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阴森的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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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阴森的洞穴
下午2点,一辆马车停在了房子的门口。一分多钟之后,一位表情刚毅、双颊通红、留着黑色腮须、牙齿雪白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了门厅里。他介绍自己是杰克勒斯医生,还拘谨地拽着牧师的手握了握,仿佛是想把它拉下来似的。
“牧师!见到您真是荣幸!我在皇家学会的期刊上拜读过您的文章!”
尽管迈尔斯舅舅坚称自己也对自然科学有所涉猎,医生在与他握手时还是有些犹豫。也许这位好心的医生听说过他有关石化甲壳类动物的短论。茉特尔咳嗽了几声,打断了弟弟的话。
介绍到费丝时,杰克勒斯医生似乎猛然吃了一惊。
“费丝——啊,我的确记得那个故事!我以为……”他的话音弱了下来,伸出一只手,高度刚到想象中那个孩子的头顶,“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吗?你现在看上去已经像个大姑娘了!”
费丝有些不自在地对他表示了感谢。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情。她对于那一天的记忆充满了欢乐、渴望与尴尬。
那年她才7岁,仅此一次,父亲主动提议带她去海滩散步。费丝在他的身旁又蹦又跳,为父亲愿意和她共处而高兴得晕头转向。仅此一次,他的举止是那样的亲切和善。他不时停下脚步,往篮子里装些鹅卵石,甚至还把其中的一颗展示给她看。它是白色的,上面细微的凹槽和凸起组成了一幅图案。
“你觉得你能找到这样的石头吗?”他问她。
兴高采烈的费丝一溜烟跑开了,把她希望能算得上特别的每一块石头都带了回来,可它们大部分只有在海水里才会显得光彩夺目,到了他的手上,干燥之后就会变得黯淡无光。后来他还绕了一大圈避开海水,招手示意她到悬崖底下去。
“到这里来找找试试,费丝。”
趁着他站在那里眺望大海的工夫,她就在巨石间爬来爬去。终于,她看到了它,一片平坦的、带有螺旋状压痕的石头。她把它送去给他,用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托着,因为希望和疑惑几乎颤抖起来。
“干得好,费丝。”她的父亲蹲下身子,“这就是一块化石——非常漂亮的一块。记住这一刻。记住你找到了自己的第一颗化石。”
很久之后,费丝在报纸上读到了有关这一发现的报道。小不点费丝,无忧无虑地在海滩上嬉戏,为自己的父亲带回了一块她觉得很漂亮的石头,而他一眼就认出那是一块令他无比感兴趣的化石。记者非常喜欢这个故事,通篇谈论的都是“一个孩子的天真烂漫”和“无邪的孩童打开了通往大自然神迹的大门”。
无论牧师何时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同行的自然科学爱好者,那些记得这个故事的人都会期待看到一个身材娇小、眼睛大大的小女孩。当面对眼前这个举止笨拙的少女时,他们中很少有人知道该如何反应。她已经跃出那安全、神圣的童年,如今正身处于尴尬的境地,既非孩童,也非成人,就像一条美人鱼。在她把自己拽上婚姻的礁石前,她的人生将充满艰辛。
“那么,年轻的小姐,你有没有再找到别的化石?”勇敢的杰克勒斯医生乐呵呵地问道。
费丝摇了摇头。这是她的痛处。她的第一块化石也是她的最后一块化石。父亲再也没有带她出去寻找过化石。
这就好像是他在那个阳光灿烂、空气中飘荡着海水咸味的日子里为她打开了一扇门,然后又再次把它关上。她一直安慰自己,那扇门永远也不会关上,而他的疏远只不过是他天性冷漠罢了。他允许她阅读自己的藏书,亲手抄写或听写他的笔记。这些都说明父亲仍旧希望与她分享自己的私密世界,也许那扇门随时会再次打开。
杰克勒斯医生的眼神飘离了费丝。她明白了,和那些卵石一样,她的光芒已经褪去了。
一听说家庭短途旅行不包括冒险下海,霍华德的兴奋之情一落千丈。
“可是我们在海滩上找到了一艘小船。费丝还说我们可以去探索海蚀洞!”
“费丝在开玩笑,亲爱的!”茉特尔给了费丝一个十足恼怒的眼神,“海浪太强了。霍华德,你不想看看父亲工作时的样子吗?”
