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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献给我的父亲

  感谢他朴实无华的睿智与正直

  感谢他在我长大成人前,已尊重我如大人

  ·第1章·

  流亡

  伴随着令人作呕、没有尽头的颠簸,小船如同一个满口烂牙的人老是咀嚼个不停一般艰难移动着。费丝觉得,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的那几座岛屿看上去也很像牙齿。不是多佛港那种精致且干净的牙齿,而是些断裂破损的牙齿,在汹涌的灰色海水的冲蚀下歪歪扭扭地支棱着。顽强前行的邮船在海浪中嘎吱作响,为天空涂上了一抹烟尘。

  “鱼鹰。”牙齿还在咯咯打战的费丝边说边伸手指了指。

  她6岁的弟弟霍华德缓缓转过身来,没能看到那只大鸟,只望见它苍白的身体和边缘呈黑色的双翅消失在一片薄雾之中。坐在费丝大腿上的弟弟稍微挪动位置时,她不禁缩起身子。至少他已经不再喊着要找自己的保姆了。

  “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吗?”霍华德斜着眼睛看了看那几座鬼魅的岛屿。

  “是的,小霍。”雨点啪啪地打在他们头顶纤薄的木头屋顶上。冷风从甲板上灌进来,刺痛了费丝的脸。

  尽管身旁一片嘈杂,费丝还是确信自己听到了身下坐着的板条箱里传来的微弱声音。那是蛇身移动时发出的刮擦声,是伴着喘息、鳞片挨着鳞片的声响。想到父亲的中国小蛇正在箱子里因为寒冷而变得越发虚弱、随着甲板的每一次倾斜来回蜷缩着身体,费丝就感到十分心痛。

  在她的身后,高亢的谈话声、海鸥的哀鸣声和邮船巨桨发出的噼啪声此起彼伏。由于雨势渐强,船上所有人都为靠近船尾的一小片能够避雨的区域争得面红耳赤。那里足以容纳乘客,却放不下所有的皮箱。费丝的母亲茉特尔正竭尽全力为自家的行李争取空间,这得占去船尾大部分地方,她成功了。

  偷偷回头望去,费丝看到茉特尔正像个指挥家一样挥动着手臂,让两个甲板水手把桑德利家的行李箱搬进来。今天,茉特尔的脸色因为疲倦而显得十分苍白,围巾一直裹到了下巴上,不过和别人说起话来还是跟往常一样抑扬顿挫。她是那样的温暖和气、毫不害羞,一股漂亮女人指望他人想必会为她展现骑士风度的充分自信。

  “谢谢你们,那里,就放那里——好的,听到那个消息我感到衷心地抱歉,不过我也无可奈何——侧向一边,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嗯,你的箱子在我看来还挺耐用的——我担心我丈夫的文件和标本受不了这种天气,所以——伊拉兹马斯·桑德利神父,知名的博物学家——多好的人啊!我很高兴你不介意……”

  在她的身后,圆脸的迈尔斯舅舅正在自己的座位上打盹儿,无忧无虑得如同一只趴在地毯上的小狗。费丝的目光从他的身上扫过,移到了后面那个高大沉默的身影上。那是费丝的父亲,穿着黑色的牧师外套,高耸的眉毛和鹰钩鼻被宽大檐帽遮挡住了。

  他总是令费丝心存敬畏。即使是此刻,他凝视着灰色地平线的目光依然顽强冷酷,将自己与刺骨的倾盆大雨、船底臭兮兮的污水和可耻的争吵和推搡隔开。从小到大,她在布道台上看到他的次数比在家里还多,所以放眼望去,他端坐在对面让她感觉十分奇怪。今天,她还感受到了一丝同情的刺痛。他正处于自己不适应的环境之中,如同一头在瓢泼大雨中表演杂耍的狮子。

  遵循茉特尔的命令,费丝正坐在自家最大的板条箱上,以防任何人再把它拖走。通常,她都会悄悄消失在背景之中,因为没人有空理睬一个表情木讷、绑着褐色辫子的14岁女孩。此时此刻,她正在众人厌恶的瞪视下畏缩着身子,被茉特尔从不曾体会过的尴尬之情烧得遍体鳞伤。

  茉特尔娇小的身躯已经摆好了架势,阻拦着任何试图把自己的行李塞进棚子里的人。一个高大魁梧、鼻头粗大的男人似乎正准备用自己的行李箱推开她,却被她嫣然一笑打断了。

  茉特尔眨了两下眼睛,睁大一双引人注目的蓝色双眸,一脸真挚,仿佛才清楚地注意到眼前这个人。尽管鼻尖泛红,脸色苍白,她还是尽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甜美可人、值得信赖。

  “谢谢你这么善解人意。”她说道,声音里还夹杂着一丝疲惫的破音。

  这是茉特尔应付男人的计谋之一,稍微撒撒娇——简直和下意识地摊开扇子一样容易。每一次看到这种伎俩奏效,费丝的胃里都会如同翻江倒海一般。这一次,它又起了作用。虽然那位先生红着脸草草鞠了一躬,退了出去,但费丝还是能够看出他依旧心存厌恶。其实,费丝怀疑自己的家人已经引起了船上所有人的敌意。

