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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玛塔卜 唉，如今我陷入了困境。他不在这儿，我没有任何烦恼，整天无忧无虑。后来他仿佛从天而降，坐在我的房间里；哪天他走了，这房间就不像房间了。郎中先生，您认为他——
郎 中 如果他命中有年寿，可以活很多年。但印度古代医书中写道——
玛塔卜 写什么？
郎 中 医书中说，肝脏肿大，风湿，感冒咳嗽，可导致——
玛达波 打住，打住，别背医书中的话——书里的话只会使我更加恐慌。请说当下该做什么吧。
郎 中 （吸鼻烟）应万分小心。
玛塔卜 是，不过，请明说在哪方面应格外小心。
郎 中 我已说过，千万不能让他到外面去。
玛塔卜 他是个孩子，日夜把他关在屋里太难了。
郎 中 那您说怎么办？对这个男孩来说，秋天的阳光和凉风，如同毒药。因为，医书中说，癫痫，发烧，咳嗽，黄疸，眼珠发黄——
玛塔卜 算了，算了，别引医书中的话。照您说，非得把他关在屋里不可，没有别的办法？
郎 中 是啊，因为在阳光下和在凉风中，身体一样受到——
玛塔卜 请告诉我，既然“都一样”，我如何应对。不，算了，不谈这个。请说我该采取什么措施。说实话，你的治疗方法实在太吓人了。这可怜的孩子默默地忍受着病痛。看到他吃你开的药脸上显露的痛苦表情，我心如刀绞。
郎 中 他越是痛苦，说明效果就越好。所以，仙人贾班说“吃苦药，听忠言，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好了，告辞！
［郎中下。
［老大爷上。
玛塔卜 哦，大爷，你又添乱来了。
老大爷 怎么啦？为什么这样怕我？
玛塔卜 你是鼓动孩子胡闹的能手嘛。
老大爷 你又不是小孩，你家也没有小孩。况且你已过了被人鼓动的年龄，怕什么？
玛塔卜 我收养了一个孩子。
老大爷 长相怎样？
玛塔卜 我妻子以前一直嚷嚷要抱养一个孩子。
老大爷 这我早听说了，可你不想抱养。
玛塔卜 大爷，你知道，我吃苦受累攒了一笔钱。一想到这个孩子来了，成天不干活儿，花掉了我多年千辛万苦挣到的钱，心里就不好受。但是，不知怎的又喜欢上了这个孩子。
老大爷 所以，你越为他花钱，就越觉得这似乎是钱财的最大光荣。
玛塔卜 以前挣钱挣上了瘾，不挣钱心里不舒畅，可现今知道这孩子将得到我挣到的每块钱，挣钱就感到特别开心。
老大爷 很好啊，老弟，这个孩子是从哪儿抱来的？
玛塔卜 他是我妻子娘家那个村的，按辈分说，是她侄子。这可怜的小家伙从小失去母亲，抱来前的几天他父亲也死了。
老大爷 唉，这么说，他需要我。
玛塔卜 郎中说了，这孩子患有风湿、肝病，气管里痰很多，长寿的希望不大。延长他生命的唯一办法，是不让他接触秋天阳光和凉风，把他关在屋里。把孩子带到户外，是你这个老家伙擅长的把戏。所以，我特别怕你。
老大爷 你说得不错。我也很可怕，就像秋天的阳光和凉风。不过，老弟，我也会做把孩子关在屋里的游戏。我先去做自己的事儿，等会儿来和这孩子交朋友。
［老大爷下。
［奥玛尔·古波多上。
奥玛尔 姑父！
玛塔卜 有事吗，奥玛尔？
奥玛尔 我不能走进院子吗？
玛塔卜 不能，孩子。
奥玛尔 姑妈在院子里用石磨碾达尔豆孟加拉地区用于做豆汤的一种小豆。。你看，松鼠用尾巴撑地坐着，两只手捧起磨碎的达尔豆， 嘎吱嘎吱吃得正香哩——院子里我也不能去吗？
玛塔卜 不能，宝贝。
奥玛尔 我如果也是松鼠，那多好哇。姑父，为什么不让我走出屋子呢？
玛塔卜 郎中说，到了屋外，你会生病的。
奥玛尔 郎中怎么知道我会生病？
玛塔卜 说什么，奥玛尔？郞中怎会不知道，他读过许多大部头的医书哩。
奥玛尔 读了医书就无所不知吗？
玛塔卜 当然！唉，你连这个也不懂！
奥玛尔 （长叹一声）我没读过医书，不懂这个道理。
玛塔卜 你看，大学者全跟你一样，从不出门。
奥玛尔 从不出门？
玛塔卜 对，从不出门。他们整天坐在屋子里专心读经典著作，目不斜视。我的小先生奥玛尔，你长大了，也当大学者，坐着读大部头的经典著作。别人见了，又惊又喜。
奥玛尔 不，姑父，求求你，别让我当学者。姑父，我不想当学者。
