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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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锁·

  莫丝卡很高兴,科兰特什么也没问,就允许她明天早上可以外出。

  离开婚礼之家,莫丝卡立即朝羽毛冢的方向走去。也许她还有机会拿回自己的信。也许那里有塔玛琳德小姐给她的回信。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更希望看到哪个结果。

  她再次来到那片插满羽毛的荒凉的草坪,跪在克莱斯普金神像前,拔出那根传递消息的羽毛。半透明的黄色羽管中卷着自己那封信。她来得很及时,莫丝卡想,她安全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失望。她把信抽出来,发现那其实并不是自己那封信。

  “你做得很好,”信上说,“继续向我报告你雇主的一举一动。如果你去了文具商开办的学校上学,也告诉我。”一个小小的东西从信里滚了出来,竟然是一颗珍珠!

  莫丝卡把珍珠用手帕包好,藏进裙子口袋里,然后如同梦游一般走回大街上。她绝不会卖掉这颗珍珠。她要永远保存下去。她的口袋里现在装着塔玛琳德小姐的一部分。

  几声吆喝把她从恍惚中拉回了现实,几个小贩正在街边叫卖廉价书籍。莫丝卡好不容易才偷偷攒下一点钱,尽管非常舍不得,但她的视线根本无法离开那些裁切简陋、花花绿绿的书。

  “有讲那所贫民学校的书吗?”莫丝卡问其中一个小贩。

  小贩在书堆里扒拉了一番,问,“你想要关于‘禁书之乱’的书,对吗?你给谁买?”

  “我自己。”

  小贩看上去好像并不相信。“这书对小姑娘来说有点血腥哦——这本讲布莱斯上尉的怎么样?其他小姑娘都喜欢这本。”

  “我一点都不怕血腥。我喜欢看有流血、有枪战的书。”

  “那正好,这里有一本《关于‘文祸之年’动乱的报告》。”小贩递给莫丝卡一本泛黄的、被翻得有些残破的书。

  莫丝卡买下书,来到一个漂亮的花园,蹲在草地上,一边嚼着一小块面包,一边迫不及待地读起来。

  ……在曼德里昂,人们将永远铭记“文祸之年”,因为这一年发生了所谓的“禁书之乱”,一群被欺骗的暴徒造成了大量人员伤亡。他们被奎利亚姆·迈尔煽动……

  莫丝卡感觉仿佛有人往她的脑子里塞进了火药,然后在耳朵里爆炸,她只觉得脑子里轰隆作响。

  ……捕鸟人垮台以后,文具商公会下令人们将所有的书籍全都找出来接受他们的审查。所有没有盖文具商公会的章或者带有捕鸟人印记的书都被运到集市,堆在一起统统烧毁,孩子们围着火堆,高兴得跳起了舞……

  一个很有名望的文具商奎利亚姆·迈尔谴责了焚书的行为。他写了很多小册子,号召所有自由的人们保卫自己的书籍,还站在没有点燃的书堆上发表演讲。他的话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一群暴徒走上街头,反抗公爵的手下。他们砸毁了不计其数的窗户,血腥攻击所有不愿意加入他们,跟他们一起呼喊奎利亚姆名字的人……

  据称,奎利亚姆·迈尔在法庭审判他之前用巫术逃离了曼德里昂,极有可能去其他地方传播捕鸟人的思想,造成更多的麻烦……

  “你们魔怔了!”莫丝卡大声地喊道,“狗屁巫术!如果他是巫师,我们早就用巫术离开了山鸦村,至于捕鸟人……”

  她的父亲讨厌捕鸟人。他当然讨厌,不是吗?她突然回想起来每次他们谈到捕鸟人,父亲几乎都只告诉她事实,从来没有发表过意见。

  她拼命回想父亲有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大骂捕鸟人,可只记得有一次的确问过父亲,哪些人发起了反对捕鸟人的行动。