  霍华德在心里偷偷仰慕着他们的母亲,而小时候的费丝,眼中的母亲也笼罩着同样的甜蜜光芒。很少来托儿所看望他们的茉特尔,几乎每次出现都会让姐弟俩兴奋难耐。每一次和母亲见面,费丝都会兴奋无比地打扮半天,穿上最好看的衣服。茉特尔看上去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温暖、快活、美丽,却又遥不可及,是一位对时尚极为敏锐的太阳女神。

  然而,从去年开始,茉特尔却决定“亲手照顾费丝”。这种照顾包括毫无预警地打断费丝的课程,心血来潮地把她拽去串门或是带她进城,然后再一次把她丢回托儿所或教室里。一年以来,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就像镀金物件上的漆料,一次次被无情刮去,费丝开始感觉自己像个碎布玩偶,被一个缺乏耐心、脾气阴晴不定的孩子抓起又丢掉。

  眼下,人群正在后退。茉特尔在费丝旁边堆着的三个行李箱上坐了下来,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

  “我真希望拉姆本特先生为我们安排的地方能有一间宽敞的客厅。”她说道,“仆人也一样。厨子绝不能是法国人。如果我的厨子能够随意误解我的意思,我根本就没法料理好家务……”

  茉特尔的声音并不招人讨厌,却总是喋喋不休。昨天一整天,她的唠叨无时无刻不伴随着一家人。无论是送他们去车站的马车车夫,还是帮他们把行李搬进从伦敦到普尔的列车的守门人,抑或是全家人过夜的那家阴冷酒店板着脸的老板和这艘冒烟邮轮的船长,她都有话聊。

  “我们为什么要到那里去?”霍华德打断了她的话,明亮清透的眼睛里显露出了疲惫的神色。他正处在一个分岔路口,前方要不就是难以抵挡的睡意,要不就是控制不住的怒火。

  “你知道的,亲爱的。”茉特尔俯身过去,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霍华德两眼周围潮湿的头发,“那里的岛屿上有许多重要的山洞。有人在里面发现了不少独特的化石。没有人比你父亲更了解化石了,所以他们请他过去看一看。”

  “但我们为什么要过去?”霍华德坚持问道,“他没有带我们去过中国,或者印度,或者非洲,或者蒙堵。”最后一个词是他在尽力拼出“蒙古”两个字。

  这是个好问题,也是许多人可能都想问的问题。昨天,一大堆信件在最后一刻才被盖上邮戳,如同方形的雪花,带着借口和歉意出现在了桑德利一家所负责的教区各户门口。今天这家人不辞而别的消息可能已经像燎原的星火般传遍了各处。

  老实说,费丝自己也想知道霍华德这个问题的答案。

  “哦,我们可能永远也去不了那些地方。”茉特尔模棱两可地表示,“因为那里有蛇和热病,还有会吃狗肉的人。这次不一样。这将是一次短暂的假期。”

  “我们不得不去是因为‘甲虫人’吗?”霍华德专注得五官都拧成了一团。

  仿佛从未注意到这段对话的牧师突然用力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又不以为然地吐了出去,站起身来。

  “雨小了。这地方太挤了。”他边说边迈开大步朝甲板走去。

  茉特尔畏缩了一下,目光望向揉搓着惺忪睡眼的迈尔斯舅舅。

  “也许我也应该,啊,散散步。”迈尔斯舅舅瞥了瞥自己的姐姐,耸动着短小的眉毛。他抚平嘴角的小胡子,紧跟在姐夫的身后走了出去。

  “父亲要去哪儿?”霍华德用刺耳的语调问道,还伸着脖子朝甲板上望去,“我能不能也过去?我能不能拿着我的枪?”

  茉特尔微微闭上双眼,双唇抖动起来,像是在有些恼怒地祈祷自己耐心些。再一次睁开双眼时,她朝着费丝笑了笑。

  “哦,费丝,你是一个多么好的靠山啊。”她向来这样朝费丝微笑,充满深情却又带着一丝厌倦,“你也许不是最活泼的陪伴……但至少从不会问东问西。”

  费丝挤出一个冷淡的笑容。她知道霍华德所说的“甲虫人”是什么意思,猜想他的问题已经很接近事情的真相。

  这个月,他们全家人一直都生活在无以言表的迷雾之中。脸色、悄悄话、行为举止的微妙变化及一点点地减少与人接触。费丝注意到了这些改变,却还猜不出其中的缘由。

  不久之后的一个星期天,一家人正从教堂步行回家,一个戴着棕色小礼帽的男人走上前来自我介绍,使劲点头又哈腰,表情却是皮笑肉不笑。他写了一篇关于甲虫的论文,不知备受尊崇的伊拉兹马斯·桑德利牧师愿否考虑为他写一篇序文?备受尊崇的牧师表示对此不予考虑,来访者的纠缠让他更为恼怒。牧师直截了当地告诉这个陌生人,他“套近乎”的这种行为非常无礼。

