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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刘醒龙文学回忆录 刘醒龙 2214 2021-04-06 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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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节·

  《圣天门口》在叙述梅外婆去世,以及雪家的事情时,使用了一点传奇手法。因此有人曾说,在肃反、土改、大跃进这些历史阶段时,如果换用一种荒诞手法,应该更可以体现作家情感。60年代以后的这一茬人喜欢做如此选择,他们后来听来的那些,在口头传播过程中已经或多或少地变形了。于我则无必要,想要写的那些,在心里贮备了数十年。荒诞得再艺术,也还是某种侧面。当下的文学现状,已经暴露出这类写作的狐狸尾巴。那些针对当下的“荒诞”,只是一种掩饰内心的文学贮存远不足量的浮躁手法。采用这类手法的最大可能性,是为了掩盖这类写作中的主要元素的缺位。须知,一切关于荒诞的艺术从来就不仅仅是手法,而是渗透到灵魂里的一种生存哲学。穿着一袭“荒诞”盛装,内里的躯壳是百分之一百二十的世俗,只能是又一款皇帝的新衣。

  现实主义的手法是更重要的,直接面对现实的毁灭与荒谬更加触目惊心。60年代以后的写作者们迟早要正面面对。有时候我会杞人忧天地设想,在我们之后年代的写作者中,毕飞宇们的出众简直就是被泛滥成灾的“荒诞”衬托起来的,因为他是年轻一些的写作者中,极少数不靠“荒诞”来立足的。荒诞的生出与存在,需要与之匹配的哲学厚度。既然中华文化中从未有过这类学说,单一的文学“荒诞”,就算能一时地“哗众”,却无法真的有所“取宠”。

  对小说中人物的去来,我从来不会处理得太随便。《圣天门口》里的人物之死,譬如雪茄、爱栀夫妇凭空而来的死,让人不忍不甘。到了小说后半部,连读者都要忘记了,才一反中国小说以猝死了结一切爱恨情仇的情感方式,揭开了如此处理的原因。对于人来说,死亡是何其了得的大事,那就更不能简简单单地一了百了。死亡不同,对应的那种大爱与大善却一直在贯穿着。这便是雪家人执着寻求的,要生生地扭断“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这类死结连环,哪怕自身的承担与承受是那样的不可预估。新仇旧恨哪怕深似海,却像难以克服的随地吐痰,不能见到满地都是秽物,就觉得反正已经脏了,少吐一口痰也不会令其变清洁,自己随地再吐一口痰也不会令其变得更脏。我让雪家人那样做,对仇恨的最大报复是不去报复,少一次报复,世上就会少一份仇恨,那类死结的连环套就有斩断的可能了。这也是人生所能到达的最高境界,相比以眼还眼的冤冤相报,这种不像报复,却又是最大报复的报复,行动起来,只需要内心强大就行了,不需要其他方面的强求。

  佛语说,苦海无边。其意在说,恶是没有边际的。佛语又说,回头是岸。其意是为,唯有善才是恶的不可逾越之界。有限与无限,有界与无界,往往在瞬间里就产生了。活着的人,只有懂得每一种死亡都是不幸,只有在每一种死亡发生都感到疼痛,才能真正走进历史并理解历史。

  一位访谈者曾经对我说:“我是在这里转回头重读这篇小说的。我觉得我要重读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你的写作过程中,已经没有了读者。从阅读的经验上讲,譬如我,从来都是对作家的写作过程有着某种预期与猜测的。我们是这样走上阅读过程的。然而,我们过去的阅读经验,特别是意识形态方面的满足,到此已经荡然无存了。当然,这可能正是对读者、对事实的最大尊重。这样一来,原先对雪家的同情,到第二遍重读时,便已改变成敬重,而对段三国一这可能是这本书中,一个最为吊诡,也最为智慧的名字一将两个女儿分别嫁给杭九枫与马鹞子的行为,感到特别容易接受。你肯定在这个名字上以及在像一省、一县、一镇等名字上下过功夫。当然,有意思的是,他们是被丝丝、线线连起来的。至于对董重里那样的整体投降,也没有了更多的阶级意识的对立与不满。所以,从这个角度上讲,读者对你的感谢自不待言,但一个清醒的读者,在此刻一定是非常痛苦的。邵燕君等人评论这本书时说,她大大超越了同一类的小说写作。”

  与好的读者、好的评论家对话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小说中应该也有一些有趣的东西。这种有趣,可以提升品位,还可以一展才华。

  写作于我,在自己的心灵轨迹之外,很少去想其他因素。在文学中,描述对象、作者和读者的三位一体中,再也没有比心灵相通更为重要的东西。

  是人玩弄历史,还是历史玩弄人,这里面也有一个如同雪家人所面临的是承受还是承担的问题。我在山东师范大学做过一次文学讲演,题目是:历史是当下的心灵。无论后来者如何议论,历史还是历史。真正的疑问在于,我们的心灵是否充实?只要心灵是充实的,历史就会还我们以真相。 刘醒龙文学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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