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华的善与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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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华的善与恶
迄今为止,关于我个人的所有的意外都发生在夏天。夏天才是值得我警惕或者迷恋的。
冬天,我是一只不快乐的半冬眠状态的鸟,唱不出自己的歌,被寒冷和笨重压迫,哈欠连天又无法入睡。如果在这种时候让我看一部像《意外的冬天》这样的好片子,我会怎样?我会嫉妒,而且沮丧。
有一种才华,像水晶球里的压花,你被它的美震撼,但无法触摸到它;在你的手指与它之间,有一层冰凉的光滑的间隔。《意外的冬天》就是这样的才华。在看完整个片子之后,我几乎无法确定它的优越之处究竟在哪里,但那种好,那种近乎完美的感觉,就这么从头到脚地笼罩下来。
这种才华就是克制。当有一种滔滔奔涌的事态将要发生的时候,这种才华可以将一场滥情的饶舌转化成一次平静有力的倾诉。同样的,有了这种才华,就可以将一个寻常的故事释放成一场激情奔放的狂歌劲舞。克制,是一道水闸。只有这道水闸的存在,我们才能感受到它那调动自如的巨大的能量。话这样说的原因是:《意外的冬天》的导演也是《疾走罗拉》的导演,1965年出生的德国人汤姆·提克威。他还有一个名片——《一脸死相的玛丽亚》(听听这名字,多棒!可惜还没有看过)。提克威,可以从容地穿梭在沉静的“冬天”和激烈的“疾走”之间,其才华的空间该是多么巨大啊。他也像只鸟,巨型鸟,两翼展开的时候,就成了一种覆盖。我们在这种覆盖下面,原有的那点雄心荡然无存,又嫉妒又沮丧地当我们的麻雀,从此认命。
爱上《意外的冬天》还在于它正好是我喜欢的那种故事。故事本身就不复述了。其实,因为故事讲得太巧妙,所以无法复述。但有一点可以提炼出来,这是一个关于意外和意外前后的故事,有一点爱情,没有阴谋。人物也像我喜欢的那样少,五个人,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符合逻辑。凡是符合逻辑的人物关系就会让我们心中有底。片子里的每个人都是一口深井,他们的内心或枯或盈,我们能不能看清楚?或者说,我们能不能像导演预想的那样去理解?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我们需要有逻辑这东西托住。在《意外的冬天》里,我们是有底的,是被托住了的。
《意外的冬天》
看《意外的冬天》的同一天还看了英国导演彼得·格林纳威的《八又二分之一女人》。也许格林纳威是一种怪诞的、无耻的才华,但是,他蔑视逻辑,摧毁逻辑,这也就给了我一种不按逻辑行事的权力——我恨他。在看格林纳威的《枕边书》时,我还没有恨,我只是讨厌。但是,在《八又二分之一女人》之后,我有朝他啐一口的冲动。对于这种牛鬼蛇神的后现代,我真想啐一口。我决定,以后坚决不看格林纳威了。才华本身也有善恶之分,提克威是善,格林纳威是恶。
2001/2/20 洁尘电影随笔精选集(共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