  “不明智的人。”这是父亲唯一的回答,尽管他看她的目光异乎寻常的激动,“不明智的人。”这是什么意思?她低下头,继续往下看。

  ……贫民学校的校长潘诺坡·特万非常支持奎利亚姆,在奎利亚姆失踪之后,英明的公爵推倒了贫民学校的围墙。面对倒塌的围墙,潘诺坡流下了眼泪,不久郁郁而终……

  “你害得学校倒闭了!”她大声说。这也许是整个故事中她唯一能切身感受和理解的部分。学校是因为他父亲才倒闭的。

  但怎么可能是同一个奎利亚姆·迈尔呢?莫丝卡无法接受。她不敢相信父亲竟然是被蛊惑的暴徒首领。她看着四周碧绿的草坪,大理石喷泉,正在让纸牌制造商绘制肖像的贵妇……难以想象曼德里昂的大街小巷曾经充斥着尖叫、流血和枪声,不过这座城市显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和理智。

  莫丝卡回到婚礼之家的时候,发现科兰特竟然在给萨拉森做帽子,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科兰特警觉地和萨拉森保持着一段距离。萨拉森正在吃破瓷碗里的大麦,而科兰特蹲在门口,闭上一只眼,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他,好像一位艺术家正在为画作选取角度。他伸长胳膊,举起一小块黄色的锦缎,仿佛在比画把锦缎戴在萨拉森的大脑门上是什么效果。过了一会儿,他放下黄色的锦缎,又拿起一块蓝色的破布。

  “科兰特先生……”莫丝卡有一瞬间甚至不敢去问他在做什么,以防他的回答暴露出他已经疯了。当一个人偷吃神龛里的浆果,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啊,你回来了。告诉我,你的好朋友萨拉森会允许在他的下巴下面绑上一条丝带或者花边吗?”

  “如果你不怕他咬掉你耳朵的话。”莫丝卡回答,“你为什么要在他身上绑丝带?”

  “坐下来说话,莫丝卡。”科兰特的语气就像是慈祥的叔叔不得不把宠物小猫的死讯告诉自己的侄女。莫丝卡坐下来,她衬裙口袋里的书页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音,莫丝卡皱了皱眉。“如果你还记得,我们一致同意萨拉森应该用自己的方式替文具商工会服务。”

  莫丝卡撇了撇嘴,表示她在听,但是并不喜欢她听到的话。“你也知道,今晚我们就要去灰獒酒馆。我们奉命调查这家酒馆,找出锁匠碰头的地方,确认佩特里斯在那里。不过,酒馆里的包间只允许工作人员、锁匠和驯兽师进去……”

  “不行!”莫丝卡大叫起来,“你不能让萨拉森去参加斗兽比赛。小心我让萨拉森啄瞎你的眼——”

  “孩子,孩子,”科兰特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一致。莫丝卡,你必须多给我一点信任。”他把头发往后捋了捋,好像被逗乐了,又好像还有一点点受伤。

  “这里的斗兽比赛和首都不一样,虽然灰獒酒馆的海报上写着‘君主徽章众兽之战’,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他们把蝾螈涂成红色假装是火蜥蜴,把虎斑猫扮成老虎,把小牛当作公牛。”科兰特挥着手里一块雏菊形状的破布,说,“我们也能把萨拉森打扮成普雷尔国王的明星冠雕。”

  莫丝卡看着萨拉森,眼神里充满了保护欲。

  “你们村子不是支持普雷尔国王吗,你的爱国心哪里去了?”

  “我把它和我的信任一起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可不常使用它们,免得它们受到伤害。”

  “那你对这只不幸的鸟儿的责任感呢?”科兰特立刻改变了策略,“难道他不能超越自己?你也许阻挡了萨拉森的远大前程——你在阻止他成为每家酒馆的祝酒词,阻止他成为客厅里大家争相谈论的对象……”

  “科兰特先生,我可不认为萨拉森在乎什么名声,名声只对拦路抢劫的强盗有用。”

