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目全非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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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目全非的爱情
跟很多人一样,作为金基德的影迷,每次他的新片面世都算是一个事件。等待、观看、评论。这中间,不管是喜欢还是比较喜欢或者不喜欢,但都要看。最近的事件是他的第十三部电影,《时间》。
《时间》是被作为进口片进入韩国院线的。真有意思。进口片的待遇是不一样,看相关媒体报道说,《时间》在韩国十个到十五个影院上映。之前,说是金基德的第十二部电影《弓》仅在一家影院上映过,且只有一千多名观众。再前面,《空房间》的韩国票房也很惨淡。所以,这次金基德用了逆向进口的方式来发行自己的作品。看来,任何地方的作家导演日子都很难过。大名鼎鼎如金基德,在国际A级影展拿了那么多大奖,也很难把观众给招呼进电影院。没办法,娱乐是这个时代的核心主题,艺术这东西只能小众、边缘、冷冷清清。
相比于前一部近乎默片的《弓》,《时间》里的台词真多,还给了一些让演员可以发挥演技的机会。比如,前后两个女演员在咖啡馆歇斯底里发飙的戏,从表演上来说,是挺过瘾的;而在金基德作品中惯常的那种冷、隐忍、静谧,甚至偏爱木讷的表演风格里面,却是比较少见的。
在《时间》里,所谓前后两个女演员,在影片的角色里是一个人,一个做了整容手术的女人。一个叫在熙的女人,深爱着一个叫智宇的男人。相处两年后,在熙认为智宇对自己已经开始厌倦了,她恐惧、猜忌、喜怒无常且无力自拔。她认为,如果换一个新面孔的话,就会重新点燃智宇的激情。她去整容了,然后消失了。过了一段时间,她作为一个也叫“在熙”的陌生美女重新接近了智宇,却不想,智宇深深怀念着原来的在熙。于是,她崩溃了……
故事的结局当然是挺悲惨的。看到后面,那个愚蠢的自作自受的很不招人待见的女人,在茫茫人海中一次次去寻找她的爱人,盲目和直觉,执着和冒失,满怀希望和逼近绝望,巨大的悔意和一点点渴望新生的念想,却是令人相当动容的。我看金基德的影片,感动的时候不多,它们很多时候都让我很冷静地觉得好;在看《时间》后面这一部分时,竟让我有一种难得的揪心的感觉。
爱情这东西,在这样的故事这种质地的人身上,真是可怕,完全就是灾难的同义词。这一次,金基德再次把人性推到一种极端的状态。这是他的功力,也是他的勇气。功力和勇气结合在一起,金基德总是能扑住那些闪烁的人性光斑,那些危险的、黑暗的、失足遗恨的但又绚丽诱人的东西,然后,他把它们用他的故事呈现出来。看这样的爱情,让我想起村上龙的一本书,《所有的男人都是消耗品》。村上龙这家伙,是个老摇滚,说话很毒的。日本文坛两个著名的村上,评论家都说,用音乐类型做比的话,村上春树是爵士乐,村上龙是摇滚乐。村上龙在这本书里说,“美丑、出生、成长、命运,这些都是才能的一部分”。按村上龙的说法,所有倒霉的人都是缺乏才能的人。他举例,有些人说,我是想当画家的,也有这方面的才能,可是我母亲老弱多病,所以只好继承家业了。这种人之常情中无奈的感叹,在村上龙看来就是没有才能的表现。同样,他把那些在爱情上不走运或者为爱情受苦的人,也都视为是缺乏才能的人。然后,他挺毒地下断言说:“没有才能的人没有资格追求爱。世界是严酷的。人人都会有一两个伤口,有的好了有的没好。现在这个时候,那些心灵滋润的家伙都是感觉迟钝的家伙。”
在我看来,金基德讲的这个“从一开头就错了的”的故事,跟村上龙的论点有一种暗暗的契合,有一种强者的霸权和一种严酷的观世态度,只是,金基德要含蓄得多。
《时间》这部影片被一些评论者认为是对韩国整容业的一次指责。我觉得这个说法有点强加意义的味道。不过,看《时间》,真还要有点心理承受力,里面的那些整容手术镜头,让人惊骇。这种惊骇一方面是来自那些血淋淋的场面;另一方面,跟一般手术不一样的是,前者是在治疗,是病人躺在那里,是不得已,是被动;而美容手术台上躺的是本身好端端的人,却是这样主动要求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这尤其让人惊骇。
2006年11月30日 洁尘电影随笔精选集(共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