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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夹竹桃

泰戈尔精品精.戏剧卷 泰戈尔 66735 2021-04-06 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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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夹竹桃

  剧本简介

  这个剧本是有事实根据的。剧中所写的事件,究竟发生在什么地方?把收集相关证据的任务交给历史学家,读者必然被带进误区。“在诗人掌握的知识、所持的观点和坚守的信念中,这是一个完全真实的故事”,说这句话就足够了。

  关于事件发生地的真实名字,地理学家可能有意见分歧。但大家知道,它叫药叉 药叉是印度神话中的小神仙,财神俱毗罗的侍从。城。学者们说,《往世书》中描写的药叉城里,有财神俱毗罗的金王座。但这个剧本故事不是往世时期的,也不可称之为虚构的故事。剧本中所描写的某地的地下,埋着药叉守护的财宝。财宝被发现之后,在地下挖了一条条坑道。于是,人们亲切地称之为药叉城。在这个剧本中,我们相继认识了挖坑道的一个个矿工。

  关于药叉城国王的真名,没人期望历史学家意见一致。我们只知道他叫穆克尔王。在适当时候,从人们口中可得知起这个名字的原委。

  在王宫外墙上有一扇铁丝网窗户。穆克尔王坐在窗户后面,可随时同外面的人见面、交谈。他的处世方式为何如此怪诞,剧中的人物在不同场合进行了探讨,除此之外,我们没有更多的了解。

  这个王国的几个首领,见多识广,各尽其责,是国王的心腹谋士。他们的施工计划详细周密,因此矿工的挖掘中从未出现怠工现象,药叉城的开发相当顺利。这儿的工头以前也是矿工,他们靠自己的本事一步步升迁,有了相应的名分。他们忠于职守,在许多方面做得比首领还认真。用诗人的语言,若把药叉城的规章制度称为圆月,那么它黑斑形成的责任主要应由工头承担。

  此外,还有一位宗教人士戈萨叶。他接受天帝恩赐的名字,接受首领赏赐的食物。药叉城通过他获益匪浅。

  一些不能吃的水生动物,常常落进渔民的网中。它们既无助于填饱肚子,也无助于让腰里的钱袋鼓起来,有时还撕破渔网。与此相似,一个名叫南迪妮的姑娘落进这个剧本故事之网中。穆克尔王待在高墙后面,这个姑娘似乎不允许高墙继续存在。

  帷幕拉开,国王在铁丝网窗户后的游廊里看见这位姑娘。清晰地描述这扇窗户是什么样子,是不可能的。只有制作这扇窗户的技师才知道制作技术。

  我们看到的剧中的事件,全发生在王宫铁丝网窗户后的走廊里。宫内发生了什么,我们知之甚少。

  这个剧本中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名叫药叉城的地方。这儿的工人从事在地下开采黄金的工作。这儿的国王住在极其复杂的厚幕后面。这网似的王宫的厚幕,是这出戏的唯一场景,全部事件发生在厚幕的外面。

  [南迪妮和少年矿工吉索尔。

  吉索尔 南迪妮,哎,南迪妮——

  南迪妮 干吗不停地叫我,吉索尔?我会听不见吗?

  吉索尔 我知道你听见了,可我喜欢这样叫。你还要花吗?要的话,我去摘。

  南迪妮 走,走,快干活儿去吧,别磨蹭了。

  吉索尔 我一天到晚挖金矿石,偷空能为你摘几朵花,别提多开心了。

  南迪妮 哎,吉索尔,让他们知道了,非惩罚你不可。

  吉索尔 你说过,你要红夹竹桃。我感到高兴的是,这儿不容易找到,后来找了半天,在草木丛生的地方找到了一棵红夹竹桃树。

  南迪妮 快带我去看看,我要亲手摘花。

  吉索尔 别这样说,南迪妮,别这样心狠!让那棵树待在那儿,像我唯一的秘密。比苏为你唱歌,唱他自己的歌。从今往后,我给你送花,送我自己的花。

  南迪妮 但是,当地那些畜生会惩处你,我心疼啊。

  吉索尔 这种痛苦会使我的花像我似的开得更多,这些花朵是我痛苦的财富。

  南迪妮 可看到你们受欺负,我受不了啊。

  吉索尔 这算什么受苦。南迪妮,今后,我甘愿为你献出生命,我心里好几次这样想过。

  南迪妮 吉索尔,你给了我这么多,我用什么回报你呢?

  吉索尔 你答应我,南迪妮,今后每天早晨收下我手中的花。

  南迪妮 好吧,我答应,不过,你要当心啊。

  吉索尔 嗯,我不会胆小怕事的,绝不会。我每天冒着挨打的危险给你送花。

  [吉索尔下。

  [教授上。

  教 授 南迪妮,别走,你回来!

  南迪妮 有事吗,教授?

  教 授 你为何匆匆走来吓人一跳,又马上走开呢?你既然让人心动,不妨也让人做出反应嘛。你稍站片刻,跟你说两句话。

  南迪妮 你需要我做什么事吗?

  教 授 既然提起需要做的事,你就看看那儿吧。我们的矿工们划开大地的胸脯,头顶着“需要的重负”,像蠕虫一样,从坑道里爬上来。这药叉城里,我们的全部财富,是泥土的血管里的财富——黄金。然而,美丽的姑娘,你这块金子,不是泥土里的金子,是阳光的金子,不是谁能以“需要之绳”捆住的。

  南迪妮 你一次次对我说这种话。教授,你见到我,为什么总露出惊奇的神情呢?

  教 授 早晨射进花园的阳光,是不会让人感到惊讶的。但从坚固的高墙的孔隙里射进的阳光,就迥然不同了。你就是出人意料地射进药叉城的一束阳光。说说看,关于这儿的现状,你有什么想法?

  南迪妮 我吃惊地看到,整座城市把头伸到地下,在黑暗中摸索。你们在地底下挖坑道,挖出药叉的财宝。那些远古年代的死了的财宝,是大地埋下的。

  教 授 我们坐在死了的财宝的尸体上念咒语,力图制服其幽灵。我们以为把守护金锭的两个小神仙绑起来,就可把世界捏在手心里。

  南迪妮 另外,你们把你们的国王藏在古怪的铁丝网墙的后面,生怕被人发现他也是人。我真想揭掉你们坑道的黑盖,让阳光射进去,还想拆除那难看的铁丝网,把里面的人救出来。

  教 授 如同我们死了的财富的幽灵具有巨大威力,我们折磨人的国王也有可怕的权势。

  南迪妮 这些话全是你们编造的。

  教 授 当然是编造的。一丝不挂的人没有身份,穿了人造的衣服,有的人是国王,有的人是叫花子。走,到我家去,对你讲解奥义,我特高兴。

  南迪妮 就像你们的矿工挖矿石,下到很深的地下,你也日夜在典籍中挖洞。你干吗为我白白浪费时间?

  教 授 我们是坚固的辛劳之洞里的飞蛾,沉湎于繁忙的事务。你是闲暇时光的天上的黄昏星,一见到你,我们的翅膀便扑扇起来。走,到我家去,让我带着你浪费一些时间吧。

  南迪妮 不,不,现在不行。我来是为走进你们国王的房间,和他见面。

  教 授 他不会让你走进铁丝网后面他的房间的。

  南迪妮 我不怕铁丝网,我来就是为进他的房间。

  教 授 我也在学识之网的后面生活,南迪妮,你知道吗?那儿,只有与大部分人分开的学者是苏醒的。如同国王是可怕的,我也是可怕的学者。

  南迪妮 你这是跟我开玩笑,我不觉得你可怕。我想问你一件事儿,他们把我带到这儿,可为什么不把朗赞也带来呢?

  教 授 把全部物品捣碎后弄来,是他们的工作方式。不过,我还是要说,你为何把你生命的财富送到这衰亡的财富中来呢?

  南迪妮 把我的朗赞带到这儿,他们干枯的肋骨中间生命又将翩翩起舞。

  教 授 一个南迪妮已使这儿的首领们焦头烂额了,朗赞再来,他们就更绝望了。

  南迪妮 他们难道不知道他们是一群怪人!天帝如果在他们中间大笑一声,他们的睡意顿时消散。朗赞就是天帝的那种笑声。

  教 授 大神的笑容是太阳的光芒,可以融化坚冰,但摇不动岩石。撼动我们这儿的首领,必须有力气。

  南迪妮 我们朗赞的力量和你们的桑基尼河的力量相似。他能像桑基尼河那样哈哈大笑,也能冲决一切障碍。教授,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今天我将和朗赞见面。

  教 授 你怎么知道的?

  南迪妮 可靠的消息传来了,我们一定能见面。

  教 授 躲过首领的眼睛,这条消息是从哪条路上传来的?

  南迪妮 从传播春天来临的喜讯的那条路上,这条路上涂抹了蓝天的色彩,进行着春风的游戏。

  教 授 也就是说,这个消息是透过蓝天的色彩和春风的游戏飞来的。

  南迪妮 朗赞抵达的时候,我指给你看,飞翔的消息是怎样落地的。

  教 授 一说起朗赞,南迪妮的话便滔滔不绝。算了,不谈这些了,再钻进我古籍的深洞,我已没有勇气。(走了几步返回)南迪妮,我问你,你怕药叉城吗?

  南迪妮 为什么怕?

  教 授 动物都怕被天狗吞下一半的太阳,但不怕完整的太阳。药叉城就是被天狗咬住的城市,金洞里的天狗死死咬住了药叉城。它自身不是完整的,也不愿让任何人毫发无损。我劝你别待在这儿。你走了,那些岩洞的血盆大口会冲我们张得更大,但我仍要劝你,快逃走吧! 前往人们不抢劫、不撕碎大地母亲衣衫的地方,和朗赞过幸福生活吧。(走了一段路又返回)南迪妮,你右手套着红夹竹桃花镯,可以摘一朵上面的花送给我吗?

  南迪妮 干吗?你要花做什么?

  教 授 我想过多次,你用红夹竹桃花打扮自己,必定有某种含义。

  南迪妮 我不知道有什么含义。

  教 授 大概你的命运之神知道。它的红色中,不仅有美,还有一种令人恐惧的奥秘。

  南迪妮 我身上有恐惧?

  教 授 天帝把鲜红的画笔塞到美的手中。我不知道你用鲜红的颜色来书写什么。这儿有马拉蒂花、茉莉花、素馨花。你不要这些花,为何偏偏选择红夹竹桃呢?你知道不知道人常常无意中选择了自己的命运?

  南迪妮 朗赞有时亲昵地称我红夹竹桃。我不知道我为何觉得,我的朗赞的爱的颜色是红的,我把这红花戴在脖子上,戴在胸前,戴在手上。

  教 授 给我其中的一朵吧,这不过是片刻时光的赠予,让我开动脑筋领悟这种花的颜色的含义。

  南迪妮 请收下这朵花。今天朗赞要来,为此,我愉快地把这朵花送给你了。

  [教授下。

  [矿工葛库尔上。

  葛库尔 转过脸来让我看看。啊,不认识,你是谁?

  南迪妮 我就是你看见的一个女人而已,有必要认识我吗?

  葛库尔 不认识你心里不踏实。国王叫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南迪妮 没什么目的。

  葛库尔 据说你会念神咒,诱人跌进陷阱。你是个丧门星,见了你娇媚的脸着迷的人,必死无疑。让我看看,你的分发线上缀着什么?

  南迪妮 红夹竹桃。

  葛库尔 有什么含义吗?

  南迪妮 没有。

  葛库尔 我绝不信你。你在玩弄花招,不等白天消逝,就会引来灾祸!所以你才这样打扮,啊,可怕,太可怕了!

  南迪妮 见了我你为何觉得我可怕呢?

  葛库尔 看到你我觉得,你是燃烧着鲜红火焰的火把。我走了,我去告诫那些傻瓜:“你们小心,小心啊!”

  [葛库尔下。

  南迪妮 (叩击铁丝网大门)里面的人听见我说话吗?

