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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想起了刘易斯

　　突然又想起了丹尼尔·戴·刘易斯。那天在翻时尚杂志，看到一组关于“高级灰”的专题，配图里的模特儿像极了刘易斯。准确地说，像极了年轻时的刘易斯。

　　但刘易斯根本与“高级灰”南辕北辙。所谓“高级灰”，一般时尚杂志是这样定义的，“他们穿灰色西服，拎笔记本电脑，飘淡淡的香水味，行色匆匆地出入于酒店、机场、写字楼、咖啡馆，温情脉脉，优雅有格调，个个有着高级而高薪的职业，精通IT与企业管理……”。刘易斯哪跟这种流水线生产出来的男人搭调啊？！但如果哪天刘易斯要演个“高级灰”，那一定就是最标准的“高级灰”，他有这个本事，要不怎么叫“千面人”呢？

　　我自己把对刘易斯的印象固定在《纯真年代》和《布拉格之恋》里——儒雅内敛的贵族或知识分子。是的，贵族或知识分子是刘易斯最合适的角色吧，至少我们影迷是这样看的。他把这两种身份融合在一起，让贵族有着知识分子的知性色彩，让知识分子有含而不露的贵族气。

　　但刘易斯自己显然不这样看自己，他得意于“千面人”的美誉，就是要让自己成为一个全能演员。他最近的尝试是在马丁·斯科塞斯的新作《纽约黑帮》里演一个外号“屠夫”的黑帮首领，残忍、粗俗、狡猾。但《纽约黑帮》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半个多小时后，我就在半睡眠状态中了，根本不能欣赏刘易斯的演技。

　　这部《纽约黑帮》就不说了（有人用了一句话评价这部对于斯科塞斯和刘易斯都是磨了好几年剑的作品是：长考出臭棋）。那天看到“高级灰”，我突然想起居然没有看过刘易斯著名的《我的左脚》，赶紧从自己的库存里将影碟翻出来。

　　《我的左脚》是部什么样的电影我是早知道的：有关爱尔兰残疾画家、作家克里斯基·布朗的传记片，一部著名的励志作品。也知道它对于刘易斯的意义：这部片子让他得了奥斯卡影帝。克里斯基·布朗因为天生脑瘫，除了一只左脚，全身其他部位都不能活动，他用他的左脚拿画笔、敲打字机进行创作。我原以为刘易斯会在这部电影中充分施展他丰富的面部表现力，却不想这片子竟然如此骇怖：克里斯基的面部也是瘫痪的，不停地抽搐，总是一副惊恐万状的表情。我的天！这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啊？这样的角色对于一个演员来说，简直就是惩罚。

　　但我看得红了眼圈。克里斯基的事迹固然感人，但我的感动更多是因为刘易斯，看他那么成功地演了这个几乎没有任何余地施展表演才能的角色，把一个囚禁在肉体里的杰出的灵魂活生生地演得个灵魂出壳。我真是无话可说，只是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对刘易斯的崇拜得到了神的赞许。

　　2003年7月8日

　　《留心那话儿》 洁尘电影随笔精选集（共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