  这位甲虫爱好者的笑脸垂了下来,一脸不悦。费丝仍旧记得他的回答中那种不动声色的恶意。

  “原谅我以为你的修养能与你的智慧比肩。牧师,从流言传播的态势来看,我本以为你会很乐意找到一个还愿意与你握手、志同道合的科学家。”

  想起这些话,费丝再次觉得一阵森寒。她从未想到自己会看着父亲遭人当面羞辱。更糟糕的是,怒火中烧的牧师却沉默地转身离开了那个陌生人,连个解释也没要。费丝心中阴霾般的疑问开始变得明确起来。流言已经传开了——虽然她一无所知,她的父亲却对此心知肚明。

  茉特尔错了。费丝满心都是问号,如同箱子里的那条蛇在蜷缩蠕动。

  哦,但我不能。我决不屈服于那个。

  在费丝的心里,它永远叫作“那个”。她从未给它取过一个名字,唯恐向它屈服,最后反而为它所控。那是一种恶习,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是她经常想戒掉的东西,却从未成功。那是与这个世界所认识的费丝——好女孩费丝,稳如磐石的费丝,乏味无趣、值得信赖的费丝——正好相反的一面。

  它是她所遇到过的最难抗拒的意外之机。像一个无人理会的信封,里面的信件露出一角,看了让人干着急。像一扇没有上锁的门、漫不经心的对话,未留意隔墙有耳。

  她的心中有种渴望,而女孩子是不应该心存渴望的。她们应该在桌边细嚼慢咽,思想上也应该谨言慎行。听迂腐的家庭女教师上几堂乏味的课,无趣地散散步,心不在焉地打发时间。可这还不够。所有的知识——任何知识——都在召唤费丝。在无人发觉的情况下偷习这些知识能给她带来一种快感,令人愉悦却有毒。

  然而,眼下她的好奇已经为她找到了关注的焦点,而且刻不容缓。此时此刻,她的父亲和迈尔斯舅舅有可能正在讨论有关“甲虫人”的事情,以及一家人突然移居海外的原因。

  “母亲……我能不能去甲板上走走?我的胃……”费丝的话几乎让她自己都深信不疑。她腹内的确正在剧烈搅动,不是因为嘎嘎作响的船舱在左摇右晃,而是因为兴奋。

  “好的——但是不要和任何人说话。带上雨伞,小心不要从甲板上摔下去,在你着凉之前赶紧回来。”

  在费丝沿着栏杆缓缓踱步时,淅淅沥沥的毛毛雨不断敲打着她的雨伞。她承认自己再一次向“那个”屈服了。兴奋之情像酒精般流过她的静脉,将她的所有感官带向了痛苦的边缘。她不急不忙地从茉特尔和霍华德的视线里蹭了出去,然后拖着步子闲逛起来,敏锐地觉察到一束束目光正朝她的方向投射过来。也许是厌倦了她的存在,这一束束目光又一个接一个地飘走了。

  她的机会来了。没有人在看她。她悄无声息地侧身穿过甲板,消失在船上那根颤抖着的褪色烟囱脚下的一堆箱子后面。空气中弥漫着海水和犯罪的气息。她感觉自己充满力气。

  她在几处可藏身的地方之间穿梭着,紧紧搂着裙子,以防裙摆被风掀起、暴露她的位置。她的双脚十分宽大,在有人想为它们穿上时髦的鞋子时常常显得有些粗笨,却能熟练地在船板上无声又灵活地移动。

  在两个行李箱之间,她找到了一处栖身之所,正好能够看到距离她三米之远的父亲和舅舅。在父亲未曾察觉的情况下望着他让她感觉像是一种逆天的行为。

  “逃离我自己的家乡!”牧师大声喊道,“这有些懦弱,迈尔斯。我永远都不该让你说服我离开肯特。我们的离开有什么好处呢?谣言就像狗一样。逃离反而会被它们追赶上来。”

  “谣言的确像狗一样,伊拉兹马斯。”迈尔斯舅舅透过夹鼻眼镜斜眼瞥了瞥,“它们马上就会成群结队地搜寻你。你需要脱离社会一段时间。既然你已经走了,它们就会去追捕别的猎物。”

  “在夜幕的掩护下偷偷溜走。迈尔斯,我这是在喂养那些狗。我的离开反而会被当作对我不利的证据。”

  “也许是这样的,伊拉兹马斯。”迈尔斯舅舅用不同寻常的严肃语气答道,“不过,你是愿意在一座偏僻的小岛上被几个牧羊人说些闲话,还是愿意让英格兰有权有势的人对你品头论足?维恩岛的发掘是我能为你的离开找到的最好借口。我还是很高兴你选择接受我的建议。”

  “昨天的早餐桌上,全国各地的人都在读《信报》上的那篇文章。如果你留下来,就是逼你所有的朋友决定到底是要支持你还是谴责你。从流言传播的情况来看,你可能不会喜欢他们的选择。”

  “伊拉兹马斯,国内受众面最广、最受推崇的报纸之一都谴责你是个骗子、是个伪君子。除非你想让茉特尔和孩子们遭受各种丑闻的伤害与评判,否则就不能回肯特去。在你重获清白之前,那里是不会有什么好事等着你的。”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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