  幕后音 南迪妮,我听见了。别大喊大叫,我没时间,一分钟也没有。

  南迪妮 今天我很快乐,心里很踏实。我想高高兴兴地走进你的房间。

  幕后音 不,别进来。有话在外面说吧。

  南迪妮 我带来了荷叶盖着的素馨花环。

  幕后音 你自己戴吧。

  南迪妮 这花的颜色和我不般配。我戴的是红夹竹桃花环。

  幕后音 我像山峰,“空廓”是我的装饰。

  南迪妮 那山峰的胸中流淌着泉水,花环也将在你颈上晃动。开门,我要进去!

  幕后音 不能让你进来,有话快说,我没闲工夫。

  南迪妮 你在远处听见这首歌吗?

  幕后音 什么歌?

  南迪妮 布萨月 印历九月,公历12月至 1月。之歌,作物成熟了,该收割了,这是呼唤之歌。

  (唱)

  哦,来吧,布萨月呼唤你们,

  来吧,来吧,来吧!

  今天成熟的庄稼装满她的篮子,

  啊呀,啊呀,啊呀呀!

  你没有看见布萨月的阳光把成熟水稻的金黄色洒向天空吗?

  风儿陶醉,方向女神

  在稻田里如癫似疯,

  阳光之金抛在泥土的裙子上——

  啊呀,啊呀,啊呀呀!

  国王,你出来吧,我把你带到田野上。

  听见田野的笛声,蓝天无比兴奋——

  今天谁会待在家里,开门啊开门!

  幕后音 我干吗走进田野?去那儿做什么?

  南迪妮 农田里的活儿比在药叉城里挖矿石简单多了。

  幕后音 对我来说,简单的活儿也很难。池塘能像戴泡沫之镯的山泉那样跳舞吗?走吧,你走吧,别说了,我没有闲工夫。

  南迪妮 你有神奇的力量。那天让我走进你的仓库,看到你的金砖,我一点儿也不惊讶,但看到你凭借神力轻松地垒起山一样高的金砖时,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我还是要说,金砖能像稻穗那样,应和你双臂摆动的节奏吗?唔,国王,你说,日夜摆弄世界这死了的财富,你不害怕吗?

  幕后音 怕什么?

  南迪妮 世界满心喜悦馈赠自己的生命之物。但当你剖开它的胸膛,把死骨头当作珍宝攫夺时,也从黑暗处取出了一个瞎眼妖怪的诅咒。你难道没有看到,这里人人怒形于色;有的人满腹疑惑,有的人惶惶不安。

  幕 后 这莫非是诅咒?

  南迪妮 是,争抢和残杀的诅咒。

  幕后音 我不懂诅咒,只知道我们从那儿获得了力量。南迪妮,你看到我强大高兴吗?

  南迪妮 很高兴,所以我对你说:“走到阳光下,站在田野上,让大地也快活吧!”

  (唱)

  沾染稻穗的露水,

  阳光惬意地醒来,

  尚未分享大地的喜悦,多么焦急,

  啊呀,啊呀,啊呀呀!

  幕后音 南迪妮,你知道造物主在形象的幻境中把你塑造得多么娇美吗?我想从幻境把你抢出来握在我手中,却始终未能遂愿。我想翻来覆去地观赏你,倘若不能,就把你捏碎。

  南迪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幕后音 我为什么不能提取你那束红夹竹桃的色泽,来染红我的眼睛?因为如同不起眼的几片花瓣用花裙把它盖住,竭力阻止,在你身上也有这样的阻力——你的冷漠源自你的温柔。嗯,南迪妮,说真心话,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南迪妮 改日再说吧,今天你忙,没时间,我走了。

  幕后音 不,不,你别走,说完再走嘛。告诉我,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南迪妮 我多次说过,我觉得你这个人很怪。你双臂粗壮,力大无穷,就像风暴来临之前的一团乌云——见了它,我的心儿便翩翩起舞。

  幕后音 是见了朗赞,你的心儿才跳舞的吧?

  南迪妮 不谈这些,你没有时间。

  幕后音 有时间!你把这件事说清楚嘛。

  南迪妮 心儿舞动的节奏与众不同,这,你不懂。

  幕后音 我会懂的,我想把它弄懂。

  南迪妮 我没法跟你解释清楚,我走了。

  幕后音 别走啊,告诉我,你是否喜欢我?

  南迪妮 是的,喜欢。

  幕后音 和喜欢朗赞一样?

  南迪妮 你翻来覆去说一句话儿,这些事你不懂。

  幕后音 不,稍稍懂一点,我知道我与朗赞的不同之处,我有力气,而朗赞有魔力。

  南迪妮 你说的魔力指什么?

  幕后音 还用我解释?大地深处有石头、铁块、金锭,那里有力量的塑像。大地表层的泥土里,长草,开花,那里则有魔力的游戏。我能从险象环生的地方取来金刚石,取来宝石,但不能从平坦的地方抢到生命的魔力。

  南迪妮 你拥有大量资财,为何还像贪婪者一样说话呢?

  幕后音 我的一切成了负担。我贮存了黄金,但没有一块点金石。一天天扩大的财力,不能帮我召回青春韶秀。所以,我想布下天罗地网捕获你。我若有朗赞那样的青春年华,放开你也能很快抓住你。唉,我就这样一面搓抓人用的绳子一面消度岁月。唉,除了快乐,一切都能捕获。

  南迪妮 你用编织的大网罩住了自己,拼命挣扎,为何落到这步田地,我实在想不明白。

  幕后音 你不会明白的。我是一片沙漠,向你这样的一棵小草伸出手说:“我燥热,我贫瘠,我疲惫。这片沙漠以饥渴之火舔着沃土,扩大沙漠的面积,但不能汲取瘦弱的小草中的生命力。”

  南迪妮 见了你,我不觉得你非常疲惫,我分明看到了你强大的力量。

  幕后音 南迪妮,有一天在很远的地方,我见到了像我似的一座面带倦容的大山,从外面看,我无从知道它里面的一块块石头疼痛难忍。一天夜里,忽然听见一声巨响,仿佛一个魔鬼的噩梦在呻吟声中骤然破裂。早晨发现,这座山在地震中已陷入地下。见了这座山的结局,我才明白,自己力量的重负是怎样不知不觉摧毁自己的。而在你身上我看见的一样东西,与它完全相反。

  南迪妮 你在我身上看见了什么?

  幕后音 世界之笛吹响的舞曲的旋律。

  南迪妮 你这话我不懂。

  幕后音 这种旋律能减轻事物的重负。伴随这种旋律,一群群星宿,像行乞的孩子,在天空跳舞。南迪妮,得益于这种舞韵,你才如此纯朴,如此秀丽。和我相比,你人微位低,但我却羡慕你。

  南迪妮 你强行把自己从大家身边拽走,从此孤苦伶仃。你为什么不能随和一些,坦然露面呢?

  幕后音 我躲藏起来,偷窃世界巨大宝库里的重要物品。你金色花般的纤指可以触到天帝手握的赠品,可我全身的力气不能抵达那里。无论如何,我要掰开天帝握紧的手。

  南迪妮 我听不懂你这些话,我走了。

  幕后音 好的,你走吧!不过,请把你的手在我伸到窗外的这只手上放一次吧。

  南迪妮 不,不,你身体的其他部位全不显露,冷不丁伸出一只手,我见了害怕。

  幕后音 我想用一只手抓人,所以大家从我身边逃走了。我如果采用我的一切手段抓你,南迪妮,你会迎上来吗?

  南迪妮 你不让我走进你的房间,为何还说这种话?

  幕后音 我不想挡住“繁忙”的潮水,把你迎进屋里。你乘张满白帆的江风潇洒来临之时,就是奏响迎宾曲的良辰。那风即便是呼啸的狂风也很好。但那样的吉日尚未来到。

  南迪妮 告诉你,国王,朗赞会送来张满白帆的江风。他走到哪儿,就把歇息带到哪儿。

  幕后音 是谁把红夹竹桃的花蜜注满了旅途中你的朗赞携来的闲暇,我难道不知道?南迪妮,你向我通报那种空洞的闲暇的消息,可我从哪儿获得充实那闲暇的花蜜呢?

  南迪妮 我得走了。

  幕后音 不,你得先回答我这个问题。

  南迪妮 如何用花蜜注满闲暇?你看一眼朗赞的眼睛就能找到答案。那双眼睛很美。

  幕后音 “美”才能听到“美”的回话。当“不美”动手抢那种回话时,情琴的弦丝断裂,无法奏响。不说了,你走吧,否则会遇到麻烦的。

  南迪妮 我这就走,但我告诉你,我的朗赞会来的,一定会来的,你根本阻挡不了他。

  [南迪妮下。

  [矿工法库拉尔及其妻子昌德拉上。

  法库拉尔 你把我的酒藏在哪儿?给我拿出来!

  昌德拉 怎么啦,一大早就喝酒?

  法库拉尔 今天放假。昨天他们祭拜了凶恶的女神难近母。今天要膜拜旗帜,膜拜武器。

  昌德拉 你说什么?他们也信神啦?

  法库拉尔 你没看见他们的酒窖、武器库和寺庙身子挨着身子?

  昌德拉 你一放假就喝酒?早先在村里,过节才……

  法库拉尔 树林里的鸟儿有空就飞,关在笼子里给它假,它撞得头破血流。在这座药叉城里,休息比干活儿风险更大。

  昌德拉 那干脆别干了,回老家吧!

  法库拉尔 你不知道回家的路被堵死了?

  昌德拉 为什么堵死?

  法库拉尔 因为他们从我们的老家捞不到利润。

  昌德拉 我们难道像粘在大米表面的糠,被绑在他们 “需求” 的身上了吗?我们简直没有一点儿活动的余地了。

  法库拉尔 我们的疯子比苏说,只有山羊需要保持躯体的完整。吃山羊的人剔除它的骨头、蹄子和尾巴,只吃它的肉。把山羊吊在祭坛的木柱上,它咩咩地哀鸣,人们听了厌恶地说,这样哀鸣纯属多此一举。哟,你听,疯子比苏唱着歌儿来了。

  昌德拉 这几天他唱的歌儿突然变得好听了。

  法库拉尔 我看也是。

  昌德拉 他被南迪妮迷住了。南迪妮不仅勾出他的魂儿,把他心里的歌也勾出来了。

  法库拉尔 这不足为怪。

  昌德拉 是啊,不过,你得小心,哪天她勾出你嗓子里的甜美歌儿,这山村里人也许就晕头转向了。南迪妮通晓魔法,施展魔力,势必带来祸患。

  法库拉尔 比苏至今安然无恙,来这儿的很久之前,他就认识南迪妮。

  昌德拉 我说,比苏兄弟!你这是去哪儿?这儿也有几个听歌的人,唱几句不会没有效果嘛。

  [比苏上,唱歌。

  比 苏 你是谁?驾驶我的梦舟!

  彩帆鼓满狂野的江风,

  疯狂的心灵唱着歌漂游

  不要摇晃着远航,

  不要把我遗忘,

  独自前往遥远的码头。

  昌德拉 看来没有希望了,我们住在近处啊。

  我的担心啊纯属多余,

  身后落下我所有的东西。

  把你蒙的面纱解开,

  抬起你的眼睛凝视,

  我的心儿呀用你的笑容遮覆。

  昌德拉 我知道驾驶你梦舟的水手是谁。

  比 苏 你在身外怎能知道?你未登上梦舟见过她呀。

  昌德拉 告诉你,你追慕的南迪妮早晚要让你的梦舟沉没。

  [矿工葛库尔上。

  葛库尔 听着,比苏,我觉得南迪妮不是个好女子。

  比 苏 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葛库尔 没发生什么事,所以才感到困惑。这儿的国王不知为何把她弄来。她那种神态真叫人捉摸不透。

  昌德拉 兄弟,这地方让我们头痛啊。她在这儿,从早到晚花枝招展,我们实在看不下去了。

  葛库尔 是啊,我们只信任相貌平平、稍胖的女人。

  比 苏 药叉城的环境使人藐视美貌,这无异于一场灾难。地狱里也有美,可那里谁也不懂什么是美,这是住在地狱里的人受到的最大惩罚。

  昌德拉 好啊,就算我们愚笨,可这儿的首领也不正眼看她,这你知道吗?