  “好吧,想象一下这个画面,”科兰特伸出手,在空气中比画起来,就像抚平沙地好在上面画画,“在一条漆黑的小巷里,两个坏蛋挥舞着棍棒,蹲在路边。路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两个坏蛋侧耳听着,随时准备发起攻击。突然,一个矮小的身影出现在巷子里。那是一只老鹅,他一边摇摇摆摆地走着,一边晃着脖子。两个坏蛋高兴坏了——晚上有鹅吃了。但是,等一等!其中一个坏蛋抓住另一个坏蛋的胳膊,阻止了他。‘天哪,我保证,’他低声说,‘这是来自灰獒酒馆的那只鹅!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晚上,他打败了那只扮成德里瑟索芙特女王狮子的松貂。’此刻,他的眼眶湿润了,竟然忘记了挥舞手中的棍棒。他们让这位长羽毛的英雄离开,思绪回到了早已遗忘的当兵的日子。多年以后,他们的内心重新涌起了一种高贵的情感……”

  科兰特的目光落在莫丝卡身上,突然停了下来。

  “为什么我明明知道你胸中所有的责任感和同情心都荡然无存,还坚持让萨拉森去?好吧,我现在就把事实的真相原原本本全部告诉你!”科兰特的话听起来太不可思议,莫丝卡不由自主好奇起来。“如果我们不阻止锁匠,这座城市就会落入他们手中。他们会透过锁眼监视所有人,在每个人的脖子上架起一把无形的刀。不过你为什么要担心呢?”科兰特用犀利的眼神看着莫丝卡,“也许你想帮塔玛琳德小姐那伙人?”

  “什么?”莫丝卡挺直了腰杆。

  “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塔玛琳德小姐竭尽全力阻止他哥哥让锁匠掌权。如果锁匠赢了,她别无选择,只能逃走。当然……”科兰特停下踱来踱去的脚步,坐到莫丝卡对面,说,“当然,如果有人揭发了锁匠的阴谋,就等于帮了塔玛琳德小姐大忙,她将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莫丝卡咂了咂嘴,抬头看着科兰特,脸上带着某种介于害羞和厌恶之间的表情。

  “所以,真的只是蝾螈一类的动物?”她的语气有些迟疑。

  萨拉森推着他的碗穿过房间,直到碗碰到壁脚板,叮当作响。他伸直了强壮的白色脖子,咂摸着尖尖的嘴,看起来好像一切准备就绪。

  半小时之后,萨拉森大摇大摆地朝着城市的东大门走去,一只眼睛下面垂着一颗毛呢质地的黄色星星,头上绑了一个黑色的蝴蝶结。莫丝卡牵着绳子跟在他身后,扬起尖尖的下巴,努力忽略那些嘲笑她,说她的狗被施了魔法的人。科兰特似乎也没有听到嘘声,一边走一边挥舞着手杖,好像他的同伴是全场最优雅的人。

  灰獒酒馆在老城墙旁边,远离其他房子,懒洋洋地靠着墙,好像一个游手好闲的扒手打量着过路的人。墙上有很多拴马用的大铁环,六七个男孩在一旁闲晃,等着有人骑马过来,他们便冲上前帮他们看马,能得到一便士小费。酒馆外墙是陈旧的干酪皮的颜色,墙上坑坑洼洼,仿佛有一百只老鼠在上面磨过牙。莫丝卡走近之后才意识到很多都是弹坑——可能是内战的时候留下来。她发现四周坚固的城墙上几乎到处都有这样的弹坑。

  科兰特摘下手套——当他想展现贵族姿态的时候总会这么做。他一边朝门口的马夫走去,一边用手套驱赶根本就不存在的苍蝇。科兰特挽着胳膊,好让莫丝卡优雅地挽着他。但这个姿势带来了一些麻烦——莫丝卡的另一只手牵着皮带,而皮带那头的萨拉森总想伸长脖子看一看附近的马,他俩像拔河一样较量了半天,莫丝卡总算拽紧了皮带,恢复了平衡。

  “晚上好,亲爱的朋友。可以告诉我我们的明星冠雕怎样才能参加比赛吗?”科兰特问道。

  酒馆的马夫穿着白色的围裙,看起来非常健壮。他看到萨拉森时,惊讶得忘记了咀嚼嘴里的草根。

  “普雷尔国王的明星冠雕?”马夫的语气听起来很有礼貌,可能是因为科兰特的自信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也可能因为萨拉森友好地咬住他屁股上的一颗纽扣,让他受到了惊吓。“我们需要收取六便士的报名费,先生,你们每赢得一场比赛,将获得五先令。”