玛塔卜 说什么，奥玛尔！假如我是学者，多神气呀！
奥玛尔 我要周游世界，看世界上的一切东西。
玛塔卜 嗨，看什么呀，哪有值得看的很多东西。
奥玛尔 坐在我家窗前，远处的山看得一清二楚，我多想飞过那座山啊。
玛塔卜 尽说疯话！不做家务，不干活儿，老想飞过那座山！说这种话，太古怪了。那座山像围栏似的高高地矗立着，那样子就是不让飞越。否则，有必要聚集那么多大石头，堆成巍峨的高山吗？
奥玛尔 姑父，你觉得它在阻拦人吗？我倒是觉得，世界不会说话，所以朝蓝天高举手臂，大声呼唤。在遥远的地方，那些待在家里的人，到了中午时分，也独自坐在窗前，倾听那呼唤。学者们难道听不见呼唤吗？
玛塔卜 他们不像你这个疯子，再说他们也不想听。
奥玛尔 昨天我见到了一个像我这样的疯子。
玛塔卜 真的？告诉我他是什么模样。
奥玛尔 他肩扛一根竹竿，竹竿一端结一个布包。右手拎一只水罐。穿一双旧皮鞋，穿过原野，朝那座山走去。我叫住他问：“你去哪儿？”他回答：“说不准，随便走走。”我又问：“你为什么离家出走？”他回答说：“找份差事。”嗯，姑父，差事非得找吗？
玛塔卜 大概是吧，许许多多的人出门找工作。
奥玛尔 太好了！我也要像他们那样出门找活儿干。
玛塔卜 如果找不到呢？
奥玛尔 今天找不到，明天继续找。后来，那个穿旧皮鞋的人走了。我站在窗前观察。一股泉水在无花果树下流过，他在那儿放下竹竿，慢吞吞地在泉水里洗了脚。接着打开布包，取出荞麦炒面，就着泉水吃起来。吃完饭，结好布包搭在肩上。把围裤往上提了提，走下泉水，蹚水走到对岸。我跟姑妈说了，过几天我也要到泉水边吃荞麦炒面。
玛塔卜 姑妈说什么来着？
奥玛尔 姑妈说：“等你康复了，带你去泉水边，让你吃荞麦炒面。”姑父，我哪天病能好呀？
玛塔卜 不会太久的，孩子。
奥玛尔 真的？病好了我就出门。
玛塔卜 去哪儿？
奥玛尔 在弯弯曲曲的小溪里洗脚，走到对岸。中午，大家在房门关闭的屋里躺着午休时，我走啊走啊，走到很远的地方，找活儿干。
玛塔卜 行啊，你先把病治好，以后你——
奥玛尔 姑父，以后也别让我当学者。
玛塔卜 那你想当什么？
奥玛尔 这会儿想不起来，以后想好了再告诉你。
玛塔卜 你不要再把门外路过的外地人叫进来，跟他们说话。
奥玛尔 可我很喜欢外地人。
玛塔卜 万一把你拐走呢？
奥玛尔 那就太好啦。其实没人拐我，他们都和我面对面地坐着。
玛塔卜 我还有事情，走了。可是孩子，注意，千万别到外面去啊。
奥玛尔 行，我不出去，就坐在临街的这间屋子里。
第二幕
［奥玛尔·古波多在屋子里。
［卖酸奶的小贩上。
小 贩 卖酸奶——卖酸奶——新鲜酸奶！
奥玛尔 小贩，喂，卖酸奶的小贩！
小 贩 叫我吗？想买酸奶？
奥玛尔 怎么买呀？我没有钱。
小 贩 你这孩子，不买干吗耽误我做生意？
奥玛尔 我要是能跟你走，就离开这儿。
小 贩 跟我走？
奥玛尔 是啊，你从远处走来，听到你吆喝，我就动心了。
小 贩 （放下挑酸奶罐的扁担）孩子，你坐在这儿干什么？
奥玛尔 郎中不让我出门，我只好整天坐在这儿。
小 贩 哟，孩子，你怎么啦？
奥玛尔 我也不清楚。我没有读过书，不晓得为什么只能老坐着。卖酸奶的，你从哪里来？
小 贩 从我们的村子。
奥玛尔 你们的村子？很远吧。
小 贩 我们的村子在潘吉姆拉山脚下的萨莫利河边。
奥玛尔 潘吉姆拉山——萨莫利河——在哪儿？也许我曾见过你们的村子，只是记不起来了。
小 贩 你见过？是哪天走到山脚下的？
奥玛尔 不，我从未去过，只是心里觉得曾经见过。你们村子在一棵十分古老的大树底下的一条红土路旁边，对吗？
小 贩 是啊，孩子。
奥玛尔 所有的黄牛都在山坡上吃草。
小 贩 奇怪！你说得对呀。我们村的黄牛确实在那儿吃草。
奥玛尔 姑娘们到河里打水，头顶着水罐回家，身缠红纱丽。
小 贩 天哪，天哪！说得对极了。我们牛庄的姑娘下河打水。不过，并非每人都穿红纱丽。你以前肯定到那儿去玩过。
奥玛尔 说实话，卖酸奶的，我从未去过。郎中同意我外出的那天，你肯带我去你们村庄吗？
小 贩 当然，孩子，我很愿意带你去。
奥玛尔 你教我像你一样卖酸奶，用扁担挑两罐酸奶，走到很远的地方。
小 贩 天哪，孩子，你干吗去卖酸奶？你读一大摞书，可以成为学者呀。
