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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娇百媚之下的灰烬

　　看《八美千娇》，心里不是滋味。

　　跟2000年由夏洛特·兰普林一人单挑的《沙之下》这部女人独角戏不同的是，2002年法国新锐导演弗朗索瓦·奥桑在新片《八美千娇》中，汇集了法国影坛上八位重量级演员联合出演，她们中有凯瑟琳·德纳芙、伊莎贝尔·于佩尔、艾曼纽·贝阿、芳妮·阿尔丹、维吉妮·拉朵嫣等，个个都是一线明星或资深演技派。说来是一场演技的火拼，但在我看来，没有硝烟味，因为所谓的演技都被奥桑这部电影的那种怪诞和喧闹给覆盖了。八位女星合力制造出了一种非现实的气氛，直抵现实的核心——所谓人性的灰烬。欧洲电影奖让八位女演员一起获得了最佳女主角奖，也就是奖励这种合力的效果。

　　奥桑说，长久以来，他一直想拍一部完全由女性挂帅的电影，而且，是一部女性视角的电影。对于一位年轻英俊的男性导演来说，这个想法让女性殊为感动。那么，他拍出的《八美千娇》是个什么模样呢？他自己说：“《八美千娇》是个理想的女性电影题材，有着警匪片里应该具备的错综复杂和阴谋情节，但我却刻意淡化处理这个部分，改而去强调人物性格本身的深度，以喜剧的方式交代大家庭里的复杂人际关系以及八个女人之间的竞争关系。”

　　这是个阿加莎·克里斯蒂式的谋杀案题材：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一个早晨，法国某地一座豪宅里，男主人马修被人刺死在床上。家中没有外人进出，所以，这个宅子里的八个女人都有嫌疑，而且，她们各有动机。沉溺于个人寻欢作乐的妻子、对姐夫有觊觎之心的姨妹、财迷的岳母、贪财的马修之妹、乱伦的大女儿、对虚伪的亲情感到愤怒的小女儿、迷恋马修之妹的黑人女仆和与男主人有私情的白人女仆。一群病人，集中在一座宅子里，各怀鬼胎各行其是，相互诋毁但又相互依赖。

　　《八美千娇》完全没有这类题材惯有的阴郁色彩，它相当明丽，女人之间无休止的滑稽的争吵，再伴以歌舞场面，从观看效果上讲是相当轻松的。奥桑说，他采用的是彻底的反现实主义的手法，片中的女性美是经过人工矫饰以及风格化处理的，让女演员尽可能地炫耀她们的美丽，如此一来她们才能够满足观众的想象；而越是这样扭曲奇怪的价值观，越是加强光鲜亮丽表象之下的残忍与诡谲。这是奥桑的特出之处，像《沙之下》一样，他似乎总能看到“……之下”的东西。

　　这部电影讲的是亲情之下女性对男性的仇恨，但是更重要的讲述是女性之间的仇恨。有一段时间，我和周围的女友传看美国系列电视剧《欲望都市》，同时也在热烈讨论女性之间的关系。我的看法很悲观：女性和男性之间，没有沟通的渠道；女性与女性之间，只有相对沟通的渠道。一句话，人与人之间从根本上讲无法沟通。而且，女人之间的翻脸动机可以是非常细小的，翻脸速度可以是电光石火的。对女人来说，男人从根本上讲其实是路人，女人从根本上讲则可以是敌人。所以，女人跟女人还是要亲密得多。

　　这些想法在《八美千娇》里得到了对应。我应该——我应该怎样感受才对？其实，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被男人这样看白，有一种身为女性的总体上的沮丧。

　　2002/12/15

　　《对她说》 洁尘电影随笔精选集（共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