霍华德紧张地看了父亲一眼,攥紧了费丝的手。
在桑德利一家成群结队步入庭院时,费丝感觉自己正在仆人们冷漠而专注的目光下燃烧。她的靴子有些别扭,领子也太紧了。
费丝在门关上时听到了清脆的笑声。凭借孤单的小孩敏感细腻的天性,她猜仆人们肯定在嘲笑她今天上午惊慌失措地跑回家的事情。到目前为止,她的父母似乎都在疏远家里的仆人,而现在她又让自己成了可憎笑话中的一个笑柄。
潮水已经退去,所以一行人可以沿着低地上的那条路绕过海岬。道路的一旁耸立着陡峭的悬崖,另一边则竖着防浪堤——一面大约5英尺高的宽大墙壁。费丝不知道多么凶猛的波浪才会威胁到这条马路,这个想法让她感到兴奋。
“所以说,迄今为止都发现了些什么?”费丝的父亲问道。
“牧师,我们发掘出了几块燧石,还有骨头——侏儒河马的,还有一根象牙,我认为属于猛犸象。”医生揉搓着双手,“我一直希望能够找到人类遗骸——最好是一颗头骨。我喜欢研究头骨,牧师。”
“不过……实话实说,我很高兴你能来指导我们。”医生狡猾地瞟了费丝的父亲一眼,“恐怕那些参与发掘的人已经快要打起来了。拉姆本特是个门外汉,没有耐心。我们只能尽力阻止他到处轰炸岩石。可洞穴在他的土地上,所以我们没有他不行。还有我们的好牧师……”
“克雷先生看上去非常讨人喜欢。”茉特尔说道。这句话其实是个问句。
“哦,是的!不过相对于他的年纪来说,他的一些观点有些古怪、过时。”医生不时露出微笑,但笑容却有些勉强,“不过我们也不能踢他出局,因为洞穴是他发现的。或者说是他的狗。那可怜的畜生掉进了隐蔽的竖井里,摔断了腿——我们废了好大劲儿才把它拉了上来。”
“至于我自己,我已经研读了关于洞穴发掘的最新著作,而其他人还没有,所以他们也不能没有我。”医生笑容可掬。
费丝不自在地转过了身。她的父亲是被当作专家邀请来的,但事情听上去更像是被请来调解他们的矛盾。
小路延伸到内陆,地势逐渐变得平坦。马车停了下来。费丝一家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光芒。
他们四周的地形崎岖而又混乱,到处都耸立着险峰巉岩,小峡谷与干涸的河床穿山而过。面向大海的斜坡上错落着简陋的岩棚和矮崖,像是巨人随手凿出的台阶。
杰克勒斯医生带领桑德利一家沿着撒满锯末的小路往下走,一直走到可以望见近处的峡谷为止。费丝向下望去,看到了一对帆布帐篷。她兴奋地发现他们正位于一条嵌入山坡的隧道入口处,两旁都耸立着巨大的卵石。入口处横着一根加固用的木头,隐约还能看到里面竖着几根幽暗的木柱。
一条通往过去的隧道,她心想。
当医生呼唤大家出来打招呼时,五个穿着工装、浑身是土的男人停下了手里的活,彬彬有礼地站到了一边。
第六个男人——一身绅士打扮——用手遮着眼睛抬头看了看,然后沿着崎岖的小径走上来迎接他们。
“安东尼·拉姆本特先生。”这位主人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医生为他所做的介绍只有这样一句。
一头金发的拉姆本特身高6英尺多,在他如龙卷风般朝他们走来时,似乎还要显得更高一些。费丝猜测他30岁上下,可那昂首挺胸的步子仍旧带着旺盛的年轻气息。他的绿色外套上沾着泥巴,亮黄色的领结歪歪斜斜的。
“牧师!”他的喊声就像战斗口号一样响亮。只见他猛扑过来,抓住了牧师的手。费丝的父亲稍稍畏缩了一下,匆忙间似乎考虑过是否要用自己的手杖来自卫。等不及医生为自己做完介绍,拉姆本特就催促所有人向山下走去。“来吧,让我带你们转转!”他的身上带着一种善变而又不安的气息,像一匹随时可能发狂的马。
茉特尔绷着脸沿着小径缓缓向下移动,跟在后面的费丝也同样谨慎。对于那些看不到自己双脚的人来说,这是一条十分艰辛的路径。终于,拉姆本特注意到自己已经将客人们落下很远,于是原路折返了回来。
“原谅我!”他说,“我浮躁的个性已经无药可救了——无时无刻都得动起来。”
“这难道不会让你格外难以入睡吗?”茉特尔问道。
“哦没错——这么多年了,不管医生们怎么努力,我每晚睡觉的时间都很少超过两小时。我猜我应该逼自己依赖鸦片酒。感谢上帝把我亲爱的妻子赐给了我。她总能让我安静下来。只要阿加莎开口说话,我就会打哈欠。”
费丝怀疑他“亲爱的妻子”不会为他的这番赞赏表示感谢。
到山脚下时,拉姆本特注意到了霍华德的木枪。
“你好!”他伏过身去,脸庞凑近了费丝的弟弟,“我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位士兵?还是一位冒险家?你是不是狩猎的猎人,先生?”
