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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行纪事

流沙河诗存 流沙河 3097 2021-04-06 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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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行纪事

  儿子的心

  我从北京带走了太多的东西:

  一箱书,

  一些难忘的友情,

  一串珍珠般的记忆……

  可是我给北京留下了什么呢?

  汽笛响了。

  列车出站了。

  古城落在地平线下面去了。

  我的眼睛突然浸湿,

  原来早就把一颗儿子的心留给她了。

  荒山夜宿

  秋天的急雨冲毁了公路,

  旅客被抛在寂寞的荒山。

  我望着淋湿的棉被发愁,

  在暮色苍茫的时候。

  我烦闷地吸燃一支香烟,

  惹起了一个同路人的瘾。

  “同志,还有烟吗?”

  “抽吧,这是最后一支。”

  他在烟火的微光中笑了,

  立刻请我去盖他的棉被。

  又一个同路人向他要了半块烧饼,

  同时献出了防雨的油布。

  我们三个互不相识的人,

  挤在一起,睡得真香。

  黄河岸上的小姑娘

  有一个小姑娘,

  家在黄河岸上,

  夏天那儿涨了大水,

  妈妈带她去向南方。

  她没有唱辛酸的凤阳花鼓,

  像昔年里流浪的安徽姑娘,

  一路上有火车送她,

  一路上有陌生人慈爱的目光。

  绿的蜀水青的巴山,

  将是她的第二故乡,

  嘉陵江要用乳汁把她抚养成人,

  峨眉山要用野花把她打扮漂亮。

  祖国把一株小草从北国移向南国,

  谁能昧着良心说这就是“逃荒”!

  夜走巴山

  墨黑的山岳,

  像一群怪兽,

  向火车扑来,

  偷看着窗里的灯火。

  这些险恶的峰峦,

  瞪着飞跑的长蛇,

  终于让开一条路,

  驯服地回应着汽笛的音波。

  鞋上的泥土

  “擦鞋啊,擦鞋!”

  “擦鞋,同志!”

  “擦鞋,擦鞋!”

  三个少年敲着木箱围住了我。

  是啊,鞋已沾满泥土:

  北京的泥土,

  洛阳的泥土,

  西安的泥土。

  ……但我终于缩回脚,

  匆匆地走了,

  只因为不愿擦掉

  脚下的北国山川的记忆。

  1956年秋,北京—成都 流沙河诗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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