  科兰特随意地掏出六便士,仿佛他的钱袋并没有因此变得空空如也,他也丝毫没有心疼。接着,马夫在他们手腕上绑上一根红绳,表明他们是驯兽师。科兰特和莫丝卡走进了灰獒酒馆,萨拉森很不情愿地松开了马夫的腿。

  酒馆大厅里,高高的椽子上悬挂着许多木质的小奖章,每一枚奖章上都画着不同的皇室徽章。墙上土黄色的壁画被烟熏得发黑。壁画上,一只强壮的熊在一群奶油色猎犬的围攻下不得不后腿站立起来。这些动物都带着可怕的口络,眼睛一个大一个小,看起来很像人类。

  男服务员头上顶着烤鸽子和馅饼,从一扇黑色的橡木门进进出出。门后不时飘出烤牛肉的热气和香味。门上是楼座包厢,里面坐着十几位精心打扮的贵妇,她们的脸上和假发上都扑着厚厚的粉,还用手帕捂着樱桃小口,免得被烟囱里的烟熏到。

  有一瞬间,莫丝卡把其中一位贵妇看成了塔玛琳德小姐,她的胃激动得又开始抽搐。那位贵妇穿着蓬蓬的裙子,很像塔玛琳德小姐在马车里穿的那条,假发的发型也跟塔玛琳德小姐一样。她脸颊上画着一颗星星,正好是塔玛琳德小姐伤疤的位置。不过她的嘴又大又肿,笑声又太吵闹、太频繁。她的袖口有一块黑色的印迹,大约有几英寸,形状好像扑克牌上的红心。莫丝卡敢肯定,塔玛琳德小姐绝不会允许这样。

  大厅角落里搭了个带流苏的顶棚,下面摆着一张小小的柜台。柜台上摆满了白镴酒壶,不远处放着许多酒桶。柜台后面有个女招待像跳舞的黄蜂一样来来回回地忙碌着,她面前挥舞着无数冲她要酒的手,她抓起酒壶,倒满酒,小心地放在柜台上,尽量不让酒冒出泡沫,然后从其中一只手里拿走几个硬币,继续给下一个人倒酒。

  “要人么仙扔?”莫丝卡想了好久才明白过来她问的是“要什么,先生?”

  “一杯三分思绪 ,再给我身边这位小朋友半杯苹果酒。”

  “一三分绪,小票半苹酒。”女人朝莫丝卡眨眨眼睛,脸上也跟着起了很多褶子。

  “还要别的吗?”

  “我们要带这只高贵的鸟儿去参加斗兽比赛。请问训练室在哪里?我们需要去准备准备。”

  “右门。”莫丝卡和科兰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才明白她是想说“右边的门”。

  莫丝卡抱起萨拉森,以免他被人踩到。科兰特奋力从人群中挤过,莫丝卡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楼座的正下方有一个陷下去的大坑,这里就是斗兽比赛的赛场,因此这里也聚集了最多的人,把赛场围得严严实实,稍微靠外的人根本什么也看不见。观众们有的穿着天鹅绒礼服,有的穿着羊毛外套,有的拿着钱袋,有的探着身子,大声咒骂或者加油,差点掉进坑里。

  “为了辛纳蒙国王,冲呀!”一位绅士模样的人一边对着赛场大喊,一边挥舞着拳头,激动得把手里的啤酒洒到了旁边人的眼睛里,“向我们光荣牺牲的英雄兰特维奇·希尔学习!咬啊!”