霍华德愣住了,抬头望着拉姆本特长满胡子的大脸,迟疑不决地点了点头。
“非常好!”拉姆本特叫了一声,“你猎的是什么,先生?”
霍华德张着嘴巴忘了合上。他惊慌失措却又专心致志地睁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了一些很小的声响,结结巴巴地想说出话来。
“狮……狮……狮……”
费丝认出了这些信号,知道害羞和恐惧已经堵住了他的喉咙。盯着他的人越多,情况就越糟糕。她赶紧走过去,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以示安慰。
“狮子。”她飞快地答道,“霍华德一直在猎狮子。”
拉姆本特仰起头,格外爽朗地笑了起来:“勇敢的家伙!我猜你已经准备好要像你父亲一样环游世界了,对吗?”
霍华德紧张地眨了眨眼睛,紧盯着拉姆本特浓密的金色长发。
“克罗克!”拉姆本特叫道。
一个茶色头发、肩膀宽阔的年轻人走过来,摸了摸自己的前额。他几乎和拉姆本特一样高,却微微垂着头,好让自己的身高看上去没那么吓人。他款款而来,就像轻浮世界里的大人物一样悠闲从容。
“这是我的工头,本·克罗克。克罗克,请在我带着先生们参观这里时照顾一下两位女士。”他露出一丝笑容,朝着“勇敢的家伙”眨了一下眼睛——示意霍华德也是“先生们”中的一员。
事情就是这样。有人取来了一盏装着复合蜡烛的灯。在拉姆本特的带领下,牧师、迈尔斯舅舅,甚至还有拽着舅舅袖子的小小霍华德都跟着走进了隧道,女士们则被人留下照顾。费丝感觉一扇门当着她的面重重关上了。
实地作业的帆布帐篷中有一顶用木头框架搭建、缀着奢华红色流苏的帐篷,看上去就像贝多因人 使用的那种两侧敞开的款式。里面放着一张长沙发椅、一张小桌和几把椅子,其中两把被人草草擦了几下后给费丝和茉特尔坐。桌上的骨瓷茶杯中残留着一英寸高的琥珀色茶叶,是另一位客人留下来的。显而易见,来访的女士们都会被安置在这里。
然而,费丝却不想坐下。再怎么说,她身处的也是发掘现场呀!一处真正的科学发掘现场。她环顾四周,对身边的一切都分外好奇,就连堆满了碎石的山冈也不例外。
在峡谷的另一头,她看到克雷正将相机安装到三脚架上,而一个和费丝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则在一旁帮忙扶着。她记起克雷曾经提到过自己有一个儿子。
在距离最近的一顶帐篷里,费丝能够看到一张长桌,上面摆满了浅浅的木箱。
“克罗克先生,我能看看吗?”她指了指帐篷里面,迫切得忘了矜持。
“费丝,你不应该打扰克罗克先生!”茉特尔看了她一眼,叫她保持安静,但费丝眼下可安静不下来。
“请便!”
“我觉得没什么关系。”克罗克温柔地朝她们笑了笑,掀开帐篷一侧的门帘,好让两人进去。靠近桌子时,费丝发现这些箱子都被画上了神秘的序列号,里面盛放着褐色的块状物和看起来很像骨头的碎片。
“最好别碰它们,小姐。”克罗克低声建议道,“它们会弄脏你的手套。上面还没干呢……”
“封层。”费丝反射性地补充道,还抬起头来看了看他,“‘煮熟的马蹄’之类的东西——为了防止化石在风干时碎掉。”她曾在父亲的书里读到过有关“封层”的内容,但这是她第一次闻到它的味道,看到它如蜜糖般黏在比金字塔还要古老的骨头上。
“是的,小姐。”本·克罗克慢慢眨了一下眼睛。他沉着的棕色双眼并没有变换神情,但费丝能够察觉他正在默默调整自己。
费丝望着骨头碎片,发现一件骨头器皿被单独分了出来。她忍不住悄悄吸了一口气。只见它的一端像锥子般越来越细,另一端则更宽,钻了一个精致的圆孔。
“克罗克先生!那是一枚针吗?”
