿子。其实，明年能否出版，并非大事。晚些出，毫不足虑。只希望在你亲自关注下能印出书来，无论何时，都是次要的。

　　你心脏好，眼无毛病，这都是好消息，一患重感冒，头很昏沉，似你的健康状况还不如我，你要求自己严格，平日工作太重，这大概是根本缘故。

　　工作惯了，难于自制，还是请从长远打算吧。

　　前为赴日，四川人民出版社的印刷装订工人费了大力赶出《原野》若干本，送给日本朋友，他们确是赞美这样的版本，我也觉得很光彩。我现在作为给牧丛的信，提了几句，不知适当否？不可用，就不必拿出来，已说得太迟了。

　　问秀娟［涓］嫂及诸侄好。

　　家宝

　　一九八二·十二·廿二晨 李致文存：我的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