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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进化

  要是杰克勒斯医生没有活下来,事情也许会有所不同。不过,他活下来了,虽然受了重伤,但断掉的那条腿还是有希望痊愈的。

  他还主持了已故牧师伊拉兹马斯·桑德利被推迟的庭审,不愿将这个任务推给医术不如他的人。他对陪审团的人死缠烂打,以至于有些人以为自己才是应该接受审判的那个。说起费丝·桑德利,他的语气也和善了许多,但还是责备她没有早些把自己的怀疑和他分享。

  牧师原来就死于已知的几个嫌疑人之手。人们在山洞中找到了本·克罗克。他尚有一丝气息,但已经被严重烧伤,左眼的视力还因为枪伤而减弱。“挖土工人”——曾在温特伯恩手下跟随克罗克工作的所有人都已被逮捕。

  阿加莎·拉姆本特的尸体也在悬崖脚下被人找到。不过,她在这一诡计中所扮演的角色却被淡化。费丝知道大家如此体贴周到是为了顾及怀念她的人和她丈夫的感受所做的善举。后者在听闻自己的妻子犯下的罪行时分外震惊。然而这却让费丝感到很难过。阿加莎消失了。她的狡猾与邪恶,她对科学的热情、才华和执着都如蒸汽一般融化在了空气之中。很快,她也会成为大理石墓碑上另一位“挚爱的妻子”。

  费丝在这些事件中扮演的角色也不会被公之于世。如果真有报纸想要提起她的话,她也只会是一个无意撞破了真相的年轻女孩,正如她曾经偶然发现过一块珍贵的化石那样。或许他们甚至会采用她7岁那年骄傲地攥着自己的发现时拍下的那张照片。

  谎言树的踪迹无处可寻。一把大火把它烧了个精光,只留下被烧黑的穴壁和一种奇异的味道。费丝为科学的损失感到遗憾,却并没有为它的消失感到抱歉。

  “证据缺乏决定性,”她在笔记本上,自己和父亲的那些理论下面写道,紧接着,“观察结果不可靠,不够客观。”

  一个宁静的早晨,牧师的墓穴被清理了出来。人们终于将他的棺材放进了它最后安息的地方。看着泥土轻柔地拍打着棺材上的木料,草坪像床单一样折叠在上面,费丝感觉一道伤口终于愈合了。

  我的父亲永远也不会理解我、原谅我。可我终究还是能够理解他、原谅他的。也许这就够了。

  “他身上还是有些优点的。”后来在一个漫长的夜里,就着如今已经堪称奢侈的蛋糕,茉特尔在母女俩聊起一切时告诉费丝,“至少你和霍华德对他来说还是重要的。”

  “那你呢?”费丝问道。

  茉特尔摇了摇头。“我告诉自己已经够好运了。”她回答,“你父亲从来不会动手打我,也从不喝酒。如果他有情妇,也会风度翩翩地小心行事。他还养活我和我的孩子们。我也曾年复一年地想让自己成为他真正的伴侣。那扇门却从来没有打开过,费丝。最终我不再怀抱希望。”

  “啊,不过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茉特尔用一只精致的小手用力挥别了过去,“这也成就了现在的我。当所有的门都被关上时,一个人就会学会从窗户爬进去。我猜这就是人类的本性吧。”

  安东尼·拉姆本特在妻子的珍宝阁里接待了茉特尔和费丝。他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眼神凄凉地在橱柜间来回流转。

  “她曾是我的依靠。”他说,“是我在全世界都刮起暴风雨时避难的港湾。知道她在那里,我才能睡着。以后我该怎么入睡呢?”

  他望向了费丝。看到一个大男人竟能变得如此脆弱,她吓了一跳。

  “我是治安官。”他悲伤地说,“我必须执行法律,而法律对自杀者下葬的方式是有规定的——你比谁都清楚,桑德利小姐……你是最后一个看到她的人。她是不是……”他已经说不下去了。

  费丝想起了阿加莎那大胆的纵身一跃。随即,望着眼前这位鳏夫的脸庞,她觉得宇宙应该会原谅她再撒一个谎。

  “她失去了重心。”她回答。

  拉姆本特闭上双眼,长长吐了一口气。“我本不该在意的。”他说,“但是……为了她,我愿意做任何事情。这些……所有这些……”他在一个个橱柜前走动起来。“考古发掘也是为了她,我只想让她快乐……”晶莹的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涌了出来,那失落的表情让费丝想起了霍华德。

  拉姆本特变化得太快,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他抓住最近的一个展示柜,把它从墙上猛地拉了下来,扔到了地上。柜子被摔碎了,玻璃碴散落一地,里面的标签、鸟蛋碎片也散得到处都是。

  他朝着另一个柜子转过身去。

  “不要!”费丝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前面。此时此刻,她愿意拼死保卫自己死敌的毕生作品。

  “求你了,拉姆本特先生!”与此同时,茉特尔也尖叫起来,“如果你想把这些东西从家里丢出去……那就让我们带走吧。我相信,啊,霍华德长大后会很喜欢它们的。”