“没错,小姐。”克罗克马上答道,“是使用石器打磨驯鹿角制成的针,我们是这么以为的。”
“是冰河时代的东西?”
“杰克勒斯医生是这么说的。”
费丝意识到自己正在微笑。能够得到如此简明的回答,而没有人大惊小怪几乎,让她全身上下都感到宽慰。
她想着这根针是如何在遥远的、无边无际的冰雪时代被人雕琢出来的——要知道,当时即便在不列颠岛,驯鹿脚下重重踩着的也是冰雪。她意识到,她真的很想摸一摸它。她想穿过无尽的世纪把它握在手里,就像它的制作者曾经做的那样,就像是在触摸一颗恒星。
直到他们走出帐篷时,茉特尔才迈步跟了过来。
“费丝。”她唏嘘道,“你一定要让自己这么可笑吗?”
没过多久,拉姆本特带着“先生们”从隧道里回来了。霍华德看上去满身是土,还一脸困惑。
“……所以说,我们的隧道还没有打进洞穴里。”拉姆本特宣称,“但没有什么事是一桶炸药解决不了的。让我来给您展示一下我们是如何把自己从上面降到洞穴里去的!”
把茉特尔继续留在“贝多因帐篷”中,拉姆本特带着桑德利家其余的人爬上了一段更加漫长的曲折小径。来到山顶后,费丝发现自己正凝视着一片绿草茵茵的高原,上面簇生着一丛丛低矮的灌木。
“小心点走!”拉姆本特细心地提醒大家,“助理牧师的狗就是在这里意外掉下去的,附近可能还有不少坑!”
前方最大的那个坑里摆放着一座刚刚削出来的木头平台。费丝发现,平台的中间有一个椭圆形的洞,支在洞口的坚固架子上挂着一个纺锤形的东西,周围缠着粗壮的铁链,原理有点像把桶放进井里。不过,悬挂的水桶被换成了一个无顶的笼子,笼底是一块正方形的铁皮,四周的铁板有3英尺高。
“这套老设备是我从岛屿另一头的一座废矿中移过来的。”拉姆本特解释道,“拖拽的工作全都交给了那个家伙。”他指向了一匹看上去十分健壮的马,其缰绳被连接到了铁链松垮的那一端,“我们需要这种东西——下降的距离有30多英尺呢。”
霍华德紧紧攥着费丝的手,踮起脚尖窥视着笼子的顶端。
“啊!”拉姆本特喊了起来,“我们的小冒险家正在丈量篮筐!你想不想在里面坐一下,先生?”他看了看牧师,“你觉得怎么样,牧师?他想不想成为石器时代以来第一批看到这些洞穴的人?我们可以找个人提着灯带他下降几英尺,就到足以让他看到脚下洞穴的地方。”
一道无声的光在牧师的眼睛里亮了起来。他看了看霍华德。费丝知道,这个主意已经在他的心里生根了。他的儿子,在一座史前洞穴仍旧披着神秘面纱时便得以见到它的真容。这将是怎样一种洗礼呀。他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费丝的心因为失落和嫉妒感到一阵痛楚。
费丝看一脸不悦的本·克罗克正在拉姆本特的耳边低语。她听到了“孩子”和“风险”这样的字眼。可无论如何,都没人在意他的话。
拉姆本特招手示意,但霍华德却紧紧抓住了费丝的袖子。他的下巴再一次颤动起来,小脸因为说不出话而憋得通红。
“如果我下去,他就愿意下去。”费丝一时心血来潮地对父亲低语道。她无法抵抗。她当然更希望父亲能够转过身来对她说,费丝,我想让你看看这个,我想让你参与到这件事中来。但若是她能做的仅仅就是拽住弟弟的衣角,那也聊胜于无。
牧师并没有用眼神制止她。也许他已经注意到了,有费丝陪着霍华德,他看上去也没那么害怕了。
他点了点头。在工人们准备好篮筐、把一盏油灯挂在边框上的钩子上时,费丝的心中一阵兴奋。在本·克罗克的坚持下,他们还把绳子拴在了篮筐的侧面作为支索,防止篮筐打转。
篮筐的一侧用铰链连接着一扇类似大门的东西。门被撑开了,好让费丝和霍华德能够进去。
“坐下——那样更安全。”克罗克说。他们听从了他的话。看到他紧皱的眉头,费丝有些害怕,胃也跟着蠕动起来,但兴奋之情盖过了恐惧。
