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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敏感脆弱的神经

　　东东不止一次十分委屈地告诉我，其他来基地治疗的孩子总是欺负他，而且有时情节还较为严重，似乎对他有身体上的虐待。如果真有这种事情发生，那非同小可。我特意去向基地其他和孩子有密切接触的护士和教官了解是否真有此事，但调查得来的情况却是：东东有时会故意去招惹别的孩子，和别人相处不和，但没有发生打架事件。

　　东东认为自己是个不招大家喜欢的人。他曾说自己从小到大在学校没有一个好朋友，而且经常被同学欺负。每次他觉得自己受欺负了就找妈妈，希望妈妈能帮助自己解决问题。学校的老师也会说一些伤害他的话，认为他是个惹是生非的孩子。

　　所以他不止一次地问我：“你说我是不是很招人讨厌？”他这样的问话也是有渊源的。

　　当初父母离婚时，很多同学的家长指着东东对他们说：“你不要和他玩，他爸不是好东西，东东肯定也不好。”更可怕的是，东东的父母从前不仅是同学，还是同事，而且他们居住的小区又是单位的房子。东东一家发生家庭变故后，众人皆知，他的父母成了小区的“名人”，也成为别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小区里经常有人在背后对他们一家人指指点点，整个环境氛围就像一张无形的网，黑压压地笼罩着东东稚嫩的心灵。他承受着人群对自己无情的抛弃。

　　正因如此，母亲带着东东到了另外一个城市重新开始生活，但东东在新环境下仍感到孤独。他认为老师或者同学说的不好的话似乎都是在针对自己，为此他会为他们说的一句话痛苦很长时间。虽然他内心深处渴望交友，但接触时间不长便会开始怀疑同学不是真心喜欢自己。东东始终把自己放在一个被所有人嫌恶的位置，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他，时常自怨自艾：“我不知道为什么人家一和我接触就想欺负我！为什么就欺负我呢？还不是看我好欺负。”“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和我作对？！”在他的字典里始终只有悲观，他看不到事物的正面。

　　东东希望交到好友，希望有人关注自己、发现自己存在的重要性，可如何才能让别人另眼相看呢？东东选择了在课堂上所有同学都静悄悄的时候突然发出怪声、扔纸团，或者突然冷不丁唱出一句歌词，偶尔也会在全班同学面前起哄指出老师的问题。他的本意是不想做被大家遗忘的人，可结果他总是被老师批评并公然表示对他的厌恶，被同学们笑话。

　　有时候，老师批评完东东，他会难过好几天，好像不太能理解老师为何那么生气。他喜欢看见同学们被自己逗得哄堂大笑，觉得自己产生了些影响力，像水中的波纹在教室里慢慢晕开。即使他能让同学们爆发出开心的笑声，他依然没有收获好朋友，换来的只是有的同学偶尔拿他当开心果逗乐，有的同学则离他更远了。

　　这样的情况自然也传到了东东的妈妈那儿，她去学校向班主任老师说明了单亲家庭的事实，希望老师能够对东东有更多关爱。但这并不能让这位老师有所领悟，像东东这样学习成绩全班垫底、不懂收敛行为、在课堂捣蛋的孩子，如何让人能爱得起来？

　　老师对于东东也存在一些误会。她把东东在班上对着她扔纸团等哗众取宠的行为理解成对她的不尊重，是对她个人具有侮辱性的举动。我们发现，不少处在青春期的孩子会对老师出言不逊，其实这只是叛逆的需要和表达，而不是对这个老师的个人人格予以否定，所以老师可以适当降低这方面的敏感度。

　　东东的老师没有考虑到自己的态度会加深同学们对东东的排斥，没有从东东反常且又令人反感的行为中寻找根源，也没有体会他内心深处的孤独。其实，她不仅是位老师，也是位母亲。无论是扮演这两者中的哪种社会角色，她都应该对东东表示同情，让爱心和母性散发出温馨的气息，即使是一丝的芬芳，东东的心里也会因此对他人有更多的情感和信任。

　　当然，东东敏感多疑的心态并不是老师造成的，但她没有提供作为老师本该提供的支持，而是让孩子内心能感受到的人情味更淡薄了。一个合格的老师不仅应该拥有娴熟的专业教学技能，还应该能够读懂和聆听孩子的心声，通过观察他们的行为方式、与他人合作的能力、专心注意的能力，看出他们的孤独感或者想得到别人支持的欲望，分析他们对学校失去兴趣的原因等。

　　通过对东东情况的了解以及对他的心理分析，我判断他所说的在基地受欺负的事情有夸大的成分，这背后的原因有二：一是他想引起更多关注；二是他可能和别的孩子有些摩擦，虽是小事但在他心里的分量却很重。

　　东东的人际交往能力很差。在孩提时对家庭的记忆里，他没有感受过人与人之间的良好合作之道。婚姻关系本身也是一种人际交往方式，东东最先感受到的人——父亲和母亲之间的合作交往在他2岁时就出现严重问题，他们自然无法教会东东如何合作。

　　当父母离异后，东东被同学疏离，感觉父母的离婚很不光彩，好像父亲干了坏事一样，自己也被人歧视，内心非常自卑。他不由得总怀疑别人在背后议论自己、嘲笑自己，这种实际存在或臆想的社会评价压力，使东东对人产生强烈的怀疑和极度的不信任，也导致了他现在多疑性格的形成，并在人际交往中表现出神经过敏的症状。

　　不管在何时因何事受到批评，东东总认为是自己不好。在别人笑的时候，他认为他们就是在有针对性地笑话自己，他总担心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事，并且感到自己不如别人，因此悲观失望。同时，他的学业也一直一塌糊涂。他觉得对不起妈妈，还把学习的失败归因于自己的无能，产生不安、内疚、失望等消极的情绪体验，心理处于失衡的状态。

　　他的这些症状在团体治疗的过程中表现得格外明显。由于缺乏与人交往的技能，他经常刻意表现出一些与众不同的行为并且制造混乱，在惹人注意的同时也减弱了团体治疗中其他成员对他的尊重。他把一切归咎为“我是不招人喜欢的”，并委屈地告诉所有人这个结论，没来由地怨天尤人。

　　团体治疗的方式有别于治疗师与患者一对一的治疗方式，它所提供的社会性情境为参与治疗的患者提供了学习与人沟通和理解的机会——患者能够在一个团体中去观察和实践人际交往技巧，学习如何进行人际沟通。 断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