奥玛尔 不，我决不当学者。我要在你们红土路边那棵老榕树下的牛庄里买酸奶，走到很远的村庄里去卖。像你那样吆喝，卖酸奶！卖酸奶！新鲜的酸奶。你教我吆喝的腔调吧！
小 贩 唉，可怜的孩子，这种腔调值得学吗？
奥玛尔 值得！值得！我特爱听这种腔调。它就像从天边传来的鸟的叫声，听了心里什么也不想了。听着从十字路口一行树底下传来的你的吆喝声，心里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小 贩 孩子，来，吃一小瓶酸奶。
奥玛尔 我没有钱。
小 贩 别，别，别提什么钱。你吃我的一点儿酸奶，我很高兴的。
奥玛尔 说这么多话耽误你卖酸奶了吧？
小 贩 没有，没有，孩子，我没啥损失。今天跟你聊天我才明白，卖酸奶竟有那么多乐趣。
［小贩下。
奥玛尔 （拖腔带调地）卖酸奶！卖酸奶！新鲜的酸奶！潘吉姆拉山脚下萨莫利河边牛庄的酸奶！早晨他们把牛牵到树底下，挤奶，傍晚由姑娘做成酸奶。我卖的就是她们做的酸奶。卖酸奶！卖酸奶！新鲜的酸奶！喂，门卫，来，听我说一句话。
门 卫 干吗这样大呼小叫？你不怕我？
奥玛尔 干吗怕你？
门 卫 我如果把你抓走。
奥玛尔 带我去哪儿？很远吗？要翻过那座山？
门 卫 如果把你直接送到国王面前——
奥玛尔 国王面前，好哇，带我去吧！但郎中禁止我外出，没人能把我带到外面。白天黑夜我都得待在这儿。
门 卫 郎中不让你出门？啊，怪不得，你脸色苍白，眼圈发黑，两只手皮肤下的青筋看得清清楚楚。
奥玛尔 看门的，你不敲钟？
门 卫 还不到时候。
奥玛尔 有人说“时间过去了”，有人说“还不到时辰”。嗯，你一敲钟，“时辰”就到了吗？
门 卫 怎会那样呢？是时辰到了，我才敲钟。
奥玛尔 你的钟真棒！我爱听钟声！中午，我们吃完饭，姑父出门干活儿去了，姑妈读着读着《罗摩衍那》睡着了，我家小狗在院子角落的阴影里头枕着尾巴睡觉，这时，你的钟敲响，当，当，当，当。你干吗敲钟？
门 卫 钟告诉大家，时间从不坐着不动，而是不停地朝前走。
奥玛尔 它去哪儿？哪个国家？
门 卫 没人知道。
奥玛尔 没人见过那个国家？我特想和“时间”一起赶路，去那个无人知道的遥远的国家。
门 卫 孩子，那个国家人人要去的。
奥玛尔 我也得去吗？
门 卫 当然！
奥玛尔 可郎中不许我出门呀。
门 卫 说不定哪天郎中亲手拉着你去。
奥玛尔 不，不，你不了解他，他只会把人挡在家里。
门 卫 医术比他高明的郎中来了，会叫他放你。
奥玛尔 我的好郎中几时来呢？我实在不想再这样坐着了。
门 卫 孩子，不可以这样说的。
奥玛尔 是——我一直坐着——我从未离开让我坐的地方。你的钟当当敲响，我就心神不定。嗯，看门的——
门 卫 你想说什么？
奥玛尔 大街对面的高楼上旗子飘扬，楼下人来人往，发生了什么事？
门 卫 修建了新邮局。
奥玛尔 邮局？谁的邮局？
门 卫 邮局是谁的？国王的呗。（心里说）这孩子太有意思了。
奥玛尔 国王的邮局里，每封信是从国王那儿送来的吗？
门 卫 是啊，等着吧，有一天还会送来写给你的信哩。
奥玛尔 给我送信？我是个小孩啊。
门 卫 听说国王也常给小孩写短信。
奥玛尔 太好了！我哪天收到信？你怎么知道他也给我写信？
门 卫 要是不写，他怎会在你开着的窗户前挥舞一面金色大旗，开设邮局？（心里说）这孩子真招人喜欢。
奥玛尔 嗯，国王写给我的信来了，谁送给我呀？
门 卫 国王有许多邮递员。你没注意他们胸前戴着圆徽章四处奔波吗？
奥玛尔 在哪儿奔波？
门 卫 挨家挨户，一个个地区。（心里说）听他这样问，真好笑啊。
奥玛尔 长大了，我也当国王的邮递员。
门 卫 哈哈哈哈，当邮递员，这可是苦差事！不管下大雨还是烈日当空，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每天得往一家家送信，很辛苦啊。
奥玛尔 你干吗笑？我最喜欢这行当。噢，你的行当也很好。中午阳光炽热，你的钟当当敲响。有时候夜里我在床上突然醒来，看到屋里的灯熄灭了，外面的夜色中传来当当的钟声。
门 卫 啊呀，村长来了！我得溜之大吉。让他看见我跟你闲聊，我要倒大霉的。