  比 苏 听着,昌德拉,但愿首领们的目光不触及你,万一触及,再看我们,你的眼睛就会瞪红。嗯,法库拉尔,你怎么看?

  法库拉尔 说实话,老兄,见了南迪妮,再看自己,便自惭形秽。站在她面前,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葛库尔 比苏兄弟,见了这个姑娘,你失魂落魄。你难道没发现她带来的凶兆?告诉你,过不了几天你就会发觉的!

  法库拉尔 比苏兄弟,你的这位大妹子想知道,我们为什么喝酒。

  比 苏 托上苍的福,世界处处有酒,甚至你们的秋波中也蕴含甜酒。我们用手臂干活儿,你们在你们的臂弯里供应美酒。在这个世界,人必须干活儿,也必须忘记干活儿,没有烈酒,怎能忘记呢?

  昌德拉 可不是嘛,你们这些人生来就是酒鬼,天帝对你们无比宠爱,为你们打开了酒库的大门。

  比 苏 一方面,饥饿用鞭子抽我们,干渴也用鞭子抽我们,它们把疼痛注入人体,说:“快干活儿!”但另一方面,树林铺展醉人的葱绿,阳光散布醉人的暖意,它们把醉意注入人体,说:“歇息吧!”

  昌德拉 你把这些也当作酒吗?

  比 苏 这是生命之酒,不很浓烈,但日夜一滴滴沁入体内。看看它的证据吧。我们来到这个王国,在地下挖掘坑道,自然美景之酒的供应停止了。于是,心灵拼命想饮集市上出售的酒。人的正常呼吸受阻时,必然大口大口喘气。

  (唱)

  哦,你生命的甘浆已经耗尽

  只好把死亡之酒斟满玉盅。

  斟倒的是从焚尸场采的火焰,

  足以消除全身的痛感,

  来呀,狂笑着缤纷所有的虚空。

  昌德拉 来吧,兄弟,我们逃走吧!

  比 苏 宏大的苍穹下,到处是开放的酒肆!但出路全堵死了。所以,这牢房里偷来的酒,也如此强烈地吸引人。我们既没有天空,也没有歇息。所以,我们加热每天十二小时的全部笑声、歌声和太阳光,从中滤出一口液态的火。如同受到严酷的奴役,我们的歇息也受到限制。

  (唱)

  你的太阳坠入浓云中,

  你的白昼在琐事中耗尽,

  来吧,漆黑的夜晚——

  疯狂毁灭的终生伙伴,

  以迷惑方向的黑暗遮盖你疲惫的眼睛。

  昌德拉 不管怎么说,兄弟,你们这些男人来到药叉城堕落了,但我们这些女人没有任何变化。

  比 苏 真没有变化?你们的鲜花枯萎了,成天喊着“黄金,黄金”,你们快断气了。

  昌德拉 胡说!

  比 苏 依我看,千真万确。那个不幸的法库拉尔干了十二小时,又加班四小时,快累死了。这么干的原因,他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只有心灵之神知道。你的黄金梦在暗中用鞭子抽他,这鞭子比工头的鞭子还厉害。

  昌德拉 好啊,那干吗还赖着不走?我们快回老家吧。

  比 苏 首领不仅堵死了我们回家的路,还扼杀了我们回家的愿望。你今天回去了,明天又心怀对黄金的迷恋跑回来,就像抽鸦片上瘾的鸟儿获释了,不一会儿又回到笼子里。

  法库拉尔 喂,比苏兄弟,早年你读了许多书,视力降低,别人为什么还让你手拿铁锹,跟我们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人一起下矿井干活儿呢?

  昌德拉 我们待在这里的几年,一直未能从比苏口中掏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法库拉尔 可有件事人人皆知啊。

  比 苏 说给我听听,是什么事儿?

  法库拉尔 他们让你做卧底,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比 苏 果真人人皆知,还能让我活到今天?

  法库拉尔 我们还知道,你并未唯命是从。

  昌德拉 兄弟,这么轻松的活儿你为啥不干呢?

  比 苏 轻松的活儿?一个活生生的人,背上长个烂疮,能舒服吗?我对首领说:“我身虚体衰,要回老家。”首领说:“唔,你病恹恹的,怎么回老家?下井试试看能不能干这个差事嘛!”我试了试,最后发现,一进入药叉城,它的嘴就闭上,如今除了进入它腹部的一条路,无路可走。我已坠入看不到希望的没有阳光的它的肚子里。如今你我的差别是:大总管对我的藐视远远超过对你们的藐视。俗话说,和撕破的芭蕉叶相比,破罐更让人瞧不起。

  法库拉尔 别伤心,比苏兄弟,我们是很尊重你的。

  比 苏 真相败露,我只有死路一条了。哪儿受到你们关照,首领的目光立即投向哪儿。“黄青蛙”呱呱呱叫着欢迎“黑青蛙”,叫声必然传到“蟒蛇”的耳朵里。

  昌德拉 完成挖掘需要多少天?

  比 苏 历书上未注明竣工的吉日。挖掘的第一天之后是第二天,第二天之后是第三天。不停地挖坑道,挖了第一尺挖第二尺,挖了第二尺挖第三尺。一堆堆黄金取出来,取了第一堆取第二堆,取了第二堆取第三堆。药叉城里,数字排着长队,始终不能抵达最终的数字。所以,在他们眼里,我们不是人,是数字。法库拉尔兄弟,你是几号?

  法库拉尔 我衣服后背上写着47V。

  比 苏 我是69N。在老家村子里,我们是人,来到这儿成了棋盘,在我们的胸脯上进行赌博。

  昌德拉 兄弟,他们攒积了许多金子,还需要更多金子吗?

  比 苏 必需品的需求是有尽头的。吃饭是需要的,肚子吃饱了,吃饭就结束了。“酒瘾”不是必需品,它永无止境。那一堆堆金子也是一种酒,是我们药叉城里的固体烈酒。这你还不懂吗?

  昌德拉 不懂。

  比 苏 我们端起酒杯,就忘记我们被囚禁在命运的城堡里。我们觉得,我们可以自由自在地歇息。这儿的矿主手捧着金砖,也产生这样的幻觉。他暗忖,老百姓的土地吸引不住他,他在“超凡”的天空飞翔哩。

  昌德拉 新米节快到了,村村寨寨在做准备。求求你,回家吧,我们去对矿主……

  比 苏 十足的妇人之见!还没认清总管的真相不是!

  昌德拉 怎么啦?看到他我觉得蛮……

  比 苏 是啊!他红光满面!哼,这只鳄鱼的上下两排牙齿,非常整齐,一口咬住人不放!鳄鱼族的国王驾临,它也不肯松口。

  昌德拉 瞧,大总管来了。

  比 苏 糟了,他八成听见我们刚才说的话了。

  昌德拉 怎么啦?我们没说过头的话,他能把……

  比 苏 大妹子,他们从我们说的话中挑刺儿。因此,哪句话的火捻子在哪家的茅屋上点火,没人知道。

  [大总管上。

  昌德拉 老爷!

  大总管 噢,闺女,你好吗?

  昌德拉 给我们几天假,让我们回家一趟吧。

  大总管 怎么啦?我给你们住的房子是最好的,比你们老家的房子强一百倍。由矿上出钱,还为你们雇一个门卫。哟,69N,在他们中间看到你,我觉得好像有一只仙鹤来教一群大雁跳舞。

  比 苏 老爷,听了你这句玩笑话,我并不开心。我的脚要是有教人跳舞的力气,早就从这儿逃走了。在你们这个地区教人跳舞,是多么危险,这种触目惊心的例子,我早见过了。平时正常走路,两腿还哆嗦哩。

  大总管 闺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请来的格那罗摩·戈萨叶将为他们讲道,听众的布施可作为他的生活开支。每天傍晚,他们可从戈萨叶口中听到……

  法库拉尔 不,不,老爷,这样不行。如今傍晚喝酒,至多发酒疯而已。可他来讲道,保不准要闹出人命。

  比 苏 别说了,法库拉尔,别说了。

  [戈萨叶上。

  大总管 哟,说到谁谁就到啊。师父,向您致意!我们的矿工心理脆弱,常常烦躁不安,请把安宁的咒语注入他们的耳朵——这可是当务之急。

  戈萨叶 你是说他们吗?哦,他们是乌龟 印度神话中,乌龟是保护大神毗湿奴的化身之一。转世。他们被生活的磐石压在下面,这世界才得以稳定。想到这一点,心中兴奋不已吧。47V,我的孩子,你琢磨琢磨,你们为我唱大神颂歌的这张嘴提供食物;印有毗湿奴名字的披肩圣洁了我的身子,这披肩也是你们流血流汗生产的。这难道是区区小事?我祝愿你们常年这样忠于职守,这样,大神对你们的仁慈也永世不变。孩子,开口呼唤“赫里,赫里” 赫里是毗湿奴的名称之一。吧,你们的负担必将减轻。赫里这圣名回响在往世、今世和来世。

  昌德拉 啊,这话多好听!师父,很久没听到这种话了。赐给我们你足上的一些尘土吧!

  法库拉尔 以前我们一直老老实实干活儿,但以后不会这样了。老爷,为什么要我们多花钱呢?你要我们送礼,我们答应,但绝不忍受欺诈行为。

  比 苏 法库拉尔一发火,别人就没救了,闭嘴吧,法库拉尔!

  昌德拉 今世和来世,你都想闹得身败名裂吗?你知道会落到怎样的境地吗?你的脑子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我分明看到,南迪妮刮起的一阵风吹到你们身上了。

  戈萨叶 不管怎么说,老爷,他们心地善良,心口一致。我们能教他们什么呢?其实他们会教我们,您懂我的意思吗?

  大总管 懂。另外我也晓得乱子来自哪儿。我必须担起他们的责任。师父,看在毗湿奴的脸面上,你去木匠们开始发牢骚的居住区,讲经布道吧。

  戈萨叶 你是指哪个区,老爷?

  大总管 T-D区, 71 T是那儿的工头,也就是65M所在区的左边,它位于那个居住区的尽头。

  戈萨叶 我的孩子,虽说N区动荡不安,但M号们最近大都喝得醉醺醺的,耳朵听得进经文了。不过,士兵们在那个区再驻扎几个月为好,因为正如经文中所说,傲慢是人之大敌。让士兵们先制服他们的傲慢,随后我们再出面。好了,鄙人告辞!

  昌德拉 师父,祝福吧,教他们走正道,不做错事!

  戈萨叶 别怕,好闺女,他们会非常冷静的。

  [戈萨叶下。

  大总管 喂,69N,我看你们居住区的脾性近来有些古怪。

  比 苏 可能吧。师父戈萨叶说他们是乌龟转世。可按照典籍,轮回不断变化,乌龟突然变为野猪,乌龟壳上长出牙齿,耐心变成固执……

  昌德拉 停一下,兄弟。老爷,请别忘记我的请求。

  大总管 绝不会,我听清了,会记住的。

  [大总管下。

  昌德拉 嗯,看见了吧,老爷多好哇!跟人说话面带笑容。

  比 苏 鳄鱼笑着露出利齿,接着就咬人。

  昌德拉 哪有咬人的样子啊?

  比 苏 你不知道,他们已做出决定,今后不许矿工的妻子来这儿和丈夫住在一起。

  昌德拉 为什么?

  比 苏 在他们的账本里,作为号码,我们有了位置。但号码的数字,跟女人的算术书里的数字不吻合。

  昌德拉 天哪!他们家没有女人吗?她们有什么看法呢?