  莫丝卡明白过来,斗兽比赛实际上是让不同君主的支持者进行虚拟的较量。不过,这里的每个人看起来都非常兴奋,似乎随时都会拔出剑,跳进比赛的坑里。所以,当莫丝卡溜进侧门,听见身后的门关上,她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们面前是一条窄窄的走廊,通向一排小房间。其中一个房间里蹲着一个穿衬衫的男人,旁边有一个大笼子。他正小口喝着麦芽酒,见到萨拉森,惊讶得一口酒喷了出来。

  “别管他,女士,”科兰特小声说,“他大概从来没见过老鹰。”

  他们找到一个小房间,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两件工具和难闻的锯屑的味道。他们刚安顿下来,马夫焦急地从门后探出头。

  “明星冠雕?正好,我们正要抽签,看谁跟谁比赛。”

  莫丝卡帮忙把萨拉森装进一个板条箱里,可心里却越来越忐忑。她惊恐地看着马夫把箱子搬走了。

  等他走远了,科兰特凑到莫丝卡耳边,悄悄地说:“来吧,女士,擦亮眼睛,竖起耳朵,开始行动了。”

  他们走出房间,科兰特朝走廊的方向走去,莫丝卡去了另一边。莫丝卡听见经过的第一个房间里传来一阵惨淡的哭声,第二个房间里是一只小猪心满意足的呼噜声。过道的尽头是储藏室,里面横放着许多大大的酒桶。墙壁的钩子上挂着一套鸡距 和口络。她取下其中一根皮带,正犹豫要不要偷回去给萨拉森,突然,其中一个酒桶的盖子像一扇门一样打开了,一个男人从里面爬出来。莫丝卡看见酒桶后面连着一条黑黑的隧道。

  男人个子很高。脸上微微肿起来一块,好像一块大米布丁。他穿着一身黑衣服,腰带上系着一条银带钩,带钩上挂着五把镶着宝石的钥匙。莫丝卡的目光被他纤细的小手吸引住了。他戴的小牛皮手套看起来像是给孩子做的。

  她忽然想起科兰特的话:高肖克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有人说他的手指像小孩一样细嫩……

  他用牡蛎一样苍白的眼睛看了莫丝卡一眼,伸出一只手——莫丝卡往后缩了缩,呆呆地看着他摘下帽子,和手杖一起递给自己,然后走出了储藏室的门。很显然,这位阿拉麦·高肖克,曼德里昂锁匠的首领,来无影去无踪的人,把莫丝卡·迈尔误认为灰獒酒馆的女招待了。

  莫丝卡蹑手蹑脚地跟在高肖克后面,看见他走进其中一个训练室,一边打手势一边说着什么。莫丝卡连忙找到科兰特,拉着他穿过走廊,来到那高肖克走进的房间门前。

  门很厚,他俩把耳朵贴到钥匙孔上,还是听不太清楚。

  “如果我知道,我会告诉你们的。”门后一个人突然提高嗓门,他俩暂时能听清,“但是我不知道。”

  “佩特里斯!”莫丝卡激动地用口型告诉科兰特,“是佩特里斯!”

  科兰特两眼放光,带着莫丝卡回到通向酒店大厅的木门。

  “快,你要冒险走到大门口,把这条手帕放到一个显眼的地方。这是事先定好的信号,告诉街对面的伙伴我们已经做好准备,好戏就要上演了。我去过道守着,一会儿好给他们带路。”

  酒店大厅里闹哄哄的,全是人,各种爱国的口号此起彼伏,不时夹杂着喝倒彩的愤怒声音。莫丝卡好不容易拿着科兰特的手帕挤到门口,来到大街上。她把手帕扔到卵石地面上,很快就发现这个动作蠢死了——手帕一眨眼就被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人踢到了小水坑里。莫丝卡忍住不去看四周隐藏的文具商间谍,回到酒店,朝赛场走去。

  与此同时,大厅里的喊叫声似乎更加疯狂了。一个站在楼座木楼梯口的男人扯着嗓子大喊着:“胜者是辛纳蒙国王的哭泣猫头鹰。但愿你们下对注了,先生们。”他的话音刚落,呐喊声突然变成了咕哝声,有的抱怨,有的满意,硬币被传来传去,叮当作响。

  “现在……”说话的人拿出一个皮口袋,从里面抽出两块形状像纹章盾一样的陶片,“我们将亲眼见证两位王族巨星的巅峰对决——来自威尔克菲斯特尔家族的哈泽德国王,以及英勇的盖布莱希国王。接下来将为大家带来一场精彩的比赛——哈泽德国王的疯狂松鸡对阵盖布莱希国王的灰狼!”