奥玛尔 村长在哪儿？在哪儿？
门 卫 远远地走过来了，头上撑着用树叶做的一顶大伞。
奥玛尔 是国王叫他当村长的吗？
门 卫 不是。是他自封的。谁不听他的，他就日夜对谁使坏心眼儿，弄得大家都怕他。他和大家作对，只顾牟私利。好了，走啦，该我干的活儿落下不少啰。明天上午再来告诉你全城的消息。
［门卫下。
奥玛尔 我要是每天收到国王的一封信，就太好了。我坐在窗前读信，可我不会读啊。谁读给我听呢？姑妈读《罗摩衍那》，她能读国王的信吗？谁也读不了的话，我就全攒起来，等长大了再读。可是，如果邮递员不认识我？！哎，村长先生，村长先生！听我说句话！
［村长上。
村 长 谁呀？走在路上也有人叫我！是哪儿的猴子吧。
奥玛尔 你是村长，大家都服你。
村 长 （得意地）是啊，是啊，服我，乖乖地服我。
奥玛尔 国王的邮递员也听你的话？
村 长 不听还能活命？哼，谁敢不听？
奥玛尔 你对邮递员说，我的名字叫奥玛尔，整天坐在窗户前。
村 长 为什么告诉他？
奥玛尔 万一有写给我的信——
村 长 你的信？谁给你写信呀？
奥玛尔 国王要是写信给我，那——
村 长 哈哈哈哈，你这孩子真了不起！哈哈哈哈，国王写信给你！肯定会写，你是他的知音嘛。听说，几天见不着你，国王消瘦多了。不会太久，也许今天或明天信就来了。
奥玛尔 村长先生，你干吗说这种话，你生我的气了？
村 长 啊哈，我生你的气？哪敢啊！你和国王通信！——我看玛塔卜·达多飞黄腾达了。有钱了是吧！如今他家里除了帝王，别的全不谈了。等着吧，我会让他尝到炫富的滋味的。喂，小家伙，我这就去张罗，让国王的信一会儿就送到你家里。
奥玛尔 不，不，不用你操心。
村 长 为什么不？我这就去把你的实情向国王禀报，他写信就不会晚了。他会派侍从来了解你的情况。（心里想）哼，玛塔卜·达多太张狂了，这消息传到国王的耳朵里，他必定受到严惩。
［村长下。
奥玛尔 你是谁？一边走一边叮叮当当摇响脚镯，在这儿站一会儿吧！
［少女上。
少 女 时间过得真快，我哪有站一会儿的闲工夫！
奥玛尔 你不想站一会儿，我也不想老坐在这儿。
少 女 看到你，我觉得，你仿佛是清晨天上一颗孤独的星。告诉我，你怎么啦？
奥玛尔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反正郎中不让我出门。
少 女 噢，那就别出去。要听郎中的话。不要胡来，胡来的话，别人会说你是淘气鬼。你望着外面，心神不定，让我把你的那扇门关上吧。
奥玛尔 不不，别关！在这儿，我的四周封闭了，只有这扇门开着。告诉我，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呀。
少 女 我叫苏荙。
奥玛尔 苏荙？
苏 荙 你没听说过？我是当地女花匠的女儿。
奥玛尔 你做什么？
苏 荙 我摘花，装在篮里，编织花环。我正要去摘花。
奥玛尔 你去摘花？怪不得你两只脚显得那么欢快——走起路来，脚镯叮叮当当地响。我如能跟你去，就从高得看不见人影的树枝上摘花扔给你。
苏 荙 真的？！花开在哪儿，看来你比我知道得还多！
奥玛尔 是啊，我知道好多事儿。我知道七朵金色花兄弟在哪儿。我觉得，只要让我自由行动，就能一直走到找不到路的密林里。那儿，莫胡亚鸟坐在细细的树梢上，摇晃着身子，我可以开成一朵金色花。你愿意成为我的喇叭花姐姐吗？
苏 荙 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可我如何变成喇叭花？我是苏荙，是女花匠索希的女儿，每天要编许多花串，能像你这样坐在这儿，倒是蛮有意思的。
奥玛尔 你今天还要干什么？
苏 荙 我有一个商人妻子的木偶，我为她操办婚事。我带着我养的一只猫——噢，时间不早了，我走了。待得太久，就摘不到花了。
奥玛尔 和我再聊一会儿吧，和你聊天特有意思。
苏 荙 好吧，你别淘气，老老实实乖乖地坐在这儿。我摘了花，路过这儿，再和你聊天。
奥玛尔 你能给我一朵花吗？
苏 荙 花怎能白给，得付钱。
奥玛尔 我长大了，给你钱。我蹚过那条小溪，找到一份差事，挣了钱再还你。
苏 荙 一言为定！
奥玛尔 你去摘花了？
苏 荙 是。
奥玛尔 还来吗？