  比 苏 她们也饮黄金之酒,喝得神志不清。她们的酒瘾胜过丈夫。我们从未落进她们的眼帘。

  昌德拉 兄弟,你家里也有女人,她怎么样?好久没听到她的消息了。

  比 苏 我坐在密探的高位上的那些日子,老爷的太太们经常叫她去她们楼里打扑克。自从我加入法库拉尔的团体,就不再请她了。她受到奚落,一气之下撇下我走了。

  昌德拉 唉,罪过呀。

  比 苏 今世因这种罪过受到惩罚,下辈子投生为太太吧。

  昌德拉 哦,兄弟,你看,一群人熙熙攘攘地走过来了,一排排人中间有扎的孔雀船。看见象背上座椅的璎珞了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哩。骑马的士兵多么威武!长矛的利尖仿佛粘住了几缕阳光。

  比 苏 老爷的太太们也将出席祭旗仪式后的盛宴。

  昌德拉 啊呀,多热闹啊,服装多么鲜艳!唔,兄弟,假如你要不放弃那份差事,也能风风光光站在他们的队伍里吗?而你的妻子……

  比 苏 是啊,我也会那样走路的。

  昌德拉 如今没有回头路了吗?没有机会了吗?

  比 苏 有啊,通过阴沟。

  幕后音 疯子大哥!

  比 苏 什么事儿,疯姑娘?

  法库拉尔 你的南迪妮在叫你哩。今天我们不能再陪比苏兄了。

  昌德拉 对你的比苏兄别再抱一丝希望!兄弟,你说,她用哪种魅力迷住你的呀?

  比 苏 迷住我用的是痛苦!

  昌德拉 兄弟,干吗胡说八道?

  比 苏 你们不懂。有一种痛苦比能忘掉的痛苦更厉害。

  法库拉尔 比苏兄,你把话说清楚,要不我可要生气了。

  比 苏 听着,贪求身边之物的痛苦,是动物的痛苦,而企求远处之物的痛苦,是人的痛苦。我永久痛苦的火焰,通过南迪妮闪现了。

  昌德拉 兄弟,你这番话,我听不懂。我只知道,你们对哪个女人了解得越少,哪个女人对你们的吸引力就越大。我们是老实本分的女人,身价低,然而,能带你们走正道。今天把话撂在这儿,那个姑娘把红夹竹桃当作绞索,将把你们拉上绝路。

  [昌德拉和法库拉尔下。

  [南迪妮上。

  南迪妮 疯子兄弟,今天早晨,他们在远处的路上唱着秋季之歌走向田野,你听见了吗?

  比 苏 我的早晨和你的一样?我能听见别人唱歌?我的早晨是被清扫的疲惫之夜的垃圾。

  南迪妮 清晨我欣喜地想,我也登上这儿的城堡,和他们一起唱歌。可惜找不到上去的路,只好来找你了。

  比 苏 我不是城堡。

  南迪妮 你是我的城堡。在你身边,就能登高远望外部世界。

  比 苏 从你口中听到这句话,我感到惊讶。

  南迪妮 为什么?

  比 苏 进入药叉城,我一直觉得,我失去了生活的天空。甚至觉得我和这儿猥琐的人一起,在一个石臼里被舂成一团,其间没有空隙。后来你来了,看着我的脸,我立刻感到,在我身上还能看到几缕阳光。

  南迪妮 疯子兄弟,在这封闭的城堡内,只有你我之间还有一片天空,其余的全封死了。

  比 苏 因为有这片天空,我才能为你唱歌。

  (唱)

  你唤醒我是要我为你唱歌,

  哦,击碎酣眠的姑娘!

  你叫我一声,我的心一阵哆嗦。

  哦,唤醒痛楚的姑娘!

  四下里一片漆黑

  鸟儿回到巢里,

  岸边泊着船只。

  只有我的心得不到休息,

  哦,唤醒痛苦的姑娘!

  南迪妮 疯子比苏,你说我是唤醒痛苦的姑娘?

  比 苏 你是我不可抵达的大海彼岸的使者。你来到药叉城的那天,以带着海水咸味的一阵风撞击我的心。

  (唱)

  你从不让我劳作中的

  泪水之河停止流动。

  你触摸我的双手

  在我生命中注入甘露,

  之后悄然退到远处——

  你好像站在我的忧愁后面,

  哦,唤醒痛苦的姑娘!

  南迪妮 疯子,告诉你,此前我从未听说你会唱这种痛苦之歌。

  比 苏 怎么,你没听朗赞说过?

  南迪妮 没有哇。他双手划双桨,把我送到风暴肆虐的大江的对岸;他抓住野马的鬃毛,带着我在森林里奔驰;一箭射中纵身扑来的老虎的眉宇,哈哈大笑,消除了我的恐惧心理。他像跳进我们的纳加依河,击打湍流那样,总跟我捣乱逗乐。他以生命为本钱,参与胜负的游戏,在游戏中战胜了我。有一天你也参与其中,但不知为何悄然从博弈中退出。临走时你看了我一眼,我不懂你眼色中的含义。后来一直没有找到你。告诉我你去了哪儿?

  比 苏 (唱)

  啊,月亮,泪水之潮在痛苦之海中涌起,

  茫茫大海的此岸彼岸在轻声低语。

  泊在熟悉岸边的我的轻舟已解开缆绳,

  狂风将把它带到何处的陌生之地。

  南迪妮 是谁把你从那陌生之地带到这儿,让你在药叉城里挖坑道的?

  比 苏 一个女人。就像飞鸟中箭突然坠落地上,她猛地把我拖进这泥潭里。当时,我已忘了我自己。

  南迪妮 她是怎样触摸你的?

  比 苏 当人没有希望获得解渴的水时,很容易受海市蜃楼的欺骗。之后,再也找不到迷失方向的自己了。有一天,我通过西边的窗户眺望云雾中的金城时,她注视着矿主的大楼的金顶。她乜着眼睛对我说:“把我带到那儿去,我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我豪爽地说:“我这就带你去。”我把她送到矿主的楼下,骤然清醒过来。

  南迪妮 我来这儿是要把你带走,砸碎你的金色锁链。

  比 苏 当你感动这儿的国王时,谁能拦住你!嗯,你怕他吗?

  南迪妮 在铁丝网外面有些怕。走到里面我看见……

  比 苏 看见什么?

  南迪妮 看到一个人,身材高大。他的额头仿佛是七层楼的大门,两条胳膊仿佛是攻不破的城堡的铁门闩。我觉得他好像是从史诗《罗摩衍那》和《摩诃婆罗多》走出来的某个人物。

  比 苏 走到里面你看到了什么?

  南迪妮 他的左手上蹲着一只老鹰,他让老鹰蹲在笼子里的横杆上,直视着我的脸。接着像用手指抚摸老鹰的翅膀那样,拉着我的手轻轻抚摸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冷不丁问道:“你怕我吗?”我说:“一点儿不怕。”于是,他双手摁着我披散的黑发,闭着眼坐了半晌。

  比 苏 你感觉如何?

  南迪妮 挺好的。怎么说呢?他仿佛是一棵千年榕树,而我仿佛是一只小鸟,蹲在他的枝条上偶尔晃动一下,他的骨髓里当然是惬意的。我乐意把这种惬意给这个孤独的灵魂。

  比 苏 后来他说什么?

  南迪妮 后来他噌地站起来,以矛尖般锋利的目光盯着我的脸说:“我想了解你的身世。”我全身一颤,说:“我有什么好了解的。我难道是你的一部典籍?”他说:“我深谙典籍中的内容,但对你一无所知。”停了一下他有些焦急地说:“告诉我朗赞的情况,你是怎样爱他的。”我说:“我爱他如同水中的舵爱空中的帆——白帆鼓满长风之歌,而舵四周簇拥着波涛之舞。”他像一个非常贪婪的孩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一声不响地听着。末了出人意料地说:“你能为他献出生命吗?”我脱口回答:“现在就可以。”他勃然大怒,吼道:“绝对不行!”我重复道:“是的,我能!”“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我说:“我不知道。”他一听厌憎地说:“滚,从我的屋里滚出去,快滚,别打搅我工作。”我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比 苏 他想知道你的全部经历。他无从了解的事情,使他心里极为烦躁,忍不住发起火来。

  南迪妮 疯子大哥,你不可怜他吗?

  比 苏 哪天上苍可怜他,他就该死了。

  南迪妮 不,不,你不知道,他绞尽脑汁想延长寿命。

  比 苏 今天你将看到,他活着意味着什么——看到这种情景,不知道你能不能忍受。

  南迪妮 哟,疯子大哥,你看那个身影,八成是总管在偷听我们说话。

  比 苏 这儿到处是总管的身影,想躲也躲不掉。你觉得总管这个人怎么样?

  南迪妮 像他这种行尸走肉,我从未见过。他仿佛是树林里被砍断的一根藤条,没有叶子,没有根须,骨头里没有骨髓,干巴巴的,晃晃悠悠。

  比 苏 这个背运的家伙正为统治生命而付出生命。

  南迪妮 别说了,他会听见的。

  比 苏 你不吱声,他也能打听清楚,那样更危险。平时和矿工在一起,我说话总提防着他。为此,他们骂我是孬种,看不起我,这反倒保住了我的小命。他们受到的惩处从未落到我身上。但是,疯姑娘啊,在你面前我的心可以无所顾忌,我特别厌恶唯唯诺诺的样子。

  南迪妮 不,不,你别给我惹麻烦。你看,总管来了。

  [大总管上。

  大总管 喂,69N,你跟大家交朋友,从不选择吗?

  比 苏 当初我和你交朋友,才有选择的问题。

  大总管 刚才你俩在谈什么?

  比 苏 商量如何逃出你的城堡。

  大总管 什么?你好大的胆子!居然不怕承认你们在密谋。

  比 苏 老爷,你心里知道,笼中鸟啄铁笼的竖杆,不是表示喜欢它。承认这一点怎样,不承认又怎样?

  大总管 啄竖杆不是因为喜欢,这是明摆着的,不过,你不害怕承认这一点,我是前几天才知道的。

  南迪妮 老爷,你曾说要把朗赞送来,他在哪儿?你说话不算数!

  大总管 今天你就能见到他。

  南迪妮 这我知道。你为我带来了希望,老爷,为此,祝你万事如意。请收下这素馨花环!

  比 苏 啧啧,你是在糟蹋素馨花环。为什么不给朗赞留着?

  南迪妮 我已单独为他留下一个。

  大总管 是啊,在你脖子上晃着呢!这素馨花环是胜利花环,是纤手的赠物。而为新郎戴的红夹竹桃花串,才是芳心的馈赠。好啊,好啊,纤手的赠物快在手上传递吧,否则一会儿就枯萎了。而芳心的馈赠,等的时间越长,价值越高。

  [大总管下。

  南迪妮 (走到铁丝网旁边)你听见了吗?

  幕后音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南迪妮 你走过来站在铁丝网旁边。

  幕后音 我这就来。

  南迪妮 让我进屋吧,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

  幕后音 你何苦一次次徒劳地恳求?现在不是时候。和你一起来的是谁?是朗赞的伙伴吗?

  比 苏 不是,国王,我是朗赞的照不到阳光的后背——我是背影。

  幕后音 南迪妮难道需要你?南迪妮,他是你什么人?

  南迪妮 他是我的同伴,教我唱歌。听,他在教唱——

  远处近处海洋陆地之笛吹奏心曲: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幕后音 他是你同伴?如果此时此刻让他离开你,会有怎样的后果?

  南迪妮 你的嗓音怎么变了呢?你停一下。你难道没有伙伴?

  幕后音 我的伙伴?中午的太阳有同伴吗?

  南迪妮 唔,不谈这个。天哪,你手里是什么?

  幕后音 一只死青蛙。

  南迪妮 你用它干什么?

  幕后音 这只青蛙有一天钻进一个岩洞,在里面待了三千年。我跟它学习在洞里如何生存的秘方。它不知道是怎样活下来的。今天我不爱学了,砸碎石壁,让它从亘古如斯的生存状态中解脱了。这难道不是一条好消息吗?

  南迪妮 我的四周,你的石头城堡也将坍塌,我知道我今天能见到朗赞。

  幕后音 我希望同时见到你们俩儿。

  南迪妮 你在铁丝网后面透过眼镜是看不见的。

  幕后音 让他坐在屋里,就能见到他了。

  南迪妮 以后怎样呢?

  幕后音 我想知道实情。

  南迪妮 每当你说你想要知道什么事时,我心里就惴惴不安。

  幕后音 为什么?