  赛场的地面比地面矮了大约四英尺,地面上散落着泥土、掉落的毛以及洒出来的麦芽酒。人们一边大喊大叫,一边下注,赛场上放着一个柳条筐和一个大麻袋。莫丝卡发现麻袋比柳条筐大很多。

  两个男孩把两根长竹竿伸进坑里,一根打翻了筐子,另一根挑开了麻袋。只见什么东西从篮子里扑腾着翅膀跳出来。

  莫丝卡的视线被一个胖男人的手肘挡住了,只能看到一个棕色的、并不高大的身影。

  麻袋里的东西似乎想站起来,发现站不起来之后气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接着,一个长长的鼻子从麻袋口探了出来,可以看到它戴着口络,紧紧套住了锋利的牙齿。过了一会儿,绑着麻袋的绳子被挣开了,露出一个灰色的脑袋,接着是强壮的肩膀和饿得扁扁的腹部。它扭动身子,把麻袋从身上晃下来,然后发现了它的对手。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莫丝卡没看得太清楚,不过结果已经很明显:那个灰色的身影横扫赛场,可怜的松鸡毛快被拔光了。

  “那是一只狼,”莫丝卡自言自语,“一头真正的狼……”

  “本场比赛的获胜者是盖布莱希国王的灰狼!”台阶上的解说员大喊,“不过让我们为这只松鸡的主人干杯!不要难过,先生们,说不定你们能找到一只更厉害的、能把狼的内脏挖出来的松鸡呢!”

  在掌声和欢呼声中,两个穿着理发师衣服的人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接下来……”解说员又把手伸进口袋,抽出一块新的瓦片,“接下来的这场精彩对决将是普雷尔国王的明星冠雕对……”说着,他又把手伸进口袋里。

  拜托拜托,别是狼,莫丝卡真心实意地祈祷,拜托了,也别是老虎或者狮子。

  “……卡匹拉瑞女王的微笑麝猫。”莫丝卡不知道麝猫到底是什么动物。

  一个板条箱被放到赛场的一边。莫丝卡听见里面传来萨拉森特有的笑声。而另一边,一个麻袋被慢慢地放下。麻袋松松垮垮,很难分辨里面的动物到底有多大。看起来并不比一只猫大多少。莫丝卡的心里出现了一丝希望。

  “两个先令,赌麝猫赢!”莫丝卡旁边的那个胖男人喊道。

  “十个先令,赌麝猫赢!”另外一个人大叫。

  没多少人赌明星冠雕赢。莫丝卡心头涌起一丝不安,这些人似乎很了解麝猫。

  袋子口被戳开,一股难闻的气味弥漫开来。过了一会儿,两只灰色的爪子撕开麻布,麻袋里漆黑一片,只有两只眼睛像珍珠一样闪闪发光。接着,麻袋被撕开的地方露出一张尖尖的脸,这张脸灰扑扑的,好像一个腐烂的大蘑菇。

  板条箱的盖子被一根长杆掀开了,露出萨拉森的脑袋。他眼角的明星滑了下来,现在脑门上只剩下一个黑色的蝴蝶结,“下巴”下面粘着一圈黄色的硬毛。板条箱震动了几下,萨拉森扑腾着白色的翅膀,从里面挣扎出来。

  萨拉森看上去显然非常生气。什么东西在挠他的脖子,有人把它装进了箱子里,还莫名其妙地摔倒在地,现在头顶的人全对他大喊大叫,麦芽酒泡沫溅得他满身都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看起来只能是面前这只动物,它此刻正在麻袋里熟练地扭动着。它身上带着棕色的斑纹,背部高高隆起,毛色灰扑扑的,如同下雨的天空。它的眼珠像夜晚一样漆黑,浑身散发着如同腐烂的森林般的恶臭。

  让观众高兴的是,萨拉森低下头,把脖子贴着地面,然后发出咝咝声。一些普雷尔国王的支持者立刻欢呼起来。

  麝猫举起一只爪子,如同一只害羞的猫咪,想要把爪子舔干净。这时,不知谁朝它扔了一块羊骨头,正好打中了它的颈背,它的耳朵马上伏下来,侧着身子,头转向一边。莫丝卡以前见过猫在准备咬东西之前也像这样转头。