苏 荙 会来的。
奥玛尔 别忘了我，我叫奥玛尔，记得住吗？
苏 荙 嗯，不会忘，我记住了。
［苏荙下。
［一群孩子上。
奥玛尔 小兄弟，你们去哪儿？在这儿站一会儿吧。
众小孩 我们去做游戏。
奥玛尔 做什么游戏，小兄弟？
众小孩 做耕地的游戏。
孩子甲 （展示木棍）这是我们的犁。
孩子乙 我们两个当牛。
奥玛尔 玩一天吗？
众小孩 是啊，一整天——
奥玛尔 傍晚沿着河边的小路回家吗？
众小孩 是，天一黑就回家。
奥玛尔 小兄弟，经过我家门口回家吧。
众小孩 你快出来，跟我们去玩！
奥玛尔 郎中不许我出门。
众小孩 郎中！郎中的话，你好像句句听从。走吧，哦，兄弟们，时间不早啦。
奥玛尔 别走，小兄弟，在我窗前做一会儿游戏，让我看看。
众小孩 在这儿拿什么东西做游戏？
奥玛尔 瞧，这是我的玩具，你们只管拿去。我不喜欢一个人在屋里玩。这些玩具散落在地上，毫无用处。
众小孩 啊呀呀，多棒的玩具！兄弟，你看，这是船，这是长发老太婆，这个士兵多漂亮！这些都送给我们，你不心疼？
奥玛尔 不，一点儿不心疼，通通给你们。
众小孩 我们不还给你啦。
奥玛尔 不用还，不用还。
众小孩 没人知道了嚼舌头吧！
奥玛尔 放心，没人说三道四。不过，你们每天拿着这些玩具在我门口玩一会儿。这些玩具旧了，我就再买新的。
众小孩 好兄弟！我们每天到这儿玩。喂，伙伴们，带着木偶士兵们排队，开始玩打仗！枪在哪儿？地上的那根粗芦苇，折断了当枪使吧。（对奥玛尔）可是兄弟，你怎么打起了瞌睡！
奥玛尔 是啊，我困极了。不知道为什么昏昏沉沉的。我坐了很久了，坐不住了，后背疼得要命。
众小孩 这会儿是上午的第一个时辰，怎么就发困？你听，在敲第一个时辰的钟哩。
奥玛尔 是啊，当当当地敲着，叫我去睡觉哩。
众小孩 我们走吧，明天上午再来。
奥玛尔 你们走之前，我想问一个问题。你们老在外面，认识国王的邮局里的邮递员吗？
众小孩 认识，跟他们很熟。
奥玛尔 他们是谁？叫什么名字？
众小孩 一个叫帕塔尔，一个叫萨拉特——另外还有几个。
奥玛尔 要是有我的信，他们认识我吗？信会送来吗？
众小孩 怎会不认识呢？信上有你的名字嘛，会给你送来的。
奥玛尔 明天你们再来，请叫一个邮递员来，让我跟他认识一下。
众小孩 好的，一定把他叫来。
第三幕
［奥玛尔躺在病床上。
奥玛尔 今天我不能走到窗前吗？是郎中不让我去？
玛塔卜 是的，孩子，每天坐在那儿，你的病越来越重了。
奥玛尔 不，姑父，没有啊。我不清楚我的病情，不过，坐在窗前，我挺舒服的。
玛塔卜 你坐在那儿，跟全城的男女老少交朋友。我家门口好像天天举行庙会似的，你的身体哪儿受得了啊！你看，今天你的脸色特别苍白！
奥玛尔 姑父，我认识的那个行脚僧今天在窗前没看见我，也许懊丧地走了。
玛塔卜 你认识行脚僧？
奥玛尔 他每天走到我身边，对我讲各地五花八门的消息，我特别爱听。
玛塔卜 可我从未见过他。
奥玛尔 这会儿已是他来的时候，求求你，对他说，请他到我房间里来坐坐。
［身穿袈裟的老大爷上。
奥玛尔 瞧，这就是那个行脚僧！进来，坐在我床沿上吧。
玛塔卜 啊，你这是——
老大爷 （使眼神）我就是行脚僧。
玛塔卜 没想到你如此神通广大。
老大爷 我去了一趟仙鹤岛，刚从那儿回来。
玛塔卜 仙鹤岛？
老大爷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以为我跟你们一样？我去不用花路费，想去哪儿去哪儿。
奥玛尔 （拍巴掌）你真风趣，和尚，你说过，等我病好了，收我当徒弟。这话你还记得吗？
老大爷 当然记得。我将教你念飞行的神咒，在大海上，在高山上，在森林里，你畅行无阻。
玛塔卜 你们这些话听起来像疯话。
老大爷 奥玛尔，孩子，我不怕高山大海，但郎中和姑父老在一起嘀咕，我的神咒可要失灵了。
奥玛尔 不不，姑父，你别再和郎中说悄悄话。我安分地躺在这儿，不做事儿。不过，等我好了，念着行脚僧教的神咒出门，河流、大山、海洋是挡不住我的脚步的。
玛塔卜 唉，孩子，不能老说“要走要走”的。听了我心里难受啊。
奥玛尔 和尚，跟我说说仙鹤岛的情况。