  南迪妮 因为你对用脑子不能了解但用心灵可以了解的事物素无好感。

  幕后音 我不敢相信它们,怕上当。你快走吧,别浪费我的时间。哦,不,稍等片刻!从你头顶悬垂至脸颊的红夹竹桃花串,送给我吧。

  南迪妮 你要它干什么?

  幕后音 我看到这些花朵就觉得,我那颗灾星的红光以花的形象出现了。我有过从你手中夺下红夹竹桃,把它撕碎的念头,可转念一想,南迪妮如果哪天亲手把花环戴在我的头上,那……

  南迪妮 怎么样?

  幕后音 也许我就可坦然离世了。

  南迪妮 有个人喜爱红夹竹桃,想起他,我就把红夹竹桃当作耳坠戴上。

  幕后音 那我告诉你,红夹竹桃既是我的灾星,也是他的灾星。

  南迪妮 哼,你说什么呀!我走了。

  幕后音 你去哪儿?

  南迪妮 去坐在你的城堡门口。

  幕后音 为什么?

  南迪妮 朗赞沿着那条路走来,可以看见我在等他。

  幕后音 我如用脚把朗赞碾碎,抛进一堆泥土里,你就认不出他了。

  南迪妮 你今天怎么啦?为何莫名其妙地吓唬我?

  幕后音 吓唬你?你不知道我十分可怕吗?

  南迪妮 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你喜欢看别人怕你的表情?我们村的斯里康特参加地方戏演出,扮演妖怪罗刹。他一出场,台下的孩子全吓得发抖,他见了十分得意。你和他一样。对这件事,知道我有什么想法吗?对你说真话,你不生气?

  幕后音 说吧!

  南迪妮 吓唬人看来是当地人的行当。所以,他们在铁丝网后把你打扮得古里古怪。你装扮成吓人的木偶,不感到羞耻吗?

  幕后音 你胡说什么,南迪妮?

  南迪妮 以前被你吓唬的人,总有一天为心里害怕而感到惭愧。我的朗赞在这儿,如果冲你的脸打个榧子,肯定会被人害死,可他绝不怕死。

  幕后音 你真是胆大包天! 我今生摧毁的一切堆积如山,我真想让你站在这座山上,向你展示。然后……

  南迪妮 然后怎样?

  幕后音 摧毁最后一个对象。就像挤碎石榴籽,液汁从指缝里滴下来那样,两手把你捏住——走,走,逃走吧,快走!

  南迪妮 我就站在这儿,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干吗怪声怪气地吼叫?

  幕后音 我要对你出示“我极其残忍”的全部证据。你没听见从我家传出的呻吟声?

  南迪妮 听见过,太吓人了。

  幕后音 我打碎造物主的创造力。我要抢夺隐藏在世界中心部位的伤痕累累的生灵的哭泣。窃取树里的火,首先得焚烧树。南迪妮,你的体内也有火焰,七彩火焰。某一天烧你的身体,才能把它取出来。在这之前,你是跑不了的。

  南迪妮 你为何如此残忍?

  幕后音 一样东西,我或是将其擒获,或是将其摧毁。我得不到的东西,决不对它表示怜悯。将其摧毁,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获得。

  南迪妮 咦,你为何伸出握紧的拳头?

  幕后音 好,我缩回拳头。就像鸽子看见老鹰的影子逃走那样,你快逃走吧。

  南迪妮 行,我走,省得你再生气。

  幕后音 听着,听着,你回来!南迪妮,南迪妮!

  南迪妮 有事快说!

  幕后音 你的脸上眼里进行着生命的游戏,你的后背上,你披散的浓密黑发,仿佛是沉寂的死亡之瀑。总有一天,我双手伸进去,获得了死亡的愉悦。此前,我从未想到死亡是如此甜美。我多么想把我的脸埋在你披散的黑发下安然入睡啊。你不知道我多么疲倦。

  南迪妮 你从不睡觉吗?

  幕后音 我害怕睡觉。

  南迪妮 让我把学会的一首歌为你唱完。

  (唱)

  远处近处海洋陆地之笛吹奏心曲: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天上谁的胸中

  汹涌着悲痛?

  天边谁的黑眼睛涌满了泪水?

  幕后音 够了,够了,别唱了。

  南迪妮 (继续唱)

  缭绕的笛声中,

  海边无尽的幽泣冲破束缚袅袅升腾。

  缭绕的笛声中,

  心里无端响起被遗忘了的歌声,

  响起被遗忘了的岁月的欢笑、悲啼。

  南迪妮 疯子大哥,他扔下死青蛙逃走了,他害怕听歌。

  比 苏 他胸中一只衰老的青蛙躲避各种乐曲,它听见歌声就想死。所以,他怕得要命。疯姑娘,我看你今天容光焕发,你能告诉我你心中升起了哪个憧憬的红日吗?

  南迪妮 我心中获得的喜讯是,今天朗赞肯定会来。

  比 苏 这确切消息来自哪条渠道?

  南迪妮 告诉你吧,一只紫颈鸲每天蹲在我窗前一棵石榴树枝条上。昨天傍晚时分,我膜拜北斗星,喃喃说道:“它翅膀上的一根羽毛要是飘进我的屋里,我就认定,我的朗赞要来了。”今天清晨起床看见,北风吹过,一根羽毛落到了我的床上。你看,我胸前衣襟上的这根羽毛。

  比 苏 我看见了。我还看到,你用番红花汁在眉宇间描了颗吉祥痣。

  南迪妮 见了朗赞,我把这根羽毛插在他的头巾上。

  比 苏 据说紫颈鸲的翅膀上有胜利征程的吉祥标志。

  南迪妮 朗赞的胜利之路在我的心田延伸。

  比 苏 疯姑娘,我要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南迪妮 不,我不让你去干活儿。

  比 苏 说,要我干吗?

  南迪妮 唱歌!

  比 苏 唱什么歌?

  南迪妮 眺望大路之歌。

  比 苏 (唱)

  也许他世世代代期盼和我团圆。

  也许他一直默默地坐在我的路边。

  为什么我今天想起,暮色苍茫的黄昏,

  我曾经斜视他一眼?

  他仿佛仍坐在我的路边。

  今天光明的歌声中月亮喜结连理,

  看见暗示,长夜把黑面纱揭去,

  在月光溶溶的夜里相会,一瞬间

  抛却各种各样的遮掩,

  他仿佛仍坐在我的路边。

  南迪妮 疯子大哥,你唱歌时,我觉得,你本可获得许多东西,可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比 苏 我把你的“无物相赠”当作吉祥痣描在眉宇间,径自离去。我不会以与一点点赠物相同的价钱出售我唱的歌曲。现在你要去哪儿?

  南迪妮 我要去待在朗赞走过的路边,坐在那儿继续听你唱歌。

  [两人下。

  [大总管和工头上。

  大总管 不行!绝对不能让朗赞进入这片住宅区。

  工 头 为了让他待在僻远的地方,我安排他在霹雳堡的坑道里干活儿。

  大总管 他去了?

  工 头 他死活不答应,说:“我没有听人发号施令干活儿的习惯。”

  大总管 不能马上帮他培养这种习惯吗?

  工 头 试过了,大工头带着矿警来了,但这家伙天不怕地不怕。我们的嗓音稍有一些管教的味道,他就哈哈大笑。问他为什么笑,他说:“‘声色俱厉’是蠢人的假面,我来这里就是为揭掉这假面的。”

  大总管 为什么不设法让他在坑道里和矿工一起干活儿呢?

  工 头 试过,原以为施加一点儿压力,他就老实了。不料恰恰相反,连矿工也压不住了。他煽动他们说:“今天我们跳矿工之舞。”

  大总管 矿工之舞?什么意思?

  工 头 朗赞率先唱歌。其他人说:“哪有手鼓啊?”他说:“没有手鼓,有铁锹啊。”于是,他们有节奏地用锹捅地。找金子弄出了这种混乱场面。大工头亲自跑去责问他们:“你们这是干活儿吗?”朗赞说:“我把劳作身上的粗绳解开了,不用拽着它往前走了。它一面跳舞一面走。”

  大总管 我看这个人疯了。

  工 头 十足的疯子!我对他说:“拿镐干活儿吧。”他回道:“你要是送来一把弦琴,这儿就更加出活儿了。”

  大总管 你们把他押进霹雳堡,他怎么从那儿又去了财神堡?

  工 头 老爷,我也纳闷。明明用铁链捆住了他,过一会儿去一看,他挣脱铁链出来了,什么绳索也绑不住他的身子。眨眼工夫,他已更换衣服,是另一副模样了。他的能耐,着实令人惊诧!他在这儿再待几天,矿工们可就一个个不服管了。

  大总管 哟,你看,前面路上一面走一面唱歌的不是朗赞吗?还拿着一把破琴,瞧他,真是胆大包天,连一点儿躲的意思都没有。

  工 头 就是他!不知啥时候挖洞从牢房里钻出来了。他大概通晓法术。

  大总管 去,快把他抓起来!注意,千万别让他在这片住宅区见到南迪妮。

  工 头 他的这帮人眼看着壮大了,说不定哪天领着我们跳舞哩。

  [小总管上。

  大总管 你去哪儿?

  小总管 去抓朗赞。

  大总管 为什么是你?二老爷在哪儿?

  小总管 他见了朗赞像着了魔似的,不肯碰他的身子了,说:“我见了他的笑容立刻明白,我们这些老爷已变得多么怪诞。”

  大总管 听着,不用抓他,把他送到国王的宫中就行了。

  小总管 他把国王的召唤当成耳旁风。

  大总管 你对他说,国王已强迫南迪妮当女仆了。

  小总管 但国王如果……

  大总管 别想那么多,去吧。我随后就到。

  [两人下。

  [教授和古籍研究者上。

  古籍研究者 你说,里面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那声音挺吓人的!

  教 授 大概国王在生自己的气吧。所以,正在砸自己制造的某些物件。

  古籍研究者 好像是高大的石柱轰然倒塌了。

  教 授 我们这座山脚下是湖泊,兴基尼河的水流进湖里。有一天,湖泊左面的岩石松动塌下来,湖里的水像疯子的狞笑,哗哗地流出来。近来,国王的脸色让人产生的联想是,他的敛财之湖旁边的石头受压,地基挤碎了。

  古籍研究者 哦,教授,你把我带来这儿,这是什么地方?你想干什么?

  教 授 他想通过深入研究,占有世界上值得认识的一切。他几乎掏光了我有关物质主义的知识。最近,他经常发火说:“你的学识凿穿了一面墙,你在后面又建一面墙。但生灵的内宅在哪儿?”我暗想,这几天,就用往世故事的讨论糊弄他吧。我的知识行囊空空如也,快动手偷窃几个古代传说吧。瞧,那边谁来了?

  古籍研究者 一个姑娘,身穿草绿色纱丽。

  教 授 我们这个南迪妮的身体,在汲取大千世界生命中满盈的欢乐。这药叉城里有矿主、有工头、有矿工、有像我这样的学者,还有警察、刽子手和抬尸体的苦力,大家和睦相处。只有她与大家若即若离。周围是市井的喧阗,而她仿佛是一把只调一种乐曲的曼陀林琴。有一天,她款款而行卷起的一阵风,撕破了我的物质研究之网,我的神思像一只野鸟,嗖的一声从网眼里飞走了。

  古籍研究者 啊,你说什么?你坚硬的骨头莫非也受到了震动不成 指教授见了美貌的南迪妮也心动了。?

  教 授 如果生命的吸引强于知识的吸引,就抑制不住逃学的念头了。

  古籍研究者 请告诉我,在哪儿能见到你们的国王?

  教 授 见不到他的,只能隔着铁丝网同他交谈。

  古籍研究者 啊,你说什么,隔着铁丝网?