  萨拉森惊讶得张大了嘴,飞快地朝着麝猫跑去,脖子伸得长长的,如同骑士的长矛。面对萨拉森的进攻,麝猫好像狂风中的一面旗子,扭动身子,蹿到一边,落地时伸长了带斑点的爪子。它冲上前,轻轻地击打了萨拉森一下,然后退到一边,蹲下来。

  麝猫的反击看起来笨拙又温和,像孩子在捉人游戏中轻轻摸了别人一下,但是在萨拉森站起来之后,莫丝卡看见他的肩膀上出现了一个四分之一便士大小的红点——他受伤了,而莫丝卡很久没见过萨拉森受伤了。

  莫丝卡艰难地挤过大喊大叫的人群,来到木楼梯上。她扯了那个解说员的衣袖好几次,他才注意到她。

  “你好,小姐,你想站在台阶上,好看清楚一些?没问题,但是你只能站在第二级台阶上……”

  “不,我不是。比赛的是我的鹅,我想要回我的鹅。”

  “我们不允许中途退赛。”

  “我可以再给你六便士……”

  “那也不行。现在,我必须……卡迈恩,过来一下。”一个原本正在打扫地上的木屑和鸽子骨头的年轻人停下手里的活,匆匆地跑过来,用围裙擦了擦手,“这位年轻的小姐有点兴奋过头了——把她带回训练室,等比赛结束了再让她出来,好吧?”

  卡迈恩的一只手抓住了莫丝卡的肩膀,莫丝卡伸出脚,正准备朝他的小腿踢过去。这时,她不经意间看了卡迈恩一眼,卡迈恩也正好看着莫丝卡。在认出对方的一瞬间,两人都惊呆了。卡迈恩正是那个四天前把莫丝卡打倒在地的裁缝店学徒,原来他晚上还有另一份工作。

  莫丝卡朝赛场的方向走去,眼看离赛场还有几步远,卡迈恩拦住了她,把她拽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

  “你在这里干什么?打探消息?”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真是个大笨蛋,你的脑子被飞蛾啃了?”

  “我看见你鬼鬼祟祟地跟在佩特里斯先生后面。现在他不见了。你还不知道你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吧?在曼德里昂,不管你去哪里,都会被我们发现。”

  莫丝卡的脸涨得通红。她又害怕又疑惑,决定自己必须要生气。生气是最容易的事情。她正要组织语言,表达自己的愤怒,酒馆的门又打开了。两个文具商挤进人群,他们中间夹着一个穿短袍的治安官,短袍黑绿相间,上面绣着双胞胎女王的徽章。

  卡迈恩转过头,一边顺着莫丝卡的目光看去,一边抓紧了莫丝卡的胳膊。当他回过头再看着莫丝卡,仿佛受了惊吓,脸色惨白,但很快又呈现出痛苦的表情。

  “你告发我!”他小声说,听起来震惊而又痛心,“原来真是你干的。你告发了佩特里斯先生,现在又带他们来,好让他们把我抓走,把我的眼睛挖出来……”说着,他转过身,消失在了人群中。

  莫丝卡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愣了好半天,直到观众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她才回过神来。从欢呼声来判断,萨拉森和他的对手奉献了今天晚上最精彩的一场比赛。人们站在桌子、椅子上,好看得更清楚。楼座的台阶上挤满了人,所以解说员没注意到莫丝卡朝他们挤了过来。这让莫丝卡找到了一个好位置,可以把接下来的比赛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见萨拉森张开翅膀,转过身,像一片可怕的乌云。麝猫的眼睛里充满怒火,竖起了全身的毛。人们个个伸长脖子张望,无数的脑袋快要挡住了赛场。

  她还看见另外两个人穿着公爵仆人特有的黑绿相间的衣服挤进人群中,接着又来了三个。莫丝卡并不熟悉曼德里昂的法律,但抓捕一两个激进分子似乎并不需要这么多人。不管他们有多坏,也不可能制造出那么大的麻烦……