老大爷 那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是鸟的世界，看不到一个人。那里的一群群鸟不说话、不走路，整天飞翔、唱歌。
奥玛尔 啊，太棒了！是在海边吗？
老大爷 对，在海边。
奥玛尔 有一座座青山吗？
老大爷 有哇，鸟儿就住在青山上。黄昏时分，夕阳的红光辉映着山头，一群群绿色的鸟儿回到它们的巢里。天空的色彩、青山的色彩和鸟儿的色彩浑然交融，形成奇妙景观。
奥玛尔 山中有清泉吗？
老大爷 问得好！山中哪能没清泉哩。泉眼里涌出来的仿佛是熔化了的金刚石。它的舞姿多美！清泉咚咚咚敲击着鹅卵石，汩汩地流淌，最后纵身跳进大海。郎中没有本事阻拦它，不能在任何地方扣留它一秒钟。那些鸟儿如果不认为我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不孤立我，我就在泉水边成千上万的鸟巢旁边，造一幢房子，遥望海浪，打发白天的时光。
奥玛尔 假如我是一只鸟，那——
老大爷 那麻烦可就大了。我听说，你对卖酸奶的小贩说，长大了你也去卖酸奶。在鸟群中间你卖酸奶的生意不会红火的，说不定还会亏本。
玛塔卜 啊呀，我不行了，你们快把我也弄疯了。我走了。
奥玛尔 姑父，我那个卖酸奶的朋友来了又走了？
玛塔卜 早走了。你拎着你的知心朋友行脚僧的布袋，飞到仙鹤岛上的鸟巢里游玩，他在这儿肚子是吃不饱的。他给你留下一罐酸奶，还说他外甥女在村里成亲，他要去卡勒里村请乐队，特别忙。
奥玛尔 他以前说过，要把他的小外甥女嫁给我。
老大爷 看来要有更大的麻烦了。
奥玛尔 他说，他的脸色红润的小外甥女做我的小媳妇。她戴鼻镯，穿大红纱丽。早晨挤黑黄牛的奶，用新陶罐盛带泡沫的牛奶，送给我喝。傍晚在牛厩里点亮油灯，走来坐在我身边，为我讲金色花七兄弟的故事。
老大爷 啊呀呀，真是个贤惠媳妇！我这个当和尚的，羡慕死了。不过，孩子，别着急，这次让她嫁人吧。实话告诉你，你哪天成亲，你想要的他的那种外甥女，是不会短缺的。
玛塔卜 你走吧，走吧！听你胡说八道，我实在受不了啦。
［玛塔卜下。
奥玛尔 和尚，我姑父走了。悄悄对我说，国王写给我的信送到邮局了吗？
老大爷 听说他的信已寄出，正在路上。
奥玛尔 路上？下了雨，天已放晴，远处的景物一清二楚，信就在密林里的小路上吗？
老大爷 我看你无所不知嘛，是的，就在那条小路上。
奥玛尔 是呀，和尚，我全知道！
老大爷 这我察觉到了。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奥玛尔 说不清。睁开眼我似乎看见了，心里似乎也多次看见了。很久以前，究竟多久，想不起来了。我说实话，我看见，国王的邮递员独自从山上走下来，左手提着灯笼，肩上背着邮包。多少个日日夜夜，他不停地往下走。在山脚下山泉之路终止的地方，他沿着弯弯曲曲的河道，一直朝前走——在河边荞麦地的“小胡同”里朝前走——接着遇见甘蔗地——在甘蔗地旁边很高的田埂上朝前走——白天黑夜，一个人走。农田里蟋蟀在叫——河边不见人影，只有鹬一边走一边摇舞着尾巴。我看着他一路走来，离我越近，我心里就越激动。
老大爷 我没有你那样的敏锐目光，但听你讲述，似乎也看到了这些景象。
奥玛尔 嗯，和尚，邮局是那个国王的，你认识他吗？
老大爷 当然认识，我每天接受他的施舍。
奥玛尔 太好了，我病好了也去求他施舍，我能去吗？
老大爷 宝贝，你不用去乞讨，该给你的，他都会给你。
奥玛尔 不，我要站在路边他家门口，高喊“胜利属于你”，向他乞讨。我要敲着手鼓跳舞，那多带劲儿！
老大爷 太好了！带你去，我也能讨到填饱肚子的食物。你向国王讨什么？
奥玛尔 我对他说，委任我为你的邮递员吧。我提着灯笼，挨家挨户送你的信。和尚，你知道，有一个人对我说，我病好了，他就教我化缘。以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化缘。
老大爷 那个人是谁？
奥玛尔 齐达姆。
老大爷 哪个齐达姆？
奥玛尔 就是那个走路一瘸一拐的瞎子。他每天来到我窗前。像我这么大的一个小孩让他坐在轮椅上，推着到处玩。我跟他说，等我病好了，我推着他玩。
老大爷 那很好啊。