  教 授 不这样怎么办?这不是女人在面纱后那种有滋有味的聊天,而是话题高度集中的艰难交谈。这让人觉得,他牛圈里的奶牛也许不产奶,直接就产黄油。

  古籍研究者 其实,撇开废话,直奔主旨,历来是学者的愿望。

  教 授 不过,这不是造物主的一贯做法。他创造有用之物是为了培植没用的东西。他把荣誉给予果核,而把爱给予果肉。

  古籍研究者 我今天发觉,你的物质主义理论,正奔向绿草。不过,教授,你和你们的国王是如何做到相安无事的呢?

  教 授 我说实话?因为我爱他呀。

  古籍研究者 啊,你说什么?

  教 授 你不知道,他那么伟大,以至于他的一些错误不可能把他毁了。

  [大总管上。

  大总管 哟,研究物质的专家,你把反复挑选的这个人带来了。听了有关他学识的介绍,我们的国王勃然大怒。

  教 授 怎么啦?

  大总管 国王说,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往世时代,只有扩张的“现代”在奋勇前进。

  教 授 没有往世,怎么可能还有别的东西呢?如果没有“后面”,会有“前面”吗?

  大总管 国王说了,悠悠岁月一面前行一面展示“新颖”,但学者掩盖这个事实,说悠悠岁月载负着“陈旧”往后倒退。

  教 授 国王在南迪妮丰满青春的林径上不时惊讶地看到飘忽的“新颖”之鹿,却始终抓不到它,为此,把火气全发泄到我的理论上了。

  [南迪妮快步上。

  南迪妮 老爷,老爷!噢,他们是谁呀?

  大总管 哟,是南迪妮,到了晚上,我戴你的茉莉花环。黑暗中我的身子模糊不清时,也许,我也佩戴这花环。

  南迪妮 你看,多么可怕的情景!难道地狱的大门打开了?和卫兵一起,从国王的后宫门跑出来的是什么人?

  大总管 我们称他们是国王的“残羹剩饭”。

  南迪妮 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总管 今后你会明白的,今天不谈了。

  南迪妮 但他们的模样怎么这样啊!他们还是人吗?他们体内还有一点儿血肉、骨髓和灵魂吗?

  大总管 也许没有吧。

  南迪妮 以前也没有?

  大总管 以前可能有吧。

  南迪妮 如今丢失在哪儿?

  大总管 喂,科学家,你能解释就为她解释吧,我走了。

  [大总管下。

  南迪妮 啊,在那些影影绰绰的人中间,我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其中两个一定是我们的奥努波和乌波莫努。教授,他们是我邻村的农民。这两兄弟身材高大,十分壮实,大家管他们叫“棕榈树”。六月中旬,他们来参加我村的划船比赛。唉,谁把他们害得这么惨啊,啊哟,我又看到了沙克鲁。比赛刀舞,他第一个获得胜利花环。(呼喊)奥努波,沙克鲁——朝这儿看!是我呀,你们的南迪妮,依沙尼村的南迪妮!怎么回事,不抬头看一眼,老低着头走路。哟,那是贡古,啊哟,连他这样的小伙子也像甘蔗似的被人嚼干了。他生性腼腆,有一回假装去折做箭的荆条,走到我去打水的码头旁的土坡上,许久坐在那儿。我顽皮地嘲笑他,搞得他很狼狈。啊,贡古,回头看看我呀!唉,看见我暗示的眼色立刻热血沸腾的人,竟不理睬我的呼喊了。完了,完了,我们村的明灯全熄灭了。教授,他们像铁一样被腐蚀了,只剩下铁锈了。怎么会这样啊?

  教 授 南迪妮,今天,你的目光落在灰烬上面,你也看一眼火舌鲜红的火焰嘛。

  南迪妮 我听不懂你的话。

  教 授 你见过国王了吧,我听说,你看见他的模样心里好像很敬佩。

  南迪妮 是的,他全身焕发着神奇力量。

  教 授 那种“神奇力量”是敛财的体现,而那种“丑相”是挥金如土造成的。小人物成为灰烬,而大人物火焰般地燃烧着。这就是成为大人物的理论。

  南迪妮 这是妖怪的理论。

  教 授 生这种理论的气是白生气。它既不好也不坏。它是自然形成的,你反对它等于是反对客观存在。

  南迪妮 这如果是成为人的一条路,那我不希望在这条路上成为“我”。我要与那些影子似的人们一起行走。请为我指示一条新路吧。

  教 授 指路的日子到了,他们这些人会指示的,在这之前,没有所谓“道路”的难题。你看,古籍专家慢慢地后退了,他以为逃走就能得救。可他走几步就会明白,从这儿到遥远的地方,一张大网紧紧地结在无数根木桩上。南迪妮,你生气了,你额上的红夹竹桃花串,看似毁灭的黄昏时分的云彩。

  南迪妮 (推窗户)听着,听着!

  教 授 你叫谁?

  南迪妮 叫被浓雾般的罗网罩住的你们的国王。

  教 授 里面的门上了门闩,他听不见你的喊声。

  南迪妮 疯子比苏,疯子大哥!

  教 授 你为何叫他?

  南迪妮 他还不回来,我害怕呀。

  教 授 我看见他刚才和你在一起嘛。

  南迪妮 大老爷说,有人叫他去指认朗赞,我要跟他去,他不让。——啊,谁在呻吟?

  教 授 好像是那个摔跤手。

  南迪妮 他是谁?

  教 授 就是名扬四海的克朱,他兄弟勃赞不知天高地厚,和国王进行摔跤比赛,最后瘸脚上连一根破布条也见不到了。一气之下,克朱跑来挑战国王。我一开始就劝他:“你想来这个王国挖坑道就来吧,半死不活也能过些日子。可你想显示英雄气概,只怕几秒钟也待不住的。这是一块凶险之地。”

  南迪妮 他们日夜提心吊胆,怕落进逮人的陷阱,日子过得一点儿也不舒服啊。

  教 授 这儿没有“舒服”两个字,凑合过呗。他们的生活实在太苦了,这种苦难不分摊到成千上万的人身上,哪个人承受得了啊!四周布下的罗网越来越严密了,可他们照样得待在这儿。

  南迪妮 必须待在这儿吗?人这样活着真不如死了好!

  教 授 又生气啦,这是显示红夹竹桃的风骨吗?话说得很漂亮,不过现实就是现实。“这样活下去不如死”,说这话觉得痛快,那就说吧。不过,说“这样活下去不如死”的人,活得好好的。你们说,这里缺少人性,气头上你们忘了,这就是人的本性。老虎吃老虎,长不胖,只有人吃人才会“发福”。

  [摔跤手上。

  南迪妮 啊呀,你看,他摇摇晃晃地走来了。摔跤手,躺这儿吧。教授,看看他身上哪儿受伤了。

  教 授 你从外表看不到伤痕的。

  拳击手 仁慈的天帝啊,今生今世,让我再获得一次力量吧,只要一天有劲儿就够了。

  教 授 为什么呀?

  拳击手 为了拧断那个大总管的脖子。

  教 授 大总管对你做什么啦?

  拳击手 全是他谋划的。我本不想上场,可他怂恿我跟人交手,今天又到处胡说我无能。

  教 授 干吗这样,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拳击手 他们倘若使整个世界软弱无力,就可高枕无忧了。仁慈的赫里 印度神话中保护大神毗湿奴的名称之一。啊,保佑我有一天抠出他的两颗眼珠子,拧断他的舌头。

  南迪妮 摔跤手,这会儿感觉怎么样?

  拳击手 感到我的体内空了似的。不知道他们是哪儿来的魔鬼,懂法术,不仅把我的力气,把我的壮志豪情也吸光了。如有什么办法——啊,仁慈的赫里,只要一次——你大发慈悲,让我力大无穷,用牙齿咬断大总管的喉咙。

  南迪妮 教授,搭把手,把他抬到屋里去。

  教 授 我不敢,南迪妮,按照这儿的法规,这是犯罪行为。

  南迪妮 眼睁睁地看着人死去不是犯罪行为吗?

  教 授 没人予以惩罚的犯罪行为,可能是罪恶,但不是罪行。南迪妮,远离这些是非吧!树木张开根须之拳,在泥土下做攫取养分之事,在那儿是催不开花朵的。花儿开在泥土上面的枝条上,面对着天空。哦,红夹竹桃,别来打听我们泥土下面的消息,我们希望看到你在上面的和风中荡秋千。哟,大总管来了,我赶快走,他不许我和你交谈。

  南迪妮 他对我为何这么厉害?

  教 授 我猜呀,你拨动了他的心弦,音符越是弹不出来,噪音就越发尖利刺耳。

  [教授下。

  [大总管上。

  南迪妮 老爷!

  大总管 南迪妮,戈萨叶在我家里看到你的茉莉花环,两眼不由得……他亲自来了。(转身)向您致意,师父!那花环是南迪妮送给我的。

  [戈萨叶上。

  戈萨叶 啊,这天帝创造的洁白茉莉花,也是纯洁心灵的馈赠,落到俗人手中,它的纯洁性不会被玷污。我从中看到了善德的力量和拯救罪人的希望。

  南迪妮 师父,请为这个人想想办法吧,他只怕活不长了。

  戈萨叶 经过综合考虑,他应该活多久,大总管会让他活多久的。

  不过,闺女,你们谈论这件事,听了有些刺耳,我们不爱听。

  南迪妮 在这个王国,年寿莫非被人掌控?

  戈萨叶 众所周知,世俗生活是有限的,因此不得不统筹分配。我们这类人承担天帝赋予的艰巨任务,生命的大部分精华应当归我们。他们少活几年也可以,因为我们活着就可减轻他们承受的压力。对他们来说,这样的救助还少吗?

  南迪妮 师父,天帝把为他们谋利的哪项重任交给了您?

  戈萨叶 分配无限的生命,谁也不用跟谁争吵,我们这些婆罗门就是来指示生命之路的。他们若对此满意,我们就是他们的朋友。

  南迪妮 但这个人只有有限的生命,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

  戈萨叶 怎么会老躺着哩,老爷,你说呢?

  大总管 当然,我们哪能让他老躺着哩。今后他不用费劲儿走路了,我们动手架着他走。喂,克朱!

  拳击手 您想干什么,师父?

  戈萨叶 啊,赫里,赫里,他的嗓音柔和一些了,看样子可以拖他去参加我们的颂神歌吟队了。

  大总管 已在H-K区工头家里安排了你的住宿,走吧!

  南迪妮 说什么呀,他哪能走啊?

  大总管 听着,南迪妮,摆弄人是我们的专业。我们深知,人跌跌撞撞快要摔倒时,用力推他一把,他又能往前走一段。走吧,克朱!

  拳击手 是。

  南迪妮 摔跤手,我也去工头家,那儿没有照顾你的人啊。

  拳击手 不,不,大老爷会发火的。

  南迪妮 我不怕他发火。

  拳击手 我怕呀,求求你,别让我受更多的罪了。

  [摔跤手下。

  南迪妮 老爷,你别走,请告诉我,你把我的疯子比苏带到哪儿去了?

  大总管 我是什么人,能带走他呀!清风带走云彩,你若认为这是过错,那就打听一下,是谁猛推清风的。

  南迪妮 唉,这是一个害人的地方!你们不是人,被你们摆弄的也不是人吗?你们是清风,他们是云彩?师父,您肯定知道,我的疯子比苏在哪儿。

  戈萨叶 我当然知道,不管他在哪儿,对大家都是件好事。

  南迪妮 为谁好?

  戈萨叶 你不懂吗?——啊,松手,松手!这是我的念珠,扯断了!嗯,老爷,你们把这姑娘……

  大总管 不晓得她是怎样钻了这儿法规的空子。 连我们的国王——

  戈萨叶 啊呀,印着保护大神名字的我的披肩也要被撕破了,这可要大祸临头呀,我走啦。

  [戈萨叶下。

  南迪妮 老爷,你得告诉我,你把疯子比苏带到哪儿去了?

  大总管 他被传唤进法院了——我不能说更多的情况。别再缠我,我还有事儿。

  南迪妮 我是女人,所以你不怕我?雷神因陀罗用闪电之手投掷霹雳。我带来的那种霹雳,将轰击你权势之庙的金顶。

  大总管 我实话告诉你,把比苏推入绝境的是你!