  过了一会儿,她的目光转向了酒馆里一个黑暗的角落,只见卡迈恩把那只狼放了出来。

  发现笼子门突然打开了,狼开心地钻出笼子,沿着墙角偷偷地往前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好像一只大狗,以免引人注意。不过,一个穿着药剂师衣服的胖男人感觉有毛茸茸的东西挠了挠他的手,生气地低下头瞪了一眼。这一眼让他像沸腾的水壶一样尖叫起来。

  之前,人群分为两拨,一拨为鹅呐喊,一拨为麝猫助威。而现在,人群也分为了两拨,一拨仍然沉浸在激烈的比赛中,而另一拨已经发现了那只在人群中走来走去、体形巨大的饿狼。虽然狼机警地后退,但很快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情势危急。有人推倒了椅子,有人挥舞着手枪,但还好没开枪。这时人群又分成了两拨,一拨决定跳进赛场和鹅待在一起,认为至少比跟狼在一起安全,而另一拨离得比较远,有机会看清跳进赛场的决定是多么不明智。

  公爵的手下完全无视眼前的骚乱。他们对卡迈恩也不感兴趣。后者被吓得泪流满面,慌慌张张帮老鹰松了绑,放走了关在箱子里的獾,替猫头鹰挣开绳子,然后打翻罐子,放出来一只被涂成红色的蝾螈。而公爵的人不管这些,径直朝训练室走去。

  他们关上了通往训练室的门,一分钟之后,门又开了,高肖克从里面走出来。他大步向前,显得很镇定,但灰白的眼睛里却饱含怒意。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他做了一个细小的、不耐烦的手势,仿佛只是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不过眼尖的莫丝卡发现,刚才那么轻轻一掸,他的双手从套在手腕上的手铐中间滑了出来。他把手铐套在一旁一个没人管的酒杯上,接着消失在了大街上。莫丝卡注意到,他好像忘记了取回自己的手杖和帽子。

  过了一会儿,两个公爵手下从后门冲了出来,踮起脚尖,扫视着人群,脸上带着惊恐和恼怒的表情。这时又出现了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架着侯普伍德·佩特里斯。他的三角帽和眼镜都不见了,嘴角还流着血。莫丝卡觉得胃里突然翻江倒海,嘴里泛起了刚才喝下的苹果酒的味道,让她一阵恶心。

  他们三个人身后跟着其他几个公爵的人,正押着一群惊慌失措的中年人走出来。那些人皮带上挂着装饰精美的带钩,戴着小牛皮手套,脖子都上挂着一串钥匙。

  “莫丝卡,”科兰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楼座的台阶上,“我也不想阻止你看好戏,不过我发现事情越来越没意思了。”他胖乎乎的脸上全是汗珠。

  没有人围着,现在靠近赛场变得容易多了。只见麝猫的主人让一个朋友抓住他的马裤后面,自己从赛场边俯下身,嘴里不停唤着“过来,小猫咪”,试图把麝猫从装萨拉森的箱子后面哄出来。幸运的是,比赛过程中似乎有人朝萨拉森扔了一把椅子,他现在可以轻轻松松地爬上椅子,纵身一跳,扑进莫丝卡的怀里。

  “先生们!先生们!”莫丝卡和科兰特朝着大门走去。楼座上的解说员突然大喊起来,声音有些刺耳,“请控制好自己,不要开枪,先生!比赛不得不暂时中止,不过我高兴地宣布,普雷尔国王的明星冠雕表现最为勇猛,这场比赛它赢了……”不等他说完,科兰特就关上了身后的门。

  如果莫丝卡不是满脑子只想着萨拉森的安全,能够仔细想一想,就会发现事情很不对劲——科兰特怎么可能不去要那五先令呢?而且走在夜晚的街道上,科兰特竟然没找掌灯人来替他们照亮,这也十分反常。如果莫丝卡不是只顾着检查萨拉森的伤口,能够抬头看一看月光下科兰特苍白而憔悴的脸,就会意识到,这个晚上,事情才刚刚开始。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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