奥玛尔 他对我说，他要教我怎样乞讨。我对姑父说，到时候给他一些饭菜。可姑父说，他是假瞎子、假瘸子。但就算他是假瘸子，他眼睛看不见东西，这是真的吧！
老大爷 你说得对，孩子！实际情况是，不管你说他是瞎子或不是瞎子，他看不见人。他要不到饭菜，可他坐在你身边干什么呢？
奥玛尔 我告诉他哪儿有什么东西。这个苦命人什么也看不见。我告诉他你对我讲的各地的情况。有一天，你对我讲述了一个“无重量之国”，那儿没有一样物品有重量，往上一跳，就能越过高山。听了你的叙述，我对它很感兴趣。哎，和尚，往哪个方向走，可以走到“无重量之国”？
老大爷 内心世界有一条通往那儿的路，但找到这条路太难了。
奥玛尔 那个苦命人是个瞎子，想必看不见那条路。他每天不得不到处要饭，为此，心里很难受。我对他说：你化缘经过的那些地方，别人是不会去的。
老大爷 孩子，坐在家里，你干吗这样愁眉苦脸？
奥玛尔 不，我没有发愁。我起初坐在家里，觉得白天长得过不完似的。后来看见我们国王的邮局，每天心里就舒服多了，也就喜欢待在屋里了。一想到有一天送来写给我的信，我就异常兴奋，静静地等着。可我不知道国王信中写了些什么。
老大爷 不知道没关系，信封上总有你的名字吧，这就够了。
［玛塔卜上。
玛塔卜 老实坦白，你俩儿凑在一起又要给我添什么乱？
老大爷 怎么这样问啊？发生了什么事？
玛塔卜 我听说你俩胡言乱语，什么国王为了给你们写信，下令造了邮局！
老大爷 这有什么关系？
玛塔卜 我们多嘴多舌的村长给国王写匿名信告发了。
老大爷 风声早晚会传到国王的耳朵里，我们早料到了。
玛塔卜 那为什么还不谨慎从事？为什么张口闭口君王如何如何？你俩把我也拖进绝境了。
奥玛尔 和尚，国王会发怒吗？
老大爷 听人告状会发怒的！且看他怎样发怒吧。让我们拭目以待，看国王对我这样的行脚僧和对你这样的孩子发怒，怎样断送国王的威望。
奥玛尔 和尚啊，今天清晨开始，我就眼睛发黑，觉得这是一场梦！我又想默默地待着，不说一句话。国王的信寄不来了？这间房子如果转眼间消失，如果——
老大爷 （为奥玛尔扇风）会寄来的，今天就寄来。
［郎中上。
郎 中 孩子，今天感觉怎样？
奥玛尔 郎中先生，感觉很好，全身的疼痛似乎全消失了。
郎 中 （背对着奥玛尔，面对玛塔卜）他的笑容让人感到不安。他说“感觉很好”，这是不祥之兆啊。我们的名医贾格罗达尔·德多说——
玛塔卜 求求你，郎中先生，别谈论贾格罗达尔·德多。关于奥玛尔，请告诉我实情吧。
郎 中 看来留不住他了。我一再叮嘱，可他还是被外面的阴风吹着了。
玛塔卜 不可能，郎中先生，我万分小心地采取了隔离措施，不让他外出，整天关着房门。
郎 中 今天狂风大作，我看见狂风从你家大门门缝里呼呼地往里吹，这很不好。记住，大门一定要上锁，两三天之内，不准任何人进出。有人非来不可，可走后门嘛。从窗户射进的阳光，必须挡住，身上照了阳光，病人就半点睡意也没有了。
玛塔卜 奥玛尔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看他的脸色，好像……郎中先生，他不是我亲儿子，是抱养的。我很爱他，但看来留不住他了。
郎 中 哦，村长来了。又来瞎折腾！老兄，告辞了！你快把门关紧！我回家叫人送一粒以毒攻毒的丸药来。你让他服下，如果他有救，这粒丸药应能把他拽回来。
［玛塔卜和郎中下。
［村长上。
村 长 哎，小家伙！
老大爷 （噌地站起）嘘——别作声！
奥玛尔 不，和尚，你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没睡！我全听见了。很远的地方别人说的话，我似乎也听见了。我觉得我爸我妈好像在我床头说话哩。
［玛塔卜上。
村 长 啊哈，玛塔卜，近来你们和一些大人物过从甚密嘛。
玛塔卜 说啥呀，村长先生，这种玩笑开不得的。我们是平民百姓。
村 长 你这孩子在等国王的信吧？
玛塔卜 他是个小孩，是疯子，他的话能当真？
村 长 不不，这有什么奇怪的呢？国王在别处岂能找到像你们这种富贵人家？你没看见，就在你家窗户对面，国王新设了邮局？哦，小家伙，国王写给你的信送来了。
奥玛尔 （吃惊地）真的？
村 长 怎么不是真的呢？你和国王有交情。（掏出一张白纸）哈哈哈，这就是国王的亲笔信！
