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念过来的费雯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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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里念过来的费雯丽
美怡清早从广州打来电话,给我念这段话,我趴在床上记:
“在她身上,他看到了她眼睛里的神秘——永生不朽的夏娃一样的谜。再深一步,通过那奇怪的行为、才智和职业性的优雅,还可以看到其他东西——暮色苍茫的黄昏时刻,听到林中最后一声鸟鸣之后,感觉到的那种内心的寂静。”
这是一个世界级的男人眼中看出去的她。他是劳伦斯·奥立佛,而她则是任何人不敢轻易言说的费雯丽。
美怡和我都是费雯丽的热爱者。在这个深秋的清晨,我们通过美怡大学时代的一段笔记来重新怀想这个女人。这有一种形式感,是我喜欢的那种形式感,很郑重也很轻盈。我也有很多笔记,固定了我过往的眷恋和爱慕,但这段我喜欢的文字不在我的笔记本里。它与我错过了,遇上了美怡,在许多年后的这个清晨,它驻足在了我的笔记本上。就像我热爱费雯丽的一切一样,一切关于她的好文字终究都应该和我有缘,才不枉我的执着。
在这段文字里,有几个非常关键的字眼,“谜”“才智”“优雅”和“寂静”。在劳伦斯眼里,费雯丽的美貌是可以忽略不提的。是的,她的美,几乎可以忽略;不是她不美,而是太美,美得不能简单地作为一种特点来提及。
费雯丽的美貌可以用叹为观止来形容。她长得无可挑剔。但凡长得无可挑剔的女人一般总是不很聪明不太生动的,好莱坞三四十年代尽是这样的女人,人们称她们为“尤物”。但是,费雯丽是一个例外。如果你把费雯丽划到“尤物”堆里,对她是一种冒犯,在你则是没有见识。
《乱世佳人》
费雯丽之所以脱离那一堆同样长得无可挑剔的美人堆,是因为她的优雅和神秘;但如果仅仅是优雅的神秘的,那她就和假人一样的嘉宝没有什么区别。她的身上还有一种奇怪的粗俗,像一只刚刚成年的小母豹子,黠慧的,灵动的,有咻咻的气息。就像她演的郝斯嘉,有一种很强烈的乱世的味道,危险的怒放的感觉。现在很多有故事的女人,大多都曾经拜倒在郝斯嘉的门前,学她美目流盼,学她即兴的谎言,学她的佻达和天真,学她的毒辣和本质的善良,学她的虚荣和不羁,学她一直错爱一直糊涂,学她幡然醒悟但败得个落花流水,最后,还要学她趴在门槛上抬起头来娇滴滴地坚定地说,明天,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学得像不像不要紧,但是有一点必须承认,学她的女人一般来说都比较精彩、活泛、喜剧、可爱。不管怎么说,愿意学郝斯嘉的女人总比愿意学刘慧芳的女人智商要高。
在我记下的那段话里,还有一个字眼,“职业性”。这个字非常重要。如果要找一个对于演员这种职业完全献身的女人,那费雯丽是典范。我们在这里说的是献身,而不仅仅是敬业,更不是一般说法上的夏天捂棉袄冬天跳冰河老母去世不奔丧。献身意味将自己的灵魂潜入到角色里,有点像是通灵。能够这样做的演员,一方面要有很高的才华,另一方面,必须要有牺牲的准备,因为,很可能潜进去就退不出来了。看过费雯丽传记的人都知道,费雯丽为了她的角色一次次冒险,一次次远离日常轨道,最终,她连像个正常的女人那样爱劳伦斯也无能为力了。我印象中看过一篇文章,说是劳伦斯·奥立佛只要提到前妻费雯丽,那种凄婉伤感,比哈姆雷特失去奥菲莉娅还要动人。
在美怡跟我交流费雯丽的前几天,我刚刚从出版社拿到了我的新书,一本电影随笔集,叫作“华丽转身”。这本书里没有专门写费雯丽的文章。不是因为我的疏忽,而是因为我的胆怯。一个朋友翻我这本书时,问,怎么没有××?怎么连××也不写?怎么会写××?翻到最后,她抬头盯着我,说,你居然没有写费雯丽?!
如果不是美怡向我约这篇稿子,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会用文字这种方式来表达费雯丽之于我的意义。费雯丽相当于公物,无论怎么都不敢揽为私宠。一个人写出一种公共爱好的妙处和真髓,让众人会心,那才真是高手,就像西川写《我为什么热爱玛丽莲·梦露?》。我是心虚手软的,对于费雯丽这个世界影坛重量级女人之最的人物,我的确不敢轻易言说。再读记下的那段文字,想起那位在伦敦寓所里独自一人黯然离世的女人,真好像听到黄昏时分的最后的一声鸟鸣,但是,我的内心并没有寂静,这不,我还在用文字唠叨着:你们听到鸟叫了吗?那是绝唱。
2000年11月12日 洁尘电影随笔精选集(共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