在铁链被放下时,费丝用两只手臂搂住了霍华德。篮筐开始下降了。经过了木头框架,姐弟俩此刻已经被满是凹痕、高低起伏的红棕色岩石包围了。霍华德的眼睛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这是我们的冒险,霍华德!”费丝低语道,“我们要回到过去!很远、很远的过去,回到这里只是一座山峰而不是一座岛屿的时候。没有大海,只有陆地,厚厚的雪比房子还要高。猛犸象迈着沉重的步伐四处走动,震得地动山摇。大群的麋鹿甩着鹿角。皮肤粗糙的犀牛体形和夏尔马一样庞大。还有剑齿虎。”
过去的时光围绕在她的身边。她能够闻到它的气息,不是死气沉沉的,而是活灵活现的。和她对它感到好奇一样,它也在窥视着她。
竖井越来越宽了,仿佛正带着他们穿过一个瓶颈。灯光让竖井里崎岖不平的墙壁显得更加突出了。脚下漆黑一片。
竖井里回荡着金属链那令人牙齿发冷的铿锵声。不久,单调的音乐声中还掺杂进了微弱的叮当声,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沉闷爆裂声。
篮筐掉了下去。
片刻的完全失重之后是彻底头重脚轻的绝望。紧接着传来了篮筐咔嗒作响撞在岩壁上的声音和霍华德的尖叫声。恐慌像砖头一样狠狠地击中了费丝的心。
篮筐突然停住了,颠簸着倾倒下来。就在霍华德向前滑去时,费丝伸出一只手臂猛地环抱住他,另一只手则攥紧了笼子上的栅栏,某种沉重的东西咔嗒一声重重砸到了她的后背上。那是原本绑在篮子上的链条脱落的那一端。费丝意识到,拉绳还是绷紧的,正随着摆动的篮筐在漆黑的深渊中倾倒而发出阵阵呻吟。正是这些绳索阻止了他们继续垂直落下。头顶上传来了呼叫声,但那些字眼在回音中变得模糊不清。
震动中,篮筐开始笨拙地再次向上爬升。抬起头,她能够看到透着一线天空的缝隙中露出了几个头部的剪影。在篮筐来回摇摆的过程中,费丝发觉纤细的绳子正摩擦着岩石,上面已经有些磨损了。
“嘘,霍华德。嘘,霍华德。嘘,霍华德……”这是一种咒语。霍华德的啜泣声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实的东西。
裂缝越来越近了。几条手臂朝着下面的篮筐伸了出来。费丝从腋窝下面一把抓起霍华德,尽可能地把他举高。在他体重的压迫下,她的双臂越来越痛、越来越无力。很快,负担被人举了起来。霍华德被抱上去时两腿乱蹬,险些踢到她的脑袋。
紧接着,篮筐爬升得更快了。那些手臂再次伸了下来,这一次抓住了她的双手和手臂。他们抓住了她,还把她提起来、拽了出去。很快,她坐在了草坪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诸多喊叫声纷至沓来,多半来自被吓坏又无比激动的拉姆本特。他是当地的治安官,本打算控告别人,但他很快就清楚地意识到这不是现场任何一个人的责任。那个把陈旧采矿装置卖给他的家伙成了他发怒的主要目标。
霍华德号啕大哭。他需要有人来给他验伤,用手帕擦拭他的眼泪,拍拍他的背安慰他,并递上太妃糖。牧师默不作声却怒火中烧,但充满歉意的面孔逐渐使他平和了下来。毕竟谁能料到这么粗的一根链条也会突然断裂呢?在支索的辅助下,装置是不会遇到什么真正的危险的。
费丝摇摇晃晃地走向正坐在草地上喘息的本·克罗克。他的两只手掌都已经擦破了皮,留下了绳索蹭伤的痕迹。
“谢谢你。”她低声说道,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双手。
“在我的眼皮底下,没有哪位小姐应该受到像刚才那样的惊吓。”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希望你能够原谅我,小姐。”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