奥玛尔 别跟我开玩笑！（转向老大爷）和尚，和尚！你说，这真是他的信？
老大爷 是的，孩子！我是行脚僧，听我说，这确实是他的信。
奥玛尔 可我在纸上没看见一个字。我眼前一片空白。村长先生，请告诉我，纸上写了什么？
村 长 国王在信中写道：“今明两天朕前往你家，务必为朕准备一盘平时你们享用的爆米花。朕连一分钟也不愿等在王宫里了。”哈哈哈哈！
玛塔卜 （双手合十）村长先生，求求您，别跟我们开玩笑！
老大爷 玩笑！什么玩笑！谁有胆量开玩笑？
玛塔卜 啊呀，大爷！你也疯了不成？
老大爷 是，我疯了！所以看清了这张白纸上的黑字母。国王写了，他带着御医，亲自来看望奥玛尔。
奥玛尔 哦，和尚，国王的乐队在奏乐，你听见了吗？
村 长 哈哈哈哈，他的疯劲不多一点儿，是听不见的。
奥玛尔 村长先生，我以前以为你生我的气，你不爱我。我不认为你真会把国王的信送来。这会儿，请给我一点儿你脚上的尘土吧！
村 长 嗯，这孩子是尊敬老人的。虽不聪慧，但心地善良。
奥玛尔 四个时辰好像已过去了。听，传来了当当当的钟声，黄昏星升起了吗，和尚？我为什么什么也看不见？
老大爷 因为他们关闭了窗户，我马上把窗户打开。
［外面有人敲门。
玛塔卜 谁呀？谁呀？烦死人了
从门外 开门！
玛塔卜 你是谁？
从门外 开门！
玛塔卜 村长先生，不会是强盗吧？
村 长 外面是谁？我是长相极像湿婆的村长。你们心里不害怕吗？（对玛塔卜）你听，响声没了。不管多凶悍的强盗，听到湿婆般的村长的话音，必定吓得屁滚尿流！
玛塔卜 （头伸到窗外）大门砸碎了，所以响声停息了。
［钦差上。
钦 差 国王今晚驾到。
村 长 啊，大祸临头啦！
奥玛尔 钦差大人，国王在夜里哪个时辰来呀？
钦 差 午夜时分。
奥玛尔 是我的门卫朋友在城门口当当当敲钟的时候吗？
钦 差 是的，就在那时候。国王为看望他的小朋友，先派来了医术高明的御医。
［御医上。
御 医 怎么回事？这儿像个铁笼子！打开，打开，把窗门全打开！（手摸奥玛尔的身子）孩子，你感觉如何？
奥玛尔 很好，很好啊！御医大人，我没有病，没有疼痛。啊，门窗全开了，我见到了星星，黑暗中所有的星星。
御 医 半夜时分国王来了，你能起床，和他一起走到外面吗？
奥玛尔 能，能啊。到了外面，我才能活下去。我要对国王说：请指给我看夜空中的北斗星，也许我曾多次见过那颗星，但说不准哪一颗是北斗星。
御 医 他会指给你看的。（对玛塔卜）赶紧打扫这间屋子，摆上鲜花，准备接驾。（指着村长）不能让这个人待在这间屋子里。
奥玛尔 不不，御医大人，他是我朋友。你们还没来的时候，是他给我送来了国王的信。
御 医 哦，孩子，既然他是你朋友，就待在这儿吧。
玛塔卜 （在奥玛尔耳边）宝贝，国王很爱你，亲自来看望你，对他提几个要求吧。我们的家境不好，这你是知道的。
奥玛尔 我已拿定主意，姑父，你就别操心了。
玛塔卜 孩子，什么主意？
奥玛尔 我求他让我当他邮局的一名邮递员，这样就可以在各地挨家挨户送他的信了。
玛塔卜 （拍一下额头）唉，我命真苦啊！
奥玛尔 姑父，国王驾到，你打算让他享用什么食物？
钦 差 国王交代过了，要在你们这儿品尝爆米花。
奥玛尔 爆米花？村长先生，你曾说过，你对国王十分了解！可我们一无所知。
村 长 大人，倘若派人到我家中，我可为国王准备一些美味佳肴——
御 医 没有必要！诸位，保持安静！ 有了，有了，他有睡意了！我坐在这男孩的床头。他要睡了！把灯吹灭！此时此刻，让天上的星光射来吧，他睡着了。
玛塔卜 （面对老大爷）大爷，你为何双手合十，像泥塑木雕，一声不响？这让我心里发怵。我看到的一切难道是吉兆？他们为何使我的房间陷入一片漆黑？星光中有我什么东西？
老大爷 你不信别人，闭上你的嘴！别吱声！
［苏荙上。
苏 荙 奥玛尔。
御 医 他睡着了。
苏 荙 我为他带来了鲜花，可以放在他手里吗？
御 医 可以，放吧。
苏 荙 他几时醒来？
御 医 马上，国王来叫他的时候。
苏 荙 那时你们能在他耳边说句话吗？
御 医 什么话？
苏 荙 就说“苏荙没有忘记他”。
1912年 泰戈尔精品精.戏剧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