  几天后,一个灰蒙蒙的早晨,一艘无辜的邮船停靠在了维恩岛的海港小镇,不知道自己即将带走这座岛屿上最声名狼藉的入侵者。

  把桑德利一家的行李和阿加莎规模庞大的自然历史藏品运往海港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事实证明,若是没有克雷一家和亨特小姐的帮忙,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费丝乘着亨特小姐的双轮马车前往海港,听着大腿上的板条箱内传来的滑动声。她的蛇终于蜕掉了旧皮,焕发出了新的色彩,鲜活而明艳。

  一张张皱着眉头的脸庞出现在了小巷和门口。费丝觉得自己好像在那些愁容之中看到了杰妮的脸庞。牧师一家曾是众人嘲笑、厌恶和怀疑的对象。如今,真相和半假半真的事实已经传遍了维恩岛,往日的敌意已然变成了几乎带着几分迷信的恐惧。桑德利家一袭黑衣的女人们是善于欺骗与诱惑的女巫,望向她们的眼睛是很危险的。

  相反,亨特小姐却似乎并不担心。当费丝鼓起勇气、开始结结巴巴地坦白时,女邮局局长却带着令她意外的好心情打断了她。

  “我们玩的都是绯闻游戏。”亨特小姐自信而熟练地甩动着缰绳,“在你的母亲让珍·瓦列特难堪之后,我很生气,还把《信报》中那篇文章的事情告诉了所有人。你反过来散布了一个谣言,不过放火烧我房子的人不是你。像我这样的女人是会树敌的。”

  费丝不知道“像我这样的女人”是什么意思,也许是指一位口齿伶俐、任性欢快、收入不菲的大龄单身女性。在费丝的眼中,亨特小姐似乎一直都是个冷漠而又自命不凡的家伙,不容别人否认。此刻,费丝却才看到她是如何蔑视一切,也才看到她脚下紧紧拉着的那根钢索。

  费丝总是告诉自己,她和其他的女士不一样。可其他的女士似乎也这样认为。

  路过杰克勒斯医生家时,亨特小姐举起一只手敬了个礼。顶楼窗户旁也有一只手回敬着她。

  “你为什么要取笑杰克勒斯医生很矮?”这是费丝最后一次有机会提问了。

  “啊。”亨特小姐微微冷漠地假笑起来,“嗯,他曾经对我拒绝嫁给他的事情很不耐烦,所以他向我解释说,女人不够聪明,没法料理好她们自己的事情。他试图通过测量自己病人的头骨尺寸来向我证明。一般来说,男性的头骨比女性的更大。”

  “不幸的是,医生的记载也包括了病人的其他数据。所以我告诉他,自己已经被他的证据所说服,希望赶紧找个最高的男人嫁给他,你看,个子高的男人头骨更大。鉴于反驳我会违背他认为自己比我聪明的断言,医生又不能说这不是他们比他更聪明的象征。”

  “个子大的人更容易长出大脑袋。男人们并不会比我们更聪明,桑德利小姐。只是个子更高。”

  来到码头,费丝站在保罗·克雷身旁,看着邮轮上的船员把箱子一个个搬运到船上。白日里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旁的感觉很奇怪。她难为情得都不敢看他。他们之间一向更容易起纷争,像戏里演的那样生动,充满了舞台灯光和戏剧化的势态。此刻,他们的时间很有可能在沉默中流失殆尽。

  “我会给你写信的。”她说。

  “为什么?”保罗打量着她的脸庞,显然是怀疑话中有诈,“这样你就能告诉我你恨我了吗?你觉得我会想再听到你的消息吗?”

  “不。”费丝回答。

  天空落起了雨。几滴稀疏的雨滴打破了沉默。

  “我有件事情要坦白。”费丝说。

  “老天,你还有更多的事情可说?”保罗瞪了她一眼,“还有更糟糕的事情?”

  最困难的部分来了。相比有人情味的人类,显然扮演巫婆和女妖要更容易。

  “我……有时候也是很和蔼的。”费丝承认,“我……很爱我的弟弟。”

  两人沉默了许久。

  “我第一次看到狗捉老鼠比赛时,一只狗失去了一只眼睛。”保罗说道,却并没有看向她,“我感觉很恶心。又回去看是为了证明自己不会呕吐。”

  “7岁那年,我在海滩上找到了一块化石。”费丝轻声说道,“我父亲为我而感到骄傲。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可那不过是他的假化石之一——他觉得发现它的若是一个‘无辜的孩子’,事情会更加令人信服。是他把它放在那里让我去找的。”

  她在沙滩上的珍贵时光,她与父亲之间产生的联系的伟大时刻,都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和骗局。内心深处,她对化石的怀疑日渐加深,却直到自己找到那份声名狼藉的《信报》时才印证了内心最恐惧的事实。报纸上就印着“她的”化石照片,上面还详细记载了伪造它的方法。

  她用力咬了咬嘴唇:“我……想我可能在他死后有点发疯了。”

  “你把自己的手放进了装满老鼠的袋子里!”保罗指出,“还拔枪指着我!”