  南迪妮 我?

  大总管 对,是你!他原先像一条虫默默地在地下挖洞,是你教会了他展开死亡的翅膀。哦,你像雷神的火焰!你会连累许多人,之后,你我之间将有最后的了结。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南迪妮 让这一天来吧!但你把话说清楚,是否允许我和朗赞见面。

  大总管 绝不允许!

  南迪妮 不允许?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我告诉你,我一定要见他,一定,就在今天!

  [大总管下。

  南迪妮 (敲窗户)你听我说,国王,你的法院在哪儿?我要砸烂你这隔离网。啊,那是谁?是吉索尔!告诉我,我们的比苏在哪儿?

  [吉索尔上。

  吉索尔 哦,南迪妮,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你务必保持冷静!我不清楚卫队长看了我的面孔为什么发善心,在我的要求下,同意在这条路上押送比苏。

  南迪妮 卫队长?难道是……

  吉索尔 瞧,他过来了。

  南迪妮 啊呀,他戴着手铐!疯子兄弟,他们要把你带到哪里去?

  [卫兵押着比苏上。

  比 苏 别怕,你别怕。疯姑娘,我终于解脱了。

  南迪妮 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比 苏 在我提心吊胆步步设法躲避危险的日子里,我似乎是自由的。可那种自由,是严厉的束缚。

  南迪妮 你做什么错事,他们非要把你捆起来押走?

  比 苏 这么多年之后,我终于说了真话。

  南迪妮 这有什么错?

  比 苏 绝对不是过错。

  南迪妮 那为什么把你捆起来?

  比 苏 这有什么关系!我在真实中获得了自由——这镣铐是这种真实的证据。

  南迪妮 他们把你像牲口一样捆起来在路上押着走,不感到羞耻吗?哼,他们也是人!

  比 苏 他们的本性是野兽。侮辱别人,他们从不低头,而那头野兽还摇舞着尾巴。

  南迪妮 啊哟,疯子兄弟,他们打你了?你身上有伤痕。

  比 苏 他们用抽狗的鞭子抽的。鞭子用细绳编成,搓细绳用的棉线,也用于串编他们婆门罗的念珠。他们诵念大神的圣名时,忘记棉线的用途,但大神洞察一切。

  南迪妮 比苏兄弟,让他们也把我捆起来,和你一起带走!今天我如不分担你被打的伤痛,吃饭也不会香的。

  吉索尔 比苏,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估计他们会同意让我替代你,让我去试试吧。

  比 苏 你这是疯话。

  吉索尔 鞭子伤不了我的筋骨,我年纪轻,乐意受罪。

  比 苏 不行,吉索尔,别说这种话。

  吉索尔 南迪妮,他们已得知我故意旷工,他们的一只“猎狗”在跟踪我。替比苏受过,他们就不能羞辱我了。

  比 苏 不,吉索尔,不能自投罗网。有一桩危险的事情等你去做。朗赞来这儿了,你无论如何要把他救出来,这可不容易啊。

  吉索尔 南迪妮,那我告辞!见到朗赞,你有什么话要我转告吗?

  南迪妮 没有,你把这串红夹竹桃给他,他就全明白了。

  [吉索尔下。

  比 苏 但愿你和朗赞久别重逢。

  南迪妮 现在见了他,我不会欣喜若狂的。我永生难忘的是,我两手空空地和你告别。这个小伙子吉索尔,又能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比 苏 你在他心中点燃的火焰,照亮了他心中的珍宝。他还要什么!你还记得要把紫颈鸲的羽毛插在朗赞头上吗?

  南迪妮 这根羽毛藏在我胸口哩。

  比 苏 哎,疯姑娘,你听见谁在唱丰收之歌吗?

  南迪妮 听见了,我的心儿听了在哭泣。

  比 苏 农田里活儿干完了,土地的主人把成熟的作物运往家中。卫兵,走吧,别误了你的大事。

  (唱歌)

  你收割捆好最后的农作物,

  让拿不走的通通化为泥土。

  [两人下。

  [医生和大总管上。

  医 生 我发觉,国王在生自己的气。这不是体表的病,是心病。

  大总管 有治好的办法吗?

  医 生 需有强大的冲击。要么和别国开战,要么在他的老百姓中间制造一场骚乱。

  大总管 换句话说,他不伤害别人,就得伤害他自己。

  医 生 他们既是大人物,又像大孩子,老做游戏。做一种游戏厌烦了,不安排另一种游戏,他就砸碎玩具。快做准备吧,老爷,不会太久,另一种游戏就开始了。

  大总管 我已看见这样的征兆,并早已做了各种准备。但是,唉——莫大的悲哀啊。我们的金城处处是财富,这种状况前所未有,可恰恰在这时……嗯,你走吧,让我再想想。

  [医生下。

  [工头上。

  工 头 老爷,您叫我?我是O、N、G区的工头。

  大总管 你是321号吧?

  工 头 “大王”的记忆力真了不得呀,连我这种草包也没有忘记。

  大总管 我太太从老家回来,在你们区附近换车,你尽快把她送过来。

  工 头 我们区黄牛得了瘟疫,没有能拉车的牛了。不过,可以让矿工拉车。

  大总管 你知道送她去哪儿吗?要送到老爷们的祭旗仪式后举行宴会的别墅里。

  工 头 我这就去张罗,不过,有件事儿得告诉您。请您耐心听一下。根除那个名叫比苏的69N号的疯劲儿的时候到了。

  大总管 为什么?他们是不是在打扰你们?

  工 头 是呀,不过不是用嘴说的话,而是以特殊的神情和姿态。

  大总管 今后不用担心了,我这话的意思你懂吗?

  工 头 噢,懂,太好了。另外,47V和69N串通一气。

  大总管 我已察觉了。

  工 头 “大人”明察秋毫。不过您关注许多事情……可能疏忽一两件事儿。您看,我们村的95号,在辈分上是我姑表岳父,打算用几根肋骨为大人的清道夫制作一双拖鞋,看到他对大人忠心耿耿,她老婆羞愧得低下头,可他至今……

  大总管 他的名字已写在上等人的名册上。

  工 头 谢天谢地,这些年他尽心尽力总算有了好报。这个喜讯得在适当时机告诉他,他有癫痫病,冷不丁听了……

  大总管 好了,就这样,你快去吧。

  工 头 还有一个人得说一下,他是我小舅子,他妈死后,是我妻子把他拉扯大的,他啥时候能为大人效劳……

  大总管 他的事儿明天再说,快跑过去吧。

  工 头 二老爷走过来了,请为我对他说几句好话。他从不正眼看我。我相信,69N 在老爷们中间走动的时候,他谈到过我……

  大总管 没有,没有,我从未听他提起你。

  工 头 这就是他的狡黠之处。封锁小有名气的人的名字,其实是对他的打击。巧妙地递眼色不是正派行为,我们的34号也有这个毛病。我看他成天游手好闲,老在老爷们中间走动。我是怕他又造谁的谣言。而他如果留心自家的……

  大总管 今天没时间谈这些,快走吧。

  工 头 好吧,向您行礼,我走了。(转身回来)还有件事儿。我们区的88号当初谋到一份差事,月薪33卢比,不到两年,加上外快,如今每月挣到一千到一千五百卢比了。主人您心地善良啊,听到对大神的空洞赞颂心就醉了,看到人伏地行触脚礼……

  大总管 好了,好了,这些事儿明天再说吧。

  工 头 我这人一向与人为善,没说要夺他的饭碗,但请您考虑一下让他待在会计室是否合适。我们的比斯努·达多知道他的底细,把他叫来……

  大总管 今天不叫他,你走吧。

  工 头 老爷,我三儿子已是成人了。他来向您施礼请安,转悠了三天没见到您,只好回去,为此非常伤心。我儿媳亲手用南瓜做的菜,想请您品尝……

  大总管 行了,行了,叫她后天来,会见到我的。

  [工头下。

  [二总管上。

  二总管 把舞女和乐师送到了别墅,我赶紧过来了。

  大总管 朗赞处置得怎样了?

  二总管 我没过问。三老爷自告奋勇去处理此事, 这会儿估计——

  大总管 国王是什么态度……

  二总管 他肯定毫不知情。大家一起对他耍……不过,我认为不应该这样哄蒙国王。

  大总管 正是为了对国王负责,才应该瞒着他,把他撇在一边。这是我的责任。但应立刻把那个姑娘……

  二总管 不,不,这事儿和我无关。这项任务已交给那个工头,他是合适人选,他从不怕干肮脏的勾当。

  大总管 戈萨叶知道这事儿吗?

  二总管 大致猜到了,但他不想全搞清楚。

  大总管 为什么?

  二总管 怕以后他说“我对此一无所知”这句话的路被堵死。

  大总管 堵死了又怎么样?

  二总管 这你还不明白?我们只有一副模样,即老爷的模样。可他有两副模样,人前是婆罗门,人后也是老爷。他那写满毗湿奴圣名的长袍漏一条缝,他的真相就暴露无遗。所以,他得神不知鬼不觉地培育自己的老爷特性,这样,在拨念珠诵念大神圣名时才不迟疑。

  大总管 他干脆别诵念了。

  二总管 但他心里还是畏惧道义的,不管全身的血液是冷是热。所以,头脑清醒地诵念圣名的同时模模糊糊地培育老爷特性,他才能正常生活。由于他在,我们的大神才过得舒坦,他的污点就被掩盖了,否则,他的模样就不好看了。

  大总管 二老爷,我看你体内的血液和老爷的本性之血,似乎也不融洽。

  二总管 等血液流干了,就没有烦恼了,这一天是有望来到的。但我至今不能容忍你那个321号。这种人,从远处用火钳子触他一下也感到恶心,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却得称他为知心朋友,把他搂在胸前,之后用圣地的圣水沐了浴,也不能感到自己重又洁净了。噢,南迪妮来了。

  大总管 走吧,二老爷!

  二总管 干吗?有什么好怕的。

  大总管 我连你也没法信了,我知道,你见了她也被迷住了。

  二总管 可你不知道,在你眼里,责任之色似乎和红夹竹桃的色泽交融,你血红的眼睛才变得如此吓人。

  大总管 或许是吧,心儿也不了解心事嘛。你跟我走吧。

  [两人下。

  南迪妮 天上的红云眼看着映红了黄昏。这莫非是我们团圆的色彩?!我分发缝上抹的朱砂仿佛扩展到了整个天空。(击打铁丝网)听着,听着,听着!你们不听我说,我就日夜待在这儿。

  [戈萨叶上。

  戈萨叶 你击打谁?

  南迪妮 你们那条在暗处吃人的蟒蛇。

  戈萨叶 赫里,赫里!天帝想打击小人,用高洁的话先堵住他的臭嘴再打。你看,南迪妮,你肯定知道,我正考虑为你寻求幸福。

  南迪妮 我不会得到幸福的。

  戈萨叶 走进我的寺庙吧,我为你诵念大神的圣名。

  南迪妮 听了会怎么样?

  戈萨叶 你内心会平静。

  南迪妮 如果平静,我将臭骂自己,仍坐在门口等待。

  戈萨叶 你对人的信任难道超过了神?

  南迪妮 你们旗杆上的大神永远不会温善的。然而,铁丝网后的人难道永远身陷罗网?你走吧,走远点儿!你的行当是盗窃人的灵魂,以大神的名字骗人而已。

  [戈萨叶下。

  [法库拉尔和昌德拉上。

  法库拉尔 比苏和你一起来的,他在哪儿?说实话!

  南迪妮 他被抓走了。

  昌德拉 女妖精!是你出卖他的,你是他们的奸细!

  南迪妮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昌德拉 不然你在这儿干什么?你成天转悠,迷惑大家的心。

  法库拉尔 这儿大家互相怀疑,可我是相信你的,心里觉得你……算了,不说了。但今天似乎有些奇怪……

  南迪妮 你当然会起疑心。他来找我遇到危险,而在你们那儿安然无恙,这是他亲口说的。

  昌德拉 那你干吗叫他来?你这个害人精!

  南迪妮 他说他要自由。

  昌德拉 好一个自由,是你给的!

  南迪妮 我听不懂他说的话,昌德拉。他为什么对我说,纵入虎穴才有自由?法库拉尔,我怎么去救一个不要安全眷顾的人?

  昌德拉 你的问题我们回答不了。你不把他找回来,就得去死,去死!看见你的漂亮脸蛋儿,我不会神魂颠倒的。

  法库拉尔 昌德拉,说这些废话管什么用!我到工人师傅住的地方叫一帮人来,冲进监狱救人。

  南迪妮 我跟你们去。

  法库拉尔 你去干什么?

  南迪妮 砸开牢门。

  昌德拉 哼,女妖精,让你砸破的已经够多的了。别再插手!

  [葛库尔上。

  葛库尔 先得把这个女妖精烧死。

  昌德拉 烧死?这太便宜她了!先毁掉她祸害人的美貌!像用镰刀割草那样,削光她一脸的媚色。

  葛库尔 这我能干,只要挥舞一下铁锤……

  法库拉尔 当心!手指如碰到她的身子……

  南迪妮 法库拉尔,你别说话!他是胆小鬼,他怕我,所以想打我。我不怕他打。他能干什么?动手吧,懦夫!

  葛库尔 法库拉尔,你还没有清醒!你把总管当仇人,可是,我倒是佩服这个一目了然的仇人。但你们这个甜言蜜语的美女……

  南迪妮 你佩服总管,就像脚下的泥土佩服脚底!一个奴隶什么时候懂什么叫佩服?

  法库拉尔 葛库尔,显示你英雄气概的时候到了,不过,不是在这位姑娘面前。跟我走吧。

  [法库拉尔、昌德拉、葛库尔下。

  [一群人上。

  南迪妮 喂,你们去哪儿?

  第一个人 为祭旗送祭品。

  南迪妮 你看见朗赞了吗?

  第二个人 五天前见过一次,后来再没见到。问他们吧,或许他们能告诉你。

  南迪妮 他们是谁?

  第三个人 给老爷的宴会送酒的人。

  [这群人下。

  [第二群人上。

  南迪妮 喂,戴红帽子的人,你们见过朗赞吗?

  第一个人 有天夜里,在工头沙姆普家见过。

  南迪妮 他现在在哪儿?

  第二个人 你问为赴宴的太太们送服装的人吧,他们能听到传不到我们耳朵里的许多话。

  [第二群人下。

  [第三群人上。

  南迪妮 喂,你们知道他们把朗赞关在哪儿吗?

  第一个人 别嚷嚷,别嚷嚷。

  南迪妮 你们肯定知道,告诉我吧。

  第二个人 我们的嘴不说进入我们耳朵里的话,所以能活到今天。你去问手持武器的人吧。

  [第三群人下。

  [第四群人上。

  南迪妮 喂,站住,请告诉我朗赞在哪儿?

  第一个人 听我说,良辰已到,国王马上要来祭旗。你问他吧。我们只知道这件事的起始,不清楚它的结局。

  [第四群人下。

  南迪妮 (敲击窗户)时候到了,开门啊!

  幕后音 不该来的时候又来了。你走开,快走开!

  南迪妮 我没有时间再等了,你得听我说。

  幕后音 想说什么在外面说完快走吧。

  南迪妮 在外面说话,声音传不到你的耳朵里。

  幕后音 今天祭旗,别分我的心,否则会妨碍祭祀。走吧,走吧,快走吧。

  南迪妮 我什么也不怕了。你不能赶我走,我死在这儿也愿意,不开门,我决不挪动一步。

  幕后音 你要见朗赞?我已吩咐大总管,马上把他送来。祭祀的时候,你别站在门口,那样有危险。

  南迪妮 大神不缺少时间,可以一代代等候祭祀。但人的痛苦不能等待,人的时间太少了。

  幕后音 我累了,很累。参加祭旗,可消除我的疲惫。别让我更加虚弱。你若阻挡,会被车轮压得粉碎。

  南迪妮 让车轮在我胸脯上碾过去吧,我决不挪动身子。

  幕后音 南迪妮,你得到我的庇护,有恃无恐。可今天你会害怕的。

  南迪妮 我期待你像威胁其他人那样威胁我。我憎恨你的庇护。

  幕后音 憎恨?我要打碎你的傲气。对你显露我身份的时候到了。

  南迪妮 我等你做自我介绍,开门!(击打大门)啊呀,谁躺在地上?看上去像朗赞。

  国 王 你说什么?他是朗赞?绝对不是。

  南迪妮 是的,这是我的朗赞。

  国 王 他为何不说他的名字?为何不顾一切地来这儿?

  南迪妮 醒醒,朗赞,我来了,我是你女朋友啊!国王,他为什么不醒来?

  国 王 欺骗,他们骗我。完了,我的“工具”居然不听我的话。来人,去叫大总管,把他五花大绑,带来见我。

  南迪妮 国王,把朗赞叫醒吧,大家说你精通法术,把他唤醒吧!

  国 王 我跟阎王学了法术,唤不醒人,只会使人丧失神志。

  南迪妮 那你让我也这样长眠吧。我实在受不了了,为什么突然间大祸临头啊。

  国 王 我残杀青春。这些年我全力残杀青春。被杀的青春的诅咒最终落到我头上。

  南迪妮 他没有说我的名字?

  国 王 说了,我一听就受不了了,骤然间我的血管里像着了火一样。

  南迪妮 (面对朗赞)我的英雄,我把紫颈鸲的羽毛插在你头上。今天,你的胜利征程开始了。我是你征程的载体。啊,他手里有我的那朵红夹竹桃。吉索尔想必见到朗赞了。他去了哪儿?(面对国王)国王,那个小伙子哪儿去了?

  国 王 哪个小伙子?

  南迪妮 把这朵花给朗赞的小伙子。

  国 王 他是个古怪的孩子,有一副少年的稚嫩面孔,但说话蛮不讲理,还凶狠地攻击我。

  南迪妮 后来,他怎么样了?快说,怎么样了?你得说实话,别默不作声。

  国 王 他像水泡一样消失了。

  南迪妮 国王,时候到了!

  国 王 什么时候?

  南迪妮 使出全力和你决斗的时候。

  国 王 你和我决斗?我一瞬间就能杀死你。

  南迪妮 随后,我的死亡将时刻袭击你,我手里没有武器,死亡就是我的武器。

  国 王 那冲我来吧!你有勇气相信我吗?跟我走,南迪妮,今天把我当作你的志同道合者吧!

  南迪妮 去哪儿?

  国 王 去和“我”决战,但手拉着我的手。还不懂吗?决战开始了。这是我的大旗,我折断旗杆,你撕碎旗子。你的手拉着我的手,把我杀死,杀死,彻底杀死——这就是我的解脱。

  一群人 大王,您这是干什么?您疯了!您折断的旗帜,是我们大神的旗帜,它战无不胜的尖戟的一端刺入大地,另一端刺入天堂,那是我们无比神圣的旗帜。祭祀这一天,这是多大的罪恶呀!走,去向大总管报告。

  [这群人下。

  国 王 还有许多东西要砸烂,跟我走吧,南迪妮,作为毁灭之路上我的灯光!

  南迪妮 行,我去。

  [法库拉尔上。

  法库拉尔 他们死活不肯放比苏。哟,那是谁?是国王?女妖精南迪妮居然和他密谋,这个背信弃义的女人!

  国 王 你们怎么啦?出来干什么?

  法库拉尔 去砸监狱的大门,哪怕死了也不回去。

  国 王 为什么回去?我也走上了这条破坏之路。它的第一个标志,是我折断的旗杆,它体现我最后的功业。

  法库拉尔 南迪妮,这让我们想不明白了。我们是老实巴交的人,求求你,别骗我们。你可是我们大家的姑娘啊。

  南迪妮 法库拉尔兄弟,你们决心战胜死亡,没有什么能让你们再上当受骗。

  法库拉尔 南迪妮,跟我们一起行动吧。

  南迪妮 这正是我活着的原因。法库拉尔,我曾希望朗赞加入你们的行列。你看,我藐视死亡的英雄来了。

  法库拉尔 啊,太可怕了,一声不响躺着的是朗赞?

  南迪妮 他没有沉默,我在死亡中听见他战无不胜的呐喊。朗赞会复活的——他不会死。

  法库拉尔 啊,南迪妮,我的美女!这些年你为此在我们漆黑的地狱里等待。

  南迪妮 他会来的,所以我一直在等他,最后他来了。我准备再等他来,他还会来的——法库拉尔,昌德拉在哪儿?

  法库拉尔 他和葛库尔对大总管哭诉去了。他们对大总管无比信任。(转身)大王,您不会误解吧,我们来这儿是为捣毁您的监狱。

  国 王 是啊,这是我的监狱。不过,我和你一起动手。你一个人捣毁不了。

  法库拉尔 大总管得到消息必定竭力阻止。

  国 王 让我和他们厮杀吧。

  法库拉尔 士兵们不会听从您指挥的。

  国 王 我一个人冲杀,带着你们。

  法库拉尔 能打胜吗?

  国 王 可能战死。这么多年后,我终于领悟了献身的含义——我得救了。

  法库拉尔 大王,您听到吼叫声了吗?

  国 王 我看见大总管率领士兵冲过来了。怎么这么快?看来,他们早有准备,只有我浑然不知。他们骗了我,借用我的力量制服我。

  法库拉尔 我们的人还没有来,大王。

  国 王 大总管肯定派兵挡住了他们,他们来不了了。

  南迪妮 我觉得他们会派疯子比苏来救我,他会不来?

  国 王 只怕来不了,大总管擅长封锁道路。像他这种精明的人,我还没见过第二个。

  法库拉尔 既然如此,南迪妮,走吧,先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以后听天由命吧。大总管见到你,你就没命了。

  南迪妮 为何把我一个人送到安全的地方?法库拉尔,大总管比你们这些人“好”哇,他让我踏上胜利征程。(高声喊)大总管,大总管!——看,他的矛头上晃动着我的茉莉花环,我要用胸中的热血把它染得像红夹竹桃一样鲜红。——大总管!他看见我了。胜利属于朗赞!

  [南迪妮迅速下。

  国王 南迪妮!

  [国王下。

  [教授上。

  法库拉尔 教授,你往哪儿跑呀?

  教 授 听说国王终于领悟了生命的内涵,从铁丝网里出来了。我扔掉典籍,跑来和他做伴。

  法库拉尔 国王已慷慨赴死,他听到了南迪妮的呼唤。

  教 授 他的罗网撕碎了!南迪妮在哪儿?

  法库拉尔 她走在他们的最前面,我们再也找不到她了。

  教 授 不,可以找到她的。她躲避不了,我这就去抓住她。

  [教授下。

  [比苏上。

  比 苏 法库拉尔,南迪妮在哪儿?

  法库拉尔 你怎么来了?

  比 苏 我们的工人师傅捣毁了监狱,跑来参战。我来找南迪妮。她在哪儿?

  法库拉尔 她跑在我们的最前面。

  比 苏 在哪儿?

  法库拉尔 在永久的自由中。——比苏,你看谁躺在那儿?

  比 苏 是朗赞!

  法库拉尔 你看到地上的血迹了吧?

  比 苏 我明白了,这是他们最终团圆手腕上结的红圣线。现在是我独自踏上漫漫征途的时候了。我的疯姑娘啊,也许,她想听我唱歌!来吧,兄弟们,继续战斗吧!

  法库拉尔 胜利属于南迪妮!

  比 苏 胜利属于南迪妮!

  法库拉尔 啊,你看, 地上是她用红夹竹桃做的花镯,不知什么时候从她的右手腕脱落下来了。今天她两手空空地远去了。

  比 苏 我对她说过,我不会接受她手中的任何东西。但我必须收下这花镯,这是她最后的赠礼。

  [两人下。

  [远处人们在唱歌。

  布萨月向你们呼唤,来吧,来吧,

  来吧,来吧!

  大地的裙兜里装满成熟的庄稼,

  啊呀呀,啊呀呀! 泰戈尔精品精.戏剧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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