  “回头看看,那……好像是有些极端,没错。”

  又是一段沉默。两人发现原来谁也不需要道歉。

  “我想成为一名摄影师。”保罗说,“但是和父亲不一样。我想去拍摄没有人见到过的地方。我想要尝试新的事物——找到方法拍摄飞翔的鸟儿,还有夜色中的美景。”

  他的坦白既愤怒又诚挚。费丝想起他曾经在寒冷的海岬上一站就是几小时,仔细调整自己的相机,就为了拍下夜空中那轮明月。

  “我想成为一名自然科学家。”费丝也吐露了心声。脆弱的字眼一出口便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她望了望保罗,可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笑意,而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仿佛这种出人意料的事情一点儿也不会让他感到惊讶。

  邮轮漂离岸边时,费丝脚下的甲板晃动了起来。人影越来越小,房子也一排排向后退去。一切正在逐渐化作回忆。

  费丝的心头意外地涌起了一股不安的情感。她在维恩岛上度过的令人痛彻心扉的几周时间是那样的鲜活,仿佛这座岛屿才是世间唯一真实的地方。她的其他记忆都变成了轻描淡写的背景。此刻,她就要回到英格兰去了,不得不面对英格兰也同样真实存在的事实。有关她父亲的丑闻应该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他们也将失去自己的朋友和在教区里的家。不过,和不久前威胁他们的灾难相比,这些问题如今似乎都是可以应付的劫难罢了。

  “性情温和的男人为什么永远都无法变得富有?”茉特尔带着揶揄的感伤说着,一边朝着克雷挥舞手帕。

  “他现在可能会变得更加贫穷了。”费丝说,“整个岛上的人都知道他曾经帮助过桑德利家的两个女巫。礼拜日那天,他可能要对着空荡荡的教堂布道了。”

  “可怜的家伙,他需要体面的生活。他实在是太温顺了,无法为自己争取这样的生活。”茉特尔眯起双眼。费丝知道她正在盘算些什么。“哦——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我会为他美言几句的。”

  为他美言几句?怀着既惊骇又钦佩的心情,费丝明白了母亲的心思所在。她父亲的职位才刚刚空缺出来,尚没有人知晓,很快就需要有人来代替。茉特尔认识当地发放俸金的地方法官,可以在他的耳边美言两句……

  或者茉特尔想得更远,打算在服丧结束后寻找一个拥有偌大宅邸和可观收入的丈夫?

  “这就完美了!”茉特尔微微喘着气,“我们甚至不需要重新装修房子!”

  “母亲!”费丝表示反对,却发现自己的心里已经不像曾经那般愤怒和激动了。茉特尔很可怕,但没有这种令人不快的作风,全家人一年后又流落何方呢?

  我的母亲并不邪恶,费丝告诉自己。她只不过是一条极其敏感的蛇,守护着自己的蛋,尽其所能在这个世界上自食其力。

  “好了。”茉特尔对费丝未曾说出口的那些指责言语为自己辩护道,“如果你打算继续保持自己对古物研究的热情,就需要不少钱。你希望坚持下去,不是吗?”

  费丝点了点头。

  “那就请上帝赐你一个既有耐心又富有的丈夫吧。”茉特尔充满担忧地看了费丝一眼。

  费丝现在知道了,母亲并不是在为自己拥有一个迟钝古板的学究女儿感到尴尬才担忧。茉特尔是关心费丝,而且也理应如此。如果费丝追求自然科学事业,就有可能因为自己的女性身份遭人嘲讽、轻视,一辈子都要被别人敷衍或忽视,有可能还会害自己嫁不出去。那她该如何生活,哪里有钱来继续追求自己的爱好呢?

  或许她可以到国外去探访发掘现场,被别人当作独自出游、绯闻缠身的女子,备受鄙夷。或许她可以结婚,却要像阿加莎一样把自己所有的成就都归功于自己的丈夫。或许她最终会变成一个身无分文的老姑娘,身边只有一套珊瑚藏品与她为伴。

  或许后来的某个小姑娘在草草翻阅她父亲的藏书时会在一本学术期刊的脚注中偶然读到“费丝·桑德利”的名字。费丝?她会心想。这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女人也能这么做。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也可以做到。于是那微弱的希望之火、自信与决心就被传递到了另一个人的心里。

  “我已经厌倦谎言了。”费丝说,“我不想躲起来,像阿加莎那样。”

  “那你想做什么?”茉特尔回答。

  “我想要推动进化论。”

  和父亲的感受不同,进化论并没有让费丝也心存恐惧。她为什么要因听说世间万物都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而哭泣呢?一切都会改变,变得越来越好。一切也正在一点点地变好,缓慢得她看不到,却知道它赋予了她力量。

  “我最亲爱的女儿,我一点儿也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费丝想到了重述自己决心的最好方法。

  “我想当个坏榜样。”她回答。

  “我明白了。”茉特尔振作起精神,准备走去船头,“好吧,我亲爱的,我想你已经拥有了一个非常不错的开始。”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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